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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只應碧落重相見(3) 文 / 桐華

    許平君隱隱明白雲歌和孟玨之間出事了,否則雲歌不會深夜突闖帝陵,所以她不打算送雲歌回孟府,可也不方便帶雲歌去未央宮,正無奈時,突然想到她和雲歌以前住過的房子還空著,略微收拾一下,正好可用來暫住。她命劉夷先回未央宮,自己帶著雲歌回了她們的舊宅,又傳了太醫來給雲歌看病。

    三個太醫一直守在雲歌榻前,未曾合眼,而她就命人在外間的屋子放了張軟榻,守著雲歌。每一次起身探看,都看到太醫,她只能又黯然地坐回去。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從嘩嘩啦啦變成了淅淅瀝瀝。靜謐的深夜,恍恍惚惚中聽去,覺得那淅淅瀝瀝聲像是一個老人講著一個古老的故事,可真凝神去聽時,卻又什麼都聽不清楚,只覺得曲調無限蒼涼。

    許平君細看著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似乎和以前一模一樣,書架上摞著的竹簡,角落上的一副圍棋,案上的琴,還有那邊的一面竹葉屏……

    還記得孟玨坐在那邊的案前,一身白袍,月下彈琴。

    也記得病已剛做好竹葉屏時大笑著說:「這面屏風做得最好,都捨不得讓你們拿到七里香去了。」雲歌從廚房裡探了個腦袋出來:「那就不送了,我自己留著,趕明兒我們自己喝酒題詩。」

    還有院子中的槐樹,夏天的晚上,他們四個常在鋪一層竹蓆,擺一個方案,然後坐在樹下吃飯、乘涼。有時候,病已和孟玨說到興頭,常讓她去隔壁家中舀酒。

    「平君,回家再拿壺酒來。」

    她蹙眉:「還喝?這次統共沒釀多少,還要賣……」

    他微醉中推她,凶巴巴地說:「我是一家之主,讓你去,你就去!去,去!」姿勢卻帶著幾分孩子的撒嬌,扳著她的肩膀,不停地晃。

    雲歌在一旁掩著嘴笑。

    孟玨伸手人懷去摸錢,一摸卻摸了空,隨手從雲歌的鬢上拔下珠釵,扔給她,慷他人之慨:「換你壺酒!」

    這次換了她抿著唇,對著雲歌樂。

    細碎的說話聲、歡愉的笑聲就在許平君耳旁響著,許平君似真看到了他們,她不禁站了起來,滿面笑容地走向他們。就在她想笑坐在他們中間時,一個眨眼,槐樹下已空空如也,只有初升的太陽在一片片槐葉間跳躍、閃耀,略微刺眼的光芒讓她眼睛酸痛,直想落淚。

    她怔怔地站在槐樹下,茫然不解。

    雨,不知道何時停了,天,不知道何時亮了,雲歌,她卻仍未醒,而一切,都回不去了!,三個太醫滿臉疲憊地向她請罪:「臣等已經盡力,不是臣等的醫術低微,而是孟夫人的身體不受藥石。」

    許平君沒有責怪他們,謝過他們後,命他們告退。叫了個小宦官過來,命他去請孟玨,一則想著孟玨的醫術好,二則想著總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看樣子,雲歌的病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傷,唯有清楚了緣由,才好對症下藥。

    當許平君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孟玨時,不能置信地搖了,風度翩翩的孟玨竟然一夕之間,憔悴虛弱至此!本來存了一肚子的質問,可此時全都變成了無奈。

    「孟大哥,你和雲歌不是已經關係緩和了嗎?我還聽她說在跟你學醫,怎麼現在又好像……唉!你得了什麼病?怎麼連路都走不了了?」

    孟玨沒有說話,推著輪椅的八月忍不住說道:「公子不是病,是身上的餘毒未清,自己又內火攻心,不肯靜心調理,所以身體虛弱無力。」

    許平君驚訝地問:「毒?誰敢給你下毒?誰又能讓你中毒?」

    八月卻不敢再開口,只是滿臉氣憤地低著頭。

    孟玨淡淡說:「你先下去。」

    八月靜靜退了出去。

    許平君琢磨了一會兒,心中似有所悟,卻怎麼都沒有辦法相信。孟玨謹慎多智,又精通醫術,能下毒害他的人少之又少,而能下毒害了他,又讓他一聲不吭,八月他們敢怒不敢言的卻只有雲歌。

    「雲歌,她……她不會做這樣的事,也許她被人利用了。」

    富裕尖銳的聲音突然在屋子門口響起:「雲姑娘當然不會隨意害人,但如果是害了皇上的人則另當別論。」富裕去探望於安,已經從醒來的於安處得知一點前因後果,此時義憤填蝟根本顧不上尊貴卑賤,「皇后娘娘,請命孟大人盡快離開,更不用請他給雲姑娘看病,雲姑娘寧死也不會讓他給自己治病!他在這裡多待一刻,雲姑娘的病只會更重!」

    許平君愣了一刻,才明白富裕口中的「皇上」該是指先帝劉弗陵,而非劉詢,反應過來的一剎那,她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心裡是莫名的恐懼,劉弗陵被害?劉弗陵被……被害?

