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憶之番外 文 / 老虎不吃魚
出了京城一路往東,氣候越發濕潤,昨天又下了一場雨,黃土的路面上偶爾還殘留著小水窪,馬蹄踩進去,泥水四濺。
繡著青竹的錦繡簾子低垂著,江憶之閉目靠在坐榻上小憩,鼻尖竄進若有若無的草木辛香,讓人心曠神怡。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清涼秀氣的眸子,修長乾淨的手指將簾子挑了開,兩邊被雨水沖刷過的植物看著精神抖擻,翠綠欲滴。
「公子醒了?」馬車外坐著的年輕侍從藍頌回頭看了一眼,笑著道:「眼下咱們已經到了宜州邊上,今天晚上歇在平陵郡,估摸著明天正午就能到江州。」
「嗯。」江憶之神色淡淡的應了一聲,落了簾子重新窩回了馬車裡,外面的藍頌摸了摸鼻子,見怪不怪。
自家這少主子素來比王爺還清冷許多,也就在看見二小姐和三少爺的時候偶爾露個笑臉。
這幾月前,王爺和王妃拍拍屁股,遊山玩水去了,將偌大的平西王府交到了少主子的手裡,府裡二小姐和尹公子終於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定了情意,這素來閒不下的少主子才得閒巡視商舖。
聽說江州四季如春,繁華不亞於京城……
「有動靜!」最前面的藍澤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前後八個騎馬跟著的侍衛吁的一聲齊齊停在了原地。
馬車裡清淡的聲線發了話,藍澤策馬前去,不過轉個眼的工夫就回到了原地。
「怎麼回事?」自家的少主子連臉也沒露,隔著轎簾詢問,聲音四平八穩,聽不出什麼情緒。
「天山門在圍攻一個小女孩。」藍澤想到遠遠看見的那一幕,有些不忍心,繼續道:「那女孩看著十三四歲,臉上被劃了幾刀,傷了一條腿,渾身染血,看上去怪可憐的……」
「小女孩?」馬車裡江憶之靜默了一小會,輕語了一句,聲音低低的,似乎將這三個字在唇齒間輕柔玩味。
「是啊,那女子膚色雪白,遠遠看見,縱然傷了臉,也……」藍澤有些難以啟齒,不過是勒馬在遠處看了幾眼,他竟然詭異的跑了神,覺得那女子生的極美。
明明衣衫撕扯,臉上的幾道刀疤滲出血,哪裡稱的上美?
不過,一群十來個男人圍攻一個少女,想想就讓人覺得義憤填膺,藍澤一隻手摸到了腰間的長劍,只等自家少主一聲令下。
「既然這樣……」江憶之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的意味,「將馬車靠邊,一會再趕路。」
「公子!」藍澤有些不敢置信般將聲音拔高了些。
自家少主子這是要……見死不救?
馬車裡沒有聲音,藍頌默默地將馬車往一邊平坦的路面停靠,藍澤已經又是語氣焦急道:「公子,那姑娘受傷嚴重,恐怕撐不了一刻鐘。」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勿要多生事端。」江憶之清冽的聲線從馬車裡傳了出來,已經有了淡淡的冷意。
藍澤一愣,不敢出聲了,前面拐彎處突然竄出一匹矯健的棕色駿馬來,一身紅衣的少女端坐馬背之上,不等藍澤回神,一人一馬已經竄至跟前。
那紅衣女子相貌極為明麗,縱然在京城見過了繁花無數,幾個侍衛也是覺得驚艷。
一個愣神,那女子厭惡的看了馬車一眼,低斥一聲:「懦夫」!
長鞭在空中甩了一道凌厲的弧度,「啪」的一聲,馬車挨了一鞭子,側邊的四方簾子被抽了一道口,那女子咯咯一笑,連人帶馬已經如風一般遠去。
呃……
回過神的八個侍衛算上藍頌九個人一時間俱是沉默。
空氣裡死一般的沉默,從小到大,別說自家少主子,就連他們,哪個受過這樣的羞辱?!
