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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驗身 文 / 夕陽之歌

    當今天子的慶功宴,是沒有人敢不來的。不僅如此,各路官員大臣也都穿上了最隆重的官服,紛紛來到武德殿,互相寒暄、道賀。

    這來自各處的官員,其中大部分是沒有見過衛子君的。

    時值傍晚,外面宦官高聲唱著來人的名諱。

    「尚書令,張石,到——」

    「驃騎將軍,常淮銳,到——」

    「右驍衛上將軍,鄭焯堂,到——」

    「鄭將軍!!好久不見。」

    「常將軍,近來可好,許久沒去府上叨擾。」

    先到的大臣們都互相寒暄著。

    「風親王,駕到——」

    眾人聞聲,寒暄聲靜了下來。

    眼見今日慶功宴的兩位主角之一——衛子君,被一眾部下圍住前行,埋在這些魁梧高大的武將裡面,連面貌都看不清楚。

    眾人小聲的議論,不時側目。

    衛子君知道他們議論什麼,無非是些叛國、降臣、仇敵、殺人如麻之類的。

    其實,更多的是議論她的驍勇善戰,以及當今天子對她的寵愛。當然,不乏那些關於她是女人的議論。

    「哼!無恥!」右六七桌處傳來一個武將的冷哼。

    賀魯「呼」的轉身,卻被衛子君一把拉住。「休要惹事!」

    嘴長在別人身上,說什麼她又能奈何,只要不來招惹她,對這些言論她都可以淡漠以對。

    衛子君的席位是排在左側文臣最前方的位子,也是最靠近龍椅的位子。對面一排是武將,已陸續的跪坐了大半的人。衛子君真不知道自己算是文臣還是武將。說文臣,她掌有兵權,又帶兵打仗,說武將,她又是食邑的風王。在這以左為尊的時代,她仍是被安排在了左側文官行列。

    直到坐下,衛子君才開始觀察初次進來的武德殿。

    武德殿,與東宮鄰接,當初隋文帝廢太子即是在此殿宣詔。整個殿內雕樑彩畫,丹紅艷麗,華麗雍容。殿內似乎為了宴請的緣故,金柱比之其他宮殿少了一排,細數有五十根之多,柱上鎦金盤龍,神采飛動。

    天子的寶座坐北朝南,在六級台階之上,雕鏤鎏金,奢華精緻。

    每年的除夕,天子一般都會在此殿宴請各地藩王。聽說科舉殿試也是在此舉行。

    「荊王殿下,越王殿下,駕到——」一聲尖利的嗓音傳來,殿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兩位親王相攜步入,略有相似的容貌上,一個威嚴英武,一個俊逸非凡,卻都帶著王者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二人談笑風生,旁若無人,似乎也在搜尋著什麼,使得那些想要巴結的,也裹足不前。

