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3章 物是人非 文 / 傳流鋅蕭
第五十三章物是人非
「聶施主,你怎麼在這裡?」
是百竹庵裡的師父,她見聶柘霽手裡拿了乾糧,點了點頭,「席施主一得到你的口信,就過去了。」
聶柘霽莫名其妙,一問才知,有個小孩去百竹庵給席盡妍送信,說自己在百丈崖等她,有急事。
聶柘霽隱隱感到不妙,不想回過身來就遇到席盡妍的哥哥席航。
席航也接到口信,說席盡妍在百丈崖等他。
二人急急趕到百丈崖,席盡妍果然早已在那等著。不過不是她一人,還有一個女人。
是那個面容模糊襲擊中都府的女人。
她站在百丈崖旁,風將她的衣袂吹得起起落落。她眼裡有殺怒的狂喜表情,邪異而嗜屢。
玩弄手裡的布帶,讓人膽戰心驚。
布帶的另一頭,是手和身體綁在一起的席盡妍,她被點了啞穴,站在離百丈崖不足一寸的地方。
百丈崖三面絕壁,雲煙繚繞,就一條路往來崖頂。
女人的布帶松一點,席盡妍的身體就往後傾。女人每繞一圈布帶,都讓聶柘霽和席航的心緊一圈,松一圈,二人的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席航,跪下認錯啊!怎麼,不想要你妹妹了?」她的聲音裡都是輕蔑和藐視。
席航跪下,「我錯了,當年不該那樣對你,千錯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那時小妍還小,什麼都不知道,請你放了她。」
「那我又錯在哪裡,十七歲嫁入你們席家,與你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三更起,五更睡,侍奉公婆勤勤懇懇。你們席家又是怎樣待我。」她咬牙切齒,說到悲痛處,還充斥著殺繆。
她一激動,手裡的布帶一緊一鬆,嚇得二人冷汗淋淋。
「我知道是我們席家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要殺要刮,我這一條命都在這裡,你放了小妍吧!」
「放了她可以啊!我犯不著與一個小姑娘為難。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就要你席航的手腳。」
席航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手腳冰涼。
「怎麼,捨不得?」
話未說完,從側突然飛出一條白影,劍氣橫秋,直取女人咽喉。
女人立即飛掠而起,凌空一個翻轉,退到崖的另一邊。
席航連叫剛來的女子住手。
是哪個騎驢的女子。
女人手裡的布帶還在,可席盡妍已在懸崖下。
女人得意的大笑,瘋狂而放肆,「席航,你想以這種方式從我手裡救人,還以為我是那個天真無知認你蒙騙的年月嗎?你太天真了,不然我為何要選百丈崖。」
席航眺望浩淼雲煙,一種無法形容的眼神,委屈和不解,還是絕望淒迷。
他突然向懸崖下飛撲而去。
騎驢的女子也飛撲過去,手未碰到他的衣角,他已從女子頭頂飛掠回來。
女人將他扔在地上,極盡諷刺,「想死,我不要你這條賤命。」
聶柘霽手指一彈,兩粒沙粒打在女子兩條腿上。
女人雙腿向下跪倒,聶柘霽已到崖邊,手指再一彈,綁席盡妍的那條布帶從女人手裡脫落。
同一時,騎驢的女子已向女人飛撲過來。
女人將席航拋給騎驢的女子,空出的那隻手裡又多出一條絲帶。絲帶沒有飛向向她飛掠過來的女子,而是打向懸崖邊的聶柘霽。
聶柘霽已知絲帶來到身後,此時卻是不能避。
他在絲帶沾到衣袂時,順勢掉下崖去,同時將席盡妍拋了上來。
騎驢女子的劍本是刺向醜女人,突然劍鋒轉動,斬斷手中的絲帶,一掌將她打下崖去。
醜女人本有自救的能力,可她剛才將自救的絲帶掃向聶柘霽時,用的是『漫卷天書』,同歸於盡的『漫卷天書』。
聶柘霽本附在崖壁上,見她掉下來,飛身將她抱住。這一刻,他終於知道這個醜女人是誰。
難怪在中都府時覺得她眼神很熟悉,原來真的認識。
這個面容模糊的醜女人,就是那個愛打抱不平,忙著回家成親的梁臨汝。
抱著她的聶柘霽,被她一掌打在胸前的傷口上,但他卻沒有鬆手。
跟著梁臨汝一起掉下崖去。
聶政終於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心,是身體。身體的痛楚,也可以這樣讓人天旋地轉。
頭像有人拿著刀在一點一點切割,要將裡面的腦水取出,就要裂開,腦漿就要流出。
他伸手一摸,都是血。
可能是撞在石頭上了。
