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鬼狀元,瘋書生 文 / 耳雅
春末,天熱起來,風卻很大,吹下了一地的花瓣來。
這幾天特別的乾燥,開封府的眾人倒是不忙著抓賊了,忙著提醒城中居民小心火燭。歐陽少征的巡城兵馬,也每日帶著一大桶水出巡,找乾燥容易有火星子的地方灑水。
這天大早,小四子起了床,準備和公孫、趙普、簫良他們一起春遊去,就看到隔壁展昭院子裡的那棵紅杏終於開花了。
繞過長廊到了院子裡,就見展昭盤腿坐在大院中央的一個石桌子上面,腿上蹲著在打盹的大虎小虎。他則是仰著臉,看著滿樹的紅杏……
花兒開得艷麗,紅杏後頭的白杏花期也長,於是紅白相映,美不勝收。
展昭聞著淡淡的花香,微微瞇著眼睛。這時候就感覺身邊有動靜,低頭看,只見小四子也爬了上來,坐在他跟前,仰著臉跟他一起看杏花。
公孫和趙普循著小四子走到院子裡,就看到一大一小還有兩隻小貓一起看杏花的場面,說不出的有趣。
趙普走到院子裡,問展昭,「就你一個在?白玉堂呢?」
展昭眨了眨眼,道,「跟朋友喝酒去了。」
「不帶你?」趙普有些意外。
展昭皺了皺鼻子,「嗯,他約的是落不著肖末、花蝴蝶西門藥,還有秀才董旭。」
小四子仰起臉,覺得名字都好古怪。
趙普倒是聽說過,「都是下三濫啊。」
「嘖嘖。」展昭搖了搖頭,「應該說行業下三濫,性格很古怪,人品還不壞。」
「都是什麼人啊?」簫良最近對江湖事很感興趣,忍不住問。
「這落不著肖末是個神偷,因為輕功好,一躍起來雙腳就落不著地了,所以得名。樑上君子也分三六九等,肖末這人,不偷窮困、不偷忠良、不偷賢德,只頭為富不仁的,所以不招人討厭。就是總在屋簷上走動,容易不小心聽到些不該聽到的,所以是非比較多,別人說他落不著,也是暗指他沒著落,指不定哪天就叫人滅了口了。」
小四子和簫良聽著有趣,就接著問,「那花蝴蝶呢?那人跟蝴蝶一樣麼?」
「嗯嗯,花蝴蝶西門藥是個郎中,醫術高明,不過只治婦人病,不是女人生病他不給治,人很有錢,轉開妓院,大江南北至少開了不下四十所的窯館吧,號稱窯姐兒幫幫主。」
「咳咳……」公孫正喝茶呢,也聽樂了,頭一回聽說這幫派。
「秀才董旭呢?」小四子更加好奇了,「秀才也混江湖麼?」
「董旭其實不是真書生,就是喜歡做書生打扮,說話問走走舞文弄墨。」展昭樂呵呵說,「他和西門藥有些像,只是西門喜歡女人卻不怎麼近女色,董旭可是個風流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哄女人功夫一流。而且他口味還有些重,不喜歡良家婦女就喜歡豪門怨婦,因此常勾搭上不該勾搭的女人。比方說前幾天,他不就把工部侍郎楊顯的四姨太給勾走了麼?被楊顯撞破姦情,追著他滿開封府亂跑。」
趙普笑了笑,「我也聽說這事兒了,膽子真不小……不過白玉堂竟然和這三人是朋友,還真叫人意外。」
展昭點點頭,「只能說是孽緣吧,西門藥是閔秀秀的同門師弟,另外兩個是他的豬朋狗友。董旭知道哪兒能喝到好酒、肖末消息靈通給白玉堂幫過忙,所以就熟悉了。這三人都是事兒精,這會兒估計是誰又遇上什麼麻煩了,要白玉堂幫忙,我這邊見面不方便。」
展昭說完,眾人都盯著他看,良久,公孫問,「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呃……」展昭望了望天,「白玉堂說的。」
公孫和趙普對視了一眼,心說白玉堂也不容易,單獨出個門就交代得那麼清楚明白。
展昭依舊抬頭看杏花,邊自言自語,「等再開多些,摘下來做杏花酒喝。」
「那喵喵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春遊?」小四子見包福提著兩個大食盒進來了,笑瞇瞇問展昭,「天氣那麼好,我們去外面看花!」
展昭想了想覺得也行,就從桌上跳下來,拍拍屁股,跟眾人一起出門。
到了門口,馬車和馬都停在那裡,可是眾人也不走,似乎還在等人。展昭好奇了,問,「還等誰?」
「小小胖去叫小饅頭了!」小四子回答。
