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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蓮》小荷才露尖尖角 第【63】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文 / 清風逐月

    進城的馬車噠噠地走在官道上,經過了那個沉悶而壓抑的話題後,季重蓮試著聊些開心的,但顯然馬車上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自忐忑著。

    突然,馬兒一聲痛苦的嘶鳴,季重蓮只感覺到車身向前猛地一斜一滯,整個人已經控制不住地向前撲去,碧元動作很快飛撲了過去,雙臂堪堪抱住了季重蓮的雙腿,她的整個上半身卻已經是衝出了車轅,半搭在了馬車上。

    目光朝下,是官道上泥沙混雜的地面,激起的陣陣煙塵讓季重蓮忍不住一陣咳嗽。

    「姐,你怎麼樣?」

    季崇宇揉了揉發痛的額頭,紅英雖然在緊急關頭護主,但那力道卻是沒有碧元彪悍,只是稍微將他前趨之勢給減緩了些,腦袋撞在了馬車壁上,有些暈暈的感覺。

    「我……我沒事……咳咳……」

    季重蓮一邊說著話一邊撐坐了起來,碧元已是順勢撩開了車簾,向外吼了一聲,「陳四,你是怎麼駕車的?」

    這陳四兩口子是大太太離開靈隱寺時留給季重蓮姐弟的,還有林森兩口子並兩個粗使婆子,大太太看著人緊夠了,再加上侍候季重蓮姐弟的兩個丫環,這麼多人守著,總不至於讓兩個孩子出了意外,這才放心地離開。

    哪裡知道馬車離開靈隱寺後,竟然在半路踏進了坑裡。

    陳四「哎」了一聲,一手執繩一手揚鞭,急得滿頭大汗,陳四家的卻正從地上爬起來,滿臉的污泥,只拿袖子抹了兩下,連忙上前答腔道:「哎呀,碧元姑娘,可怪不著咱們家陳四,是路上突然多了個坑,這畜生眼見著踏了進去,腳脖子都給折了!」

    林森駕著另一輛馬車在後面跟前,此刻前面馬車出了狀況,立馬便停了下來,林森家的趕忙上前來查探,關切地問道:「姑娘和少爺可有摔著?」

    陳四家的癟了癟嘴,顯然是對林森家的這份慇勤很是不屑。

    「我沒事!」

    季重蓮緩緩平了口氣,她只是受了些驚嚇,倒是沒有受傷,她示意碧元將車簾給撩開了些,目光在陳四家的和林森家的面上掃過,淡淡地點了點頭,「檢查一下馬車是否還能行,如今咱們正擋在官道上,可別誤了別人。」

    而且,眼下離關城門的時間不遠了,若是再耽擱,今晚指不定要睡在路上了。

    陳四家的應了一聲,忙招呼著陳四查看著馬匹的情況,林森家的則和碧元紅英一道,將季重蓮姐弟給扶下了馬車。

    「五姑娘,要不去後面那輛馬車坐會?」

    林森家的長著一張圓臉,膚色有些黑紅,只一雙眼睛很是明亮,一看就讓人覺得心懷坦蕩。

    不像陳四家的,一張臉乾瘦細長,眼睛小嘴皮薄,遇事就會推卸責任,都是大太太派來的,但人品如何高下立現。

    「不用,天氣太熱,干坐在馬車裡悶得慌,碧元將我的帷帽取來。」

    季重蓮搖了搖頭,又轉過頭查看季崇宇的傷勢,額頭的一角有些紅腫破皮,應該只是皮外傷,紅英已是在一旁抹淚道:「都怪婢子沒護好少爺。」

    季重蓮擺了擺手,示意紅英不要自責,而季崇宇已是撫著額頭皺眉道:「就是有些痛,有些暈,其他的倒不礙事。」

    紅英取了個藕合色的團花軟墊,鋪在路旁樹蔭下的圓石頭上,扶著季崇宇坐了,季重蓮則囑咐她好生看著,若是半個時辰內季崇宇沒有嘔吐暈眩的症狀那便無礙,不然極有可能是輕微的腦震盪,那就不好辦了。