    待尋到了那個身影,李鴻翊踱著方步,向衛子君緩緩走來。

    「四弟!此次旗開得勝,又為我大昱立下戰功一件啊。」李鴻翊不懷好意的笑著,又壓低了聲音對衛子君附耳道:「不過,好似聽到有人說你是女子哦。」

    衛子君退開了他的白臉,「有人說是就是了?那我這些年豈不白活,居然連自己是女子都不知曉,大哥可當我是癡傻的?」

    旁邊的李北稷輕扯了扯嘴角,接口道:「也許,風王當真不知呢?」

    衛子君挑眉看向他,「不知?我只是不知前兩日是否遇到過越王,真是有些記不得了。」這樣的威脅想必聰明人都聽得出:如果惹我,你可沒好果子,大家最好相安無事。

    果然,李北稷乾咳了兩聲,在這一席的尾部坐下了。

    李鴻翊呵呵一笑,「說話還是那麼嗆人。」接著捉住了衛子君的手,「聽聞四弟單人利箭破雄關,可是這手上都沒有繭子啊,可是真的?」

    「是否大哥要一直不停的說話,才能證明你會說話?子君有過繭子,只是不常射箭,消了而已。」他不斷的糾纏讓衛子君有些不耐。

    「子君嫌大哥嘮叨了?大哥這不是兩年都沒見你了嗎!」李鴻翊撇撇嘴,居然有些委屈的味道。

    「那就老老實實坐下來,別總說些陰陽怪氣的話。」衛子君指了指旁邊地上的席榻,他是與她同在一個席位的。

    「哈——哈——子君,何時變得這麼厲害了?想當年有個小人兒,割割手指都嚇得差點暈過去,現在長進了?」李鴻翊席地坐下。

    「長進是自然的,但自己割自己還是做不到……」正要搶白他兩句,忽聽得宦官又是一聲尖唱。「河北大都督,陳長,到——」

    衛子君聞言一陣驚喜,三哥回來了?

    的確,原本鎮守伊吾的陳長,因著高麗的蠢蠢欲動,被調往河北道1,因著此次的慶功,李天祁把他調回來,讓他見見思念已久的四弟。

    陳長進得大殿,便開始望向上的席位不斷尋找,當他現了衛子君,便激動地疾步走來。

    「三哥——」衛子君一聲呼喚方出口,便被陳長抱在懷內。

    良久,陳長方道:「四弟——三哥想你了。」陳長捧住衛子君的臉,「讓三哥看看,變沒變。」

    「三哥,你瘦了。」衛子君也細細端詳著陳長。

    「沒變,一點沒變,不過,好像更美了。」陳長咧開嘴笑道。

    衛子君當胸給了他一拳,報復道:「三哥更美,三哥這一瘦,更加弱柳扶風,我見猶憐了。」

    陳長大笑起來,正在此時,想起內宦的一聲尖唱:「陛下駕到——」

    稍後,一隊宮娥宦官由左側走出,執著羅傘,高舉團扇,簇擁著一身冷凌之氣的當今天子走入武德殿。

    頓時,山呼萬歲之聲響起。李天祁望向衛子君,她在喝茶。不由心中一笑,叫她與那些人一起呼「吾皇萬歲」,可能等於殺了她一般。

    皇帝來了,宴席便開始了。眾人飲著酒,看著皇宮教坊的女子載歌載舞,胡音雅樂並起於殿中。

    那些武將,都是粗豪之人,不知不覺便有一些飲醉了。

    就在二波舞姬下去之時,右側武將中突然有人道:「有些人還真是無恥,先前斬殺我無數愛國將士,如今居然能夠面不改色的與我們這些仇人把酒言歡!」聲音之大,全殿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衛子君聞聽此言,稍愣了一下,知道這是在影射她。她掃了眼那位武將,然後繼續飲茶,不做聲色,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誰讓她殺了那麼多人呢!那些被自己所殺之人,有些是他們的愛將,也更有他們的兄弟吧。

    那醉酒武將見衛子君無所表示,更是惱怒,「哈哈哈哈,你看他,低眉順眼那個樣,活像個娘們,只怕現在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敢出聲,恐怕還會嚇出一泡尿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醉酒武將話音方落,另一個醉酒之人,搖搖晃晃站起來,「誰說像?沒聽說嗎?他就是個娘們,一個不折不扣的娘們。」

    門下省侍中吳樵史聞言突然開口道:「趙將軍,可不能亂說話啊,你聽誰說風王是個女人呢?」

    「聽誰說?現在人人都在說,所謂無風不起浪,想必光著的時候被人看了去,哈——哈——」

    並沒有預期的哄堂大笑,久為人臣的,這點臉色還是會看的。眾人的眼睛可不是白長的,那趙將軍說這些話之時,哪個不都偷偷窺視下他們主子的表情。看到他們陛下那雙眼冰得足以讓這九月天下起鵝毛大雪,緊抿的唇昭示著他已到極限的忍耐。