    她迅速瞟了眼四周,看所有人都在院子外守著,一個留下來的太醫正在廚房裡煎藥,才稍微放心,厲聲說:「富裕,你在胡說什麼?」

    富裕跪了下去,頭卻沒有低,滿眼恨意地盯著孟玨:「我沒有胡說,於師傅親口告訴我,孟玨設計毒殺了先帝,他還利用雲姑娘的病,將毒藥藏在雲姑娘的藥裡,他的心太狠毒了,雲姑娘肯定傷心自責得恨不得死了……」富裕聲音哽咽,再說不下去。

    許平君看孟玨面色灰敗,一語不發,從不能相信慢慢地變成了相信。這麼大的事情,如果孟玨沒做過,他怎麼不分辯?何況,孟玨殺人本就從來不手軟,歐侯的死、黑子他們的死……

    許平君想著孟玨的狠辣無情,想著雲歌的生死未卜,強抑著發抖的聲音對富裕說:「你休要再胡言亂語,孟太傅是社稷棟樑,豈會做這等亂臣賊子的勾當?先帝明明是病逝的,所有的太醫都可作證,以後再讓本宮聽到這樣的胡話,本宮一定立即治你的罪!」訓斥完富裕後,許平君客氣有禮地對孟玨說,「煩勞孟大人白跑一趟了,本宮的妹妹病中,實在不宜見客,孟大人請回!富裕,送客!」

    富裕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立即跳起來,彎著身子,好似很卑賤有禮地說:「孟大人,請!」

    孟玨不肯綴「平君!」語氣中有濃重的請求。

    許平君不理他,只對富裕吩咐:「你加派人手,看護此院,不許任何閒人,若有違旨,本宮嚴懲不怠。」

    富裕響亮地應了聲「是」,過來推盂玨的輪椅,把他向外推去。孟玨回頭盯著許平君:「太醫現在束手無鉑你讓我去看看雲歌。她高燒不退,耽擱不得,你不顧她生死了嗎?」

    許平君咬牙切齒地一字字說:「我若再讓你靠近她一步,才是想要她的命。從此後,孟大人是孟大人,雲歌是雲歌!」

    眼見著就要被推出門,孟玨忍住內腹的疼痛,掌間強提了股力,使了個虛招,揮向富裕,將富裕*退了一步後,藉機對許平君說:「你先問清楚我用的是什麼藥害……的人,再發怒。」已經看到屋外的人,孟玨也不敢多言,只能倉促間扔給了許平君這麼一句話。

    富裕將孟玨推出院門,重重關上了門,幾步跪到許平君面前說:「娘娘,張大夫,就是以前救過太子殿下的那個張太醫,醫術很好,可以命他來探看一下。」

    許平君點了點頭,卻又歎了口氣:「雲歌的病不在身體,她背上的傷口,你也看見了,不是重傷,她是自己……」她是自己不想活了,許平君沒有辦法說出口,心裡卻無比清楚,一個女人先失去了丈夫,緊接著失去了孩子,當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一些時,卻發現丈夫是被人害死,她還在無意中被捲入了整個陰謀,間接地幫了兇手……許平君自問,如果是自己,自己可還能有勇氣睜開眼睛?

    許平君只覺得心沉如鉛,問道:「孟玨究竟是如何利用了雲歌?」

    「雲姑娘不是有咳嗽的宿疾嗎?孟玨當年制了一種很好聞的香屑給雲姑娘治病,後來雲姑娘發現,這個香正好可以做毒引,激發先帝身上的毒……娘娘!娘娘……」

    突然之間,許平君無聲無息地向後倒去,富裕嚇得大叫,發現許平君雙眼緊閉,呼吸紊亂,立即大叫太醫,太醫忙過來探看許平君,氣得直說富裕:「你是怎麼照顧皇后的?怎麼驚動了胎氣?你……你……搞不好,會母子凶險……」忙燒了些艾草,穩住許平君心神,再立即開了藥方子,讓人去煎藥。

    許平君悠悠醒轉時,眼神虛無,沒有任何神采,富裕哭起來:「娘娘,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雲姑娘會好好的,您也會好好的,你們都是好人,老天不會不開眼。」

    許平君無力地說:「你去孟府叫孟玨,我想見他。」

    富裕呆住,許平君小聲說:「快去!不要對他無禮。」

    富裕只得擦乾淨眼淚,向外跑去,不想出了院子,看見孟玨就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坐著。他面容蠟白,身子歪靠在輪椅上,閉著眼睛似休息又似聆聽。

    富裕剛走了幾步,他已經昕到聲響,似早猜到富裕的意思,睜眼對身後的八月說:「你在外面等著,我一個人進去。」

    富裕很是吃驚,卻顧不上多問,推著輪椅,進了院子。將院門關好後,又推著他進了許平君所在的堂屋。

    許平君對富裕說:「你在屋子外面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屋子。」

    富裕應了聲「是」,退出去,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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