    碧元這時已是為季重蓮帶好了帷帽,鮫綃紗長長拖曳而下擋住了面容,直達腰部,從外向內看只覺得一片朦朧,但從內向外看卻是真真切切。

    陳四查探了情況後前來回話,「五姑娘,一匹馬折了腳怕是跑不動了。」

    季重蓮的目光透過鮫綃紗淡淡地投了過來,顯然是等著陳四的後話,陳四家的也跟了過來,碰了他家男人一下,目光一閃,這才低頭道:「五姑娘,要不咱們還是返回寺院吧,今兒個走得太匆忙,怕是馬兒也跑得慌,這才不小心崴了……如今之計只有帶信給大太太那邊,讓人拉了車板子將馬兒載到獸醫那才行!」

    陳四家的話裡話外便將大太太捧在前頭,儼然是只聽大太太的話,也有些抱怨季重蓮的意思,這般自作主張匆忙離去才導致了今日的一場意外。

    碧元一聽這話就來氣了,不由上前一步插腰道:「陳嬸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畜生又不會看眼色懂人話,它哪裡知道會被人挖坑擺一道?再說了,它折了腳也是它命不好,若是真要怨,不是要怨你家陳四,那駕車的人可正是他!」

    碧元跟著季重蓮久了,這罵人也會拐著彎了,紅英在一旁聽了「撲哧」一笑,連林森家的也有些忍俊不禁,偏陳四家的半點沒聽明白,只知道碧元指責她家陳四不對,還要申辯兩句,季重蓮已是清咳一聲,開口道:「依陳嬸子所言,咱們這就應該打道回寺院才是?」

    季重蓮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可眸中卻是一片清冷,只是隔著鮫綃紗讓人看不真切罷了。

    不過小女孩嗓音溫軟,雖然帶著一絲清冷,但到底一時半會唬不了陳四家的,只聽她笑著道:「那可不是,依奴婢看,五姑娘就安心在寺院裡等著,奴婢讓陳四先帶個消息去城裡,至於大太太怎麼安排吩咐,咱們只管等著就是。」

    話裡話外,竟然是不想季重蓮進城的意思,大太太臨走時,那崔媽媽可是專程吩咐了她的,盡量將五姑娘等人留在寺院裡,究竟是為什麼她也不好說,只聽上面的吩咐辦事便成。

    今日裡季重蓮走的這樣急,可是將陳四家的急得團團轉,偏偏這般突然之下她又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邊走邊看,還好老天爺都幫著她,讓馬踏了坑折了腳,這下走不了,正好!

    「陳嬸子平日是領哪裡的活計?」

    季重蓮似乎亦發地和顏悅色,陳四家的渾然不覺,林森家的卻是退後了一步,謹慎地低了頭。

    「幸得大太太看重,奴婢如今領了府裡胭脂水粉採辦的活計,如今回到上京也能給姑娘們買些好貨了。」

    陳四家的說得一臉得意,間或還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林森家的,目光中露出一抹輕輕蔑。

    誰不知道採辦油水最多,她能得到這個活計也多虧了崔媽媽,可平日裡她也沒少孝敬著,如今還能跟著回上京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臉面。

    林森兩口子不過是老宅裡慣使喚的,這次回上京也是被大太太臨時提到五姑娘身邊,哪裡比得上他們?

    「主子看重你抬舉你,你便更應該小心辦事才好。」

    季重蓮先是淡淡地一說,而後話峰一轉,言語猛然變得犀利起來,「可也別因為主子給了幾分臉面,自己就越發拿喬起來!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今日裡回城裡是我的決定,聽陳嬸子的口氣,這還是我的不對了?」

    季重蓮話音一落,人已是緩緩站了起來,並不高大的身形卻投下長長的陰影,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嚴和壓迫感。

    陳四家的一聽這話便知道季重蓮怒了,不禁有些腿軟了,卻強撐著面色,陪笑道:「五姑娘說笑了,奴婢哪敢呢?」

    「不敢就好!」

    季重蓮冷哼一聲,一拂衣袖道:「既然這輛馬車走不了,你們倆口子今兒個便歇在寺院裡,餘下的人跟我坐林森駕的馬車,咱們繼續進城!」

    「五姑娘,這可使不得!」

    陳四家的一聽這話沒對,季重蓮這是要丟下他們自己走了,若是崔媽媽知道她連個人都看不住,豈不是要重重地辦了她?