剛才那姑娘來得太快,一鞭子又抽的太突然,他們根本絲毫準備也沒有,回過神來,嘖,自家公子被人連抽帶罵了。
雖說那鞭子只是抽在了馬車上,可……也著實是……
咳咳,好詭異,少主也不說話,好害怕……
江憶之在聽到那一聲「懦夫」時心下一陣好笑,略微頓了一下,抬手要掀開一側簾子瞧一瞧,一愣神,手背上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鞭子。
雖說他反應快,躲得及時,那鞭子還是在手背上掃了一道血痕。
此刻他素日波瀾不興的清淡眸子靜靜地注視著手背,似乎是過了良久,唇角扯動了一個細微的弧度,拿過手邊一條雪白的軟帕將自個右手簡單裹了一下,他重新靠了回去,眸光明滅,意味深長。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神經緊繃的一眾人聽見自家少主平淡一如往日的聲音:「走吧。」
一眾人繼續趕路,沒多長時間,鼻尖已經竄進了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一匹馬停在路邊靜靜的等著,剛才那狂妄的紅衣女子卻是跪在地面,正試圖將那一身血色的少女扶起來。
邊上橫七豎八躺倒了五六個青年男子,統一的青色廣袖和佩劍,正是先前藍澤口中的天山門。
江湖永遠獨立存在於朝堂之外,天山門一向自詡名門正派,在武林中頗有威望,看著他們此刻死不瞑目的樣子,藍澤反而有些嗤之以鼻。這麼多人圍攻一個少女,真是死得其所。
「咳咳……」地上的少女猛地看見不遠處出現了一隊人,似乎有些瑟縮的動了一下身子,那紅衣女子轉頭看了一眼,就將她扶站了起來,卻不料那女子傷了腿,又一下子跌倒。
「謝姑娘救命之恩,雪兒沒齒難忘。」那一身鮮血的少女一邊咳嗽一邊磕磕絆絆的開口,語氣很為難:「我眼下傷了腿,怕是不能上馬了,姑娘還是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馬車從邊上駛過,紅衣女子略微想了一下,將那姑娘放在原地,唰的一聲站起身子來,快步上前,擋在了馬車前面,語調忿忿道:「喂。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沒心沒肺,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三番兩次的見死不救?」
邊上幾個年輕侍衛聽到這話,齊齊羞紅了臉,低著頭努力減少存在感。
「趕路。」馬車裡自家主子聲線清冷,不含情緒。
「可惡!」那紅衣女子怒火中燒,低聲咒了一句,衝上前去直接抽了腰間的長鞭在前面的轎簾上抽了一鞭子,手下一頓,面色一變,她手中的長鞭竟是不動分毫,似乎是被馬車裡的人緊緊攥在了手心裡。
「你放開。」她使勁抽了一下,氣急敗壞。
「姑娘火氣太盛,連番滋擾,未免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女子又氣又笑,聲音揚的高高:「你帶著一群侍衛見死不救,本姑娘說你兩句怎麼了,小肚雞腸懦弱畏縮,你還是不是男……」
她話音戛然而止,整個人突然凌空飛起,馬車裡的人收了手勢,她通的一聲,瞬間跌落在了馬車裡,保持著趴著的姿勢,半截身子還露在馬車外面。
侍衛們張口結舌,車簾晃蕩,她怒火中燒,狠狠抬頭,急聲咒罵:「你……」
後半截話還沒出口,她愣在當場,甚至有些忘了這高難度動作帶來的不適感,重重的嚥了一口唾沫。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現代偶像劇裡那些花樣美男瞬間遜斃了好不好?
江憶之一身雪衣,一隻手還握著鞭子,脊背挺直坐在馬車的坐榻上,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腳邊仰頭看他的女子,光線從晃蕩的轎簾縫隙照了進來,他向來清冷疏淡的眉眼精緻如畫,清俊的輪廓銳利而英俊,沉默克制的看了張口結舌的女子一眼,半晌,扯動唇角語氣淡淡道:「看夠了沒有?」
呃……
正神遊九天的沈千千回過神來,狠狠的鄙視了自己的花癡,手腳並用,十分狼狽的整個人爬上了馬車,順便在心裡腹謗了一聲古代的馬車又高又笨重,她拍了拍衣裙坐到了對面的坐榻。
「我說公子,你這人怎麼一點俠義心腸也沒有,不救人就算了,呃,就當你天生冷淡好了。」沈千千有些鬱悶的措辭,不去看對面如詩如畫一張臉,心裡默念著美男神馬的都是浮雲,一般繼續道:「眼下那姑娘受了傷,這裡到平陵郡得半天工夫,將你的馬車借給我,相信剛才那位姑娘會原諒你見死不救的。」
……
她說了半晌,眼看著對面人蹙眉將自個的鞭子扔下了馬車,回過頭來:「不需要。我手無縛雞之力,明哲保身並沒什麼可羞恥的。出門在外,騎馬難免勞累,姑娘可以另想辦法。」
江憶之聲音淡淡,眉頭都不動一下,外面的幾個侍衛聽見自家主子的話,不受控制的唇角齊齊抽搐。
手無縛雞之力?
