正文 第七十七章 全面開戰(10) 文 / 友韋
艷陽掛天空,微風習習吹過。
守護著古都的盤龍山脈上,一株蒼勁的古樹枝椏間,年僅九歲的守鶴依靠在樹枝上休憩。
突然,樹下傳來一陣陣非常吃力的聲音,就像便秘的人從嗓子裡哼出的聲音一樣。守鶴撓了撓頭,張開眼,打了個哈欠,低頭向下看去。
下面婆娑的樹影中,一個裝扮比較另類的老頭,正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好像在看什麼微小的東西,同時喉嚨中還傳來陣陣哼嘰之聲。
守鶴從樹椏間躍下來,仔細打量著那個老頭:他穿著草繩編的拖鞋,一條黑色齊膝短褲,白色粗布無袖短褂,胸口敞開,頭髮皆白,被一條布帶束成短辮立於腦後勺。
看著老頭這麼吃力的樣子,守鶴也來了興趣,彎下腰撅起屁股,擺出和老頭一樣的姿勢,凝視著地上那兩個渺小的東西。
地面上的砂石間,兩隻黃色小螞蟻正舞動著前顎相互角力。
「我這邊的肯定會贏。」守鶴說道。
「我這邊的會贏。」老者頭也不抬地說道。
守鶴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幣放在地上,說道:「打賭。」
「打賭。」老頭也掏出一枚銀幣放在地上。
見老頭掏出銀幣,守鶴猛地吹一口氣,直接將兩隻螞蟻給吹飛了。
「哈哈,我的那只贏了。」守鶴得意大笑,伸手去拿地上的兩枚銀幣。
「等等,你把兩隻都吹飛了,怎麼知道哪只贏了?」老頭伸手將守鶴的手壓在地上。
「你自己看嘛。」守鶴指著五米之外的地方說道:「你的那只還翻在地上,我的那只已經跑了。」
「從這個地方你能看見那沙土中的螞蟻?」老頭吃驚地說。
「當然了,我的那只螞蟻身上有個小斑點,你的那只沒有。」守鶴拽了拽手臂,說道:「快鬆手。」
「小子,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老頭鬆開手,略有些興奮地說道。
「幹嘛?」守鶴牴觸地向後退一下身體。
「咱們再來打一個賭吧。」老頭拿出一枚金幣,然後指著北方天邊的一朵白雲說道:「那朵雲後有什麼?」
「有什麼?」守鶴扭過頭,望著那遼遠的白雲,目不轉睛地說道:「我要是說對了,你那枚金幣真的給我?」
「對,不過你別以為有著土目族金瞳就能看見。」老頭笑著說道,露出嘴裡僅剩下的三四顆白牙齒。
「你確定有東西?」守鶴努力遠望著西方那片白雲,將精力全部集中在眼上,企圖望穿那白雲,看到其後面的東西。
「當然有了。」老頭趁守鶴凝神遠望的時候,抬起手,彎起食指,用指節處輕輕敲在他的後腦勺上。
守鶴身體一陣,驚怒地說道:「老頭,你幹嗎敲我?」
看著守鶴那雙原本金色的眼睛,突然變成黑白分明的黑色眼睛,老頭笑著伸出手,指著西方那朵白雲,說道:「你再看看。」
守鶴轉過臉,這次很輕易就看透了那朵白雲,喃喃說道:「怎麼突然能望得那麼遠了?雲後面什麼也沒有啊,一片白茫茫的迷霧。」
「集中精神。」老頭說道。
突然,守鶴臉上露出了驚駭的表情。那片由霧汽形成的白雲,在天空中緩緩流轉著,乍看什麼東西都沒有。可是,當他集中的全部注意力,神情陡然恍惚一下,彷彿自己就站在雲霧中一樣。與此同時,他看見了之前根本發現不了的東西。一隻巨大的閉著的龍眼,比那片白雲還要大,白雲不過是漂浮在眼睛前的一抹雲煙。隨著他雙目再次集中注意力,他看見了巨大龍眼之外的東西:一條出現在西方天空,目測有千萬丈的白色巨龍,正盤踞在天空中沉睡。
就在這時,那頭白色巨龍察覺到了有人在看它,猛然睜開了眼睛。然而,在那巨龍睜開眼睛的剎那間,一隻蒼老的手掌極速擋到了守鶴的眼前。
待老頭拿過手掌,守鶴的眼睛重新變回金色。
守鶴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著,看著那西方那朵悠然的白雲,說道:「剛才的是幻覺嗎?現在怎麼什麼東西都看不到了。」
老頭將手中的金幣彈到守鶴懷中,微笑著說道:「剛才我短暫地打開了你的鶴眼,所以你可以看見許多看不見的東西。」