    當下,陳四家的便嚇出了一身冷汗,忙跪撲在了季重蓮腳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奴婢嘴笨說錯了話,五姑娘念在大太太的面上不要怪罪……只眼下馬車剩下一輛,這麼多人如何擠得下……再說五姑娘走了,這馬兒可怎麼辦?」

    季重蓮眼神一冷,橫了陳四家的一眼,她不覺向後縮了縮脖子,「馬兒怎麼辦,還用我教你?陳四若是勝任不了這活計,回頭我便與大伯母說去,想必她會找個更加合適的人來頂替陳四!」

    「哎喲,五姑娘!」

    陳四家的又上前撲了一步,季重蓮已是挪開了腳,看也不看她一眼,逕直轉向了林森家的,「馬車能坐幾個人?」

    「回五姑娘的話,車裡至少能做六個,大家擠擠也湊和,只是奴婢與那兩個粗婆子一併上車的話,怕會衝撞了姑娘!」

    林森家的抬頭掃了一眼季重蓮,這才恭敬地答道。

    「你與咱們一同坐車裡……那兩個婆子就坐車轅那塊,橫豎也不遠,進城便好辦了,這可使得?」

    季重蓮又問了一句,林森家的也不盲目回答,想了一陣後才點頭道,「應該使得,五姑娘先等著,奴婢去安排一下。」

    「好!」

    季重蓮笑著點了點頭,這事就算是成了。

    陳四家的既然不想進京,索性就將這爛攤子交給他們倆口子,本來這也需要人處置不是。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林森並那兩個粗使婆子已經幫著陳四卸下了馬車架子,將馬拉了起來,車轎框子也擱在了路旁,橫豎也擋不了官道,通行再無大礙。

    陳四家的還在那裡一把眼淚地哭訴著,季重蓮懶得理會,又回到紅英身旁,尋問季崇宇的狀況。

    「婢子照姑娘的吩咐小心看護著,少爺已是恢復了幾分,也沒吐什麼的,精神頭看著慢慢好了。」

    紅英這樣答著話,季崇宇也牽唇笑了笑,「我就說我沒事,姐還擔心什麼?」

    「以防萬一!」

    季重蓮笑著嗔了季崇宇一眼,一旁的碧元已是撐不住撫掌笑道:「姑娘剛才可厲害了,將陳四家的都唬住了!姑娘可不知道,這陳四家的最可惡,平日裡就囂張慣了,給咱們的脂肪水粉都拿的次貨,丫環們早便不滿了,只是崔媽媽將這事給壓了下來,不然早鬧騰上了!」

    姑娘太太們那裡陳四家的自然不敢以次充好,便在丫環們的份例上動手腳,這才肥了她自己的腰包,可陳四家的身後是大太太最信任的崔媽媽,丫環們敢怒不敢言,卻也不願意為了這點小事就找上自己的主子鳴不平。

    「還有這事?」

    季重蓮微微皺眉,雖然之前她並不知道這一茬,但今日裡教訓陳四家的也算是歪打正著!

    碧元與紅英對視一眼,都重重點了點頭。

    「回去我與大姐姐提提,大伯母顧忌著崔媽媽不好下手,大姐姐可是見不得這些歪風邪氣!」

    季重蓮這話一說,碧元趕忙拍掌叫好,有季芙蓉出馬,回到老宅後看陳四家的還怎麼威風?!

