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一起聽過的童話 文 / 傳流鋅蕭
第五十二章一起聽過的童話
聶柘霽從乾草上坐起,胸前的傷已處理過,眼睛也沒什麼不適。
這是一處廢棄的祠堂,門窗雖已破損,卻還能落腳安身。
門前有一棵很高的棗樹,女子靠在最高的那棵枝椏間。有風吹動她的裙角,平淡的姿勢,宛如天神。
她的瘦驢就在樹下,不急不躁,很安靜的看遠方。遠方,是她的使命,一直到很遠很遠的遠方,和她的主人。
「傷了筋脈,要過一久才能彈琴。」女子的手抱在胸前,永遠那個姿勢靠著樹。
看著蒼穹,無限的眼神。
一樣有不平凡的過往吧!那樣憂傷的眼神。
總是很安靜的看向天空,平和而安詳。在這樣安靜的外表下,是不是也有一顆躁動不安的心。
那麼多的痛苦無法逃避,使你感到迷茫和絕望。為了掩藏記憶中的蛛絲馬跡,你也選擇了隱藏自己。
聶柘霽一直抬頭看著她,她道:「你在哪裡看什麼?要看風景就到上面來。」聲音很柔美,不帶一絲雜色。
聶柘霽一提足,飛身上樹,坐在她對面的樹枝上。
上面果然與下面有天壤之別,幾里外景色盡收眼底不說,清風拂面,心裡的浮躁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子側頭看著遠方,「你想什麼?」
「我想起兒時我母親告訴過我的一個故事。」聶柘霽看向她看的方向。
「哦!」女子的語氣一直很輕,似乎對什麼都沒興趣。
「老變婆。」聶柘霽也說得很輕,擔心口氣重一點,都會破壞這麼美的畫面。
「哦!」女子還是一個字,語氣卻不一樣,她回過頭來看著聶柘霽,「這個我母親也跟我說過,你說來聽聽。」
聶柘霽知道她應該離家太久,想家了,潤了潤喉,輕聲說道:「老變婆長得與人一模一樣,但是她不是人,是一種會吃人的妖婆。
在森林裡,住著的一家人,這家人裡,有兩姐妹,一個弟弟,姐姐叫大妹,妹妹叫二妹。
她們的父母不想要她們姐妹,就帶著弟弟離開了家。母親告訴她們,如果爹娘不在家,她們就站在上崗處叫外婆,告訴外婆爹娘不在家,讓她與她們一起看家。
爹娘都走了,天慢慢黑下來。
那是一個月光照著月光的夜晚,月色溫暖而靜謐,門前的楊柳,和著月光一起流淌。
那些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峰姿山影,融在蒼茫夜色裡,都化著不安的情愫,挑擾著兩個小女孩。
姐妹倆很害怕,就站在上崗上,山中靜寂無人,兩個女孩兒,孤獨而又無助。
她們按娘親的話說了一遍。
山林裡有人答話,是一個上了年紀女人的聲音,她說她立即就來,聲音裡有無限的歡悅。
兩姐妹剛到家,外婆就來了。
外婆的臉上佈滿皺紋,眼睛小如櫻桃;鼻子很長,鼻尖有一個小小的彎鉤;嘴唇薄如絲線。
當她笑的時候,皺紋都擠在一起,眼睛和嘴就在一個面上。
看著外婆眼裡甜膩的光,大妹有些害怕。
外婆讓姐妹倆洗洗睡覺,外婆說,誰洗得最乾淨,今晚她就帶誰睡。
二妹很認真很仔細的洗了一遍又一遍,大妹沒有洗,她不讓二妹洗,可二妹想與外婆一起睡。
檢查了姐妹倆洗的結果,外婆決定帶著二妹一起睡。
大妹家的屋子分為兩層,大妹的床在一樓,外婆帶著二妹上了樓,留大妹一人睡在下面。
大妹蜷縮在被子裡,她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她想逃,可不知逃到那裡去。
她希望父母快些回來,回來救她和妹妹,她在心裡祈禱,一千遍一萬遍。
突然,樓上傳來笑聲,淒厲而尖銳,劃破黑如墨漆的夜空。
是二妹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強,破裂而又邪氣,游離在屋頂上空,久久不散。
大妹的心像放在烈日下的冰塊,一點一點皺縮,她顫顫巍巍的問外婆,二妹怎麼了?
