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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風雲 第四章 少年識愁 文 / 淡看浮華三千

    醉歌醒來的時候,天不過剛泛了一點點魚肚白,身上軟綿無力,盤膝運了會兒功,才漸漸生出些力氣來。

    洞內只有沉坷一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火堆還燒得正旺,看上去是剛有人添柴不久,醉歌將沉坷的外袍給他蓋上,他懶懶地翻了個身,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若卿」什麼的。醉歌搖搖頭,向山洞外走去。

    昨夜的大雨和大戰都已經過去,但空氣仍殘存著雨後泥土的味道和血腥味的融合氣味。素問和曾修遠正合力把一堆胳膊和腿拼湊出一具具完整的屍身,林間鳥兒清脆的啼聲,與這副場景實在不搭。

    「小姐,你醒了。」素問對著醉歌笑道,「你身子不好,怎麼不多休息一下?」

    「已經沒事了。」醉歌走過去,對曾修遠抱以感激地一笑,她雖失去意識,但曾修遠腰間的傷卻是苦戰的明證。「昨天沉坷用千殺陣了?」

    「不錯。」素問的聲音便低了下去。

    「我答應你,以後盡量不再讓他用此陣。」醉歌拍拍素問的肩膀,安慰道。

    孰知素問卻幽幽道:「若以後再遇上要用陣的情況,師兄不佈陣,那一定就是小姐你殺人取命了,誰都一樣。」

    醉歌沒有料到素問會這麼說,竟不知該說什麼。

    「曾大哥,你從小在這江湖武林中長大,難道江湖就非得這麼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麼?」素問性子溫和,最不喜殺戮,卻在跟著醉歌的這兩年裡,看見無數人命在頃刻間隕落,昨夜一戰,令她更加情緒低落,有的人確是罪該萬死,有的卻罪不致死,卻統統成為了刀下亡魂。

    曾修遠無言以對,他從小便是在這個江湖裡長大,意識裡便認為江湖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盛世太平那是廟堂,血雨腥風才是江湖。你行俠仗義也好,作惡多端也罷,人命總是最不值錢的。英眉又擰成了一字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從來沒有濫殺無辜過。」

    接著便是深深的沉默。

    「你們在做什麼?」醉歌岔開話題問道。

    「將他們火化了,也不至於暴屍荒野,做個孤魂野鬼。」素問邊說邊蹲下身子擺弄著屍體。

    醉歌暗歎,這些人總歸還是有人給他們收屍,還算是個不錯的結局了。便幫著將屍體一具具整整齊齊的碼在一起,尋了些樹枝準備火化,一場雨讓濕漉漉的樹枝難以點燃,素問努力了半天才成功。那時天已大亮,火紅的朝霞似一匹巨大的錦緞鋪在天邊,金色的太陽從雲層裡掙脫,林中的霧氣將光線折射得有些迷離,幾隻飛過的鳥兒早起覓食。

    那二十八具已經涼透重新拼湊,卻仍有幾具殘破的的屍體,終於在熊熊的火焰中跟著太陽一起燃燒起來。

    素問執蕭吹了一曲歸魂曲,蕭聲在林間穿透薄霧傳得很遠。

    「小素問你幹嘛呀?大早上的擾人清夢可是很不厚道的哦。」沉坷穿著外袍伸個懶腰,幾步跳躍出來,拿扇子想敲一下素問的頭,卻停在半空,「嘩」地打開扇面,扇起風來。素問亦不語。