    「那林森兩口子為人如何,你們可知道?」

    季重蓮目光轉到了碧元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笑道:「這事婢子自然也打聽過了,聽春蘭說從前林森家的便在老宅裡守著了,大姑太太將他們分到了田莊上,為人倒是勤快本分,也沒見他們使過什麼壞心眼!」

    「我看林森家的倒是個有眼力的!」

    季重蓮抿唇笑了笑,懂得知機而退,識機而上,林森家的卻是可以用的,只是不知道這份忠心能不能歸到她身上來,畢竟她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

    「姑娘看人總沒錯的!」

    碧元這時還不忘去拍拍季重蓮的馬屁,惹來她一陣含笑的輕嗔。

    不遠處忽然揚起了一陣煙塵,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聽著倒是不多人,但那馬鞭在空中劃過時響起的清脆之聲卻是讓這隊人的氣勢立馬提升了起來,帶著一股勇悍般的冷厲!

    季重蓮神色一凜,不覺間挺直了背脊。

    「前方什麼情況?」

    李照坐在黑色的駿馬上,一身寶藍色輕綢華袍撐起他昂揚的身驅,他面色冷峻,劍眉斜飛,雙目不怒而威,微微抿起的唇角帶著一絲慣有的狠厲,揚起的煙塵雖然迷了人眼,他卻能清楚地察覺出前方的異狀。

    「回稟世子爺,有一戶人家的馬崴了腳,將馬車卸在路旁休憩。」

    前方已是有人掉轉了馬頭,噠噠的騎近了李照身旁。

    「不相干的人不用理會,全力往靈隱寺趕去!」

    李照微微舒展了眉頭,手中的金鞭高高揚起,隔空一甩髮出一聲清亮的響聲,雖然長鞭未至,但那力道激發的氣流已是打在了馬兒了雙股之間,馬兒一陣吃痛,四蹄撒開狂奔而來!

    煙塵滾滾中,季重蓮當先便瞧見了一匹黑色的大馬,馬上之人藍袍飛揚,劍眉星目,幾乎只是那一眼,她便被驚在了原地,渾身如僵硬般地不能動彈。

    李照!

    那是嶺南王世子李照!

    那樣冷峻的面容,那樣犀利的眼神,只會比當時十四歲的他更加冷酷無情,而如今時隔三年,十七歲的少年身上戾氣不減反增,遠遠地便讓人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抑之感撲面而來。

    季重蓮咬了咬唇,真是不想什麼什麼最靈!

    眼下只能希望李照就此而過,根本不要理會他們姐弟,想到這裡,季重蓮已是腳步一移,擋在了季崇宇跟前,她自己帶著鮫紗帷帽,可季崇宇哪裡有什麼遮掩,雖然這三年來他們姐弟倆的容貌都有些變化,但那模子自不會變,也許晃眼不覺,但若被盯得久了,難免會讓李照覺出破綻。

    「姐?」

    季崇宇不明白季重蓮的做法,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別說話,等這隊人馬一過,咱們立刻起程!」

    季重蓮頭也不回地低聲說道,而這時,李照的馬兒已經當先經過了這條路段,好在林森已經好心地搬來石塊將那坑給填了填,又從路旁堆了些沙土過來跺平整了些,不然眼下保不準又有人要遭殃了。

    季重蓮咬了咬唇,算這李照好運!

    風聲呼嘯在耳畔,夾雜著一股股熱風撲面而來,李照本來是無暇顧忌其他,目光也只是在季重蓮等人身上一掃而過,並不多做停留,可就在擦身而過的同時,他總覺得那籠在帷帽下的女子向他投來了不善的目光,也許這是一種天生的直覺,而這種直覺已是讓他度過了無數的危險。

    拉住韁繩的手微微一收,馬兒眼看前蹄已是微揚,身邊的侍衛已是打馬跟了上來,不由提醒了一句,「世子爺,您是私自出城,此地不宜久留,且公主還在等著……」

    侍衛這一說,李照眉頭又是一緊,握著韁繩的拳頭不由收緊,這可是他心頭的痛!

