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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前塵舊緣1 文 / 桐華

    劉弗陵詔昌邑王劉賀進京的消息,讓所有朝臣驚訝不解,甚至覺得好笑。皇上覺得長安太無聊了嗎?詔一個活寶來娛樂自己,兼娛樂大家?

    一些謹慎的大臣本還對劉賀有幾分期許,覺得此人也許小事糊塗,大事卻還清楚,皇上的這道詔書當然不能接,裝個病、受個傷地拖一拖,也就過去了。不料聽聞劉賀不但接了詔書,而且迫不及待地準備上京,明裡嚷嚷著「早想著來長安拜見皇上。」暗裡抓著來傳詔的使臣,不停地打聽長安城裡哪家姑娘長得好,哪個公子最精於吃喝玩樂,哪個歌舞坊的女子才藝出眾。那些大臣也就歎息著死心了。

    陪宦官一塊去宣詔的官員,回長安後,立即一五一十地把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霍光。這位官員當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說起在昌邑國的荒唐見聞,也是邊說邊。

    霍禹、霍山、霍雲聽得大笑,霍光卻神色凝重。

    昌邑王劉賀的車儀進京的當日,長安城內熱鬧如過節,萬人空巷地去看昌邑王。

    傾國傾城的李夫人早已是民間女子口耳相傳的傳奇。昌邑王是她的孫子,傳聞容顏絕世、溫柔風流,而且這是劉弗陵登基後,第一次詔藩王進京,所以所有人都想去看看他的風采。

    當然,劉賀不愧為劉賀,他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方式,讓長安人記住了他。以至於二三十年後,當皇上、皇后、霍光這些人都湮沒於時間長河,無人提起時,還有髮絲斑白的女子向孫女回憶劉賀。

    卯時,太陽還未升起,就有百姓來城門外佔地方。

    辰時,身著鎧甲、手持刀戈的禁軍來肅清閒雜人。

    巳時,一部分官員陸續而來;午時初,三品以上官員到達城門;午時正,大司馬、丞相、將軍等皆到;午時末,劉弗陵在宦官、宮女陪同下到了城門。

    在巳時初,哨兵就回報,昌邑王已在長安城外四十里。滿打滿算也該未時初到。可劉弗陵站在城樓上,從午時末等到未時正,昌邑王一直沒有出現。

    後來,劉弗陵在百官勸說下,進了城樓邊休息邊等。劉弗陵還算體諒,把霍光、田千秋、張安世等年紀較大的官員也傳進了城樓,賜了座位,一邊喝茶一邊等。其他官員卻只能大太陽底下身著朝服、站得筆挺,繼續等待。

    未時末,昌邑王依舊沒有出現。

    一旁的百姓還可以席地而坐,找小販買碗茶,啃著粟米餅,一邊聊天一邊等。可大小官員卻只能忍受著口中的乾渴,胃裡的譏餓,雙腿的酸麻,乾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心裡把昌邑王詛咒了個十萬八千遍。

    申時,太陽已經西斜,昌邑王還是沒有到。

    百姓由剛開始的喧鬧,變得漸漸安靜,最後鴉雀無聲。大家都已經沒有力氣再喧嘩激動了。

    現在只是覺得等了一天,如果不見到這個昌邑王,不就是浪費了一天嗎?滿心的是不甘心!

    當然,還有對昌邑王的「敬佩」,敢讓皇上等的人!

    站了近萬人的城門,到最後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場面不可不說詭異。

    當夕陽的金輝斜斜映著眾人,當所有人都需要微微瞇著眼睛才能看向西邊時,一陣悠揚的絲竹音傳來。樂聲中,一行人在薄薄的金輝中迤邐行來。

    隨著音樂而來的還有若有若無的香氣,若百花綻放,春回大地。

    八個姿容秀美的女子,手提花籃,一邊灑著干,一邊徐徐行來。其後是八個虯髯大漢,扛著一張碩大的坐榻,雖然是大漢,可因為隨著前面的女子而行,所以走的步子很秀氣。榻上幾個雲髻峨峨、金釵顫顫的女子正各拿樂器,為後面的男子演奏。

