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3章 瞞天過海 文 / 苦茗
「謝謝師傅!」
「去哪?」
在一陣飛馳之後,車子顛簸進了山路。繞來繞去,司機在村口停了下來。「喂,就在這下車!」
李繼根不解,有些生氣,「這還沒到地兒呢!」
「你說這樣的天,我在這山裡繞來繞去的,多危險啊,村子裡的路更不好走,你們下車!」
李繼根不與他糾纏,「哼,給你錢!」
說完摔門而走。司機在一陣喇叭鳴笛之後,黃色的尾燈也消逝在視野。
李繼根攙扶著翠娥,行進在雨中。這裡有他熟悉的泥巴,忘不了的泥濘,黃泥漿在不住流淌中灌進他的鞋子,此時的內心才是安寧。他們從村子的西頭走來。翠娥只知道自己的腳步在移動,自己使不上力氣,丈夫的肩膀貼在臉龐上,像是摩挲。
西頭的屋舍儼然。靠著山腳,有一戶人家。李繼根的眼神在暗自愧許中,流露出一絲纏綿。
屋主人是李繼根,祖上的老宅。現在,裡面住著一位「陌生人」。李繼根知道的「陌生人」。屋裡燈火未息,夜夜幽怨的聲音不絕。
緩慢的步履,踏著黃泥,終於回到家中。
李繼根給翠娥放下身子,躺上床。自己打來了洗腳的熱水,坐在椅子上,又出神。
村子的東頭,村子的西頭,隔著大大小小的屋舍,彎彎曲曲的小路,今夜卻在意外之餘,演繹著孤燈相對的妙境。偌大的村子,只有兩戶燈光,徹夜相對。
雄雞一唱,晨曦微露。
人們在雞鳴聲中醒來。清新的氣息籠罩著山嵐繚繞的山郭。煙雲直插山谷。農人打開籬笆。開出圍籠,放出了鴨子、雞群,那頭雞叫的正響,這頭鴨子「嘎嘎」的不停。村間的溪流,唱出歡快的旋律,迎著山林裡的鳥鳴啾啾。
扛著鋤頭,衣沾朝露的農人在相互交換中乘著躲在雲裡的太陽未露面催促著下地。
村裡的地面上結著一層捲起的泥土。地上還有一點濕漉漉的。李繼根打開屋,「又是一天!」
翠娥再沉迷一夜之後開始清醒過來,「阿根!」聲音稍微有些微弱,「你快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瞧瞧。」
李繼根在屋外,並不曾聽到他的呼喚。他只是想在在屋外透透氣。屋子前面的道地上放著許多的秸稈垛,家裡的雞捨也在秸稈堆邊上。「餓了一天,也挨餓了吧!」
待他剛剛走近時,一陣啼哭聲,響起在耳畔,「我在做夢吧,哪來的孩子哭?」
雞捨的竹欄外的一個秸稈堆上,一個紅色的物體闖入他的眼簾。「啊!」他走過去,那種呼喚,那種啼哭,那種震撼,他的腿梆子突然癱軟了一下。「怎麼回事?」
那是一個紅色的襁褓。
一個新生的嬰孩在襁褓中聲聲的叫喚,叫喚著他的母親,父親。李繼根走上去,抱起它,「是個男孩!」他愣愣的站在那兒,一心在等待他的親人,他認為是由那家人放在這,有急事,一會趕回來。等了許久,未見人影。他開始納悶。手抄進襁褓中,有一個信殼。
未等他打開,信封上的幾個字,使得他驚嚇中差點把懷中的孩子摔在地上。但見「繼根收」的字樣公公正正,雖然識字不多,也看得真切。
一絲恐慌,「是她!」
李繼根暗暗擔心。在手拆開信封的剎那間,李繼根的眼淚,滴濕了紙張。「孩子你親生,有緣偏無份。悉心請收留,天涯永不期。」
孩子是李繼根的親生。
一個未了風塵中的情願在這一刻,注定了開始。
翠娥再床上苦喚李繼根未果,便吃力的支撐著爬起,扶著床沿,牆壁,門框,窗戶,一路走到門外,「阿根!」,她歇斯底里的叫了一聲。這一聲,叫醒了沉思著的李繼根。
李繼根看著懷中的男嬰,想起送走的女孩,心中正有了一絲偷天換日的想法。聽得翠娥的叫喚,忙不更迭地把信塞進褲袋子,「翠娥,你怎麼起來了!」
「你身子骨弱,休息要緊!」
「不,我要看看我的孩子!」
「娃兒在這兒,你瞧!」
李繼根在緊急抹去臉上的眼淚後,把孩子遞了上去,「瞧見沒,是個男孩!」
「真是辛苦你了,翠娥!」
翠娥伴著男嬰,心中說不出的高興,「總算了了婆婆的心願。我沒給李家丟臉。」
「好好,你快去歇息,孩子我會照顧好的!」
翠娥唸唸不捨的走進屋內,李繼根看著她,眼淚噙著的淚水,有種苦味。或許,風塵裡的故事,總在這樣叫苦不迭中欲言又止的一言難盡。
酒精的誘惑,像性感的舞女,在煊迷的燈光中間,一絲液體的透徹,直進身體。李繼根的手,抄在口袋中。用力地捏著,挫著,那封打開後一直塞在袋子裡的信函。誰會知道,誰會知道!