    三年前不過是來為太后慶生,太子卻因為種種名頭向皇上請了旨意將他留在了上京,不過是忌憚他父親在嶺南的勢力,唯恐一方坐大,這才留下了他。

    不過,看來皇上也不如外界傳聞的這般喜歡他的父親嶺南王,在高位者不過取一個制衡,或許以前他不懂,但如今卻漸漸明白了這個道理。

    這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堂叔,一個卻是他的祖父,明明應該是最親近的人,卻也要虛情以對,帶著面具做人。

    皇室子弟,看起來無比尊貴榮耀的身份,可在這裡親情卻最是淡薄,若不是從前鸝妃於他有恩,如今還有朝陽公主陪伴著,怕是他已經對上京生出了厭惡之情。

    「走!」

    微微的一滯之後,長鞭又揚了起來,重重落下之時,馬兒已是離弦之箭飛射了出去,幾個縱馬的侍衛立馬跟了上去。

    季重蓮這才鬆了口氣,一把拉起季崇宇的手,急聲道:「咱們快走!」

    「怎麼了姑娘?」

    雖然看不到季重蓮的臉色,但紅英也能聽出她話語間的凝重,這一問也是問出了幾人的心聲。

    季重蓮深深地吸了口氣,握緊了季崇宇的手,目光掃過三人不解的目光,沉聲道:「該給你們提個醒了,剛才策馬奔過之人便是嶺南王世子!」

    「啊!」

    碧元驚呼一聲,連忙拿手掩住了嘴。

    「婢子去看看林嬸子他們弄好車駕沒,得馬上走!」

    紅英臉色一變,轉身便走。

    「姐……他不會認出咱們吧?」

    季崇宇眸中盛著一抹擔憂,與季重蓮交握的手掌不由隱隱發顫。

    「不知道,但咱們要快點入城。」

    季重蓮搖了搖頭,復又道:「若是他真認出了咱們也沒辦法,但天子腳下,人多口雜,他到底得有點忌諱,事不宜遲,走!」

    紅英已是站在馬車那旁對他們揮了揮手,林森家的身後站了兩個粗使婆子,見得季重蓮姐弟到來,並不多話,只安安靜靜地行了禮。

    季重蓮與季崇宇很快上了車,林森拉了韁繩,兩個粗使婆子正在一左一右地站在車轅邊上,那陳四家的又哭了過來,這次是兩口子一起跪在了馬車旁,「姑娘行行好,別丟下咱們在這!」

    車內一陣安靜,半晌後紅英撩了簾子探頭道:「陳嬸子這話說得不對,姑娘明明是體恤你們夫妻,這才照你的意思放你們回寺院裡休息著,至於這馬車,不還有一匹馬是好的,姑娘說你們倆就別坐馬車了,只拉著那匹傷馬回寺院去,咱們進了城後尋到獸醫,自會讓他明日裡去寺院看馬,陳嬸子就別擔心了!」

    紅英說完話,已是給林森使了個眼色,「這耽誤得更久了,眼瞅著就要落城門了,姑娘讓即刻啟程!」

    林森會意,馬鞭一揚,韁繩往旁邊一拉一帶,已是繞過了陳四兩口子向著前方奔去,兩個粗使婆子不敢歇下,快跑幾步後已是縱身坐在了車轅上。

    滾滾的煙塵撲騰而起,陳四家的又向前追了一陣,眼看是沒著落了,這便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陳四卻是上前就是一腳,口中呸道:「你這臭娘們,如今得罪了五姑娘,害得我也一同遭殃,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碧元向後望了一陣,恰巧將陳四家的慘狀收入眼底,不由痛快一笑,「她也有今天,該!」

    「得了,咱們回到城裡才是正經。」

    紅英拉了拉碧元的衣袖,眼見著林森家的望來,碧元這才規規矩矩地坐正了。

    「林嬸子,咱們入了城怕是天色已晚,你讓林森尋個就近的客棧先應付一晚,明日裡再去尋我大伯母就是。」

    季重蓮一開口,林森家的趕忙應了,態度恭敬卻不諂媚,她不由暗暗點了點頭。

    *

    李照一行人是快馬加鞭,季重蓮等人卻是坐的馬車,等馬車離城門還有一半的路程,李照已是趕到了靈隱寺。

    「公主,世子爺到了!」

    碧墨得了小丫環的稟報,忙進來回稟,朝陽公主已是坐立不住,滿臉的喜色,「還以為今日他來不了,竟然……」

    話到這裡就是一頓,朝陽公主咬了咬唇,面上顯出一股嬌羞之態,妍麗得如同出水芙蓉。

    紅袖低著頭默了默,嘴角卻翹起了一抹不屑,這姑母子侄又怎麼可能在一起,亂了道德倫常,即使朝陽公主再喜歡嶺南王世子,那也是白搭!