騎馬勞累?
明哲保身?
這馬車裡確定坐著自家從走路就開始習武,輕功卓絕,武藝出神入化,面冷心熱的少主麼?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少主一直在刷新他們的人生觀!
「你!」沈千千一陣語塞:「你這人怎麼這麼難說話?」
「姑娘救一人斬殺六人,這一做法本人不予置喙,至於這抽傷我手背之事也可以一笑置之。若是再無其他事,我們還要趕路。」
言下之意,趕人了?
沈千千已經對這人的人品絕望了!
「不借馬車,你捎她一程也好。」她語氣稍稍退讓了一些。
「太髒了。」江憶之皺眉說了一句,沈千千一陣氣悶,正要炸毛,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對面的男人一使力,她整個人已經被扔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勉強站穩,馬車已經駛出了視線。
「臭男人……」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沈千千愣在原地,恨聲咒罵了幾句,這才一臉苦惱的走到了一臉傷感的女子身邊。
艱難又無奈的將她弄上了馬背,等兩個人用騎毛驢的速度到了平陵郡,夜幕已經垂了下來。
沈千千將馬車上趴著的女子挪下了馬,放在客棧門口,整個人簡直累成了狗,骨頭要散架了。
把韁繩交給了湊上前來的店小二,她活動了一下腿腳,一抬眼,整個人又是火冒三丈。
目光所到之處,客棧籬笆圍成的院子裡,那男子身板筆直的坐在看著十分粗陋的長凳之上,風華特秀,小小的客棧簡直逼仄成了黑白的陪襯畫。
分明有著仙人之姿,卻偏偏心腸冷硬如鐵,沈千千嗤笑一聲,去看那痛的呻吟的女子。
一個多月前莫名其妙到了這個鬼地方,她是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俠盜千面神偷,化妝技術出神入化,偷東西的本事駕輕就熟。
作為21世紀一身正氣的小警花,原本她對這樣一個賊的身份十分嗤之以鼻,可現在看著那男人目光寡淡,悠閒自若的舉杯飲茶,她覺得自己微微握緊的拳頭有些癢癢的。
嘖,劫富濟貧神馬的,似乎也不錯!
這樣想著,她和小二一道將受傷的女子扶進了客棧,一樓是大廳,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女子背到了房間,囑咐小二進城找郎中,又好心的安慰了幾句,輕飄飄的下了樓。
江憶之喝完茶,起身上樓休息,身後小白楊似的跟著幾個侍衛,早在看見這姑娘進門都齊齊低頭。
嘖,他們實在是覺得今天這一遭丟了臉,沒法子正視這一位非常有俠義心腸的姑娘,從氣勢上矮了一截。
沈千千臉上掛著冷嗤的笑意,邁著輕飄飄的步子,抬著下巴,十分高傲的將眼睛頂在腦袋上,路過江憶之身邊的時候,手腕被人緊緊握住。
「你做什麼?」她心虛轉瞬即逝,猛地將兩人手腕抬了起來:「男女授受不親,公子是要大白天耍流氓?」
江憶之定定看著他,清淡的眸子裡緩緩漫上溫柔的波光,他唇角彎了一個十分微妙的弧度,似笑非笑:「姑娘這手指倒是纖長秀氣。」
「你……」她臉上驀地一紅,這人是暗諷她手伸的太長了麼?
