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生來世3 文 / 桐華
「許姐姐。」
雲歌慘叫中,想都沒有多想,就朝許平君撲了過去,只想拽住許平君。
先飛燕點水,再嫦娥攬月,最後一個倒掛金鐘。
雲歌這輩子第一次把武功融會貫通得如此好。終是沒有遲一步,雙手堪堪握住了許平君的雙手,雙腳倒掛在檯子右側的欄杆上。
欄杆只是幾根冰柱,先前男子一章擊碎了左面欄杆時,右面的欄杆已經有了裂紋,此時再受到雲歌的撞擊和墜壓,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冰柱斷裂的聲音。
上有敵人,下是死地,竟然沒有活路可賺雲歌一瞬間,深恨自己怎麼想起來建造這個東西。
男子聽到冰柱斷裂的聲音,如看已入網的魚,不再著急,笑道:「果然是個帶刺的玫瑰。你若叫我幾聲哥哥,我就就你上來。」
雲歌此時因為身體倒掛,所以能清楚地看到高台下的情形。竟然看到檯子,還有滑道底下佈滿了裂痕,甚至碎洞,而且需素擴大中。架在檯子一旁的雲梯也早就不見。
雖然整個「冰龍」受到他們打鬥的衝擊,但絕對不可能斷裂得如此快。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剛才他們在上面纏鬥時,有人在底下已經破壞了整個冰龍。
雲歌冷笑:「馬上要見閻王了,還色心不減,真是其志可讚,其勇可嘉,其愚可歎!」
她打量了一眼那個已經碎裂得馬上就要倒塌的滑道,想著如果把許平君扔過去。許平君的身子就會落在滑道上,即使滑到開始倒塌,那她也是順著滑道遍滑遍墜,藉著滑道,她下墜之力應該能化解部分,活命的機會也許還有一半。
不過,雲歌此時全身的著力點都在腳上,她若想使力把許平君扔過去,必定會使腳上的墜力加大,那麼她勾著的欄杆就有可能會受力碎裂。
雲歌看著底下的冰面,有些眼暈,摔死是什麼滋味?肯定不太好看吧!可是……
她不想死,她想活著,還有許多事情……
聽到冰層斷裂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猛下了決心,能活一個是一個!
何況此事是她拖累了許平君,許平君受的乃是無妄之災。
正想使力,突然瞥到一個極其熟悉的人在冰面上飛快地掠過來。他身後還有十來個禁軍侍衛試圖阻擋,想要捉拿住他。
只看到他原本齊整的衣袍上,竟是血跡斑斑。
雲歌有些恍惚,最後一面見到是竟是他嗎?倒有些分不清是悲是喜。
孟玨看到雲歌和許平君懸在高台邊緣,搖搖欲墜,心如炭焚,叫道:「雲歌,等我,我馬上就到。」
等他?
等到了又能如何?
此時已是大廈將傾,非人力能挽救了。
雲歌感覺到腳上的冰柱在碎裂,遙遙地深看了一眼孟玨,雙臂用力,身子如鞦韆一般蕩悠起來,待蕩到最高點,猛地將許平君朝側方的滑道扔了出去。
隨著許平君的飛出,雲歌掛腳的冰柱斷裂,雲歌身子驀地下墜。
一直緊盯著她的孟玨,身形頓時一僵,臉色慘厲的白,驀然大叫一聲「雲歌」,手中劍鋒過處,鮮血一篇,在紛紛揚揚的血霧中,孟玨若飛箭一般雞翅向龍台。
雲歌穿的裙子,下擺寬大,裙裾隨風飄揚,當雲歌蕩到最高處,突然墜下時,高台上殘餘的欄杆勾出了裙裾,雲歌下墜的身形又緩緩止住。可是斷裂的欄杆,參差不齊,有的地方尖銳如刀刃,絹帛在墜力下,一點點撕裂,在絹帛撕裂的聲音中,雲歌的身子一點點下落。
就在這時,似從極遠處,傳來另一個人的呼聲,「雲歌——」
雲歌歎息,陵哥哥,你不該來的!我不想你看見我的醜樣。
雲歌下方的孟玨卻是面容平靜,眼內翻捲著墨般漆黑的巨浪,他甚至微笑著,看向了雲歌,
揚聲說道:「我絕不會讓你死。」
這一刻,雲歌覺著她不再怨恨孟玨。孟玨固然帶給她很多痛苦,可她也給了她許多快樂。那些生命中曾經歷的快樂,不能因為後來的痛苦就否認和抹殺。她的生命畢竟因他而絢爛過。
雲歌凝視著孟玨,對她微笑。
笑意盈盈,一如最初的相逢。
孟玨叫:「雲歌。」
雲歌卻沒有再看他,而是望向了遠處的那抹人影,眷念中是心疼。
在這一刻,自己的心分外清明,生命的最後一瞬,她只想看著他,她的遺憾也全是為他。
陵哥哥,不要再深夜臨欄獨站,不要再看星星,不要再記得我……
原來自己竟是這般捨不得,淚意從心中蔓延到眼中。
一顆,一顆,又一顆……
眷念,不捨,後悔,遺憾。
原來自己竟蹉跎了那麼多共聚的時光。
人世間可真有來世?若真有來世,她一定會多幾分義無返顧……
掛在冰稜上的裙裾完全撕裂,雲歌若隕落的星辰一般墜向地面。
就在這時,「轟隆」幾聲巨響,整座「冰龍」也開始從頂坍塌,大如磨盤,小如飛雪的冰塊四散而裂,宛如雪崩一般,震天動地地開始砸落。