    「朝陽!」

    李照人未到,聲先至,紅袖趕忙上前打起了簾子,一雙黑色方足繡雲紋的長靴首先映入眾人眼簾,藍色的衣袍晃動間,李照的人已是站在了跟前。

    「照哥哥!」

    朝陽公主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奔了過去,一把撲進了李照的懷裡,鼻間嗅著他剛烈的男性味道,再感受到那份足以融化她的炙熱體溫,朝陽只覺得四肢發軟,面頰倏地酡紅,整個人顯然有些醉了。

    碧墨與紅袖此刻早已是機警地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門。

    李照四下裡一掃,這才支著朝陽公主的肩膀將她推離了自己,眉間輕皺,話音卻是嚴肅的,「朝陽,我早便與你說過許多次了,如今你已是十四的年紀,男女之間不該這樣隨便,即使你將我當作了哥哥!」

    朝陽的眸中浮現了一層霧氣,輕輕咬著唇瓣,白色的貝齒在艷紅的唇上留下點點印跡,花一般的容貌盡呈眼前,可她在李照的眼中雲尋不到一絲自己的影子,這個男人當真是無情無心的嗎?

    「好了,你是公主,更別輕易落淚人前!」

    李照說著話,已是徑直落坐在方竹凳上,伸手便提起白釉藍花的茶盞為自己倒了一杯溫茶,一口飲下,連著三杯這才歇了口氣。

    這時朝陽公主已是收起了淚水,她知道李照不愛這種柔弱的女子,忙坐到桌旁,關切地問道:「照哥哥,這一路趕來你辛苦了,我還以為你明天才能到呢!」

    李照如今的情況朝陽公主不是不明白,雖然她也算過得無憂無慮,但身為皇室中人,對政治的敏感也是第一位的。

    「今日便是你母妃的忌日,說什麼我也會來的。」

    李照拂了拂衣袖,語氣淡淡的,只是目光在低垂時不經意地滑過一抹憂傷。

    朝陽公主卻是有些失落,見李照的目光向著窗外望去,她懊惱地跺了跺腳,想著能有什麼話題吸引李照的目光,偶然想到今日見到了季家姐弟,她眼前一亮,笑道:「今日來拜祭母妃,我還遇到了一對姐弟,那個姑娘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人長得漂亮,性子竟然也生得穩重,我還當是哪個名門大家出來的,你猜是哪家人?」

    李照掃了眼朝陽公主,顯然對她的話題並不感興趣,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在聽著,朝陽公主卻毫不介意,自說自話,「原來是三年前被父皇罷了官的季學士府上的姑娘,在姐妹中行五,這次他們姐弟好似也是來拜祭親人的。」

    「姓季?一對姐弟?」

    李照敏感地抓住了這兩個字眼,突然面色一沉,轉頭看向朝陽公主,「三年前被罷了官的……可是季遂遠?」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我也記不清了。」

    朝陽公主怔了怔,不明白李照突然的凝重與氣憤是為了哪般,不由道:「碧墨對這些事情記得清楚,要不我喚她進來再問問。」

    李照沉著臉點了點頭,垂在膝上的手卻是緩緩握成了拳頭。

    季家姐弟……拜祭親人……

    若是他沒有記錯,那便是他們了!

    三年前,他追之不及,之後為趕著太后生辰他不得已掉頭回到了上京,誰知道這幾年間便再也沒有踏出去過,山水有相逢,不想這倆姐弟竟然又轉了回來,豈不是自找死路!

