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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高來低去 第十一章 、上香還願 文 / 胡小謅

    少年的艱難困苦,幾乎鍛造了喬銀忠天然的個性,尤其是後來陰差陽錯地考入了省警察學校,更是如此。從此以後發奮讀書,學習各種公共安全和警察技能,從懂事那天起,他就知道祖父和父親希望他和哥哥成為一個有學問的人,光宗耀祖,不受人欺。

    日後,每當他在求知的海洋中遭到颶風襲擊時,每當他在奮進的路上遭到沉重打擊時,祖父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和期待的目光便激勵著他,雖然他恨自己的父親,但父親那瘦骨嶙峋的身體和他的經歷、還有那無聲的歎息卻讓他熱淚翻滾,他馬上得到巨大的力量,總是勇往直前,向目標邁進。

    十多年後喬銀忠終於如願以償,成為懸圃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這並非他的最高目標,從警十餘年,不知不覺中,讓他有了鋼鐵般的意志和百折不回的親和力,憑超人的智勇與小城裡各種犯罪拚搏,九死一生,這些年的確贏得了極大的聲譽。

    只是,現在似乎都成了某種浮雲。英雄還在,魔心已生,他什麼時候開始變了,沒有人說得清楚,只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這一天,七星山上的太魯閣大師照例登台講經,說的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第十四品:離相寂滅分》。正滔滔不絕,口吐蓮花之際,清風拂面,順勢將講經台側那一片雲霞粉蒸的桃花林中的一瓣桃花吹送過來,正正落在攤開的經文上。

    他伸手抹去,一行經文赫然躍入眼底:「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

    倏地心頭猛然一震,耳邊嗚嗚作響,他的目光與一雙眼睛相對,放眼台下,空空蕩蕩的竟不見半個人影,眾生皆低頭不語在聽經,滿庭院鋪陳的青石板都被白晃晃太陽烤裂了,裂紋中竄出一片縱橫有序的蘑菇,或圓滾平滑,或瘦愣有角,而蘑菇頂上間露出油亮亮的圓斑……

    那雙眼睛,就是下面縣城的刑警大隊長喬銀忠的。他今天上山,一方面為自己,另一方面卻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偉豆和小堅果,從賓館被放回來這些日子,脫離了省檢察院的嚴格調查之後,可謂又一次有驚無險。這天一早,老婆胡秀麗勸說他無論如何也要陪她一起來上香還原。因為在他被人關在賓館時,她一個人在家裡,領著兒子偉豆天天早上、晚上兩次在佛祖面前為喬銀忠上香默默祈福,保佑老公和爸爸平安無事,這不真的就沒事了。

    胡秀麗自此對佛法無邊更確信無疑。省檢察院再厲害,公安廳再厲害,在她眼中都不如佛祖厲害,如果不是兒子上學耽誤不得,今天她還要領兒子一起上山來太魯閣。便衣便服的喬銀忠跟在那裡,老婆更加虔誠地跟在他旁邊,嘴裡唸唸有聲,不知在低聲訴說或祈求什麼。剛剛無意之中抬頭與法師的對視,讓喬銀忠感到一種別樣的啟迪,電擊一般渾身不由自主輕微抖動了一下。

    依他的心思,其實這個警界辦案高手並非十分相信上帝或佛祖,但是經不住老婆的耳旁風,想想也是,信其有,總好與信其無,自己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遭人舉報暗算,說蹊蹺也真是蹊蹺,每次規格都不算低,但是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地咬咬牙便平安無事了。不是佛法,不是老婆胡秀麗虔誠地暗中念法保佑,也真是難以解釋得清楚的事。

    來之前,他在車上甚至還給老同學高子和打了個電話,高子和說他在外地趕不回來,但他贊成喬銀忠去太魯閣上香還原。有些事情,人生就是這樣的,「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但是該信的東西,還是要信,沒看如今許多官員都信嗎?何況我們這樣的小民?」