媽媽咪的,好難搞的小白臉。
沈千千猛地抽回了手,瞪了他一眼,恨恨下樓。
出門在外,條件自然不能和京城相比,客棧的房間即便是最上等的也十分簡陋,好在還算乾淨。
藍頌目光落在端坐在桌邊,就著燭火看賬簿的少主身上,幾次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江憶之從燈光下抬起頭,面容泛著淺淺的玉白色,幾近透明,俊秀精緻的不像話,藍頌訕笑著吞了一口唾沫,止不住的疑惑:「是有些想不通,公子分明不是那樣的人,為何今日見死不救?」
「哦?」江憶之尾音稍稍上揚,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收回了目光。
藍頌有些無語,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聽見自家少主淡淡的聲音:「魅姬。那被圍攻的少女是千嬌閣的閣主,魅姬。」
「啊?」藍頌嘴巴張的老大,磕磕絆絆:「怎……怎麼可能?她看著最多十四五歲?」
話音落地,恨不得先扇自個一個大嘴巴子。
千嬌閣以采陽補陰,吸食男子精元換取美貌常駐,一向為武林正派所不齒,偏偏那些女子又都十分神秘,江湖中人往往見過他們的都是一具乾屍。
至於她們的閣主魅姬更是神出鬼沒,讓正派武林人士恨得牙癢癢,偏偏又從來尋不著蹤跡。
不過,既然可以青春常駐,有一副少女容顏也就不足為怪了。
尤其,他匆匆一瞥也驚異的發現,那女子縱然臉上有刀傷,膚色卻是雪白幾乎透明,確實……嗯,有那麼一點詭異。
不過,少主是怎麼發現的?
他嚥了一口唾沫,有些後知後覺的看了過去,江憶之連頭也不曾抬起,聲音平靜道:「我聽見了她的武功招式。」
藍頌恍然大悟,自家少主從小過目不忘,雖說人在京城居多,對武林各派的武功卻也算得上瞭如指掌,習武之人聽力敏銳,那麼遠能聽音辨招,還是讓他在心裡狠狠的膜拜了一把。
想來當時天山門正是在為武林除害了。
藍頌想到這裡,突然想到那個一身正氣的姑娘,有些急切道:「糟糕了,那姑娘救了她,怕是有危險。」
他家少主視線淡淡的瞥了過來:「關你什麼事?」
藍頌:……
這樣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不去提醒那個正直的姑娘,真的好嗎?
小心思似乎又被某人看穿,不過一瞬,他就聽見自家少主一貫淡定的聲音:「魅姬采陽補陰,應該對女子沒興趣。」
藍頌:……
所以,他們真的要袖手旁觀了?
目光落在自家少主綁著白色軟帕的右手上,他默默猜測少主還在為今天那一句「懦夫」生著氣。
江憶之:「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狹隘……」
藍頌快哭了,少主你是會讀心術麼?明明我什麼都沒有說好伐?
江憶之:「我不讀心。你的表情可以不用表現的那麼明顯。」
藍頌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再一次覺得自個在少主面前已經接近透明,赤果果什麼**也沒有。
他默默地退到了門邊,出去反手帶上門,同外面表情複雜的藍澤一樣,小白楊似的守在門口,為那一位正直又善良的姑娘點了一根蠟。
江州氣候適宜,四季如春。
風調雨順,百姓自然安居樂業,越往城中走,越是人聲鼎沸,十分繁華。
不過幾日時間,江憶之已經利落的見了各行業諸多管事,恩威並重,有條不紊的處理了幾件棘手事。
眼下到了黃昏,清風熹微,他負手站在掛著一溜煙大紅花燈的宜春院門口,罕見的蹙起了眉頭。
宮裡那一位聖上,將青樓都開到了天啟各地,怕也真是古往今來第一位了。
臨出京的時候答應了幫他視察一下產業的白衣俊公子,眼下著實有些為難了。
十六歲,一般貴族公子都有了兩三個通房的年齡,情性冷淡的他除了偶爾抱一抱他的同胞妹妹,陌生女子的手都沒拉過。
哦,不對。
拉過一個,如果算上幾天前那個試圖扒自己錢袋還理直氣壯的小賊的話……
「呦,這位公子看著眼生,快裡面請,今個兒您算來對了,遇著了這花傾城難得一見的表演……」門裡面突然迎出來一個身段妖嬈的中年美婦,帕子一揮,一陣香風襲來。
江憶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花傾城是誰?」藍頌難得看見自家少主猶豫不決的樣子,有些好笑的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呦,這位公子可真是少見識,傾城是我們江州一頂一的美人,當仁不讓的頭牌啊,媽媽我好說歹說,才勸的她跳一次舞……」中年美婦嘴角一撇,上上下下將幾人打量了一番,再次笑道:「幾位公子氣度不凡,從外地來的吧?哎呀,這有什麼好猶豫的,美人兒的溫柔鄉,保管你進去再也不想出來……」
