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蝕三十 文 / 鏡中影
風挾裹著大片雪花,絞扭成生硬力道,生生朝人的臉面打。千里奔徙的樊隱岳,披一襲夜行披風,挺風而立。
山下,那片駐紮在曠野中的軍營,便是自己目的所在。
她宛若暗夜中的一抹鬼影,飄向那道帳門。
這一次救回饒陽城,南宮玖所耗巨大罷?看這片軍營的規模,比及黑虎大軍,已遠難企及。縱然也奪回了兩座城池作為立身之地,敗潰之日亦為時不遠。
南宮玖,今日你須好好受我一聲「恭喜」……
奇怪了,這軍營排布頗有氣象,卻為何不見一個巡邏值守的哨衛?像一座空營般沉寂無聲?
「關郎!」
她秀眉淡挑,收起了飄忽腳步,直向中軍帳。
「關郎,你看看我,我是誰?我是九兒,是為你跳洛神舞的九兒啊,是……築室兮水中,葺之系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這位王妃在一人緬懷前情?她著實費解,指尖觸上帳門……
「你念這些能改變什麼?如果你心中當真還認為這些過去值得你有意思的珍惜,不會……」
當這個聲音的第一個字打入耳廓,她如遭雷亟。
「關郎,我怎麼會不珍惜?我一次次求你回,一次次想將你留在我身邊……」
「你所謂的珍惜,就是當事情演變不能如你所欲時,無所不用……」
這是什麼?門內這兩個男女在暢訴衷腸,還是打情罵俏?這個她以為死去的男人,這個她曾因他的死去而心死成灰的男人……居然是在這個女人身邊麼?
她推開門。
門內人皆應聲望。
「……月兒?!」關峙抬瞼,覷清了佳人顏容,眸間頓聚狂喜。
她未睬,與回眸的南宮玖對視,四隻妙目遭逢。
須臾間,南宮玖已有應對之策,嬌軀跌躓向前,越過四名死忠手下的屍體,兩手握住了男子一角袖襟,泣道:「關郎,九兒知道錯了,你莫生氣可好?」樊隱岳走進的剎那
瞳心有一閃而過的絕痛,她足以斷定其與關峙屬乍然重逢,而相逢的所處地點,顯然激起了女人的疑妒心情。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挽回管事的可能。她更知道,當下情形對
自己說是何等惡劣。既然如此,她惟能放手一搏,冀求可這二人的關注轉移,想讓自己得以脫身。
「你一直活著?」樊隱岳目光緩緩移向男人。
月兒的眼神?關峙先喜後驚,甩開衣袖的牽扯,胸中巨然砰響。月兒這時的眼神,他不陌生。她初到村中那時,就是這般萬念俱灰又寒意湧動的一雙眼睛……「月兒……」
「你一直活著,卻一直不露面?你一直就在這裡?就在……」這個女人身邊?「她救了你,所以你們舊情復燃?」
「……你胡說什麼?」他急步上前。「你的臉色怎會這樣差……」
「不勞關懷。」樊隱岳笑,目睇另一個女人。「我今日,是要向人打一聲招呼的。」
「打一聲招呼?」南宮玖亦回倩笑,美眸善睞。「卻不曾想到打擾了別人的舊夢重溫麼?」
「有麼?」她笑花開得更盛。「如果你們真有打算舊夢重溫,你絕不會刻意做此炫耀。南宮玖,你實在不是一個膚淺的對手。」
惟有底氣虛弱者,方需以刻意為之的表面風光先聲奪人,不是麼?
南宮玖面容微僵。
「我想告訴你,你的大片國土皆被黑虎王噬吞,接下的時間內,你失去的會更多。請保重玉體,享受失去的滋味。」
「……是你?」南宮玖面目一狠。「是你鼓動黑虎王侵我奭國?」
設計除去樊隱岳,固然有關峙原因在內。但早在她於黑虎王的領地上與其謀面,並打黑虎王兩個夫人嘴中得悉其於黑虎王的意義之際,便憂心有一日黑虎王會受唆使威脅奭國。她出手,乃為防患於未然。但,這一日還是到了。
「樊隱岳,你毀我奭國,我豈能容你!」她甩左腕,袖內兩點銳光破氣馭,奪其咽喉,右手成掌,襲其左胸。
關峙揮袖,將兩枚暗鏢揮落到地,掌心擊中南宮玖右肩,化了她的掌攻。
男人此一掌,用了有七八成力道,但足以使受擊者受創,被那股強勁內力衝擊得血氣翻湧,半邊身子痛不可當。
「關峙!」她淒厲嬌呼。他當真為了這個女人對她出手?
但,帳中已不見了男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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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懷中人向前疾行百里,東方曙色初現,方收斂氣息,慢了下,放目搜尋恰當的落腳處。
「放下我。」
「前面好像有一處山洞,到了再說。」
「放開我。」
「到了再放。」
「放開我。」
「不到不放。」
「關峙,你放開我,我要你放開我!」樊隱岳面上寒冰碎裂,上身撐離,猝向他胸前擊出一掌。「我要你放開!」
胸前的一擊,既猛且狠。關峙忍疼擰眉,俯盯懷中秀靨,「你想謀殺親夫?」
她眸心厲火躍動,「親夫?簽了離緣書的人敢枉稱我的親夫?」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夫妻重逢,縱然沒有抱頭痛哭的老噱頭,也遠不到操掌相向罷?
「我沒有生氣。」為證此話,她勾唇一笑,慢語道。「我有許多事要做,關先生可以把我放下,你我好各自各路麼?」
她的確不是生氣,而是……關峙驟然記起她在軍帳中的質問,彷彿有悟,不覺又是心疼又是氣悶,腳下再度快樂起。
「關峙,把我放下。」
他奔行依舊。
「放開我。」
他一個起躍。
「放開!」
他充耳未聞。
「你……」她又出一記重掌。
這一回,擊得他胸骨生痛,胸腔轟鳴。
「關峙,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