    那趙將軍不該忘了,管這人是誰,殺了誰,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可是陛下的愛臣。

    「來人!」李天祁叫了一聲。

    「在!」兩名御前侍衛趨身向前,等待吩咐,卻久久不見他開口,斗膽抬眼看去,現他們的陛下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風王。這風王也真沉得住氣,依舊雲淡風輕,不辨喜怒。

    侍衛見陛下遲遲不開口,斗膽相問:「陛下有何吩咐?」

    「將這二人,拉下去!斬了!」

    「是!」

    兩名侍衛上前拖了那兩位將軍就往外走。

    那趙將軍此時嚇得酒全醒了,「陛下!陛下!臣無罪啊。陛下開恩啊!」

    「出言辱罵誹謗親王,罪當凌遲。念你為國征戰,留你全屍,身後一家老小,朕會叫人照管,拖出去。」

    「微臣知錯,陛下開恩啊!陛下開恩啊!」先前那位將軍得了說話的空,掙脫了侍衛,跪在地上拚命磕頭。許是喝了許多酒,又驚嚇過度,尿液居然順著褲管滲了出來。

    「陛下,臣斗膽說一句,也許趙將軍說的是事實呢?陛下最好讓風王證實他所言確實誹謗,方能讓他們死的安心啊。」吳樵史站出來道。

    李北稷掃了眼那幾人,看向李天祁,「的確如此,陛下確實不能冤枉無辜,還是查明再治罪不遲。」

    「是啊,陛下——請陛下明查。」一行十幾個將軍都跪了出來,為他們的兄弟求情。

    李天祁見情況不好收場,只好道:「先將二人押下,等查明情況再做定論。」

    「陛下。」那趙將軍跪著道:「臣為陛下出生入死,卻連陛下的慶功宴也吃不得,臣要求當場證實臣的言論是否屬實,請風王告訴臣,他到底是不是女人。」

    李北稷聞言噗嗤一樂,「你這傻子,你讓風王告訴你,那風王自會告訴你他是男子啊,難道他能說自己是女子,來犯下這欺君之罪嗎?」

    「陛下——」吳樵史上前道:「的確,若風王真是女子,那可是犯了欺君誅族之罪。為了還風王清白,我看最好當庭驗身。」

    「放肆——」李天祁怒道:「風王千金之軀,豈是你等隨便看的?」

    「陛下,若不當眾驗身,以風王勢力,誰還能證實這是否屬實呢?也只有當庭驗證,方能堵住悠悠眾口,還風王清白。」吳樵史似乎拚死也要把衛子君的衣服脫掉。

    「陛下——請風王驗身——」幾乎近一半的人,跪了出來、這裡面有蓄謀的、有嫉妒的、有仇恨的,當然也有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純粹就是想看看這風王的身子到底長什麼樣的。

    於是,就這麼蓄謀好了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見此情景,陳長氣得臉色漲紅,卻知道他便是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不由將目光看向李鴻翊。

    而一直沉默的李鴻翊也的確來了怒氣,他的四弟,他可以沒事兒調侃戲弄兩句,但是卻容不得外人來羞辱。於是,一聲不便喜怒的斥責出口,「你們這些迂人,一個男子的身體有什麼好看?還不都起來坐回去——」

    李北稷看向李鴻翊,「荊王,這臣子們情願,我們可是干涉不得,我們也是人臣啊。」

    李天祁陰冷著一張俊臉,瞪著地面這片人頭,抓起酒觥,抿了一口,然後,眼睛由酒觥上面瞥向衛子君,見她面色無波,只是在輕輕的啜著茶水。周圍的人都將目光射在她的身上,她卻好似渾然不覺。