雲歌望著劉弗陵,慢慢閉上了眼睛,珠淚紛紛,任由生命中最奢侈的飛翔帶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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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歌雖然把許平君扔到了滑道上,可有一點是她沒有考慮到的。
當龍身倒塌時,會有斷裂成各種形狀的冰塊砸落。許平君因為有龍身的緩衝,墜落的速度遠遠慢於冰塊墜落的速度,這正是雲歌所想到可以救許平君命的原因,此時卻也成了要許平君命的原因。
墜下的冰塊,有的尖銳如刀劍,有的如磨盤,若被任何一塊砸中,已經受傷的許平君必死無疑。
左焙
雲歌若秋後離枝的楓葉,一身燃燒的紅衣在白雪中翩翩飛舞,舞姿的終點卻是死亡。
右焙
許平君一襲柔嫩的黃裳,若雪中春花,可嬌嫩的花色隨時會被刺穿身體的冰塊染成緋紅。
而劉病已和劉弗陵仍在遠處。
說時遲,那時快,只看孟玨仰頭深看了一眼雲歌,判斷了一下時間後,視線又立即掃向許平君。
他視線游移,手下卻一刻未閒,左手掌勢如虹,右手劍刃如電,觸者即亡。同時間,孟玨足尖用力,將腳下的屍體踢向許平君,一個差點打到許平君的冰劍刺中屍體,改變了落下的角度,斜斜從許平君身側落下。
又一個侍衛,不一樣的動作,一樣的鮮血。
屍體又準確地撞開了一個即將撞到許平君的冰塊。
再一個侍衛,再一次鮮血的噴濺……
在一次次揮劍中,孟玨抬眸看向雲歌。
雲歌墜落的身資很是曼妙,衣袂飄揚,青絲飛舞,像一隻美麗的蝶。
在蝴蝶翩飛的身影中,孟玨的眼前閃過弟弟離去時的眷念,母親死時的不能瞑目,驚聞二哥死訊時的錐心之痛……
他絕不會再承受一次親愛之人的生命在他眼前遠離。即使化身閻羅,也要留住他們。
劍刃輕輕滑過,鮮血灑灑飛揚……
此時,雲歌已經落下了一大半距離,孟玨估摸了下雲歌的速度,抓起一具屍體,以一個巧妙的角度,避開雲歌要害,將手中的屍體擲向雲歌。同時腳下用力,將另一具屍體踢向許平君的方向。
「砰!」猛烈的撞擊。
雲歌「啊」一聲慘呼,嘴角沁出血絲,下墜的速度卻明顯慢了下來。
孟玨手微有些抖,卻緊抿著唇,毫不遲疑地又將一具屍體,換了角度,擲向雲歌。雲歌想是已暈厥過去,只看到她唇邊的血越來越多,人卻是再未發出聲音。
許平君已經摔到地上,沿著冰面滑出一段距離後,停了下來。雲歌則以仿若剛掉落的速度,緩緩下落。
武功最高的於安剛剛趕到,孟玨叫道:「扔我上去。」
於安看到孟玨剛才所為,猜到孟玨用意,抓起孟玨,用足掌力送他出去。
孟玨在空中接住了雲歌,以自己的身體為墊,抱著她一塊掉向了地面。
於安又隨手抓起剛趕到的七喜,朝孟玨扔過去。七喜在空中與孟玨對了一掌,孟玨藉著七喜的掌力化解了墜勢,毫髮無損地抱著雲歌落在了冰面上。
孟玨一站穩,立即查探雲歌傷勢。雖然已是避開要害,可告訴運動相撞,衝力極大,雲歌五臟六腑都已受創。別的都還好,只是因為上次受的劍傷,雲歌的肺脈本就落了隱疾,這次又……
孟玨皺眉,只能日後慢慢想法子了,所幸這條命終是保住了。
孟玨一邊用袖拭去雲歌唇畔的血,一邊在她耳邊低喃,「我不許你死,你就要好好活著。」
劉病已握著長劍衝過來時,衣袍上也是血跡點點。面上雖是喜怒未顯,可當他從冰屑堆中抱起許平君時,手上的青筋卻直跳。
許平君胳膊、腿骨都已折斷,所幸鼻息仍在,劉病已大叫:「太醫。」
張太醫查過脈息後,忙道:「劉大人請放心。雖五臟有損,骨折多處,但沒有性命之憂。」
劉弗陵面色慘白地看著躺於孟玨懷中的雲歌,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孟玨抬頭看向他,溫和而譏諷的笑,「皇上留下她,可是能保護她嗎?」
於安斥道:「孟大人,你驚嚇過度,恐有些神智不清,還是早些回府靜養吧!」
孟玨微微笑著,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將雲歌放到剛備好的竹榻上,對劉弗陵磕了個頭後,起身而去。
於安盯著孟玨的背影,心生寒意,此人行事的機變、狠辣都是罕見。這樣一個人,若能為皇上所用,那就是皇上手中的利劍,可若不能呢?
劉病已來和劉弗陵請退,於安忙吩咐七喜去備最好的馬車,安穩地送劉病已和許平君回去。
劉病已顧慮到許平君的傷勢,沒有推辭,向劉弗陵磕頭謝恩。
劉弗陵抬手讓他起來:「夫人之傷是因為朕的疏忽和……」
劉病已道:「皇上此時的自責和無力,臣能體會一二。容臣說句大膽的話,皇上只是人,而非神。如今的局勢更是幾十年來積累而成,自然也非短時間內可以扭轉,皇上已經做到最好,無謂再苛責自己。」
劉病已說完後,又給劉弗陵磕了個頭,隨著抬許平君的小宦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