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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玉蘭:玉環飛燕元相敵 文 / 八月薇妮

    玉蘭:玉環飛燕元相敵

    那人身上著一件粉色戲裝,臉上卻未曾傅粉描眉,長髮亦未曾綰起,散散地垂落臉頰邊上,這閣子上有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向後撩起,端的是風情萬種。

    也不愧他的名字就叫做:祈鳳卿。

    季淑原本以為自己心緒寧靜,該同他沒什麼干係了,但四目相對瞬間,還是極快地覺得雙眼驟然而熱。

    很不舒服……或許,是這具身體腦中殘存的關於花季淑的記憶,就在這一刻又甦醒過來,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季淑淡淡一笑,轉頭看向別處,應道:「祈先生。」

    一聲「祈先生」,連同這樣冷淡的對待,讓祈鳳卿的臉色略變了變。

    旁側朝陽上前,手握住祈鳳卿的左臂,道:「鳳卿,你穿這件兒真好看,別忘了,今兒你要為我唱《鴛鴦錯》的,對了,還有《槍挑聯營》。」親親熱熱的說著,目光卻掃向旁邊的季淑身上。

    季淑閒閒走到欄杆旁,俯視下頭的戲台。

    原來朝陽說的那人,果真就是祈鳳卿,只是她這麼做是何意思?示威?宣告地盤霸佔?主權不容侵犯?

    無奈地笑了笑,卻聽得祈鳳卿說道:「公主親點的,我怎麼敢不唱,自當盡心而為。」

    朝陽笑道:「我就知道你很好,對了,聽聞你前些日子傷的不輕,今日這出槍挑聯營,可使得麼?」

    祈鳳卿道:「無礙的,再者說,生死由命,鳳卿這條命又不矜貴,何必擔心太多。」聲音裡帶幾分落寞,幾分無謂。

    朝陽道:「什麼生死由命,鳳卿你放心,此後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手指。」

    祈鳳卿笑道:「那真個要多謝公主大恩了。」

    他兩個一唱一和,說的很是投契似的。

    季淑自在旁邊將閣樓底下看了個飽,便回身坐了,看前頭佈置了茶點果子,就信手拈了點心來嘗。

    朝陽同祈鳳卿說話,卻時常打量季淑,見她始終不疾不徐,面上更是絲毫慍怒羞惱都無,不由地略微失望。

    此刻祈鳳卿道:「鳳卿先去準備了,告退。」朝陽道:「你去罷,我等著看呢。」

    祈鳳卿下去之後,朝陽回頭看了看季淑,便也落了座,又說道:「鳳卿真是好人,本宮覺得他身上帶傷,不宜演那出槍挑聯營,只叫他演個文戲便可,不料他為了讓本宮盡興,竟不管那些……偏要帶傷上場。」

    季淑淡淡說道:「死強脾氣的人,無非如此。倘若真的有些折損,傷筋動骨,可是一輩子的事,不過,說到底那是他自個兒拿主意,他既然已經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別人又為何要多此一舉,--我今兒果然是有眼福,還是托公主的福。」

    朝陽一怔,嘴唇動了幾動,到底沒說出聲來。

    底下鑼鼓響動,卻見祈鳳卿女裝扮相上場,粉紅色的長襟衣裳,青絲如瀑,舉止端莊,原來扮的是位名喚陳珠娘的大家閨秀,不慎遇到了個叫曹汝的輕佻子弟,錯許了終身之事。

    季淑看著這一場,從陳珠娘見了曹汝之後的忐忑羞怯,到私定終身之後的歡喜雀躍,及至聽聞曹汝消失無蹤時候受驚之態,最後吞金自殺之時的難堪慘烈,祈鳳卿的演繹無可挑剔,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男子,還以為真個是個女人在演,才能如此纏綿悱惻,感人至深。

    季淑覺得自己並非是個心軟之人,可是卻不由地三次落淚,第一回是在陳珠娘以為覓得真命天子,興高采烈之時,可惜早知道少女一片癡心,所托非人;第二回是在曹汝消失之後,陳珠娘思來想去,只怕情郎出事,卻不信他恩斷情絕,所謂「多情女子負心郎」;第三回,卻是他捏了塊金子,艱難吞下,而後承受腸斷之苦,唱罷悔恨,哀哀而亡,但滿腔傷恨,就算是身到地獄黃泉,也難以訴盡。

    一出《鴛鴦錯》唱罷了,祈鳳卿遙遙看了季淑一眼,季淑卻只是垂著雙眸,她沒什麼不可面對他的,可偏不能看他,只因那滿臉的淚,讓人難堪,只是,為何她要落淚?