    他,會是女人嗎?不,不會,那些脂粉女子又哪裡會有這般氣勢,又哪裡會有這般風采,又哪裡會有這般胸襟?不,他不會是女子,如果他是……可惜,他不是……

    只是,他無論是男是女,他都不會讓他再受到一絲的羞辱,一絲也不行,他的子君是愛面子的,受不得羞辱的。

    「陛下——」一聲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張石站了起來。

    李天祁望向他,這個男子的確有才華,他將河堤修的猶如銅牆鐵壁,整個汛期,居然未有一處潰堤。他的確是個良才,於是他一回來,便接替了老臣魏效忠被升為尚書令。

    「臣可以證明風王是男子。」張石接著道:「臣見過風王的身體,臣以性命擔保,風王的確是男子。」

    衛子君聞言一驚,那一直平靜無波的表情被打破,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張石,心中亦為他以命相幫而感動。

    李天祁聞言心中頓時苦味瀰漫,他見過?他們曾經**相見?好似,每個人都與他有了不一般的關係,只有他,只有他傻傻的,不敢去碰他的身體。

    妒火,便是這樣的來了。那股燒灼著的醋意,足以腐爛他向來清明的頭腦。他面孔冰冷,看向那個散著月之清輝的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風王,你何時曾與張愛卿**相見?」

    衛子君尷尬撫了撫額頭,「這,是上次去張先生府中,不小心落入池塘,先生給衛風拿衣服的時候,撞見的。」

    「哦?風王叫張愛卿為先生?這般稱呼倒是好生親切。」李天祁一雙深邃利眸,不辨喜怒。

    「陛下,他們既然交好,又怎麼能不互相幫忙敷衍?這一人之詞,不可信。」又是吳樵史,衛子君在心裡暗暗罵了他一句。

    「臣等要求風王當眾驗身——」下面跪著的人依舊不起。

    李北稷皺眉道:「陛下,要把這場面快點解決掉,這好生生一個慶功宴便是這樣破壞了。」

    李天祁冷著臉看向衛子君,「風王覺得該如何呢?」

    眼見著李天祁將包袱甩了過來,衛子君知道,混不過去了。她深吸了口氣,站了起來。

    衛子君的站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眾人初始見她靜靜坐在那裡,不聲不言,刻意內斂光芒,站出來,那些初次見她的人才驚覺,竟是這般的丰神俊秀,氣勢迫人。是什麼力量竟讓這瘦弱的身子散出那樣的光芒?這不可能跟外貌有關。更驚訝的是,就是這般潔淨剔透的人物,斬殺了他們無數同胞。

    「當庭驗身,可以,只是,當眾脫衣驗身,此等羞辱比起廷杖更為尤甚,衛風不能白白受此等屈辱,衛風乃堂堂親王,這羞辱豈能白受?衛風的衣豈能說脫便脫?」

    「風王想如何?」李天祁想起了那次廷杖帶給她的傷害,那份心疼壓住了妒火,突然後悔將這個包袱甩給了她,只怕又一次的傷了她。

    「陛下,風王請陛下做主,衛風可以忍受羞辱脫衣驗身,但有個條件,若衛風是女子,衛風願承擔欺君罪名,請陛下降罪衛風,然後誅九族。但,衛風若是男子,這奇恥大辱衛風必要討回,請陛下公平地降罪,將要求衛風驗身之人誅滅九族。如此,衛風即刻當庭脫衣。」

    「朕准了。」李天祁心中暗笑,子君啊子君,還有什麼能難得過你的嗎?這包袱甩給你就對了。

    李天祁面向眾人,「眾位愛卿,朕金口玉言,也覺得如此甚為公平,眾位卿家,若想堅持的,便留在此處,不想堅持的,便退下去繼續飲酒吧。」

    此話出口,跪在地上的人,呼啦啦起身,一個不剩地退了回去,有好吃好喝,有美酒等著,誰會把自己連帶全家的頭顱就這樣放在刀口上呢?畢竟,誰知道那風王到底是不是女人,他愛是不是。