    喬銀忠便換了衣服,開著警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帶著老婆上了七星山太魯閣。一邊上香,聽經,心裡的塵世凡心卻也在肚子裡風起雲湧,蕩起一陣陣煙塵和謎團。舉報他的人至今也沒有暗中查出到底是什麼人所為。這讓他幾天來很生氣,也無奈。都說辦案能手是他,可他對於「陷害」自己的那個人卻如此無奈,真是有點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把的尷尬。

    那天,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體內一股股左奔右突的真氣攏住,聽完大師誦經,爬起身來,跟著老婆胡秀麗,在人群中看著那老和尚輕一步重一步地被弟子扶回禪房。時間已經有點兒晚了,想起上次自己領兄弟們為領導保駕護航,途中停車返回太魯閣的事情,有心留下來,晚一些回去,體驗一下太魯閣晚上的一些神秘感。

    太魯閣的經營,半公半私,半明半暗,帶有化緣和公益效應,門票看漲,也接受信眾、個人或公家甚至於政府的香火錢與大宗捐助,這次喬銀忠帶了5000塊錢,由胡秀麗輕輕地投進了門口的錢箱子,他們晚上既可以留宿山上,也可以參加黃昏時分的一些例行方式。

    喬銀忠心裡不安寧,臉上雖平靜,畢竟是六根未靜之人,不同於胡秀麗。她一半俗人,一半自己認為怕是已經交給了佛主。在對待省檢察院官員的時候她可以怒目而視,目空一切,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但是到了山上,到了佛主面前,便只剩下了虔誠與懺悔,像只小綿羊一般楚楚可憐,令人心疼。喬銀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心不誠而又半信半疑地做著一切,觀山看景。

    夫妻兩個半夜才多少清醒過來,留宿山上的一些遊客有的遨不過,已經入睡,他們和另外一些人,看獨自在一盞青燈下脫去青絛玉色袈裟,換著普通僧服的人,趁夜離開寺後,向另外一處地方而去。前面在走,後面的人也默默不語地慢慢跟著,氣氛神秘,夜色朦朧,似乎真的有一種夢幻色彩,像是夢遊一般。

    老和尚說:「世相百音,皆由心生,最怕的就是突然轉念一想……」

    小和尚說:「木門沉重地咿呀了一聲,我還聽到他們在說話。」

    一些人來了,然後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出現過。

    喬銀忠和胡秀麗從禪房裡出來,接著敞開院門。站在迎風的石階上,山風輕輕吹佛,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門前那片今年才開闢的菜地上,新葉初展,已經曬上了一層亮晶晶的夜露。通達外面的道路空空蕩蕩的,不似白天那樣人聲鼎沸,常年少人行走的山石路上佈滿了一叢叢的野草,隨風起伏。

    兩個人坐在門外的石階上,說著話,喬銀忠不時想起兒子偉豆和小堅果,聽胡秀麗說太魯閣法師的一些事情,一般他們每隔一月才會出門化緣一次,或者更久,山寺清淨而簡樸,所需不多。何況香火如此旺盛,化緣也就是下山各地遊走了,並非只為錢幣所累,這時,他們看到一個人手捧香燭,沿著土石路大步走上山來。

    心裡一動,起來跟在後面轉身折進寺院,不慌不忙地。

    「佛祖保佑。」那人先進了正殿,焚香燭,拜菩薩,然後才喜孜孜地轉出來,在背後對面朝白果樹張口說道,一枚金黃的木葉從手中滑下,落在腳前的草地上。和好多天抑或是好多年以前毫無徵兆就出現的一樣,一個人推開沉重的木門。喬銀忠的職業病和某種敏銳的慣性思維此刻又上來了,他想問:「誰?」

