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7) 文 / 桐華
劉詢以為他當日已經做到最好,不料聽到劉弗陵這樣的評語,思索了一下,好似有所悟,心裡卻很不服氣,想著結果可是他贏、孟玨輸。他向劉弗陵磕頭,恭敬地說:「臣懂了。」
劉弗陵道:「你比朕更適合做皇帝,朕已沒什麼可教你的了,你回去吧!」
劉詢磕頭,連著磕了三個,卻仍然未起來,僵跪了一會,又「咚咚」地連磕了九個頭,一個比一個重,到最後好似要磕出血來。
他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劉弗陵卻絲毫未阻止,只微笑著說:「把你的這份心留給天下百姓,你將這江山治理好,把朕未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就可以了。」說著,人歪靠在了榻上,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讓他走。
劉詢站起,走了幾步,忽有些遲疑,猶豫了一瞬,終是不甘心,一咬牙,反身回去又跪下。()
「皇上,臣斗膽了,但這次不問,臣怕……臣心中已經困惑了很久,皇上第一次召見臣時,問臣『這一生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麼?』臣斗膽想知道皇上的答案。」
劉弗陵沒有立即回答,閉著眼睛,似在思索。
劉詢心中稍慰,劉弗陵和他當年一樣,這個問題也無法給出答案。
可慢慢地,劉弗陵的眉宇間溢出了笑意。
「快樂的事情太多,一時想不出來哪件最快樂。」
劉詢心中巨震,說不清楚是驚訝羨慕還是嫉妒。
一瞬後,劉弗陵笑著說:「最快樂的事情是娶了個好妻子。」
劉詢屏息等著劉弗陵的下一個答案。
劉弗陵眉宇間的笑意淡去,一直未說話,劉詢靜靜站了會兒,看劉弗陵倦意深重,似已睡著,他輕輕起身,正想退下,忽聽到劉弗陵輕聲說:「最想做的事情是能陪著她一變老。」
劉詢心驚肉跳,不敢直視劉弗陵。
劉弗陵揮了揮手,劉詢立即轉身,腳步匆匆,近乎逃地跨出了屋子。
雲歌在屋子外面堆雪做雪人。
不知道從哪裡跑來兩隻山猴,毫不畏生地跟在她身後,一時幫她堆一把雪,一時拽著雲歌的斗篷,好似怕雲歌冷,撣著上面的雪,一時也會幫倒忙,把雲歌掃好的雪推散。
雲歌不見急惱,笑瞇瞇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由著猴子在她身邊鬧騰。
在外面的時間久了,雖戴著雪帽,披著斗篷,可她的髮梢、鬢角仍凝了不少雪花。
屋簷下立了好幾個宦官,卻沒有一個人過去幫忙,都只是靜看著。
看到劉詢出來,她抬頭一笑,扔了掃帚,跑到屋簷下,一邊跺腳,一邊把斗篷、雪帽都摘下來,急匆匆地進了屋子。
兩隻猴子「吱吱」亂叫,似乎十分開心,也跑到屋簷下,學著雲歌的樣子,跺腳跳騰,把身上的雪都跳落,「滋溜」一下就鑽進了屋子。
屋外立著的宦官見慣不怪,任由兩隻猴子躥進了大殿。
七喜拿了劉詢的斗篷和雪帽過來,服侍劉詢穿上,看劉詢一直在看雲歌,笑道:「那兩隻猴子拭娘去年撿回來的,養了一個冬天後,放回了山中。自皇上和姑娘來溫泉宮,兩隻猴子不知道如何得知了消息,時不時來看皇上和姑娘,還常常帶禮,上次它們送來的大桃子,比宮裡的貢桃都好吃。夠精怪的,兩隻山猴還懂得念舊情。」
七喜打著傘,一直把劉詢送到宮門口,賠笑說:「只能送侯爺到此了,奴才另命人送侯爺下山,看這天色,得多打幾個燈籠。」
劉詢道:「不必了,我常走夜路,不怕黑。自我第一次進宮,大人就對我多有照拂,劉詢銘記在心。」
七喜眼角餘光掃了眼四周,笑道:「都是奴才的本份,侯爺若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儘管吩咐。」
劉詢頷了下首,轉身離去,七喜要給他傘,他輕擺了下手,沒有要。
簌簌雪片,飄落不絕。
因天色已晚,天空積的雲層都帶著鉛灰色,纍纍疊疊,墜得天像是要掉下來,層林越顯蕭瑟。孤寂的山道曲折而下,好似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