    幾人收拾了一下,騎著馬再次踏上前往季陵的路途。

    「可看出是什麼人?」醉歌問道。

    「並無標記,但看他們使兵器的路數,卻是元家槍法。」素問說。

    「欲蓋彌彰。」醉歌嗤笑一聲。

    曾修遠卻面色難看,曾家與元家交情匪淺,元家昨日是必要至他們於死地,連他這個曾家二少爺也不曾放過,這著實難堪。

    彷彿是看穿了曾修遠的心思一般,醉歌笑道:「曾少俠不必介懷,我這沉坷大師兄還是蕭家的妹婿呢,不一樣險遭毒手麼?」

    沉坷不依了,說道:「這事兒可跟若卿沒有半點關係呀。」

    「我也沒說有關係呀!」醉歌說。

    「唉,這姑娘家的胳膊肘總是朝外拐的呀,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哦!」末了還加上一聲長長的歎息,似無限惋惜。

    「找打!」說著醉歌就一夾馬肚子朝沉坷奔去。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再這樣,真當心嫁不出去,唉呀!」沉坷連揮鞭子逃之夭夭。

    兩人一前一後追逐起來,素問跟曾修遠跟在後面不由得笑起來。

    「你們師兄妹的感情真的很好。」曾修遠說道。

    「是呀,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嘛。」素問笑道。

    「為什麼沉兄不肯說你們小時候的事情?」曾修遠對昨天沉坷的反應還是不理解。

    「這個呀,我告訴你……」

    因為曾修遠有傷在身,這打雜捕食的活兒自然落在沉坷身上,常常聽見他長吁短歎,又噓寒問暖地「關心」曾修遠身上的傷勢幾時能好。

    一路上素問和曾修遠兩個真是一對再麻煩不過的人,

    誰家的房子塌了,便要去砍兩根木材搭個梁,修葺修葺。

    誰家貧困無揭鍋之米,便要施捨一把銀錢。

    誰家附近有凶獸出沒,便要上山殺獸,保一方平安。

    誰家的孩子病了,便要搭脈診斷,留下一大堆丹藥治病救命。

    誰家鏢車被劫,便要主動請纓,收了那幫為虎作倀的山賊,為民除害。

    誰家姑娘為情所困想不開要掛棵歪脖樹自殺,便要解救下來,全心全意開導,搞得人家最後移情別戀喜歡上曾修遠,嚇得他拉起素問就跑。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沉坷不止一次對醉歌說:「這兩人真是天作之合,絕配了。」換來的都是醉歌的一記白眼,那些事都是素問找上去,曾修遠滿心歡喜地幫她而已,而沉坷是樂得讓他兩相處,醉歌的腦子裡就沒有助人為樂這個概念。於是便只有這兩個古道熱腸的人一路積德行善下去,所幸一路上耽誤的時間不多。

    「曾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做這些事?」素問餵著馬兒吃著乾草,問曾修遠。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曾修遠臉上一紅,自顧摸著馬兒的鬃毛,「素問,你很善良。」

    「不是的,我做這些事情是有目的的。」素問低著頭看著地上。「小姐殺心太重,殺孽太多,我想多做點好事替她積點德。所以,我也算不上什麼善良,哪有人帶目的做好事的。」

    曾修遠沉默了下,笑道:「其實我覺得,只要這件事的結果是對的,是好的,不管出發點是什麼,都算是一件善事。」

    「謝謝你,曾大哥。」素問笑到,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那邊捕魚回來的沉坷,一枝樹杈上串著幾條肥魚扛在肩上,扇子別在腰間,另一手提著靴子,捲著褲管光著腳丫大咧咧地坐在草地上。

    「曾大哥,你是一個好人,素問配不上你的。」素問說得特別認真,烏黑的眼珠子裡滿滿的都是歉意。

    曾修遠只覺得心底好像被一把鈍刀子割了一下,生生的疼一點點快要蔓延開來,卻生生壓住,豪爽地笑道:「沒關係,那我以後就是你的好大哥,你是我的好妹子,怎麼樣?」

    素問冰雪聰明,自然知道這話說得有多為難他,不再忍心駁了他,只點頭稱好。

    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曾修遠這下著著實實地嘗到了愁苦的味道,虧他以前還總是笑話那些一股子酸味的詩詞。個念的這兩年裡,看見無數人命在頃刻間隕落,昨夜一戰,令她更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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