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第七節 文 / 茶靡小野狼
（七）
殘陽西逝，一如珍珠斑惆悵的內心。
今晚，他和他的孩子們只能住宿在人類的地盤裡了。
珍珠斑目光追隨著太陽下山的方向，似乎想要留住它的光亮，可夕陽還是越來越遠，是他的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
月亮升起來了，從薄如羔皮到厚如明鏡。
孩子們互相依偎在房樑上，微彭起身子，將頭埋在羽毛裡，睡去了。
整個房間的虎皮鸚鵡都睡了，一片輕微的鼾聲。
黑暗中，一雙明亮透明的瞳仁一閃，隨即，黃貓那矯捷詭異的身體嗖的朝窗外一躍，潛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珍珠斑依舊站在珊蓉的籠前，他知道珊蓉有話要對他說。
大家都睡了，珊蓉環顧四周，要是沒有月光灑落進來，真的是什麼也看不清。她用鉤狀的嘴巴翹起籠門底端，一個抬頭，籠門就打開了，隨後她身體往前一傾，很靈巧地就從籠子裡走了出來。
珍珠斑愣愣地望著珊蓉，他來到珊蓉面前，不解地問珊蓉，語氣裡帶著一絲質問：「你早就知道這籠門怎麼開，為什麼，為什麼不回去找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你……」
「是的我的確死了！」珊蓉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珍珠斑的話，她猛地回頭看向珍珠斑的眼睛，雖然光線黯淡，但黑暗中的眼睛永遠閃著烏溜溜的光澤。
「不！你沒死！」珍珠斑一把用翅膀摟住珊蓉，「你沒死……你還是我的珊蓉，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給孩子講述了你的故事，他們也都十分惦記你呀，你為什麼不回去？」珍珠斑說完一下把珊蓉緊緊摟入懷中。
珍珠斑閉上了眼，長歎一口氣，這一刻，曾無數次進到他的夢裡來，他多麼希望能一直這樣抱著心愛的她，只是每次醒來，卻發現身旁依舊空空，不過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不再是幻影，都是真的！此刻珊蓉就在他的懷抱裡，自己無數次夢見的終於變成了真實的！他應該十分高興才對，而此刻的珍珠斑，卻心痛至極，夢裡擁抱著珊蓉，他和她都是幸福的模樣，但是現在，珊蓉卻不再是曾經他心裡那個和他每日比翼雙飛形隱不離的珊蓉了。為什麼會這樣？
珍珠斑感受著珊蓉的氣息，一瞬間，他被珊蓉身上淡淡的甜香所陶醉，這和夢裡是一樣的，一樣的美好，不，她還是原來的珊蓉，樣子沒變，氣味沒變，一切都不會變的！
珍珠斑以為，在他抱住她的一瞬間，珊蓉會很厭惡地推開她，但珍珠斑欣喜的發現，她沒有。珊蓉軟軟地靠在他寬敞雄厚的懷裡，一瞬間她也順從地低下了頭，一副享受的模樣。
可這僅僅的短暫的一瞬，珊蓉使勁推開了他的翅膀，透過月光，珍珠斑看見，她的眼裡一片怨恨。
「當年你為什麼丟下我？！」珊蓉狠狠地甩出這句話，她的眼裡在月光的反襯下盈盈地閃了下光。
「什麼？」珍珠斑一怔，他不明白珊蓉在說什麼。「我、我何曾丟下過你？這些年，沒有了你，我每天都在等待你歸來！」
「呵呵。」珊蓉淡淡地笑了一聲，顯得有些淒慘，「當年，我被隼擊中了翅膀，當我醒來時，只有人類在我的身旁，而你在哪？在我最害怕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又在哪兒？！」珊蓉的聲音一下提高了，眼中早已有了亮閃閃的液體。
「珊蓉！」珍珠斑望著她，苦笑了一下。用最溫柔的語調對她說，」你誤會了，這一切都是個誤會！當年，是我夜以繼日地把你送到人類那裡，因為我知道，你的傷太重了，只有人類才可能救活你，可是，最後，那兩個人走了，我來到你身邊，卻發現你沒有了氣息。你可知是那時有多麼撕心裂肺的痛嗎？！我放棄了我的族群，放棄了一切，帶著一顆破碎的心歸隱了桃源，難道這一切，你都要怪罪於我？」珍珠斑說著說著忽然像連珠炮一樣激動萬分地對珊蓉說道，彷彿這些話已在他的心底壓抑多年，今天終於噴湧而出。
「你說這些現在還有用嗎？！我見不到你，找不到你，整天被人類關在籠子裡，我恨你為什麼不來救我！」珊蓉大喊一聲，轉過身去，肩膀開始抽動。
珍珠斑低下了頭，幽幽說道：「這一切都是誤會不是麼，我真的好懷念我們曾經的生活。」
「沒用的！」珊蓉帶著濃烈的哭腔猛然回頭，珍珠斑看見，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兩年過後，現在我只想對你說一句話。很簡單，但很深刻。我恨你一輩子，你要記得。」
「不，我不相信，我們之間就剩下這些了嗎？曾經的感情，難道都是假的？」珍珠斑用翅膀伏著籠子，憔悴地垂下了頭，淚水啪的一聲打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珊蓉淚眼盈盈，悄悄側身回頭看著傷心欲絕的珍珠斑，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和不忍。
