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寂靜的眼淚 文 / 瑾南

    「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老是跟那個葉梅梅有來往。」我警告他。

    「她是我的秘書。」他輕描淡寫地說，呷了一口鐵觀音。言下之意已明瞭，我的智商，和三歲小孩無異。

    我氣結，心底的羞辱使我漲紅了一張臉，一時啞口無言。他總是能這樣輕而易舉的擊敗我。這是為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是她的女兒，就要永遠壓在他的下面？這不公平，我恨他，我遲早會激怒他，打敗他。每次爭吵都是我先敗下陣來，所以，在我心底慢慢滋生一個愚蠢的想法，那就是不停地與他作對，無休止地和他爭吵。可是這樣的瘋狂無理，都帶來了些什麼？除了破碎，還是破碎，甚至是絕望。你瞧，我是如此的可悲。

    我挫敗的端來一杯苦澀的咖啡，仰頭猛灌。黑色咖啡液體滴從嘴角處溢流出來，順著脖子流入衣服裡，難受的要命。我懊惱的摔碎咖啡杯，杯子碎片散了一地，地面此時一片狼藉。

    「你很幼稚。」他有些失望地瞟了我一眼，「唉，為什麼總是長不大啊？林嫂，快來收拾收拾。」他朝廚房裡忙活午飯的林嫂喊道，接著品他的茶，那樣子要多悠閒就有多悠閒。看的我牙直癢癢。

    我看到淡淡的失望佈滿在他有些滄桑的眼睛裡，我的心被他眼睛裡的失望給狠狠割了一刀，痛得我幾乎窒息。是的，我必須承認，我寧願他罵我，打我，只要不要對我失望，我都願意。可是他現在竟然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這讓我很是心碎。我有些絕望地流著眼淚，就這樣安靜的嚇人的流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墜落，沸騰了地面的塵埃，潮濕了我的心尖，蔓延著永無止境的寒冷，搖搖欲墜的，彷彿隨時都會碎裂倒塌，再也難以修復。

    「住手！」我忽然大聲喊住前來打掃的林嫂，「我告訴你，最好不要來打掃，不然我死給你看！」我情緒極其不穩定的尖叫，滾燙的眼淚一下又一下的割過我的面頰，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疼痛。

    林嫂被我嚇在原地，不敢移動半步，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我，再用求助的眼神投向旁邊品茶的他。

    「小寂，不要胡鬧！」他有些慍怒的瞪著我說，「林嫂，你來打掃，沒事的。」

    我迅速躬下身子，拿了一塊碎片不要命的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割了一下，觸目驚心的血液汩汩流出，我哭喊著：「我寧願你打我罵我，就是不要對我失望，我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我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全身顫抖著蜷縮成一小團，扔掉碎片，頹廢的靠著冰冷的牆壁癱坐在地。

    林嫂看著我流血的手臂，嚇得輕聲尖叫，背過臉去，不敢再看。

    「小寂，你幹什麼？」他心疼且憤怒地衝過來，抱住我吼道。

    「爸爸，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對我失望……」我氣若游絲地斷斷續續地說著，「我不要你對我失望，我害怕你會不管我，我害怕，我求求你，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我。」

    我說著說著就昏厥過去，不省人事。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我答應你，我不會拋棄你的，我會一直管著你，好嗎？」他心疼的慌亂的安慰著我，然後他說了些什麼我並沒有聽見，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我夢見我在洗澡。然後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景象慢慢變化，竟然變幻成熙熙攘攘的街道。而我，竟然就那樣衣不蔽體毫無羞恥的站在街道中央。心底的恐懼和羞恥感鋪天蓋地的湮滅我的尖叫，喉嚨在此刻再也發不出一絲絲聲音，我絕望地蹲下身子，無聲嗚咽，眼淚顯得是那麼的無濟於事懦弱不堪。接著，周圍慢慢圍上一大群的行人，指著我，體無完膚的諷刺我，指責我怎麼這麼不要臉。慢慢的，我再也聽不到一丁點兒的聲音。在我暈死之前，有一個熟悉的黑影，溫和地將我抱起。模糊不清的溫暖包圍著我顫抖無助的心。我聽見，他說了一句：「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別怕，別怕。」我微笑著睡了過去。