那媽媽得意的唾沫橫飛,江憶之微微側身,抬腳邁了進去。
大廳人聲嘈雜,正中央搭著一個高台,高台上紅毯逶迤,眼下還空無一人,等他四下看了看,選了個雅座表情淡然的坐了下去,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早已經眼疾手快的圍了上去。
脂粉香氣十分濃郁,跟進來的藍頌藍澤連忙過去,將那些幾個要占自家少主便宜的姑娘隔在外面,大廳裡一陣口哨聲此起彼伏,一位身段曼妙的紅衣姑娘扭著那不盈一握的小蠻腰進了眾人視線。
她面上遮著輕紗,一雙眼睛春意盎然,活色生香,上面用緊身的紗衣裹的緊緊地,隱約可見胸脯上水紅色肚兜兒露出的香艷刺繡花朵,下面穿著輕薄的紅色綢褲,綢褲包裹著圓翹的臀,線條流暢,幾近完美。
舉手投足都是風情,她踩著慵懶的步子越來越近,腳腕和手腕上的金色鈴鐺叮噹作響,面紗下的她笑容嫵媚朦朧,眾人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看著眼前一眾人恨不得立刻將自己吞入腹中的表情,沈千千心裡嗤笑一聲,不過倒也並不馬虎,柳腰輕擺,她已經曼妙的跳起舞來。
畢竟,真正的花傾城要趁著這個空當偷偷溜走,她得為這個稍微投緣的好姐們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
花燈流轉,她腳尖輕踮,塗了鮮紅豆蔻的指尖翹起,微微瞇起水波蕩漾的眸子掃視一周,面色一怔。
呵,果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她甩了身上搭著的長而飄逸的薄紗,鈴鐺叮鈴鈴的發出一聲脆響,腳尖輕輕一躍,她從台上飛起,精準的落到了正端坐著的江憶之懷裡。
上次沒有得手,給師門抹黑,她心裡一直耿耿於懷。
此刻窩在僵直的男子懷裡花枝亂顫的動了兩下,已經咯咯笑著攬上他的脖頸,一隻手順勢就摸上了他俊秀的面容。
邊上兩個侍衛反應無能,江憶之身子僵直,剛才自個覺得這女子哪裡有一絲古怪,眼下對上她含笑又狡黠如狐的眸子頓時反應了過來。
不過,從前抱一抱憶卿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多想,此刻這女子突然窩在他懷裡扭來扭去,他竟然罕見的……
江憶之有些鬱悶,臉色布了一層黑雲,沈千千咯咯一笑,一隻手就勢伸到他腰間,江憶之正要伸手去逮她。
一個溫軟的東西突然貼上了他的唇,他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白玉鑄就的一張臉黑雲迅速褪去變成了可疑的紅暈,身子十分僵硬,一隻手竟然忘了推開她。
沈千千拋了個媚眼,纖細的手指飛快的解下他的錢袋,看著他眸光一動,靈活的小舌飛快的滑了進去糾纏住他的,狠狠吮吸了兩下,心裡一得意,將唇間的小粒藥丸推了進去。
江憶之張口結舌,在她倏然撤退的時候低低咒了一聲「該死」整個人突然朝著一邊倒了過去。
兩個侍衛連忙將他接住,一回頭那姑娘連人影也找不見了。
江憶之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張臉黑的直接可以扮演包青天包大人。
邊上的藍頌識趣的不敢出聲,藍澤已經將功補過道:「那姑娘名叫沈千千,逍遙門沈老頭唯一的女弟子,眼下居住在西城悅來客棧,魅姬應該是中了毒,武功全消,眼下傷勢輕了些,花傾城,不知所蹤。」
藍澤頓了一下,眼看著自家主子詭異的不開口,想了想,繼續道:「不過,她眼下似乎有些麻煩,天山門已經將悅來客棧包圍了,估摸著可能今晚就會動手。」
江憶之眉心跳了一下。
面容淡淡的,看不出情緒,在床邊坐了一小會,藍澤又再次開口道:「眼下江州已經沒有什麼事了,公子再休息一晚,咱們明日一早再回江州也來得及。」
「去悅來客棧。」江憶之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子來。
「公子,那姑娘也不是故意那啥的,你……」藍頌語氣訕訕的,有些難以啟齒。
他知道那應該是他少主子的初吻,這樣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奪了去確實有點那啥吧,不過,反正他家少主又沒有吃虧,這樣去找人家姑娘的麻煩未免太……小心眼了一些?