    整個大殿就剩下吳樵史一人立在當場。

    「吳愛卿,可是還想與風王繼續這個賭注?」李天祁俯身溫和問道。

    吳樵史愣了愣,眼神不經意的瞥向李北稷,見李北稷端起酒杯輕啜了一口,便用力咬咬牙道:「好!吳樵史也是敢作敢當的人。」

    衛子君聞言心中一涼,但仍是盡力擺出一抹淡笑,「如此,請吳侍中看好了,否則,妻兒老小死於非命可怨不得衛風。」

    說罷,轉身面向吳樵史,長指輕輕的撫上衣襟。就在這時,賀魯衝了上來,捉住了衛子君的手,「不要脫——為何要脫給他們看,哪個要看,我殺了他——」

    衛子君側頭垂睫,看著賀魯的手,「賀魯,你先退下。」那聲音溫和,卻是不容置疑。

    然後,將手伸向衣襟側擺,開始緩緩的解開衣衫。所有的人都盯著她緩慢的動作,李天祁一雙黑眸,精光爍爍,直直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神態。

    紫色的王袍褪去,輕輕拋在地上,雪白的內衫包裹著纖細修長的身軀。

    當那雙白皙的手卻解內衫的時候,衛子君的長指在微微的顫抖。如果,那個人堅信她是女子,如果,他不肯受她的威脅,她該怎麼辦?腦中飛快的旋轉,想著每一種可能的對策。

    整個大殿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解著衣襟的手上,都巴巴地等著她解開衣衫的那一刻。

    最後一顆銀質鏤空的圓球小鈕,噗的蹦開,抖索的手緩緩揭開衣襟,當那衣襟被輕輕揭起之時,衛子君望向了吳樵史,目光如電,波光湧動,流轉著炫目的光芒,就那麼盯著他的眼,緩緩揭開衣襟。

    「住手——住手——」終於,那樣的目光,那樣決然的氣勢,那樣生與死的賭注,讓吳樵史退卻了。

    那身體散的光芒,那樣強勢的壓迫感,令吳樵史終於打破了心理的防線。他迫不及待地制止了她的動作,怕她真的這樣掀開衣襟,將自己全家陷於萬劫之境。

    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虛的望了李北稷一眼,頹然地坐了回去。

    於是,所有的人又開始了暢飲,好似剛剛的事未有生。

    衛子君卻艱難的重新去扣那些銀質小扣,顫抖的手有些笨拙,那紐太過緊窄,以至每扣一顆都是那麼艱難。

    張石由座位走了出來,為她拾起地上的紫袍,然後,拿開她的手,幫她繫上剩餘的紐扣。

    當他捉開她的手的時候,感覺到了她的手在顫抖。

    心疼,很深刻的心疼由胸腔泛起。令他差點在大殿上抱緊她。

    當他做著這一切的時候,李天祁手中的進觥被他捏得變了形。為他繫上紐扣,這是他多麼渴望去做的事情。他心疼他,可是卻不能去安慰他,他只能這樣任心底流著血,看著別人為他做這一切。這一刻,他不想再做一個帝王,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多好,讓他可以以普通人的方式毫無忌憚地去寵愛他。

    就在這一刻,李天祁抑制不住地由龍椅上狂捲了下來,完全拋卻了自己需要顧忌的身份,拉開了張石,「張愛卿落座吧。」

    然後,在眾臣驚愕的目光中,默默的幫她穿起了外袍。

    「風王,想如何處置辱罵風王之人?」他問道。

    「陛下饒過他們吧。」衛子君輕垂眼簾,令人看不清她此時的情緒。

    那惹了事端的二人聞言,就勢過來磕頭討饒。「陛下恕罪啊!陛下開恩啊!饒了臣吧!」

    「不要求朕,還是看風王是否遷怒於你們吧。」李天祁瞥了二人一眼,將生死大權交給了衛子君。

    先前辱罵的將軍聞言看向衛子君,眼中一片絕望之色。「若要臣向這叛賊求情,臣寧可赴死。」

    霎時,李天祁眼中冰冷一片,「拖出去!立斬!任何人不得求情。」

    「是。」

    眼看著這粗莽的將軍就要被拖出去,衛子君急忙制止。「且慢!」

    「陛下,大喜之日,不宜血光。這位將軍剛剛所言只是酒後妄語,想必現已悔恨不已,衛風也並未遷怒,陛下就此饒過他吧。」衛子君掃了眼跪在一旁的二人,這二人雖然辱罵自己,但看來性情爽直,想必該是被旁邊的人教唆,這種事情,誰又肯出頭呢?

