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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上元燈會1 文 / 桐華

    雲歌受的傷比許平君輕很多,加上心情愉悅,在張太醫的全力照顧下,傷勢好得很快。

    到上元佳節時,已經可以下地走動。

    上元日,白天,劉弗陵要祭祀太一神。

    因為主管上、中、下三元分別是天、地、人三官,民間常用燃花燈來恭賀天官喜樂,所以太陽落時,劉弗陵還要在城樓上點燃上元節的第一盞燈。

    等皇帝點燃第一盞燈後,民間千家萬戶的百姓會紛紛點燃早已準備好的燈,向天官祈求全年喜樂。

    雲歌在七喜、抹茶的保護下,趁著眾人齊聚城樓前,悄悄出了宮。

    一路行來,千萬盞燈次第燃起,若火樹銀花綻放,映得天地如七彩琉璃所做。

    雲歌在宮中拘得久了,看到這般美景,實在心癢難搔,自己給自己尋了借口,反正辦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玩過了再辦,一樣的。遂敲敲馬車壁,命富裕停車,笑說:「不怪四夷貪慕中原,這般的天朝氣象,誰會不羨慕呢?」

    抹茶看雲歌要下馬車,遲疑地說:「,外面人雜,我們還是車上看看就好了。」

    雲歌沒理會抹茶,在富裕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抹茶求救地看向七喜。因為於安事先吩咐過一切聽命於雲歌,所以七喜微微搖了下頭,示意一切順著雲歌的心意。

    為了這次出宮,他們想了無數法子,既不能帶太多人,引人注意,又要確保雲歌的安全,本以為有什麼重大事情,可看雲歌一副玩興甚濃的樣子,又實在不像有什麼正經事情。

    七喜、富裕在前幫雲歌擋著人潮,抹茶、六順在後保護雲歌,五人沿著長街,邊看燈邊走。()

    長安城內多才子佳人,這些人所做的燈別有雅趣,已經不再是簡單的祭拜天官。燈上或有畫,或有字。更有三幾好友,將彼此所做的燈掛出,請人點評高低,贏者大笑,輸者請酒,輸贏間磊落風流,常被人傳成風趣佳話。還有才女將詩、謎制在燈上,若有人對出下句、或猜出謎語,會博得才女親手縫製的女紅。獎品並不珍貴,卻十分特別,惹得一眾少年公子爭先恐後。

    雲歌邊看邊笑,「這和草原上賽馬追姑娘,唱情歌差不多,只不過中原人更含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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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玨和劉病已站在城樓下,擠在百姓中看劉弗陵燃燈。

    本以為今晚的熱鬧,以雲歌的性格,怎麼樣都會來看一下,可城樓上立著的宮女中沒有一個是她。

    不知她的病如何了,按理說應該已經能下地走動。

    滿城喧嘩,孟玨卻有些意興闌珊,想要回府。

    劉病已猜到孟玨的心思,自己心中也有些道不分明的寥落,所以兩人雖並肩而行,但誰都懶得說話。

    喧鬧的人聲中,劉病已忽地問:「孟玨,平君告訴你雲歌說她只答應皇……公子在那裡呆一年了嗎?」

    孟玨微頷了下首。

    劉病已笑拱了拱手:「恭喜你!」

    孟玨卻是沒什麼特別喜色,唇畔的微笑依舊淡淡。

    劉病已看到人群中孑然一身的霍成君時,幾分奇怪,幾分好笑。人山人海中,一個不留神,同行的親朋都會走散,他們卻是冤家路窄,迎面相遇。

    霍成君一襲綠布裙,一頭烏髮挽了一個簡單卻不失嫵媚的疊翠髻,髻上別著一根荊釵,十分簡單樸素,就如今夜大街上的無數少女。只不過她們是與女伴手挽手,邊說邊笑地看熱鬧、賞花燈,而霍成君卻是獨自一人,在人群中默默而行。

    今夜,也許是她在民間過的最後一個上元節了,從此後,她的一生要在未央宮的重重宮殿中度過。

    她特意支開丫鱖自己一人偷偷跑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看見什麼,又想要什麼。她只是在人群中走著,甚至腦裡根本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走著。

    可是當她隔著長街燈火、重重人影,看到那個翩然身影時,她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看見的是什麼了。