外婆說,二妹與她在一起,感到特別的高興。
過了一會,二妹不在出聲,只聽到樓上傳來卡嚓卡嚓嚼東西的聲音。
那個聲音,像極了狗啃骨頭,聽得大妹的心一陣一陣發涼。
大妹問外婆,是什麼聲音。
外婆說,是她在嚼鹽豆。
大妹讓外婆也給她一些。
外婆答應了。
大妹抓在手裡,卻又被她抖掉在被子上。
是一根手指,大妹知道是二妹的,不會錯。
這根手指,曾與她拉過勾,玩過線。為她梳過頭,蒙著她的眼睛讓她猜是誰,她又怎會看錯。
外婆還在嚼得匡當作響,伴隨撕裂物體的聲音,一聲聲入耳,讓大妹肝腸寸斷。
外婆又給大妹扔下一塊。
是二妹的腳指。
大妹知道這個老女人不是外婆,是老變婆。她緊緊咬住被褥,嘴唇流出血來。她不敢哭出聲,她擔心老變婆知道,將她也一起吃掉。那樣,她就不能為二妹報仇了。
她慢慢讓自己冷靜,告訴外婆,她想要上茅房。
外婆說,就在屋裡吧!
她說她要大,在屋裡解不出來。要是外婆不放心,就用一條繩子綁住她的手。外婆只要拉繩子,就知道她在不在。
外婆今天已經吃飽了,她還要等著明天吃大妹,就答應了大妹的要求。
大妹出去上茅房,外婆過一會就拉一下繩索,繩子的那頭傳來拉力,是反拉的結果。
外婆一直等一直等都不見大妹回來,她只能罵這個死丫頭懶牛懶馬。
第二日外婆起床,到門前一看,哪裡有大妹的身影,繩子綁在一隻雞的腿上。
外婆破口大罵大妹。
大妹清清淡淡的說,外婆,我在這兒呢。
原來大妹就在門前的那根大梨樹上。
樹上掛滿甜梨,一個個微黃水嫩,都在向外婆招手。
外婆也想吃梨,可她不會上樹,就讓大妹給她扔下來。
大妹告訴外婆,家裡的門後有一根很長的標槍,外婆只要將標槍放在火上燒紅,大妹就可以將梨打下。
外婆照辦。
大妹拿到燒得火紅的標槍,讓外婆將嘴張開,她直接將梨放進外婆口裡。
外婆將嘴張開,她的眼睛被皺紋擠了下去。
就在此時,大妹將標槍刺進了外婆嘴裡。
老變婆的身體癱軟在樹下,立即變成了一蓬荷麻,將整株梨樹團團圍住。
荷麻的莖都有拇指粗細,葉成墨綠色,表面有許多細小的刺。
荷麻傷人的也便是它的葉,身體的部位只要與之稍微接觸,此處立即就會血肉模糊。
大妹被困在樹上、、、。
女子擺了擺手,讓聶柘霽不要說了,她眼裡的霧靄完全遮擋住她的內心,看不出一點情愫。
她飛身下樹,動作輕盈,長袖飄舞,宛如飛鳳。
她進祠堂拿了包裹,騎上她的瘦驢,那樣豪爽而又憂傷的走過棗樹。
聶柘霽也離開了祠堂,他打算去街上買些東西給聶柘然她們帶去,正買雞腿,有刺耳的狗吠聲。回頭,是衝自己叫。
是一條黃色的獵狗,它的毛很純,不帶一點雜質。
它在聶柘霽身後不停叫喚,被它的主人拉緊項繩,反倒越發興奮,想要撲過來的瘋狂欲r望。
它的主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有很明亮的眼睛。這樣的眼睛,是不是也有很溫暖的光芒。
「對不起,似影她一聞到血腥就興奮,你身上的傷,似乎不輕。」
聶柘霽的記憶,像似影純色的毛搖晃動盪,這種不帶雜質的金黃,像秋天乾枯飄離的落葉,一點點拉近,變得模糊,成了碎片,漏出銀白來,耀眼奪目的純白,一片空濛。
那些冰天雪地的往事,被滾燙的熱血澆灌融化,氤氳的漂浮而恍惚的迷霧,跌落在白生生的岩石上,碎裂成一條一條透明的感傷。
那雙眼睛,蘇曉橫,竟那樣與蘇曉橫相似。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那個小女孩,孟學的女兒,每次都試圖只想起一個人,試圖去想起一些關於那個人的事。
可是做不到,一旦想起一個人,與她有關的事就蜂擁而至,人為的力量竟是無能為力。
現在,想到蘇曉橫的時候,就要想起孟學的女兒。
他總覺得是自己害了那個小女孩,非常內疚。內疚像一群毒蟻,時時偷跑出來,一口一口細嚼他本已千溝萬壑的心。
現在,它們已不怕人聲,在白天也明目張膽耀武揚威爬來,撕扯他的血肉。讓他感到一陣無力的虛弱。
女子牽著狗走了,她是微笑的。聶柘霽有時在想,是不是像她一樣更好。看不到人情冷暖,看不到悲歡離合,看不到殘忍,看不到罪惡。
那樣明亮的眼睛,原來是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