    「既然風王求情,便免了你的死罪。還不向風王道謝。」李天祁眸光犀利,好似要穿透這二人的身軀。

    那粗莽將軍轉向衛子君,看著後者平靜的面孔,猶豫片刻,終於拜下去,「在下孫佑基,多謝風王再造之恩,來日定當回報。」

    「將軍免禮。」衛子君廣袖一拂。「今日將軍實是受衛風所累,何來大恩,將軍不必掛懷。」

    眾人見衛子君坦蕩之言,磊落之風,心中生出一絲敬佩。這突厥可汗可不是一般人當得起的,心胸寬廣,確有過人之處。

    幾人落座後,場面又恢復了熱鬧。

    孫佑基手持酒樽來到衛子君面前。

    「風王,我敬你一杯,日後有用到孫某的地方,定效犬馬之勞。」孫佑基心裡明白,要知道,這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若在平常,這杖責之刑還是難免的。但風王寥寥數語為他求情,這才免了他的刑罰。而自己侮辱在先,風王卻沒有計較,無論怎樣比較,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這個人,值得他敬佩。

    「將軍客氣了,將軍美意衛風心領了。」說罷,將酒一飲而盡。

    眼見她豪爽之氣,眾人都紛紛叫好。

    「風王,朕也敬風王一杯。此次大軍得以凱旋全靠風王。」李天祁手持金觥,目光灼灼望向衛子君。他有多久沒有與他一起飲酒了?兩年了啊。

    「陛下,若敬也是衛風敬陛下。若沒有陛下御駕親征,哪裡來的凱旋。只是衛風不勝酒力,如果再飲唯恐失禮人前,但陛下賜酒,衛風又不敢不飲……」

    「風王不必謙虛,也休要給朕帶高帽。兩軍陣前揮戈,帳內深夜籌謀,風王辛苦了。我飲一觥,風王隨意。」說罷,仰頭飲盡觥中酒,然後看向衛子君。

    「陛下,衛風有些想嘔,飲完這杯,想出去透透氣。」衛子君將觥中酒一飲而盡,烈酒如火般燙過喉嚨,她忍著那眩暈的感覺,淡然道,「衛風失禮了。」

    望向她轉身而去的背影,李天祁突然一陣失落,心中猶如被刀割一般的痛:是否,他又傷了他的子君。

    今晚的月色,分外的明亮,大片的芙蓉開得正艷。遠處掩映的樹木被月色剪成一片暗色的剪影,連綿的宮殿殿頂,在夜色裡閃動著寒寂的幽光。

    輕輕靠在一棵槐樹上,緩緩蹲了下來,雙手掩面,感覺累得想要就此睡去。

    一片木芙蓉的花瓣飄落在面頰,她拿開雙手,眼前多了一對靴。然後,一雙手伸過來,將她輕輕拉起。

    「今日,謝謝。」她輕聲道。

    他溫柔地注視著她,帶著心疼,拉著她的雙手,緩緩的靠近。湊近她的唇,印了上去。

    風吹動著及肩的芙蓉花叢,他們手拉著手,唇瓣碰在了一起,輕輕的糾纏,柔的好似一縷風拂過。

    張石的唇很軟,衛子君眼睫輕顫。

    這是她一次的吻吧,其實不是一次了,好似被強吻過幾次呢。可是,這樣沒有抗拒的,肯安心接納的,心裡泛起了柔的,卻是一次。

    他們都很青澀,他們誰都沒有現,立在芙蓉叢外的兩個身影,一個俊逸挺拔,一個端美頎長。但是,都透著相同的傷痛與落寞。

    註:1河北道:今北京至瀋陽一帶,臨近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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