「包延不是在溫書麼?」展昭問公孫。
「他有些太緊張了。」公孫擺擺手,「這幾天天天溫書,說實話,以他的學識文采,怎麼考都不會差的,與其這樣熬,把自己給熬出病來,還不如出去散散心。」
說話間,就聽到裡頭吵鬧。
「我還溫書呢!」
只見包延讓龐煜強拉硬拽拖了出來。
「溫什麼啊,書都給你翻爛了,你有意思麼?給其他大才子留條活路不成啊!」龐煜皺著眉頭數落他。
包延沒辦法,被拉上車,眾人啟程。
走得也不遠,就在近郊的一個農莊。農莊是龐太師家的產業,有良田十幾畝,種的都是瓜果蔬菜,半山腰是茶園,還有幾家農舍羊的雞鴨豬羊,龐府的吃喝都靠這裡自產。
……
放下眾人春遊不提,且說此時太白居裡頭,單獨會客的白玉堂。
聽秀才董旭說完了事情的經過,白玉堂皺著眉頭看他,「你是說……那人著了魔,才會自殺的?」
「是啊!肯定給鬼迷了心竅了!」董旭點頭。
原來,前幾天董旭老毛病翻了,勾搭上了一位有夫之婦。
這婦人生得珠圓玉潤豐腴喜慶,非常的討人喜歡,董旭跟她相處了一段,才知道她是蘇州知府的兒子,孔茂的新婚媳婦。孔茂是個書獃子,毫無情趣,每天只想著高中狀元光宗耀祖什麼的。可惜他雖然讀書多年,但天份有限,屢屢落榜!眼看著年紀越來越大,始終考不上功名惹得他十分急躁。這幾天秋試將近了,他又開始閉關讀書,於是就冷落了這位嬌妻,給了董旭可趁之機。
董旭這人有些毛病,他除了喜愛婦人之外,還一心想為婦人謀求幸福,見這位婦人言談間似乎對丈夫還是很有感情,就想勸導勸導這位書獃子,讓他回心轉意,靠什麼功名啊,每日美人相伴不好麼?
於是,董旭跟同樣對婦人之事相當熱心的西門藥商量。
西門藥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假扮成仙翁,大半夜地給那書獃子演場戲,就假裝神仙托夢,告訴他這輩子是出頭無望了,但生下來的兒子卻會是個文曲星,讓他趕緊生孩子,然後悉心培養。
董旭覺得鬼主意很不錯,就找來了擅長易容之術的肖末給化妝。
總之三人一折騰,到了大半夜,就去找那孔茂。
三人到了屋頂之上觀察下邊情況,就見孔茂坐在桌邊,行為怪異。與其說他怪異,不如說他詭異!只見他雙手托著一隻筆,嘴裡唸唸有詞,整個人瘦如枯槁樣貌憔悴,瘋瘋癲癲不知道在施法還是在幹嗎。
忙活了半天,他突然定住了,嘴裡念道,「筆仙筆仙,我何時能成為狀元?」
當時三人差點兒笑噴了,可見孔夫人說得一點兒不錯,這書生想當狀元想瘋了。
孔茂話說完,忽然舉起筆,閉上眼睛胡亂劃了幾下,竟然寫出了兩個字來,仔細一看,寫的是——「來生」二字!
是說他來生才能成為狀元!
屋頂上三人覺得好笑,正想給他下點迷煙,趁他迷迷糊糊渾渾噩噩將戲演完就得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
只見孔茂忽然站起來,打開抽屜拿出了一把刀來,還沒等三人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呢,卡嚓一刀……抹了脖子了!
三人當時有些傻眼了,實在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看著是自殺,但又似乎不對勁!不過後來家人來了,為了避免誤會,三人還是溜走了。
而白玉堂之所以吃驚,是因為……這案子就發生在三天前。
那會兒杏花還沒開呢,他和展昭正在院子裡看花骨朵,就聽王朝馬漢進來說,蘇州知府的公子在驛館死了,像是自殺身亡的。
展昭和白玉堂趕去一看,的確是自殺,而且桌上還寫了「來生」兩個字。的確很多人都說孔茂考試都考出毛病來了,整天鬱鬱寡歡,很有可能是想不通了才自殺的。
後來公孫驗了屍體,也確定是自殺死的,於是這案子也就在昨天結了。正因為這個原因,包拯暗地裡找了龐煜,讓他偶爾拉包延出去散散心,別總悶在家裡胡思亂想。
白玉堂和展昭之前對此案件根本沒有懷疑,只覺得他年紀輕輕太過輕生了……可是如今一聽,又覺得死得蹊蹺!是問了筆仙才寫出了「來生」兩個字,換句話說,如果筆仙寫的是,「這次」,他豈不是非但不會死,還會很高興?
