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第八節 文 / 茶靡小野狼
（八）
珍珠斑他們被黃貓撞得摔下窗台，黃貓弓起身體，尾巴與身體拉成一道直線，嗖地一躍而過。柔軟的爪鞘落地無聲，著地的一瞬間他直豎尾巴，回首看了一眼珍珠斑，「喵嗚——」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一閃身消失了。
「不，藍斑！」珍珠斑用翅膀撐地，趕緊爬了起來，飛上窗台，哪還有什麼汽車的影子，只剩下路邊的一棵樹在歎息般地搖著枝椏。
「弟弟！」藍衫也飛上窗台，難過地低下了頭。
「哦~~」珍珠斑憔悴地歎息一聲，渾身的羽毛耷拉下來，轉身無力地走下了窗台。
籠中的珊蓉，背過身去，淚水悄悄地打濕了她的臉龐。
茉莉個耀世依偎在一起，誰也不說話，他們垂著頭，茉莉的眼裡也湧出了悲傷的淚水。
珍珠斑恨自己，為什麼自己當時不勇敢地衝出去與人類搏鬥？！為什麼？自己曾經不是也奮不顧身地衝向人類嘛，為什麼現在就做不到呢？難道我就這樣又失去了一位我心裡最愛的人？！珍珠斑眨巴著眼睛，悲痛地抬頭仰望天花板。
藍衫來到爸爸身邊，安慰道：「沒事的，弟弟一定不會有事，我想人類不會傷害他的。」
珍珠斑看向藍衫，撫摸著他的臉頰：「好孩子，你快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千秋還在家裡，她一定需要你。」
「可是，爸爸，那你？」
「唉！」珍珠斑轉頭看了一眼珊蓉，珊蓉慌忙地避開了珍珠斑的眼神。說實話，珍珠斑仍不願意離開，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日思夜想的珊蓉，儘管可能珊蓉已經不愛他了，但他還是不想離開，哪怕每天像陌生人一樣天天看到她，他也覺得滿足。
珍珠斑老了，別無他求，他聽從於自己的內心。
珍珠斑對茉莉和耀世說：「你們也回去吧。」
「爸爸，您想留在這陪媽媽吧，我和耀世反正都在，讓哥哥先回去吧，我們在這陪你。「茉莉體貼地說。
「是啊，藍衫，快點回去吧，千秋還在家等你呢！」耀世拍了拍藍衫的肩膀。
「嗯，那好！」藍衫點點頭，「那你們早點回去！」說罷他振翅飛出了窗外。
珊蓉走出了籠外。
「珊蓉。」珍珠斑用很平靜的語氣叫了她一聲，珊蓉微微一怔，她忽然也覺得，這種溫情的感覺太久違了啊！
珊蓉走來，眼裡依舊一片冷漠，淡淡地對珍珠斑說：「你也回去吧。」
珍珠斑急了：「你要我們回去？你可以不再愛我，但是我們的孩子呢？他們是你的親骨肉啊！」
「是啊，媽媽，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好嗎？我們一直都盼望著一家團聚在桃源裡！」茉莉眨巴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片楚楚動人的模樣。
珍珠斑對茉莉和耀世說：「你們先出去玩會吧，我和媽媽要說點事。」
「這……好吧，爸爸。」茉莉不太情願地拉著耀世，飛出了窗外。
珊蓉轉身想要離開。
珍珠斑忽然大喊道：「珊蓉，你別騙我別再騙自己了，你還是當年的珊蓉，你還是愛我的！你瞞不過我，你若是不愛我了，又怎會在第一次見到我眼淚時不由自主地掉落，又怎會在我強行擁你入懷時，你第一反應沒有反抗而是順從地依偎，又怎會在我看向你時，你一次又一次緊張地避開我的目光！！」
珊蓉的嗓子裡開始傳來抽噎之聲。
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也許是被珍珠斑說中了心事，她一下低頭一下抬頭，顯示出內心的焦亂無比，她淚眼朦朧，說不出一句話來。
「珊蓉！」珍珠斑上前了一步，「別再這樣了，放下你心中所謂的』仇恨』吧，我知道，我們之前還是像當年一樣恩愛如初的。珊蓉，別再掩蓋自己內心的想法了，一輩子，不長，為什麼不盡歡呢，為什麼不忠於自己呢？」珍珠斑側過臉，緊緊地注視著珊蓉的一舉一動。
珊蓉哭出了聲。
「你是我忘不掉，也不想忘的回憶。珊蓉，現在，我們一起回去，將曾經斷去的故事再演繹下去，行嗎？」珍珠斑的話語如同催淚劑，珊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嘩嘩流淌。
珍珠斑說著說著，眼中也蒙上了薄薄的一層淚水，他此刻多麼想輕撫珊蓉的臉龐，細嗅她身上輻射出是那一縷縷甜香。
但珍珠斑像泥塑木雕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珊蓉，珊蓉在早就在他的心腸上繫了一根繩索，走一步就會牽扯一下，牽得他的心腸陣陣作痛。