藍頌小心翼翼的瞧過去一眼,卻發現自家素來比王爺還要風輕雲淡的少主子,耳尖微微泛紅,眼神意味不明,這……
少主對那個正直善良的姑娘上心了?
「收起你的胡思亂想。」江憶之步子突然慢了一些,目光卻是不看他,聲音裡難得帶了些解釋的意味:「她偷了我的錢袋。」
藍澤:……
大公子,咱們真的不差錢……
心裡默默念叨了一句,眼尖的發現自家少主子整只耳朵都有些泛紅,想起那個自己看的張口結舌的香吻,他心裡有了些古怪的猜想。
發覺一向冷淡自持的少主子剛才那解釋裡明顯欲蓋彌彰的意味,他吞了一口唾沫,低頭竊笑的跟了上去。
夜幕降臨,風影搖曳,悅來客棧的後院裡戰事正酣,二十來個青年男子舉劍將沈千千團團圍住,目光裡皆是狠戾。
「一個個自詡俠義之士,欺負弱質女流算什麼好漢?」沈千千胳膊被刺了一劍,涔涔往外滲著血,將長鞭換到另一隻手上,目光掃視一周,輕蔑的斥了一聲。
「呵?弱質女流?」拿劍的一個青衣男子氣極反笑,義正言辭道:「逍遙門自詡俠盜,什麼時候也跟那下流無恥的妖女搞在了一起,不惜斬殺我門七名弟子相救於她,哪裡算得上弱質女流?!」
「你!」沈千千面色一沉,目光從地上剛才被斬殺的女子身上掠過,眼見她原本嬌嫩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枯萎衰敗,正如一朵失去了養分的花朵,她十分頭痛,一時間覺得百口莫辯。
「我怎麼知道她是誰?當時只看見一群人圍攻她,我當然會出手相助!」
「好一句不知道,你一句不知道我天山門的弟子就白死了麼?」剛才出聲的青衣男子厲聲一問,懶得多說,直接縱身,拿著劍直直的刺了出去。
沈千千一陣愕然,心裡此刻十分複雜,眼看著長劍急速逼近,索性不跑不退,似乎安心等死一般閉上了雙眼。
她的確錯的離譜,救了妖女不說,還草菅人命殺了人家好幾個清白弟子,這樣一死,其實也不虧。
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拉了一下,她瞬間落到一個帶著些涼意的懷抱裡,一睜開眼,攬著她的男子眉眼清淡,微微蹙著,有些不悅。
「你是何人?」一劍刺空的青衣男子眼看來人氣度不凡,身手了得,出聲質問。
「我得帶走她。」江憶之語氣不容置喙。
「你?」青衣男子劍眉蹙的緊緊的,「她和我派恩怨未了,閣下還是莫要插手多管閒事。」
江憶之又蹙眉。嘖,這動不動就需要解釋的感覺真是不爽。
瞥了一眼邊上趕來的藍頌一眼,他伸手觸到腰間,利落的抽了軟劍,寒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下一瞬,藍頌的腰牌已經被自家少主輕飄飄的挑落到劍尖,一個流暢的拋物線,腰牌落進了青衣男子的手腕上,男子條件反射的接住,面前幾人已經沒影了。
「三師兄!」邊上另一個青衣男子湊了過來,疑惑的喊了一聲。
握著腰牌的男子收了長劍,眸光沉寂的看了一眼那已經完全枯萎的魅姬身上,低語道:「撤。」
「可是……」邊上的男子十分不解。
「不是我們得罪的起的,魅姬已除,速回師門覆命。」握劍的男子步履匆匆,神色有些凝重,語氣果決。
雖說朝廷和江湖素來兩不干擾,可新皇登基以後,江湖中的勢力已經明顯減少了許多,著實沒有拿雞蛋碰石頭的必要。
……
沈千千一路迷迷糊糊跟著邊上人到了客棧,等兩個人落在了地上,對面一身雪衣的俊秀男子抬眼看過來,又是那種似笑非笑微帶挪揄的目光。
沈千千有些囧。
他說他手無縛雞之力?