「鶴眼?」守鶴從來都沒聽說過。
「不錯,這可是天下間最好的眼睛,也是最為罕見的眼睛。其目光澄澈,神藏不露,上波重疊,清秀而長。具此眼者,性格正直,心地寬宏,喜歡清閒優雅,為人志節清高,抱負遠大,只要艱苦修煉,日後必成英雄。」老頭說道:「我們老祖先就有一雙鶴眼,土目族的『鶴之弓箭』與『鶴之名』都是由此衍生出來。」
守鶴好奇地看著老頭那雙金藍色的眼睛,說道:「你也是土目族人?怎麼眼睛一點都不像?」
「眼睛的顏色是有很多辦法可以改變的,但鶴眼的眼神,是獨一無二的。只要打開它,你便能洞察到一切常人無法看見的東西。前提是你得有足夠的實力,不然就等於是找死。」老頭指著西方那片白雲說道:「剛才你若是看到了那頭遠古白龍的眼神,瞬間就會魂飛魄散。」
「說得這麼玄乎。」守鶴拿起金幣咬了咬,露出不信的表情,說道:「啥鶴眼,聽都沒聽說過。」
「你這小娃娃能聽說過啥啊?」老頭說道。
「我爺爺可是第十九代鶴祖,關於土目族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守鶴得意地說道。
「十九代?」老頭思忖片刻,說道:「那個小鬼?天資還不錯,也夠努力,算是配得上『鶴之名』。」
「什麼小鬼?」守鶴怒道:「臭老頭,你敢侮辱我爺爺,小心我揍你!」
「嘿!」老頭也來勁了,一把擰過守鶴的耳朵說道:「臭小子,我可是你爺爺的祖師爺,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哎呦,哎呦。你放手,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守鶴痛叫著求饒。
老頭鬆開手,說道:「我本以為鶴眼在十一代鶴祖去世後就消失了,沒想到在你身上竟然出現了返祖的現象。臭小子,跟我去風岄谷吧,你教你箭術。」
「又吹牛。」守鶴揉著隱隱作痛的耳朵說道:「我爺爺這麼厲害,有啥箭術我不能跟他學,憑啥相信你這個老騙子。」
「臭小子。」老頭說著就要抬手去擰守鶴的耳朵。
「哎,哎,不准動手。」守鶴急忙從地上爬起來,忌憚地說道:「你說是我爺爺的祖師爺,卻連弓箭都沒有,叫我怎麼信。」
「把你背後的弓箭給我。」老頭也站了起來,伸手向守鶴借弓,說道:「你想看什麼箭術?」
「穿金箭。」守鶴拿下弓箭交給老頭。不久之前,他曾在箭術秘籍上看到這個名字,但爺爺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教他,最後在他糾纏之下,爺爺講出了心中的故事。看著爺爺那帶著憂傷的神情,他只好作罷,但是心中依然對那招箭術念念不忘。
「這招連我養得那隻猴子都會。」老頭從守鶴背後抽出一支羽箭,搭到弓上,說道:「看好了,這招對你來說有點難,但只要記住,以後總會學成的。」
片刻之後,守鶴震驚地望著盤龍山脈下,那一道道沖天火柱,思維已經因太過震撼而恍惚不清了。
這時,老頭的聲音彷彿輕風般縈繞到守鶴耳畔,「如果有一天,你想學天底下最好的箭術,就來風岄谷找我吧。不過,前提是你得學會穿金箭,不然是無法躲過我養的那隻猴子的攻擊的。要是你哪天找到了打開鶴眼方法,千萬不要亂看,沒有足夠實力,你身邊處處都隱藏著危險。對了,不要告訴任何人關於我的事……」
良久,守鶴轉過臉,那名老頭早已經消失不見了。他望著熱氣蒸騰的沙漠,覺得剛才的一切有種夢境的恍惚感。但是,當他低下頭,發現手中的金幣卻是那麼真實。
守鶴身上雖被毒液腐蝕出劇烈疼痛,但他臉上卻是一副憐憫的表情。這讓墨鳳憤怒不已,對於他這種狂妄又極度自卑的人來說,這種笑容就像炭火被丟進他陰暗的心底般,難以忍受。
「小鬼,既然他從那之後就沒有用過穿金箭,也不可能會教你。」墨鳳左手握著右臂,說道:「那我就把這招教給你!」
只見,墨鳳手中寒冰弩,因右臂血脈的催動而顫動起來。倏地,一道紫金色光芒極速從弩中射出,轉眼之間便飛射到守鶴面前。
