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1章 噩耗 文 / 苦茗
房門突然打開,護士叫過他,態度很嚴厲,「你怎麼搞的?你就沒有做孕檢,產檢嗎?胎兒心肺功能有問題!」
心肺功能有問題!
李繼根魁梧的身體竟然顫抖了起來,後腳不吃力地踉蹌地往後大步倒退,一路靠到牆邊才停下來。
「醫生!這……可咋辦吶?」
一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摘下了聽診器,搖了搖頭,「目前生命體征是正常的,就是生下來,是個不小的負擔!」
「啥意思?」
「不明白?」醫生也不願意繼續說。
一旁的護士也著急了,「就是問你,你到底打不打算要這個孩子?醫院有規定,臨產的胎兒是不能做人流的。現在你還可以打算是否決定藥物處理。」
「你們說謀死他!」李繼根大吼了起來。
一生無奈的搖了搖頭,推了推眼鏡,叮囑護士,「告訴他,要快點做決定,手術不能再推遲了!」
護士很熱心腸。
「大哥,你還是早做決定的好!」
她提來一把熱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你喝口水,要好好想清楚!」
李繼根的眼裡已經滿是恐慌,雖然滿眼的都是護士優雅可人的微笑。卻在慌亂之中喝水也嗆得不停。
「算了,生!」
「到底是我的骨肉啊!」
李繼根此話一出便癱軟無力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可得想清楚了。」護士有些不自覺的放下了手中的熱水壺,心裡咯登了一下。但總還算是欣慰的。但為人母,萬般均是難捨,都是心頭肉。
她轉身走進了辦公室。醫生們正在會診討論手術。
這個消息,令他們既興奮又苦惱。沒有類似的手術病例可以借鑒,作為首例,醫生緊張之餘總也有激動在作怪。但母女平安的風險有繃緊在他們的心坎上,面對未知,誰都沒有把握。
可是李繼根,他未必知道他所面臨的究竟是什麼,他闖了進去。
下跪。哭泣。哀求。所有在場的人。彷彿凝滯了空氣,愕然了。「你別這樣」,醫生連忙攙起他,「救死扶傷是咱們的責任。」
「是啊!我們都想著大嫂和孩子都能平安無事。」
李繼根點點頭,「你們都是好人,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
那個醫生掏出一根煙,遞過去:「抽不?」李繼根接過了,尼古丁能催眠他的神經。興奮之餘,令人困頓,令人疲倦。
「大哥啊!」醫生拿過一把椅子,讓他坐下:「產婦之所以遲遲不臨產,就是肚子裡的孩子,心肺功能異常。往土了點說,肺量小,心臟弱,沒力氣擠出她娘的肚子裡啊!」
李繼根吐著白煙。紅紅的煙頭,一明一滅。「這個……還真是這樣……」「所以啊,順產的風險太大了,我們在討論剖腹產。雖然風險小不少,但誰都沒把握,剪斷臍帶後小孩還能不能活。」
「這……」李繼根不知所措。
醫生安慰他,「我們當然是百分之百的努力。問題在於,後期的醫療費用,這是筆不小的開支。」
「得多少?」
醫生們互相看了看,「50來萬吧。」
「這對於一個農民家庭來說,可能是絕對不可能的費用了。」
李繼根猛吸了一口,然後擰滅了煙蒂:「錢我是付不起,但命一定得救!」
「就算娃兒夭折了,也是我李繼根自己作孽。不怨誰,醫生您就手術吧。」
「好,那就這麼定了,今天第一台手術,手術室已經聯繫好了。術後就轉到19號病床,留觀。」
他招了招手,叫過了護士,遞過病理報告,交代術後事宜,然後起身離開了。所有人都在忙碌中離開。他又獨自一人,重新陷入失落。
失落者的靈魂,不是一張白紙。而是一張被水濡濕的紙,半透明的,一戳即破。而他又像是一張已經遍體鱗傷的紙,從水中撩起,置於半空中,任風蹂躪,任驕陽炙烤。
他想躲進牆角。滿眼是淚,也滿眼是痛。他的激動,他的渴望,在不斷的內心燃燒中一下子被石門隔斷。他看不到他所希望的,他看不到他所期待的,也做不到他想做的。
欲哭無力,欲罷不能,欲說還休。
他睡著了。
人們說他太傻了,在這種時候還能睡著。有人說他是累的,心裡累的。當然還有人理解他,翠娥在產後不時的拿這事擠兌他,說他是個表面金剛。
表面金剛,內心似水。堅強的外表,裹藏著一刻溫柔的心,在一種深情中,他猝然昏厥。
「你醒醒!」護士叫醒了他,「趕快,去看看你女兒。」
「女兒!」李繼根從夢中驚醒,「生了!」
「生了!母女平安。」
「太好了!」