    但現在他已經失去了那種超常的感應力,就連身後的胡秀麗和他相隔多遠距離也不能憑聲音的高低來斷定。

    他緩緩轉身,一邊順其自然地聽憑體內那一團灼熱的東西湧上喉頭,又砰然一聲跌回到胸腔。老婆胡秀麗在跟一個和尚說話。

    「師傅,你還記得我嗎?」她嗓門很高,她一開口,滿院的風都受到了驚嚇,疾疾流動起來。

    「不記得了?」

    「阿彌陀佛。」

    「到底記不記得呀?」

    「善哉善哉。」師傅腦海裡的這個女人一直漲紅著臉龐,一日之內便有那麼多信眾拜訪太魯閣,他怎麼會人人記得?生兒子偉豆前,胡秀麗曾把才能公喬銀忠領上山來,見過此人,那時候,他們在山道間疾步如飛,女人雖已懷孕,卻絲毫沒有影響到腳力,喬銀忠只穿了一件背心,身板寬闊,背上墳起的肌肉蠻橫有力,並閃著栗色的光澤。

    經老婆這一說,夜色中喬銀忠也記起了不遠處的這個和尚,那張面孔。他還記得老婆當時一隻腳已經跨出門框,突然回身說:「師傅,師傅,我吃了你的藥,拜了菩薩。真的就會生出一個胖小子,我相信真佛法無邊。」可不是麼!後來生產時胡秀麗果真如此,這給喬銀忠生出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大胖小子」。或許那也是他第一次開始相信佛法的偉大或神奇吧。

    之後,再看到胡秀麗在家裡擺香拜佛,他便睜只眼,閉只眼了,偶爾自己也會去燒根香插在那裡。

    和尚不再說話,彎腰拾起腳下滑落的木葉,順手在半空裡揮了揮,塞進懷裡。他或許心裡已經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挺著肚子、一臉暈紅的女人和她身邊這個一臉冷酷的男人了吧,但和尚什麼也不說,跨出門後,身體不禁哆嗦一下,但還是沒有開口。

    一切忘想為因,起顛倒緣。

    喬銀忠站在老婆胡秀麗身後,望著和尚悄然無聲地遠去,消失在一道禪院門後,也是在這棵白果樹下他想起許久沒有看見和尚晾曬草藥了。想起這事,他拉了胡秀麗一把,二人折回暗淡的禪房,沿牆懸空的橫木板上除了一層薄薄的塵土,空空如也,明月懸空,他們只是呆呆站在房中,轉眼看著印上窗欞的樹陰影晃蕩起伏。

    已經夜半了。他們並不想在山上留宿,心裡的話該對佛祖說的已經說盡,夜裡該體驗的一些事情也已經看過,隨後,他們轉身飄然出門,穿過月光飄浮的小院。警車就停在後面的一進小院牆下,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家裡還有一個兒子,他們放心不下,臨下山前好像還有話想留下,可是畢竟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只感覺心滿意足了,至少胡秀麗是這樣的。

    站在新開的菜畦前,午夜寧靜,泥土散發出剛澆過水後濕潤鮮新的氣息。

    「吱吱」兩聲,喬銀忠手上的什麼東西讓轎車有了一種奇怪的動靜,隨後他們鑽進警車,和尚第一次看見含淚帶笑的那個女人,是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光天化日之下。而現在,她淚中包含的深度悲傷是無法掩飾的,好在一切已經過去,化險為夷,一天的上香之旅也了隨了心願,而突發的笑明顯源於對和尚也會種菜的驚奇。

    他們下山了。這無疑是非常之危險的事情,一般沒有人敢在半夜三更開車行駛在七星山太魯閣後面彎彎曲曲的公路上,唯有喬銀忠,一路風馳電掣一般,並未減速,向山下的縣城奔去。他至少相信,自己不會出事,就像相信即使省公安廳和檢察院聯合辦案,調查他的事情而最終仍然一無所獲一樣,在這條熟悉的山路上,雖然險峻,但他充滿信心和活力。

    一切都可以闖過。身在江湖,不就是這樣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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