「噗!」守鶴僅僅挪動半步距離,那道紫金色光芒便穿透了他的右肩膀。
「滋滋······」毒液瘋狂地腐蝕,使守鶴的右臂再也提不起力氣,只能像脫臼般耷拉著。
「原來是這樣。」守鶴強忍著痛苦,仔細地注意著墨鳳的一舉一動,顫抖著說道:「難怪我一直沒有學會它,原來這種箭術依靠的是睨視眾生的自信,而非是仇恨製造出的殺機。雖然你只學會點皮毛,但我缺少的正是這點。」
「小鬼,我這是正宗的穿金箭!」墨鳳怒喝著糾正道。他剛才那自信的眼神不過是曇花一現,接著又變回了陰狠毒辣,舉起寒冰弩,說道:「受死吧!」
「嗖、嗖!」兩道紫藍色的光芒從寒冰弩中飛射出去,旋即出現在守鶴的眼前,直射向他的頭顱。
守鶴左右扭動一下腦袋,輕易地躲過了這兩支冰箭的攻擊,說道:「若沒有殺機,你的箭還有點威脅,但是帶著殺機,他射出的就是兩支普通的毒箭。現在,我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穿金箭!」
「哈哈,右臂都廢了,你憑什麼拿箭?」墨鳳冷笑著說。
「你以為我是你嗎?」守鶴的雙目悄然變成了黑白分明的黑色,他低頭用嘴抽出插在皮甲扣中的最後一支箭······赤色箭頭的鶴之箭,將其搭到黑弓上,用牙齒咬住箭羽與白弦,緩緩將弓拉成滿月。他那雙眼睛中的仇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大的自信,就如同一頭巨鶴睨視著腳下的臭蟲,不需要仇恨不需要理由,只要隨便一個動作,都可以將其殺死。
鶴之箭搭在鶴之弓上,赤色的箭頭,隨著力量的蓄積,而隱隱顫動。突然,一縷金色氣息,悄然地繚繞到箭尖上,赤色箭尖慢慢變成了金色。
突然,一聲清晰的鶴鳴之聲響起。鶴之箭離弦飛出,金色箭光極速飛射,兩旁的空氣中旋即出現熊熊烈火,如被劈斬開的浪濤,兇猛地向兩旁翻滾而去!大地之中暴虐的元素,受到了金箭的引動,轟然從地面上狂噴出一道道怒火岩漿!
看著轉瞬即到的穿金箭,墨鳳倏地騰空躍起,閃避到一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金火交織景象。看似被躲開的穿金箭,旋即消失在遠處的森林中,只留下地面上的一道道瘋狂噴湧的岩漿火柱。
「這招是誰教你的?」墨鳳喃喃說道。
「第十七代鶴祖!」守鶴捂著肩膀,拖動著麻木的雙腳一步步走向傻傻站在地上的墨鳳,恍惚地說道:「你以為躲開了?你所看到的不過是穿金箭留下的殘餘景象!想躲開它,必須要在沒有看到金光之前就行動,不然一切都晚了……可惜你沒有這種實力,以前沒有,現在更沒有。」
墨鳳底下頭,用空洞的目光看著自己胸口那道細小的窟窿,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絕望神情。突然,他背後的空氣中緩緩打開了一個兩丈大小的黑洞,一隻青紫色的骨爪伸了出來,抓住了他的虛弱的靈魂,拖回到黑洞之中。
守鶴倏地閉上了眼睛。幾乎是同時,那個黑洞中出現一隻巨大的鬼眼,森白的眼白中央是一點極小卻異常刺目的血色瞳仁。恐怖鬼眼轉動著,掃視四週一番,便緩緩消失了。
守鶴慢慢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鶴睜變回了金目,眼前的鬼眼與黑洞都消失了,只有墨鳳那已經失去靈魂的屍體趴在地上。從前面看他胸口之有一個很小的箭孔,背部卻有一個巨大的血窟窿。他背後鐵鍋大小的毒囊、內臟、脊骨,皆全部消失,彷彿是被人用尖刀將整個背部削去般。
「害死了一名偉大的鶴祖,是你這悲哀的一生唯一的收穫。而我爺爺的一生僅有的污點,便是認識了你。」守鶴吃力地彎下腰,翻過墨鳳的屍體,從他懷中掏出幾個小瓶子,分別嗅了嗅,然後順勢坐到地上,說道:「人世間沒有你想像得那麼陰暗,只不過是你拒絕了它光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