「然後呢?」白玉堂不解地問三人,「你們找我幹嘛?」
「你想啊,新婚喪偶,我不是要去好好安慰一下夫人麼?」董旭厚著臉皮說。
白玉堂心裡真覺無語,怎麼安慰?你乾脆娶了人家得了,搖頭,「說重點。」
「夫人跟我說,她相公應該不是自殺,是被害死的。」
白玉堂一皺眉,「被害死?」
「是啊,我又不好說我看見了,就問她有什麼根據。」董旭說著,拿出一個長條錦盒來,打開放到白玉堂跟前叫他看,就見裡頭有一支筆,應該是用來寫草書的小楷灰鼠筆。
白玉堂拿起錦盒看了看,問,「這就是孔茂死前捧著的筆仙?」
「嗯!」董旭接著說,「夫人說,這支筆,是孔茂高價從一個瘋子書生那兒買來的,據說,是那個出了名的鬼狀元留下的遺物。」
「鬼狀元……」白玉堂微微蹙眉,這名頭他倒是聽說過。兩年前,那一屆的殿試,有個叫岑磊的書生來考試,那一張卷子可謂是答得文采斐然,看得包大人和趙禎都嘖嘖稱奇。最後這岑磊高中狀元,卻沒去金殿見趙禎。
當時,趙禎以為他出了什麼意外,特地派人到了家中尋找。岑磊當年寄宿在開封一戶人家家裡,書房之中東西完好保存,但人卻不見了,據說是考完試後就沒回來過。之後眾人又尋回他老家,問來的消息竟然是——岑磊在一年前已經死了。
這一下,朝野震動,眾人都覺得活見鬼了,趙禎也下令開封府嚴查此事。
當時,展昭和白玉堂還特意去了趟岑磊的老家,根據包大人親手繪製的岑磊畫像問老鄉,都說畫像上的就是死去的岑磊。兩人到了岑磊的墳頭,找人開棺驗屍,最詭異的是,雖然死了一年有餘,棺中屍體竟然面色紅潤,不腐不爛。
公孫驗屍後,說岑磊死於肺病,常年服用的藥物之中有砒霜,還有一些能讓屍體不符不爛的藥。另外,肺病死的人,大多面色紅潤,才會有這樣的怪事。
正因為如此,眾人才確定,此人與包大人在考試時見過的岑磊一模一樣。
據老鄉們說,岑磊臨死前唯一遺憾就是沒有去參加考試,寒窗苦讀十餘載,抱負無法施展就含恨九泉。
展昭和白玉堂當時進入了他家老宅,他老母親還保存著他身前遺物,就見書房和他在開封寄宿人家家裡的擺放幾乎一模一樣,兩人當時也有些脊背發涼。
之後,岑磊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就是當年有名的鬼狀元。
白玉堂拿起那支筆仔細看,果然,就見在筆尾處,有一個很小的刻字,是一個——岑字!
「孔夫人說,孔茂在街上看到一個瘋癲的書生,出口成章下筆成文,十分奇怪。那書生就跟他說,都是因為又了這只筆仙!鬼狀元岑磊因為太過留戀考試,所以鬼魂附體在這只筆仙上,只要有這桿筆,就能高中狀元。」董旭神神秘秘地說,「夫人說,自從這支筆買回來之後,孔茂就越發的神神叨叨了,而且有時候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感覺……像被鬼附體了。」
白玉堂看了看三人,「你們想我如何?」
「哦,孔夫人很想查明自家相公究竟是怎麼死的。」董旭拍拍那支筆,對白玉堂道,「白兄不是和展昭熟識麼?孔茂人都死了,如果再牽扯他買鬼筆之類的事情,有損他聲譽。另外,夫人整天覺得周圍有鬼,被嚇得噩夢連連惶惶不可終日,所以想查清楚,但最好不要聲張。」
白玉堂覺得其中倒是也有些蹊蹺,再加上包大人對當年岑磊失蹤一事一直耿耿於懷,不如把筆拿去給他。反正包大人日審陽夜審陰,萬一那岑磊的鬼魂真在筆上,兩人也能談談天。
於是,白玉堂就點頭將筆收了。
董旭三人見白玉堂答應了,自然高興,眾人又喝了幾杯,就也散了。
白玉堂揣著筆往回走,到了開封府,就見展昭他們都沒在,整個開封府裡都是老頭子,包拯帶著一大幫子老頭,正在研究一大堆竹簡,據說是哪個坑裡刨出來的,似乎是先秦時期焚書坑儒那會兒埋下的。
白玉堂將東西給了包拯,大致講了一下經過。
包拯聽了也是疑惑不已,收下筆,讓白玉堂上郊外龐太師的園子,找展昭他們就成。
白玉堂跨馬趕路,想去西郊找展昭,馬走在官道上,白雲帆跑了一陣,忽然停在了一個小山坡前,催它也不走了,轉過臉,盯著一旁小樹叢裡看。
白雲帆是好馬,極通人性,白玉堂索性翻身下馬,看看它,就見它一雙眼睛盯著樹叢,對他打了個響鼻。
白玉堂走上山坡扒開樹叢,立馬愣了。
就見在小樹叢裡,有一個背簍。這種背簍很常見,是書生們進京趕考經常背的那種,後頭一個框可以放書和行囊,前邊搭起一個涼棚來,掛下半塊白綢,可以擋一擋風沙和日頭。
背簍原本沒什麼特別,只是這背簍放在地上,周圍一片暗紅,是血!