    後面也是一張方榻,扛榻的卻是八個身材高挑,容貌明艷的胡姬,上面半坐半臥著一個男子,一個侍女臥在他膝上。男子低著頭,一手把玩著侍女的秀髮,一手握著一杯西域葡萄酒。

    男子頭戴纏金紫玉王冠,身著紫煙羅蟒袍,腰繫白玉帶。目若點漆,唇似海棠,容貌竟比女子都美三分,只一雙入鬢劍眉添了英氣,讓人不會誤認做女子。

    只看他唇畔含笑,眉梢蘊情,目光從道路兩側掃過,所有女子都心如鹿撞,覺得他的眼睛看的就是自己,那如火的眼光述說著不為人知的情意。所有男子卻想去撞牆,覺得人家過的才是男子過的日子。無數頑皮的男孩在看到劉賀的一刻,立志要好好讀書、刻苦習武,將來封侯拜相,才能有權有勢有錢有美人,做個像劉賀一樣的男人。

    走出城樓,看到眼前一幕的劉弗陵終於明白為什麼四十里地,劉賀走了將近一天。

    百官齊齊唱喏,恭迎昌邑王到。

    劉賀看到當先而站的劉弗陵,立即命胡姬停步,跳下坐榻,趕了幾步上前向劉弗陵磕頭請罪:「臣不知皇上親來迎臣,臣叩謝皇上隆恩。道路顛簸,實不好賺耽誤了行程,求皇上怒罪。」

    劉弗陵讓他起身,「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霍光、田千秋等重臣又來給劉賀見禮、問安,一番擾攘後,劉弗陵和劉賀兩人並肩而行,邊走邊談。

    站了幾乎一天的百官終於可以散去。

    劉病已早上出門時,沒有吃飯,此時餓得前胸貼後背,扶著孟玨胳膊,有氣無力地對他說:「你下次想整治大公子時,記得叫上我,我一定出謀劃鉑出錢出力,竭盡所能。」

    孟玨想是早瞭解大公子,對今日的事情處之泰然。看到劉病已的樣子,忽地笑道:「我和大公子平輩論交,你好像該稱呼大公子一聲『叔叔』,那我是不是也算是你……」

    劉病已打斷了孟玨的話:「開玩笑!照你這麼說,大公子叫皇上『叔叔』,雲歌叫皇上『陵哥哥』,你該叫雲歌什麼?我們還是各自交各自的,少算輩份!皇家的輩份算不清。再說了,我如今還沒那個資格叫大公子『叔叔』。」

    孟玨淡笑一下,未出聲。

    劉病已問:「孟玨,你猜到皇上為什麼詔昌邑王到長安了嗎?」

    「沒有。」

    「你怎麼沒有反對昌邑王來長安?你們就不怕萬一?」

    孟玨淡淡說:「昌邑王進京的決定和我沒有多少關係,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計較,我只是沒有阻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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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弗陵設宴替劉賀接風洗塵,宴席設在建章宮前殿,比未央宮前殿的威嚴堂皇多了幾分隨意雅致。因算皇室家宴,所以人數有限。皇上、昌邑王、霍光、田千秋、張安世,還有劉病已和孟玨陪席。

    朝內官員看到竟然還有劉病已和孟玨,再想到除夕宴上二人勇鬥中羌王子克爾嗒嗒後皇上說的話,明白皇上想重用劉病已、孟玨二人。有人心領神會了皇上的意思後,準備開始擬奏章,奏請皇上為這二人陞官。

    因為是家宴,眾人都著便服赴宴。霍光未帶妻子,只帶霍禹、霍成君同行,田千秋、張安世、劉病已雖是有家室的人,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獨身赴宴。無獨有偶,劉弗陵也是獨自出席,皇后並未出現。

    霍成君是個女兒家,不能隨意說話。霍禹有父親在,不敢隨意開口。霍光、田千秋、張安世、孟玨、劉病已都是謹言慎行的人,非必要,不會輕易說話。劉弗陵又本就寡言少語,不是什麼風趣善言的皇帝。