    祈鳳卿退下,便去換裝。

    朝陽面容冷峭,點頭道:「鳳卿演得越發好了,我聽聞這齣戲演的時候,惹得多少人傷心落淚呢,只不過在本宮看來,這陳珠娘卻實在是……」

    季淑道:「如何?」

    朝陽撇嘴,不耐煩說道:「你說這陳珠娘是不是傻?竟被一個那樣不堪的人騙了終身,她並未帶眼識人,也算是死有餘辜。」

    季淑點頭,道:「公主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情之一字,很是奇妙,公主此刻是隔岸觀火,事不關己故而能隨意指點,但倘若有朝一日人在局中,不知是否也會說的如此輕鬆呢?」

    朝陽面露不屑之色,斬釘截鐵道:「本宮是絕不會落得如她一般下場的,這個不勞你擔心。」

    說話間,祈鳳卿已經換了裝,卻是一套白衣銀甲的武生裝扮。

    鑼鼓敲響,祈鳳卿手持長槍亮相之時,季淑雖然對他心存芥蒂,看到他這幅扮相,卻仍舊忍不住在心底大大地喝了一聲采。

    怪道朝陽喜歡看,相比較先頭毫無挑剔的女裝,如今這套,彷彿才更適合祈鳳卿,白衣銀甲的戰袍上身,襯著英氣勃勃的妝容,整個人彷彿一員少年得志、馬上昂揚的常勝將軍。

    這是一出武戲,很快地也就進入了戲眼之處,輪番出來八個武將,率領數隊小兵,同祈鳳卿對打,雖然是練就了的招數,但這齣戲對演員的體力跟功力都是極大的考驗,祈鳳卿一人在中間,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能應付那些飛來舞去的棍棒,還要或用槍挑或用腿踢或用手擋或用頭扛,將那些長槍短棍,一一打飛出去。

    倘若一個看不到,落下一根長槍,便算不得演技精湛,因此容不得半點馬虎。

    自祈鳳卿一出,朝陽的雙眼就未曾從他身上移開過,等到鼓點急促,朝陽更是幾乎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身臨其境般地緊張起來。

    季淑靜靜看著,見祈鳳卿被數十人圍著,卻瀟灑自如,毫無狼狽之態,可那不過是表象,季淑留心的是他的臉,原本薄薄的油彩,似乎有些化了,季淑向前傾身,身子幾乎靠在欄杆上,雙眸盯著祈鳳卿臉上,卻見一滴汗,順著臉頰向下,卻被他一個轉身振臂,將那汗滴震飛出去。

    --他在硬撐。

    季淑嘴角一動,皺起了眉。

    朝陽卻未曾發覺,眼睜睜地看著祈鳳卿踢飛了最後一根長槍,極為帥氣灑脫地亮了個相,朝陽跳起身來,拍掌叫道:「好!」

    隨著這一聲好叫罷,祈鳳卿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向後猛地一晃,他眼疾手快,將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戳,接著那股勁挺住身子。

    戲班子的人急忙一擁而上,藉著行禮的功夫,將祈鳳卿半帶著下了台。

    季淑垂了眸子,心如止水。只盡力無視心中那隱隱地痛楚。

    朝陽很是高興,也沒留心祈鳳卿最後那一個踉蹌,回身來坐定了,兀自讚道:「鳳卿的功夫越來越出神入化了,這一出實在是精彩之極!」又連聲道:「怎麼還沒上來?快叫鳳卿上來!」