右臂已經麻木,單衣早被血浸透。
空氣中有不相稱的烤肉香,皮酥肉嫩,不油不膩,香醇剛好。
他覓著味道看去,梁臨汝正烤野兔。這個女人傷得不重,看來是把自己當了肉墊。
梁臨汝看兔肉烤好,撕下兔腿,吃完。再撕下一隻,吃完。
聶柘霽也不知自己暈了幾時,為何腑中飢腸轆轆。
梁臨汝吃完兔肉,喝了水,起身就走,看也未看聶柘霽一眼。
聶柘霽只覺口渴難耐,喉嚨都要冒出火來。他慢慢坐起,試著叫了聲梁臨汝。
醜女人沒回頭,也沒留步。
聶柘霽覺得自己不會認錯,又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還是沒反應。
聶柘霽歎口氣,「那日你在客棧留信匆匆而去,就是為與席航的婚約?」
梁臨汝走到他身旁,蹲下,「想喝水麼?」打開水囊的蓋,將水倒出,一滴不剩,全倒在地上。
「你就慢慢在這裡干死吧!我不奉陪了。」轉身就走,眼裡只有無情和惡毒。
百丈崖的險,就在它三面環山,三面的絕壁寸草不生。
梁臨汝飛身上壁,抓住一塊岩石。
聶柘霽閉上眼,應該是午時了,崖中的雲霧已變得稀散。不用問,從梁臨汝的面容就可猜到這個女人嫁到席家後,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
他睜開眼,梁臨汝已到半崖。
梁臨汝手抓的那塊岩石斷裂,她像一片落葉,無能為力掉了下來。
聶柘霽飛掠而起,將她接住。他已虛弱得連自己都托不起,對自己的狀態無比清楚,根本不能接下她。
他見近側有一株長得茂盛的野樹,用力一拋,將人送到樹上,徹徹底底暈過去。
「就算你救了我,我一樣會殺你,梁臨汝早就死了。」梁臨汝的聲音裡,都是厭惡的味道。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讓你變成這樣,也許梁臨汝已經不在是當年單純的梁臨汝,但那個人,一直是我朋友。」聶柘霽看著她的眼睛,說得非常認真。
「那就用你的單純,接受現實的殘酷吧!」梁臨汝咬著牙,眼裡的厭惡絲毫不減。
從崖下上來的聶柘霽,第一件事就是去集愛山莊,他走的這幾日集愛山莊還算太平,並未發生什麼重大的事,聶柘然與燕古攝他們相處融洽,他才算放下心來。
第二件事是去看看席盡妍,順便問問席航這是怎麼回事。
剛走進那片林子,聶柘霽就呆住。
那個騎驢的女子,就在第一次見她的那棵樹上。她還是白衣纖塵不染,抱壁靠住樹,對著天空一臉嚮往。
天空是皎潔無比的蔚藍色,落在她瞳孔裡,是憂傷的碧色。
微風慢慢地聚集起來,一起,她的衣袂跟著飛舞起來,哀愁也跟著起來。
不管有沒有風,只要一瞥,聶柘霽就知道她坐在樹上的這個樣子。那個影子,已經落進心底去。
聶柘霽感到一種溫暖的情愫,一種輕柔的美,讓他莫名感動。
女子看到他,從樹上飛掠下來,飛奔向他。「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你不會有事!」
聶柘霽看到她激動而喜悅的臉,她的眼裡隱隱還有淚光。像蒙著一層霧,看不到最深處,可是她的眼睛在笑。
聶柘霽真的看到了,沒有憂傷,沒有孤獨,純真無邪,不帶雜質。
聶柘霽以為,她飛奔過來會抱住自己。可她只是抓住他的手臂。最恰當最完美最感傷的距離。聶柘霽有種強烈想要將這個柔美女子摟在懷裡的衝動,可他沒有。
聶柘霽笑了,開懷不帶寥落。原來,還有一種快樂,是這樣;原來,還有一種幸福,是這樣。
邂逅,已是完美,他在想要試圖靠近時,感到一種微微的痛。
「你為什麼總是坐在很高的樹上?」
「離天近,他說,如果做不了鷹。就做麻雀,麻雀有鳥的自由自在,每方面都恰到好處,所以才會那樣無憂無慮。」她在說他時,眼裡有波光流動,嘴角略微上翹,很奇特的表情。
聶柘霽第一次感到一種不一樣的情感流動在自己血液裡,是壓抑不住的憤怒。這種感覺,酸楚得他壓抑不住需要發怒。
天空有鳥飛過,兩人同時抬頭。那些飛鳥的影子,落在兩人瞳仁裡,是不一樣的顏色。
女子蹲下,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鳥。慢慢呈現出鳥的形態,越來越像鷹。她將一半的鳥型摸去。
她低著頭,聶柘霽看不到她的眼睛。可是聶柘霽知道,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這些鳥,讓她想起了那個人。
聶柘霽拉了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