    要說李照對季重蓮姐弟有著深深的仇恨那也不盡然,只是那份屈辱始終像團烈火一般焚燒著他的心口,留下了滾燙的印跡,他不可能就這般輕易忘記!

    碧墨進來後,朝陽公主看了看李照陰沉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次,直到確認了的確是季遂遠家的,她這才輕聲問道:「難不成照哥哥認識他們?」

    「認識,化成灰也認識!」

    李照冷冷地笑著,卻讓人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他們人在哪裡?」

    李照猛地站了起來,拳頭握得「卡嚓」作響。

    朝陽公主心下有些氣悶,卻是見不得李照為季家姐弟這樣動怒,不過是無名小卒,哪裡配得到李照的關注?

    這樣想著,她便賭氣地背過身去,嘟唇道:「照哥哥來之前,他們便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

    李照拳頭一握,立時青筋暴起。

    朝陽不再接話,悶聲不響地坐到了一邊,碧墨忙打著圓場道:「聽說那位季五姑娘是感染了風寒,眼下到城裡請大夫醫治去了,可明明咱們上午見她時還是好好的,這病來得可真快!」

    「碧墨!」

    朝陽公主喝了一聲,狠狠地瞪了碧墨一眼,顯然是嫌她多嘴了。

    碧墨一個激零,腳下一軟便跪倒在地,「奴婢失言,請公主責罰!」

    她不知道氣氛怎麼會變得如此,她只是為了緩和一下,卻沒想到更是越說越錯,碧墨此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離開了……在他來之前……

    不對!

    李照腦中似有什麼東西閃過,猛然地,在來靈隱寺路上遇到的畫面便躍入他的腦海。

    那個戴著帷帽的女子,他為什麼會覺得有一股不善的目光投向自己,若她便是季家女,那麼……

    一定是她!

    這次遇到了,就別想那麼快地逃脫!

    李照咬緊了牙,衣袖一甩便轉身離去。

    朝陽公主坐在凳上,整個臉沉得彷彿要滴出水來,她死死咬住了唇,整個身體卻在隱隱發顫,「讓人跟去看看,若是照哥哥發現了,便說是本宮不放心命人來查看的!」

    那個季家五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是個十歲小女娃,有什麼本事讓李照連到母妃墳前上柱香的時間都沒有,轉身又便追了去。

    若是怨是恨還好,若非不然……也就別怪她心狠了!

    碧墨不敢耽擱,應了一聲便匆匆退下。

    *

    夏日的天空說變就變,烏雲緩緩地飄了過來,天色有些沉了,林森家的放下了車簾,轉頭道:「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不過咱們應該很快便能進城了。」

    「嗯,也不用麻煩,就近找家客棧。」

    季重蓮點了點頭,好在離那人越來越遠了,她的心微微放下,再回頭看看季崇宇,他已經睏倦地在榻上睡著了,紅英輕輕地為他披上了一層薄衾。

    季重蓮呼了口氣,斜靠在香妃色的大引枕上,碧元跪在一旁給她捏著小腿,神色裡恍惚有著一絲擔憂,下手的力道稍稍重了些。

    「哎喲!」

    季重蓮輕呼一聲,一掌拍在碧元的手背上,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掃了林森家的那方,見林森家的垂眉低首仿若未見,這才輕斥道:「你這丫頭,難得回上京一次,這是歡喜過頭了,連手上也沒輕重了!」

    「姑娘,婢子錯了。」

    碧元回神過來,接收到季重蓮警告的一瞥,她連忙懊惱地低頭,她哪裡是歡喜的模樣,明明是擔心地要死,姑娘這是要為她掩蓋著,以免林森家的看出點什麼來。

    轟隆隆!