珍珠斑一直低著頭，半晌，他緩緩說道：「我們之間，還有真愛存在嗎？」
一陣讓人心慌的寂靜，似乎珊蓉的抽泣聲也停止了，她始終背對著珍珠斑，她渾身顫抖著說出三個字：沒有了。
「呼——」珍珠斑從上到下長呼了一下，他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自己朝思暮念的愛人，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
可他不知道，背對著她的珊蓉已是淚流滿面。
珍珠斑的眼裡又蓄滿了鹹鹹的液體，他慌亂地抬起頭，微張開雙翅，想嚥下淚水的同時去尋找窗外的月亮。
月亮散著淒清的淡光，無奈而又無聲地看著他。
「我好想時光倒流到從前，我一定會牽著你的手再不放開。」珍珠斑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
「別說了……」珊蓉的聲音近乎哽咽，她用翅膀捂著嘴，忍住喉嚨裡那猛烈的抽動。
「我們回不去了嗎？」珍珠斑像是說給珊蓉聽的又像是自言自語，更像是對著那一彎明月，在訴說著自己內心的痛楚。
珊蓉抽動的身子微微平靜，她擦去洶湧的淚水，無力地走回她的籠子裡去。
珍珠斑黯然神傷，臥在珊蓉的籠子旁邊，虛弱地垂下了頭，眨也不眨點點雙眼任淚水悲痛地流淌著。
黎明時分，原本寬闊的天空被一片陰雲籠罩，陰冷的霧氣中，迎來了這個涼風嗖嗖的早晨。
在幾分傷感，幾分黑暗之中，就連窗外高聳的大廈，那原本震撼人心的氣派雄偉，也被薄薄的霧氣所映襯的黯然失色。
那一夜，珍珠斑沒有睡，珊蓉也沒有吧。
孩子們已經醒了，在房頂上眨巴著惺忪的睡眼，抖抖渾身的羽毛。
藍衫第一個從房樑上展翅飛躍而下，來到珍珠斑面前。珍珠斑費力地抬起腦袋，在孩子們面前，他從不願讓自己顯出憔悴和沮喪。
「早啊爸爸！早啊媽媽！」藍衫很開心地和爸爸媽媽問候，他顯然不知道珍珠斑和珊蓉昨晚都說了些什麼。
珊蓉勉強至極的一笑，她和珍珠斑的眼睛都紅紅的腫著。
茉莉和耀世在房樑上互相梳理羽毛完畢，也來到爸爸媽媽身邊，和他們問候。
藍斑最後一個下來，他開心地問珍珠斑：「爸，我們今天一起回去嗎？」
珍珠斑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正當他覺得為難萬分的時候，茉莉忽然叫了一聲：「噓！安靜！好像有人來了！」
「孩子們快躲起來！」珍珠斑大喊道。
「躲？往哪躲啊爸爸！」藍衫忽然慌了神，他嘎嘎驚叫著飛起，藍斑見哥哥如此驚惶，也跟著藍衫一塊無厘頭的亂飛亂竄起來。
「快躲到籠子後面去！」珍珠斑一把拉起茉莉和耀世，躲到了珊蓉的籠子後面，他們壓低了身子。
「藍衫、藍斑！你們快來啊！」珍珠斑焦急地喊道。
藍衫聽到了爸爸的聲音趕緊降落，這時男人啪才一聲推門而進！
「天哪！」茉莉嚇的小聲尖叫一聲。
「混蛋！」男人兇惡的看了一眼正在飛行的藍衫和藍斑，操起門後面的一個可以伸到房梁頂上的長棍子，棍子頂頭扣著一個小網兜，是專門用來抓鳥的。
藍衫嚇壞了，飛速降落，藍斑早就跟著哥哥慌了神，看哥哥已經快降落到地面了，他才想起來降落，他剛一合攏翅膀，只覺眼前一陣可怕的陰影一閃，他的翅膀就再也打不開了！
一陣昏天黑地，藍斑只覺得天地都扭轉了，待晃動停止，藍斑猛然發現一雙醜陋的大手向他伸來！
「啊，藍斑！」藍衫小聲地叫了一聲，躍躍欲撲。
「不，藍衫，別衝動！這樣我們都會暴露的！」珍珠斑及時攔住了他。
「啊，爸爸！救我——」藍斑只覺得自己胸前一陣壓迫性的難受，就被那個男人死死地握在掌心裡。
「哦，孩子！」珊蓉悲痛地叫著，跳到籠子邊緣，朝藍斑呼喊著。
「媽媽——媽——啊！」藍斑只覺得自己被猛地一扔，定睛一看，發現自己被扔到了那個裝著幾百隻虎皮鸚鵡的大籠子裡。
「啪」的一聲巨響，大籠子門被無情得關上了，男人一口氣抱起整個籠子，將籠子裡的百隻虎皮連同藍斑一齊抱了出去。
「啊，藍斑，人類要把他弄到哪去？！」藍衫心急如焚，男人一走，他就急忙探出頭來。
「噓，小心！」耀世察覺到了男人腳步的迂迴聲，一下按下了藍衫的頭，男人一下又從門外進來了，只是他手裡剛才捧的一籠虎皮沒有了。
他的一雙大皮鞋發出恐怖的啪啪聲，他來到另一個大籠子面前，一使勁就又將一個籠子捧了起來，一直捧到了外面。
現在，房間裡就只剩下珊蓉了，當然還有躲在後面的珍珠斑、藍衫茉莉和耀世。
男人沒有再回來。
窗外響起噪雜的卡車馬達聲。
「不好！」珊蓉驀地大叫一聲。
珍珠斑趕緊飛到窗前，藍衫、茉莉和耀世緊隨其後。
他們看見，那輛巨大的卡車裝著滿滿兩籠虎皮鸚鵡，發出隆隆的恐怖聲響，急速地駛向遠方。
「爸爸，我去追！」藍衫焦急地說完已經張開了翅膀。
「喵！」眾人眼前只覺得一道黃影一閃，是那只黃貓回來了，他不知道窗台上竟站著這麼多虎皮鸚鵡。
他一下躥上窗台，巨大的衝擊力把珍珠斑他們一下全都撞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