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2章 不歡而散 文 / 苦茗
她手臂上深深地紮了一剪刀。王旭輝驚呼一聲,蹲下來看她的傷口。然後,他奔到電話旁,打120急救。
莫邪臉像死人一樣蒼白。她居然還笑了笑。她說:「這和劇本裡寫的差不多,都是走都市驚悚愛情路線,要見點血才好看。」她說完,便暈了過去。
派遣,於是遠行。
莫邪一個人到海南旅遊。
她是第一次來海南,不跟團,自己找賓館,自己玩。九月初是淡季,學校開學了,而「十一黃金周」還沒到。
她買到打六折的飛機票。上了飛機一看,連一半座位都沒坐滿。
飛機很快滑出機坪,升空的那一刻,她愣愣看著窗外傾斜的世界,腦子裡什麼也不想。巨大的發動機聲音讓她頭疼欲裂。她戴上耳塞和眼罩,閉上眼睛。
臨近傍晚,到了海南。
這座四季如夏的小城,佔盡了地理氣候的優勢,有幾十個海濱浴場,整座城市完全被海包圍著,湛藍的海水,茂密的樹蔭,還有隨處可見的穿著泳衣拿著救生圈的男女老少。
莫邪找到一家賓館,登記完,把行李放進房間,只挎一個小包出了門。
她沿一條林蔭小道散步,晚風習習,清涼得讓人舒暢。這裡跟上海真的完全不一樣。人和景都是如此。上海行色匆匆,像上了發條的老式鬧鐘,繃得緊緊的。上海的街道上,除了老人孩子和外地觀光客,很少看到無所事事的人,尤其是這樣的下班高峰時刻。上海的夏天,走到哪裡都是熱烘烘的,讓人無處躲藏,恨不得扒下一層皮來,沒日沒夜地孵在空調裡。
海南不是。她是如此悠閒自在,像拿著鳥籠走來走去的老頭兒。太陽下是熱的,然而,只要你找一片樹蔭,不用太大,只需遮住人,便會有一股涼意直透上來,從湧泉到百匯。走來走去的人,穿著隨意,表情恬然,妙齡女孩一個個曬得像泥鰍,卻依然不塗防曬霜,不戴墨鏡,不打遮陽傘,神情中滿是不在乎。海南的空氣裡,有海上飄來的鹹鹹的腥腥的味道。溫潤的海風,迷人的沙灘。海南,是讓人累了煩了想透口氣的地方。
走在異鄉的路上,感覺真不錯。像在做客,無論賓主都是笑臉相迎,大家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不開心的事情都留在上海吧,此刻,莫邪要做個健忘的人,痛痛快快地玩一場。
她在一家乾乾淨淨的小飯館吃了晚飯。這裡有許多上海不常吃到的海鮮,價錢卻便宜得多。她點了蝦、貝、蟹一大堆東西,以至於連老闆娘都覺得奇怪,問她是不是還有朋友沒來。
「就我一個人。」莫邪笑道,「我能吃下。」
莫邪回到賓館,在大堂裡等電梯時,旁邊一個穿襯衫系領帶的男人摸口袋時掉了一塊錢,硬幣骨碌碌滾到她腳下。莫邪撿起來,還給他。
男人三十多歲,高個子,挺壯實,眉毛很濃,眼睛很大,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北方漢子。他接過硬幣,說:「謝謝。」
電梯來了。倆人走進電梯,莫邪按了個「12」,他按「15」。
「小姐是南方人?」他忽然問道。
「啊,對。你怎麼知道?」莫邪問他。
「一看就知道了。南方姑娘氣質和北方姑娘不一樣。」
莫邪笑了笑。
「我是濰坊人,到海南出差的。」他道,「我叫王敏。」
「喔。」莫邪點點頭。
「第一次來海南嗎?」他問。
「嗯。」
「要不要我做嚮導?我對海南很熟的。」
莫邪看他一眼。
「喔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喜歡交朋友,還喜歡玩。你別多心,我真的一點惡意也沒有。」他向她解釋。
莫邪說:「不用了,謝謝。」
到了12樓,王敏用手擋住電梯門,讓莫邪走出去。
「再見!」他說。
「再見。」
莫邪回到房間,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她把頭也埋進水裡。這時,她想到剛才那個男人。她猜他是那種想搞一頁情的男人,他可能經常出差,手裡也有點小錢,妻子不在身邊,看到年輕女人就上前搭訕。
他長得不難看,從某種角度來說,還是很有男人味的。年紀不小了,可也不老,剛剛好是男人最棒的年紀。莫邪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她覺得生活還是挺不錯的,倒不是說她想和別的男人發生些什麼,而是,這種隱隱存在著的桃色事件的可能性,讓她感到非常有趣。腦子裡有這麼一件有趣的事情想,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好,不到五分鐘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她在大堂又碰到了他。
王敏很大方地向她打招呼。