李繼根手盞著酒碗,頷下隱隱的鬍髭可見,他的眼神迷離的盯著酒碗中晃晃蕩蕩的圓暈,思緒卻游離在歷史天空的塵埃。只有眼梢的餘光,還在顧及著屋裡的人兒。他惴惴不安地掏出袋裡的信函。這回他沒有仔細的看,迅速的折好,他想必是清楚地知道,傷心的滋味像噬嚙一樣,說酸不酸說苦不苦,卻最讓人無力,無力回憶,無力挽回。
恐怕當時,李繼根也沒有什麼方式珍藏,守護秘密,埋掩自責。那封信,被壓在了箱子的夾層,像平常李家一貫對於珍貴物品的作風一樣。
翠娥開心的抱著孩子,她一概不知李繼根隱瞞的一切。她只是含情凝涕地注視懷裡的孩子,幻想將來,短短的,在一時半會兒便來來去去的暢想了一番。翠娥不會唱催眠的歌謠,更不會講無稽夢幻的故事,只有喁喁獨語,寄托作為母親的一切希望。好像孩子能夠聽到,聽懂。可是,懷中的孩子,在初臨人世,好奇伴著驚恐,一時間爆發出在羊膜裡積蓄大半年的力量,穿透了耳膜,穿透了院牆,穿透了心靈。
「光咚」,在同一時間,四個人的心同時顫動。翠娥被孩子驚天動地的叫喊驚起一身雞皮疙瘩,剛剛回復的神氣也一下子喝退;李繼根的酒碗在剛剛觸碰到嘴唇時突然為孩子的叫喊停滯,瞬間的回想,止不住,但最終,一口酒,入愁腸,更添愁;隔壁的堂嫂,在聽得初晨的叫喊之後,欣喜地召喚丈夫,「你聽你聽,你家兄弟那口是不是生了?」說著便要了道喜。
還有一個心跳,在天外,在遙遠,飄渺的震顫,卻讓世界的兩頭在毫無交集之間,只有風塵的聲音在躑躅,在傳遞。堂嫂的腳步聲急促而穩健,在籬笆外邊,一陣雞鴨轟響,「小麼麼,我來道喜了!」
李繼根趕緊站起來迎接,「叔叔客氣,我來看看翠娥。」
「啊,她就在裡面。」
堂嫂腳步不停,趕著往裡走,李繼根打招呼也不停。待李繼根也不再作止留時,她自己回過頭來,「男孩還是女孩?」
李繼根吃驚,咋舌。
「男,男孩!」
「啊呀,恭喜啊!」
「呵呵,謝謝!」
「那我先去看看翠娥啊!」
「你請。」
李繼根在此時便沒有在喝酒,他下意識的想到,即使一種隱瞞,也需要做足掩飾,世界上從來不會毫無來由的和悶酒,他瞭解堂嫂,眼刁,心細。不久他也走進屋內。看著兩妯娌噓寒問暖。他伴笑附和,總算沒有再引起懷疑。
「小叔子,孩子叫啥名啊?」
「喲,咱們到給忘了,還沒取呢!」翠娥的眼睛,巴巴的張望著李繼根,李繼根靦腆的笑笑,「我就是個文盲,能取個啥名字啊!」
「堂嫂,你念過書,你給咱兩拿個主意吧。」
「那哪成,這可是你倆的娃!」
李繼根憨憨地說,「都是一家子,再說這娃將來還不得叫你媽嘛!」
「話是不錯,但那也頂多是……算了,我給個參考成不成?」
「成!」
「你倆看叫學琛怎麼樣!」
「好,好名字!」
「太好了,繼根,咱孩子有名字了!」
「恩恩,有名字了。」
「小傢伙,你叫學琛,叫李學琛!」
李繼根的眼睛在一瞬濕潤之後,看著翠娥欣喜若狂的表情也合不攏嘴。只有堂嫂,默默的注意著他倆,仔細琢磨,卻也難辨什麼不解。李繼根恭敬地送走堂嫂,他的臉上此時沒有僵硬的感覺,只在內心泛動微瀾。翠娥再呼喚,叫著繼根,李繼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忙要掉頭,「那堂嫂,就送到這兒?」
「嗨,鄰里來來去去的送什麼,見外了!」
「我走了啊。」
李繼根三步並兩步,竄進屋子了,「翠娥,叫我幹啥?」
「孩子是不是餓壞了,許久沒吃東西了!」
李繼根恍然大悟,「瞧你,孩子該吃奶了,做娘的這點機靈心還沒呢兒啊!」
「吃奶?」
翠娥的憔悴的臉蛋上漾出一點羞紅,「喝奶了,喝奶了……」
李繼根在一旁看著,「你怎麼還不餵他吃奶,難不成還要我來喂?」
「去去去!」翠娥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我沒餵過奶,沒啥經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