    一殿人,獨剩了個劉賀談笑風生,卻是越說越悶,忍無可忍地對劉弗陵抱怨:「皇上,這就是長安城的宴會嗎?一無美人,二無美酒,三無歌舞,虧得臣還朝思暮想著長安的風流旖旎,太沒意思了!」

    劉弗陵垂目看向自己桌上的酒杯,於安忙彎著身子道:「王爺,今晚的酒既有大內貢酒,還有長安城內最負盛名的『竹葉青』,雖然不敢說玉液瓊漿,但『美酒』二字應該還擔得。」

    劉賀冷漢「一聽這話,就是個不會喝酒的人。喝酒用來喝的,不是用來聽名氣的。有美人在懷,有趣士對飲,有雅音入耳,這酒喝得方有味道,現在有什麼?這酒和白水有什麼區別?」劉賀說著,將杯中的酒潑到了地上。

    於安犯愁,他當然知道宮中宴席該是什麼樣子,當年先帝的奢靡盛宴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可皇上從來不近女色,也不喜好此類宴席,十幾年下來,宮裡也就不再專門訓練歌女、舞女陪官員歡樂飲酒。如有重大宴席,歌舞都交給了禮部負責。平常的小宴,官員都知道皇上的喜好,不會有人想和皇上對著幹。今夜,卻碰到了這麼個刺頭貨,突然之間,讓他到哪裡去抓人?只能賠著笑臉說:「王爺,是奴才沒有考慮周詳。」

    劉賀不再說話,卻依舊滿臉不悅。

    劉弗陵道:「朕看你此行帶了不少姬妾,朕破例准她謬來陪你飲酒。」

    劉賀擺擺手,貌似恭敬地說:「多謝皇上美意,臣怕她們被臣慣壞了,不懂宮裡的規矩,所以只帶了兩個侍女進宮,其餘人都在宮外,一來一回,宴席都該結束了。臣就湊合湊合吧!」話語間說的是「湊合」,表情卻一點「不湊合」,端著酒杯,長吁短歎,一臉寂寥。

    劉弗陵的脾氣也堪稱已入化境,對著劉賀這樣的人,竟然眉頭都未蹙一下。一直表情淡淡,有話要問劉賀,就問,無話也絕不多說。

    劉病已徹底看傻了,連心中不怎麼把劉弗陵當回事情的霍禹也看得目瞪口呆。不管怎麼說,劉弗陵是一國之君,就是權傾天下的霍光也不敢當著眾人面拂逆劉弗陵的話語。這位昌邑王真不愧是出了名的荒唐王爺。

    田千秋和張安世垂目吃菜,不理會外界發生了什麼。孟玨笑意吟吟,專心品酒。霍光似有所思,神在宴外。

    諾大的宮殿只聞劉賀一聲聲的歎氣聲。

    霍成君忽地起身,對劉弗陵叩頭:「陛下萬歲,臣女霍成君,略懂歌舞,若王爺不嫌棄,臣女願意獻舞一支,以助王爺酒興。」

    劉弗陵還未說話,劉賀喜道:「好。」

    劉弗陵頷首准了霍成君之請。

    劉賀笑說:「有舞無樂如菜裡不放鹽,不知道你打算跳什麼舞?」劉賀說話時,視線斜斜瞄了下孟玨,一臉笑意。

    霍成君笑對劉弗陵說:「臣女聽聞皇上精於琴簫,斗膽求皇上為臣女伴奏一首簫曲。」

    所有人都看向霍成君,孟玨眼中神色更是複雜。

    劉賀愣了一愣,立即撫掌而笑,「好提議。皇上,臣也斗膽同請。只聞皇上才名,卻從未真正見識過,還求皇上准了臣的請求。」

    劉弗陵波瀾不驚,淡淡一笑,對於安吩咐:「去把朕的簫取來。」又問霍成君:「你想要什麼曲子?」

    「折腰舞曲。」

    劉弗陵頷首同意。

    霍成君叩頭謝恩後,盈盈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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