「你好!」
他的裝束與昨天完全不同,穿著一套當時來看時髦的阿迪達斯的運動套裝,藍色,白色的標誌顯得明顯又晃眼。
莫邪有些意外。
「今天休息,我去爬五指山。你呢?」他問。
「我還沒想好,上車再說。」
「海南雖然小,可是交通也挺複雜,上了車再想就來不及了。」他提醒道。
莫邪笑笑,不說話。
「和我一起去五指山吧。」他道。
莫邪遲疑了一分鐘。
「好啊。」她開了句玩笑,「還怕你拐了我不成?」
王敏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很快到了五指山。
王敏完全是個稱職的導遊,每一處名勝古跡,他都能說出它的來歷和傳說。北方人講起話來,抑揚頓挫比南方人強烈得多,相當有節奏感。莫邪在一旁像是聽說書。到了許願池邊,好多人往池裡扔硬幣。莫邪走近了,看到池底密密麻麻都是硬幣。王敏從口袋裡拿出一把硬幣給莫邪,說:「扔吧,如果扔到水裡能浮起來,就表示你一定會走運。」
「你的硬幣可真不少。」莫邪笑他。
他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也笑起來。
莫邪扔了一個硬幣,沉下去。王敏走上前,指導她要坐在池沿,硬幣拿得斜斜的,扔的時候就像在拋飛碟。莫邪連扔了七八個,都沉了下去。她灰心了,隨手扔了一個,居然浮在了水面上。
「呀!」她激動地叫起來。
「看來你今年真要走運了。」王敏在一旁說。
倆人下了五指山,在附近一家飯店吃午飯。王敏叫了一瓶白酒。莫邪說:「這麼熱的天喝白酒,你可真厲害。」
「你們南方人不懂,其實什麼酒都比不上白酒。天熱怕什麼呀?越熱越香,越有味道。」他給自己倒滿一杯,又問莫邪要不要。
莫邪搖搖頭。「我喝可樂就行了。」
王敏也不問莫邪,自己點了幾道小菜。他笑道:
「不是我不尊重女性,主要是因為我比你熟,知道在海南什麼好吃。」
菜上來了。莫邪一嘗,果然每道都很可口。王敏舉起杯子,說:
「乾一杯吧。」
「乾杯。」莫邪跟他碰了杯。
「真開心,能在這裡遇見你。漂亮的南方小姐。」他說。
莫邪微微一笑。
「你是搞藝術的對嗎?」他又問。
莫邪說:「我是寫小說的。」
「我就知道。」他一拍桌子,「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孩子。小說也是藝術啊,真的,你身上有種搞藝術的浪漫氣質。」
莫邪知道這是恭維,但聽著還是很受用。
她覺得這個男人不討厭。
吃得差不多了,莫邪起身到衛生間去。她在衛生間裡照鏡子,牙齒上粘著一根綠綠的菜葉,她把它弄掉。然後,重新補了妝。撲粉,塗口紅。她覺得這兩天好像皮膚也變好了,很細緻。莫邪從衛生間出來,看到王敏不在座位上,大概也去衛生間了。她坐下來等了一會兒。
十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回來。
——她想:他不會是拉肚子吧。
忽然,她感到不對勁。
她一下子站起來。
——她的提包不見了。裡面有她的錢包,手機,身份證,銀行卡。
她問服務員。服務員告訴她,王敏一刻鐘前就走了。莫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住了。
像是突如其來的一根大棒擊下,把她打蒙了。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坐了下來。她想起這兩天的事情,真是可笑極了。
太可笑了。
李學琛是在裝潢公司裡接到莫邪電話的。
任曉婷在與業務員討價還價的時候,李學琛在一旁東張西望,看陳列的樣板房圖片,看業務員眉心皺成一個「川」字。任曉婷堅持要清包,所有材料都自己買,裝潢公司只負責裝潢。業務員不同意。
「小姑娘,你總歸也要讓我們賺一點吧。」業務員說。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李學琛終於有了離開的借口。他拿著手機到門外。
「喂,哪位?」他道。
「是我。」
他聽出是莫邪的聲音。
「有事嗎?」他問。
「我的包被人偷掉了。」莫邪的聲音很輕。
李學琛「哧」了一聲。
「你找我也沒用。我又不是警察。」
停了停,莫邪說:
「我在海南,身上只有幾塊錢了。」
李學琛吃了一驚。
「我這裡一個人也不認識。」她道,「我走投無路了。」
李學琛掛掉電話,對任曉婷說公司裡讓他到海南做個項目。馬上就走。
「這麼急?」任曉婷問。
「對。」
李學琛叫出租到機場,買了最近的機票。登機。
一個半小時後,飛機到了海南。李學琛走出機場,按照莫邪給他的地址,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