    季淑在一邊兒上,一聲不吭。

    朝陽說罷,就看季淑,笑吟吟說道:「方纔你還咒他演不成,如今卻是怎樣?鳳卿演得比平日還好上幾分。」

    季淑說道:「不錯,是公主的面子,他哪裡敢偷懶不盡力呢。」

    朝陽只以為她服了輸,便哈哈笑了幾聲,又催鳳卿上來。

    片刻功夫,祈鳳卿果然緩步上來,這從底下到閣樓上面,數起來總要有幾百階,他走的極慢,腳下看似極穩的。

    季淑看向他面上,卸了妝的臉,比塗了油彩之時更加絕艷三分,只是臉色發白,那素來紅潤的嘴唇也有些泛白。

    朝陽一見祈鳳卿來到,便笑著起身,走到他的身邊,說道:「鳳卿,你今日演得真是絕好!本宮看的很是歡喜,過來吃一杯酒。」

    祈鳳卿道:「公主喜歡就好。」旁邊宮女端了盤子過來,朝陽拿了杯酒,握了他手臂,道:「來,將這杯酒喝了,本宮重重有賞。」

    季淑冷眼旁觀,見祈鳳卿唇邊是似冷非冷的笑意,卻仍慢慢伸手過來,玉指拈了杯子,仰頭一飲而盡。

    朝陽笑道:「好!」剛要自己也吃一杯,祈鳳卿身子晃了晃,卻又站住腳。

    朝陽這才覺得不妥,將自己的酒杯放下,說道:「鳳卿,你怎麼了?」

    旁邊的宮女過來扶住,朝陽卻將人推開,自己扶著祈鳳卿,關切看他,卻見他臉色慘白,一毫血色都無,卻笑道:「公主受驚了,鳳卿無事。」說著無事,那身子卻一個勁兒的傴僂下去。

    季淑在旁邊冷笑了聲,說道:「自討苦吃,愚不可及!」說完之後,便站起身,欲往外走。

    朝陽叫道:「花季淑,你站住,你方才說什麼?」

    季淑回頭看了一眼祈鳳卿,又看朝陽,說道:「我沒說什麼,只不過,戲唱完了,人自然要走的,不走的話,留下來看人死麼?」

    朝陽放開祈鳳卿,怒道:「你說什麼?什麼人死!」

    季淑說道:「公主你有眼睛,不會看?他是強撐著才演完那一齣戲,公主你也說他身上有傷,演戲之事怕就已經是痛不欲生,他沒倒在台上,算他命大,此刻還能撐著沒倒,就算奇跡,怎麼公主連這個也看不出來?難道在公主心中,他就是一個寵物?公主只看他逗人開心的一面麼?」

    朝陽怔怔地望著季淑,回頭看向祈鳳卿,道:「鳳卿……你方才……」

    祈鳳卿微微搖頭,說道:「一切都是鳳卿自願。」

    季淑不怒反笑,朗聲道:「是啊,你演的極好,台上台下都毫無挑剔,連我都想賞你了,嗯,你就好好地留下,等公主殿下厚賜你之時,記得再汪汪地多叫幾聲,公主一高興,賞個金山銀山給你,一輩子也吃用不完的。」

    祈鳳卿蒼白的臉越發如冰雪一般,季淑邁步要下台階,朝陽咬牙說道:「花季淑!」上前一步將季淑拉住。

    不料季淑正邁步往下踏去,被朝陽一拉,一腳懸空,身子頓時站不穩當,剎那之間向下歪過去,連帶的朝陽的身子也歪了歪,朝陽見勢不妙,急忙便鬆了手。

    季淑腳下踏錯,又無攔阻,眼看就要從這閣樓上摔倒下去,幾百級的台階一滾,這人不死也要去半條命,季淑正心慌意冷之時,卻有人叫道:「淑兒!」緊接著一道修長影子極快地縱身跳了過來,電光火石之間,當空將她攔腰一抱,大力擁入懷中。

    身子跌落的瞬間,季淑抬頭想看抱住自己的那人,卻被他一手按住了頭,死死按入懷中,季淑被迫貼在他的胸前,感覺身子重重地似跌了下去,然而卻一點兒也不疼,就這樣骨碌碌顛簸地一路滾落,耳旁聽到朝陽公主尖聲大叫:「鳳卿,鳳卿!」

    季淑滿心慌亂,只求趕緊停住滾動,就好像經過一個世紀般漫長的煎熬,兩人終於停了下來,季淑動彈了一下,卻聽到耳畔有人問道:「淑兒……你傷了未曾?」

    季淑抬起頭來,對上祈鳳卿看向自己的眼光,瞬間眼睛驟然濕了,她哆嗦道:「我……我沒事,鳳、鳳卿……」祈鳳卿無力笑了笑,道:「這就好了。」手用力抱了抱季淑,最終卻又鬆開,那眼皮也無力合上。

    作者有話要說:唔,可憐的鳳卿……

    今天也會有二更的……咳,這兩天收藏不大漲了,幸好留言還算安慰……謝謝大家……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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