    心酸,讓她寸步不能動。

    原來自己竟還是不能忘記他,原來自己的尋尋覓覓竟還是他。

    原來自己看似隨手拿的綠羅裙,只是因為知他偏愛綠色。

    荊釵布裙,原來只是悵惘心底已逝的一個夢。

    劉病已看霍成君呆立在人群中,怔怔看著孟玨。

    她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時有撞到她的,她卻好似毫未察覺。

    孟玨的目光散漫地瀏覽著身側的各式絹燈,遲遲未看到霍成君。

    劉病已輕輕咳嗽了幾聲,胳膊捅了捅孟玨,示意孟玨看霍成君。

    孟玨看到霍成君,腳步停了下來。

    劉病已低聲說:「她看了你半天了,大過節的,過去說句話吧!至少問個好。」

    孟玨幾不可聞地一聲歎息,向霍成君走去,「你來看燈?」

    霍成君點了點頭,「你也來看燈?」

    劉病已無語望天,一個問的是廢話,一個答的更是廢話,兩個聰明人都成了傻子,幸虧他這輩子是沒有「福分」享受此等曖昧,不必做傻子。

    寒暄話說完,氣氛有些尷尬,孟玨不說話,霍成君也不說話,劉病已沉默地看看孟玨,再瞅瞅霍成君。

    他們三人:

    孟玨丰神飄灑,劉病已器宇軒昂,霍成君雖荊釵布裙,卻難掩國色天香,三人當街而立,惹得路人紛紛回頭。

    孟玨向霍成君拱手為禮,想要告辭。

    霍成君知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和孟玨單獨相處,心內哀傷,想要說話,卻只嘴唇微動了動,又低下了頭。

    劉病已趕在孟玨開口前,說道:「既然偶遇,不如一起逛街看燈吧!」

    霍成君默默點了下頭,孟玨盯了眼劉病已,未出聲。

    劉病已呵呵笑著,「霍,請。」

    三個關係複雜的人一起賞起了燈。

    雖然多了一個人,但彼此間的話卻更少了。

    劉病已有意無意間放慢了腳步,讓霍成君和孟玨並肩同行,自己賞燈兼賞人。

    霍成君本來走在外側,在人海中,有時會被人撞到。孟玨不留痕跡地換到了外側,替她擋去了人潮。

    各種燈,樣式各異。大的如人高低,小的不過拳頭大小。有的用上好冰絹製成,有的用羊皮製成。

    霍成君心神恍惚,並未真正留意身側頭頂的燈。有的燈垂得很低,她會未彎腰地走過,有的燈探到路中,她會忘記閃避,孟玨總是在她即將撞到燈的剎那,幫她把燈擋開,或輕輕拽她一把。

    他的心比寒鐵還堅硬冷酷,他的舉動卻總是這般溫和體貼。霍成君忽然想大叫,又想大哭,問他為什麼?為什麼?

    她有太多「為什麼」要問他,可是問了又如何?今夜別後,她會成為另一個人,如果他是霍氏的敵人,那麼就會是她的敵人。

    問了又能如何?

    今夜是最後一次了!

    遺忘過去,不去想將來,再在今夜活一次,就如他和她初相逢,一切恩怨都沒有,有的只是對美好的憧憬。

    霍成君笑指著頭頂的一個團狀燈,「孟玨,這個燈叫什麼?」

    孟玨看了眼,「玉柵小球燈。」

    「那個像牌樓一樣的呢?」

    「天王燈。」

    「那個像繡球的呢?繡球燈?」

    「它雖然形似繡球,但你看它每一塊的花紋如龜紋,民間叫它龜紋燈,象徵長壽。先帝六十歲那年的上元節,有人進獻給先帝一個的龜紋燈,燈內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盞油燈,點燃後,十里之外都可見。」

    「竟有如此的燈?不知道今天晚上最大的燈有多大?」……

    霍成君的舉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心上人的身側,徜徉在花燈的夢般美麗中,嬌笑戲語下是一顆忐忑女兒心。

    所有經過的路人都對他們投以艷羨的眼光。好一對神仙眷侶。

    在所有人羨慕的視線中,霍成君覺得似乎一切都是真的,這個人真實地走在她身畔,他溫潤的聲音真實地響在她耳畔,他偶爾也會因她點評燈的戲語會意而笑。

    老天對她並不仁慈,可是它慷慨地將今夜賜給了她。

    至少,今夜,是屬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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