珍珠斑是剛強的硬漢，但他的內心是極其柔軟的，在多年未見的伊人面前，他的淚點總是很低，他強忍著淚，翕動著鼻翼，淚光閃閃深情地看著珊蓉。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說完，珍珠斑再也抑制不住這幾天來沉痛的感情，像閘門擋不住洪水那樣，淚水再次從他的眼裡湧了出來。
再看向珊蓉，她的臉蒼白，緊閉的雙眼已滿含淚水，以致瑟瑟抖動的睫毛像在水裡浸泡了一樣。
一時間，珊蓉低著頭，地面濕了一片，珍珠斑就這樣看著她，任憑淚水決堤。
珊蓉身後拐角的陰影處，有一丸琥珀，中間飛舞著金色的絲線，通向冥想的另一個世界。
是那只神出鬼沒的黃貓。
它眼中奔狂的金色玫瑰，在黑暗中忽然一輪，反射出琥珀背面的一線白光，讓人感到心悸。
珍珠斑被那眼中的邪惡之光閃到了，他的眼睛瞄向那個黑暗的角落。
黃貓伏下身子，一動不動地窺視著他們。
虎皮鸚鵡在黑暗中的視力幾乎為零，珍珠斑看不清那黑暗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危險。
珍珠斑心想：可能是什麼東西反光吧。他收回了警惕的目光。
珊蓉毫不知情地仍舊低頭啜泣著，她無言以對珍珠斑。
黑暗中，黃貓的耳朵抖動了一下，充滿柔韌性的尾巴忽然高高豎起，像鞭子似的，左右搖擺了兩下。
他從全蹲狀態變為半蹲狀態，此刻他的四肢變得像在弦上的利箭，鋒利的指甲全部收進了爪鞘，半瞇著眼睛，盯著背對著他的珊蓉，一副蓄勢待發前的全神貫注。
他悄悄地從黑暗中探出了腦袋，那是一種半透明的物質，沉浮在他的貓眼裡，在蜜黃色、蜜褐色、黃綠之間搖擺不定。他眼神一轉，呈現一條清晰的銀白色條帶，突然令人感到一陣恐慌。
他依舊紳士端莊地一點點向珊蓉那移動，只見他皮毛微微一顫，就飛身脫離了地面！再抬起眼時，他已飛撲到珊蓉的身後。
茸茸的貓爪忽然變成了極具殺傷力的利刀，四道尖利無比的指甲從爪鞘裡爆出，就像猛然出鞘的寶劍。
珍珠斑早就察覺到好像隱藏著危險，雖然剛才放鬆了下警惕，但仍對那個黑暗裡的反光心存疑慮，珊蓉毫不知情一隻猛獸再過零點一秒就要將她撕成碎片！
「珊蓉，小心——」珍珠斑奮不顧身地飛撲上前，在剛才自己的孩子藍斑被抓走時，他都不曾這樣有勇氣。
珊蓉「啊」地尖叫一聲，她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珍珠斑迅速撲起翅膀躍來將她推向一旁！可還是慢了一步，就在珊蓉已經被推出貓爪的攻擊範圍時，珍珠斑卻正好暴露在即將下落的貓爪上！
「喵？！」黃貓也大吃一驚，原本他的攻擊對象是珊蓉，忽然珍珠斑奮勇地冒了出來，他眼神一波動，一甩頭，顯示出不可思議的模樣，尖利的爪瞬間收回了爪鞘。在不清楚的情況下，收起利爪，這是每個貓科動物保護自己捕獵武器的本能。
多虧了這只黃貓在詫異時分收起了利爪，但爪鞘重重地拍到了珍珠斑的頭上！
「啊！」珍珠斑猛地摔倒出去，一瞬間，他只覺得，天花板不見了，窗外的藍天不見了，飄飛的白雲消失了，他的眼前一片慘烈的猩紅，隨即，一片恐怖的黑暗籠罩了他。
「哦不，珍珠斑！」珊蓉連滾帶爬，不管不顧地爬到珍珠斑面前，伏在他的身上，驚慌地痛哭起來。
黃貓眨了下眼，倒豎的尾巴垂了下去，他本來就是想抓一隻虎皮鸚鵡來玩玩的，既然沒抓到，也沒必要再窮追不捨。他剛用過餐，對這些小鳥一點食慾也沒有。
他貓步出了門外，身子一拱，縱身上了屋頂，再抬頭便尋不到了。
「珍珠斑，你還好嗎？」珊蓉嚇壞了，她用翅膀扶起珍珠斑。
珍珠斑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他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珊蓉，珊蓉，你在哪？」珍珠斑緊張地用雙翅摸索著。
「我在，我在你身邊，珍珠斑，你怎麼了？」珊蓉說著說著眼淚直掉。
「我的眼睛……」珍珠斑是在自然界已鑄成鋼鐵意志的虎皮鸚鵡，但他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用翅膀拚命揉著雙眼，可是他的眼前，卻還是一片漆黑，彷彿明亮的世界就此和他與世隔絕。
他經歷過那麼多，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失去光明而感到恐懼，被黑暗包圍著，看不到太陽，看不到藍天，看不到珊蓉。
「珊蓉，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珍珠斑的雙眼空洞地轉著，抖抖索索地摸索著珊蓉，他一轉頭，無意間感覺自己觸及到了珊蓉那微涼的唇吻。
珊蓉沒有躲開。
珍珠斑從上到下的羽毛都瞬間彭起，覺得自己驚慌萬份的內心突然平靜了下來，如乾涸的大地淌過汩汩的清泉。
因為，有她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