護士一把攙住他,制止了她預料著他又要彎曲的雙膝的舉動,「還不趕快?」
「好好,趕快!」
在走廊中,他撞到了那位醫生。他剛要感激,醫生一把拉住他,「你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了沒有?孩子是生下來了,可將來的治療的錢,你要自己打算了!」
李繼根只是傻笑,感動的火花還有他久久不能釋懷的得子之喜。此時誰說的話,都不及他所期待的。他要去抱一抱她,可愛的女兒。
翠娥還不能從麻醉中醒過來。
護士懷中的女嬰,嚎叫不停,卻明顯的沒有力氣。
陰鬱籠罩在護士臉上,「這麼體質弱的小孩,將來難道會有力氣吃奶嗎?」
「呵呵,來,讓我抱抱!」
護士遞給他,「你趕緊給她起個名字吧。」
「等會兒,嬰兒還要送到留觀室做進一步的檢查。」
「噢,對!」
「取名字,取啥好呢?」他看了看翠娥:「可是她娘還睡著,我不知道取啥好呢?」
護士笑了,笑得有些沉重,「算了,我給個建議,叫李嬌怎麼樣?你看她嬌弱無力的,長得又水靈水靈的。」
李繼根卻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就叫李嬌!」
「來,給我吧!」
「嗯!」
護士抱著小孩走了。李繼根走到床邊,看著遲遲不醒的翠娥。心存感激的,卻也冷靜下來。冷清之時,他想起了醫生的交代,心頭驚悸著,手心裡泛出了冷汗。
「可惜啊,這孩子生得起,也養不活啊!」
李繼根坐在病床邊上,顧自己說著話。
有些語無倫次。
每每說到孩子,接著便是一個勁地憨笑。心滿意足的同時,對翠娥更是百般感激。他說,翠娥就是自己的福星,靠著她,他才能操持起這個家。但是,不一會兒就要大哭。臉上的肌肉不時的抽搐。他果然沒有怨天,也不怨任何人。只暗暗自責。
查房的護士,經過病房。看到了他的行徑。她很生氣的走了進來,一把將他拉起,「快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你一個大老爺們的在這大吵大鬧,你想幹什麼呀!」
李繼根點點頭,「是,好,走,我就走。」
護士白了他一眼,顧自離開了,「土鱉子!」,說著便重重地摔上了門。
病區的護士長,是個近視眼。平常不戴眼鏡,走路總是踉踉蹌蹌。看人時,要不停的從表帶裡掏出眼鏡。她有個平常養成的習慣,就是泛著眼睛看人,眼鏡架得很低。
李繼根坐在門外的椅子上,雙手和臉,心情沉重。她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19號的丈夫吧?」
李繼根抬起頭來,看著她。此時她也正好要戴上眼鏡。「是的。」護士長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你很不容易啊!」
「我知道!」
護士長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你總歸要養活她的吧!」
「這是什麼話!我何嘗不想,就怕……」
「就怕……就怕付不起這麼高額的費用是吧!」
李繼根點了點頭。
護士長沒有向他說破,但語氣中勸誡他:「反正橫豎一死,你們當初又何必要生下來呢?這不是讓這個孩子遭罪嗎?」
李繼根聽了她的話,猛地一抬頭,震怒——餒落——失魂,一連串的心理變化在一時一刻的突然轉變之間,他啞口無言了,只是擠出一句話,「我……我不能看著自己的孩子又要夭折腹中啊!」
「自私!」護士長這話雖然沒有說出口,李繼根自己清楚自己的此番言論,著實對不住自己的女兒。這個剛剛出生,甚至連睜開一眼的力氣也沒有的幼嬰。他想捶胸,想跺足。可想並不能使他去改變,「醫生,你,你是不知道,我,這已經是第三次了,這一次孩子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來!」
護士長聽了,「你可真是命苦啊!」
「我……我……」李繼根剛剛要說出自己內心的苦楚,總在喉嚨裡放棄了傾訴。欲言又止。他只是看了看她的眼睛,隔著一重眼鏡,他看不透,看不透這塵世裡的心靈。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只能選擇沉默。
「現在有一件事,可能對你家和小孩都有好處。」
李繼根直盯著她,喉結明顯一動,「您說什麼事?」
「寄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