白玉堂伸手,輕輕掀開背簍往裡一看,雙眉皺起——只見背簍裡,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放下遮蓋背簍的白綢,白玉堂長歎了一口氣,心說自個兒是怎麼了,被展昭哈了口氣了還是怎麼的?出個門就遇到這種事情。
無奈,他見不遠處就是龐太師的農莊,於是對著天上拋了一枚聯絡用的響箭。
隨後,白玉堂開始查看周圍的情況,有一點想當奇怪,背簍除了地上一灘血之外,四周並沒有血滴,可是背簍裡只有人頭而沒有屍體,怎麼做到的呢?無論是將滴血的背簍拿過來,或者當場殺了人將屍體帶走……很難不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啊。
正在尋找,就聽到遠處馬蹄聲響。
白玉堂抬頭一看,只見展昭騎著棗多多跑過來了,隔著不遠就一個縱身躍了出來,手裡還拿著個啃了一半的梨子。
「咳咳……」展昭剛剛一落地,嘴裡還半口梨子呢,就看見個人頭,不小心嗆住了,連忙捶胸口。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展昭舉著梨子一指白玉堂,「你說,那天去法光寺拜拜你是不是沒把菩薩放在眼裡?!」
白玉堂望天,見展昭懷裡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拿出個用白布包著的梨子來。
展昭將梨子搶回來,「怎麼你出個門都碰上命案啊?他們還說我不吉利,原來是你的問題。」
白玉堂從他手上將梨子又奪了過來,「我不是來找你也遇不上這事兒。」
展昭繼續搶梨子,「我先來的我都沒發現!」
白玉堂微微一愣,再搶過梨子,「你們剛剛走的這條路?沒發現?」
展昭拽著梨子不放,「石頭剪子都在呢,沒理由有屍體它們發現不了啊!」
這時候,就聽後頭有人問話,「你這梨子不就是拿來給他的麼,幹嘛還拽著不放啊?總共這麼幾個,剛才多辛苦才留下一個來?」
展昭面上一紅,回頭,就見公孫搖著頭走上來,趙普和身後龐煜包延也張望,看到背簍裡頭的人頭,龐煜一縮脖子,「要不然我過幾天請個道士給你們開封府驅驅邪吧?這也太晦氣了。」
白玉堂退到一旁一口咬了梨子,回頭對展昭微笑——果真甜!
展昭哼哼了一聲,「就結了幾個,西域過來的好梨子!都叫人搶光了。」
白玉堂點頭接著對他笑——就你惦記我。
展昭尷尬,繼續啃自己那半個。
公孫蹲下去盯著那人頭端詳了好一會兒,突然問眾人,「怎麼有一股子甜味?」
「呃……」
正當眾人湊過去盯著人頭看,並且也果真聞到了一股果子的甜味時……忽然,就見人頭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張大了嘴學著凶悍的狗一般往前一探頭,「汪汪!」
「咳咳……」白玉堂和展昭同時被梨子嗆住。
趙普這輩子大概第一次受驚。
影衛門一個個也都驚了一跳。
再看紫影和小四子,都蹦了起來,一個摟住赭影一個摟住簫良,驚得都「哇」一聲,悶頭往懷裡鑽。
不過最有趣的還是公孫,這位深更半夜開棺驗屍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公孫大膽,被驚得手一鬆,跳著腳罵娘。
同事,就見那人頭哈哈大笑,霍地站了起來……原來那是個大活人,抹了一臉的泥灰,大半截身子藏在下邊的土坑裡頭,頭上套著個背簍。他手上還拿著兩個胖胖的紅果兒,有暗紅色汁液流出來,估計就是周圍那一圈血紅色,難怪有甜味呢。這人書生打扮,披頭散髮瘋瘋癲癲,笑得前仰後合——原來是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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