    我被驚醒，一臉冷汗的微微喘著氣。

    「小寂，你醒了？」他擔憂的臉龐漸漸在我的眼前清晰，「怎麼出這麼多冷汗啊？是不是做噩夢了？」他充滿溫暖的雙手緊緊握著我冰涼瘦弱的手。

    我身上的冷汗被他手心慢慢傳來的溫度所稀釋，急促的呼吸也慢慢恢復平穩。我睜開雙眼，迷離的看著他，夢裡的那個黑影會是他嗎？我有些傷感的想著。我過了半天才問他：「我這是在哪？」

    「家裡呢。我剛剛給你請了家庭醫生，幫你吊了鹽水。」他溫和地微笑著，眼角綻出微微的魚尾紋。看來他也老了，或許再也陪不了我多久了。我傷感的想著，呆呆的看著他溫和的笑臉。

    「怎麼了？」或許是他感覺到我眼底的悲傷，疑惑的問我。

    我微笑著搖搖頭。

    「你終於肯笑了，你終於肯笑了。」他有些激動地握緊我的手，像個孩子一樣歡呼出聲。

    「我以前不會笑嗎？」我眼神渙散的看著他，充滿了淡淡的空洞。

    「是的。」他擦掉眼淚，說，「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我沒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當中。

    我想，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如此心平氣和的談話吧？這種感覺，有些溫暖，又有些苦澀。好吧，我也說不出到底什麼感覺。好奇怪，是吧？我突然有點口渴，支起身子，拿起床邊的水杯飲了一口，然後，繼續睡覺。

    還好，那個令我絕望的噩夢沒再出現。

    我答應他，我可以把頭髮染成原來的黑色。但我遲遲沒有動靜，繼續頹廢消極的對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這天，他終於忍不住提醒我：「小寂，你答應過我的事呢？」他指著我亂糟糟的頭髮，意思很明瞭了。

    「我還不想去，再給我幾天時間可以嗎？」我發誓，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請求他的允許。

    「不行，我已經給了你很久的時間了。這次必須去。」他竟然沒再縱容我，而是果斷的拒絕我的請求。

    「不去。」我煩躁的回絕他。轉頭繼續玩電腦，完全視他為空氣。

    「啪！」他竟然把我的電腦關機，這讓剛剛玩到興頭的我一時之間憤怒無比，我瞪著他：「幹嘛？」我不滿的大叫，伸手再一次開機。結果他又關，我又開，週而復始。終於，我忍無可忍地摔掉鍵盤：「我說了不去就不去！不要在這裡煩我！」

    「小寂，我很累，你不要老是跟我作對。好嗎？」他歎息，「我老了，沒那麼多力氣跟你爭，跟你吵。」

    我眼眶有點潮濕，顫聲說：「我就要你跟我吵，跟我爭。不然我害怕，我害怕安靜的壓抑，我真的受不了，我只能沒日沒夜的無理取鬧，因為那樣，至少我會感覺我並不是那麼的無地自容。你知道嗎？」

    「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他痛心的看著我，「永無休止的爭吵破碎，對你有好處嗎？」

    「我不知道。」我盡量平靜下來，「我想出去旅遊。我想回來的時候，就會回來的。」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輕聲歎息：「好吧，你去吧。我答應你，我不會再煩你。人老了，連自己的女兒都嫌棄自己了，唉。」他疲憊不堪地搖頭，彷彿只是一秒鐘就蒼老了十歲。

    我看著他充滿滄桑的背影，淚流滿面地轉身，不再去看他。我擦掉眼淚，心想，原來我和他，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使人心寒。

    重新回到電腦面前，進入聊天室。找到他的名字，進入他的空間留言：「我走了，一個人去流浪，一個人去受傷，你會不會在某個地方看見我？也許，這是我愚蠢的妄想。好吧，再見。」我做完這一切，再次把他列入黑名單，然後把qq的密碼胡亂改了一遍，從此作廢，重新來過。

    他給了我1000塊的現金，並給了我一張銀行卡。他說：「這裡面有二十萬，應該夠你用的了。」他總是能事先幫我打理好一切，彷彿我在他眼裡永遠也長不大，永遠都只不過是一個破小孩，永遠想要保護我，容忍我。可是我不會感激他，我說過，他對我越好我就越恨他。

    我冷冷地從他手裡搶過銀行卡和現金，失望地說：「我恨你。」我怨恨的看了他一眼，提上我的小行李箱孤獨地走出了這座輝煌龐大的迷宮，絕望的仰望破碎的天空。

    他不愛我，他不懂得怎樣去愛我。不然，他為什麼不留我？

    我仰望陰鬱的天空，流下一滴寂靜的眼淚。

    我們總是那麼的哀傷，寂靜的眼淚，在夜晚陪伴我。

    我不再孤獨，可我感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