    悶雷滾滾而動,沉悶壓抑的聲音更讓人心中添了幾許慌亂。

    「林嬸子,再問問有多久才到?」

    季重蓮又催促了一聲,林森家的卻是笑著答道:「五姑娘莫急,咱們倆口子沒回丹陽前,也是跟著在上京呆過的,約莫還有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林嬸子以前也在上京呆過?」

    林森家的這話卻是引起的季重蓮的好奇,讓她稍稍轉移了注意力。

    「是。」

    林森家的老實答道:「從前跟著奴婢的乾娘在漿洗房上領著活計,之後嫁給了林森,又逢大姑太太嫁回了丹陽,咱們便一併回去了,那個時候可在上京的宅子裡呆了好幾年。」

    「怪不得你這般熟悉,三年前我們姐弟都還年幼,不常出門,反倒是對上京有些陌生了。」

    季重蓮這話說得也沒錯,她小的時候身嬌體弱,不說出門,出屋都少,兩姐弟又不受季明宣待見,沈氏自然將他們捂得更嚴實了。

    「眼下五姑娘日子便好了,有老太太照應著,想上哪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林森這話意有所指,是想說他們姐弟有了依仗與從前大不相同,還是藉著事想要探探口風,季重蓮微微抿了唇,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了林森家的。

    一身半新不舊的細布裙,卻收拾得很整潔,頭髮抿得一絲不苟,連露在外的指甲都很乾淨,看起來是個做事嚴謹負責的人。

    季重蓮心思一動,有了些打算,便和林森聊起了家常,這才得知林森家的被賣到季家為奴之前也是戶殷實人家,父親是走南北行貨的商人,只在一次意外中被盜賊搶了去,人財兩失,連命也沒保住。

    父親死了,母親跑了,林森家的年幼養不活自己,只能自賣為奴,但人機靈有巧勁,就是不肯巴結奉迎管事媽媽,所以一直在漿洗房呆著,好不容易認了個乾娘,在她乾娘的撮合下嫁給了林森。

    兩口子都是踏實能幹的,隨著季明惠回到丹陽後也很是得看重,如今留在季家老宅,一個做著莊上果子局的三管事,一個管著各處的花卉植被的擺放,雖然不是頂頂重要的職位,但也都是能獨擋一面的。

    季重蓮便有些驚訝,這樣的兩個人怎麼被派到她跟前了?

    林森家的笑了笑,毫不做作地為季重蓮解惑,「大姑太太不過是老太太跟前提了提,這次五姑娘上京,老太太便點了咱們倆口子給大太太,姑娘覺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咱們也能幫襯一把。」

    「原來是這樣。」

    季重蓮恍然大悟,這不僅是大姑母的主意,也是老太太的恩典,這是給她送幫手來了,但若要這兩個人真心實意地為她做事,把她當作唯一的主子,只忠心於她,怕還是要經過一番相處才能最終確定的。

    「所以奴婢說五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苦盡甘來,自有造化。」

    林森這話說得誠懇而不諂媚,季重蓮微笑著點了點頭。

    「到了,姑娘,見著城門了!」

    碧元興奮地將探出的小腦袋又收了回來,拍著掌一臉的喜悅,似乎一進了城門便如沙石入海,偌大的上京城,誰還能輕易地再將他們找出來?

    「好,咱們進城!」

    季重蓮也拉開了嘴角,總算是安全到了。

    因著雷雨將至,這城門前人已是不多,守城的衛兵查驗了一番,要趕在雷雨之前關了城門,這手腳也利索了起來。

    不一會到了季重蓮他們這一車,只是例行問了問,林森再出示了隨身帶著的路引,終是暢通無阻地駛進了上京城。

    沉重的朱紅色城門被幾個官兵推送著將要閉合,在城門就要關上的那一刻,陣陣雷聲中夾雜著一道金色的閃電劈響在長空,彷彿已經久滯的雨點終於簌簌落下,季重蓮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恍惚中,只見遙遙官道之上捲起一片濃密的雨簾,黑色的駿馬高揚四蹄在雨水四濺中破簾而出,李照一身寶藍色的衣袍在沉沉暮色中就如同一支破雨的冰箭,那雙眸子含著萬般複雜糾結的目光,似憤恨,似不甘,直直地穿透雨幕,與季重蓮相撞,卻終在城門關上的那一刻被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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