不過,從初見到現在,自己似乎……的確,呃,一直對他有偏見。
被那道瞭然的目光看的無所遁形,她有些訕訕道:「你輕功比我還好,不當神偷可惜了。」
江憶之:「府上不缺錢,剛好沒興趣做賊。」
沈千千:……
尼瑪,什麼賊,俠盜好不好?
我是俠盜……默默地催眠了一下自己,她索性轉移話題道:「大恩不言謝。天色已晚,我們後會有期。」
話音落地,她剛剛轉身,身後響起一道悠悠的聲音:「你偷了我的錢袋。」
沈千千:……
所以,這才是他剛才救自己的理由麼?
好小肚雞腸,她欲哭無淚轉頭,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來:「公子,您不是不缺錢麼?」
「所以你就可以隨便偷?」
「……」
一句話能噎死人的臭男人,沈千千暗暗腹謗了一句:「那啥,實在不好意思,裡面的銀兩我已經用光了,反正公子不缺錢,就當打發叫花子了。」
她沒有說謊,裡面的幾十兩銀子都給那個叫魅姬的抓藥用光了。
好悲催……
江憶之目光淡淡的,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慢條斯理道:「六十兩銀子,添上荷包,大約價值三千六十兩。」
沈千千:……
半晌反應過來,立馬恨聲斥道:「你搶劫啊!」
對面的男子不為所動,依舊是不急不緩,語氣平穩道:「荷包用料是藩國進貢的浮光錦,刺繡絲線每一寸皆有市無價,繡工乃天啟第一繡娘芸娘完成,一個荷包,價值三百金不止。如果姑娘能將荷包歸還,倒勉強可以一筆勾銷。」
沈千千張口結舌,忿忿嘀咕道:「誰知道荷包扔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眼看著男人好看的眸子彎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她有些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那啥,三千兩就三千兩,姑娘我分分鐘就給你還上。」
她氣得臉蛋有些紅,腮幫子鼓鼓的,在夜色中姣好的面容明艷動人,江憶之在她說到分分鐘的時候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一本正經道:「不乾淨的銀子,不要。」
「那你說,要怎麼辦?」
「我明日回府。府上一等丫鬟月銀十兩……」
沈千千頭上一堆烏鴉嘎嘎飛過,一臉黑線,感情這人要搾取她勞動力來賠錢?
賣身的小丫頭,她才不幹,她十分不悅的撇了撇嘴。
對面的男子似乎有讀心術一般繼續道:「府上的丫鬟不簽死契。」
江憶之頓了一下,又道:「十兩月銀是三品京官府上嫡出小姐一月的份額。」
所以這樣說,還是她賺了?
沈千千目光飄忽,邊上當背景的藍頌突然出聲道:「姑娘放心,府上福利很好的。生病受傷都有額外安慰銀子,每人每個月還可以休息五六天。銀子照給的。」
藍頌覺得自家少主一定是想著將這人拐回去好好折磨,不過,身為一等一忠心的屬下,主子殺人他得遞刀,主子拐賣婦女他自然少不得得幫腔。
沈千千被他的話意外了一下,站在原地沉思小會工夫,抬眼看向了面容沉默的男子:「包吃麼?」
「嗯。」
「包住麼?」
「嗯。」
「不舒服可以休息?」
「對。」
乾巴巴的對話之後,她摸了摸自己弧度美好的下巴,為難的妥協道:「好吧。既然包吃包住,賣身就賣身,不過丫鬟而已,本姑娘玩的轉。」
她本來就無親無故無處可去,逍遙門裡有兩個垂涎她美色的師兄,額,天山門又追在後面。
這男人看著有些身份,且走且看好了。
「很好。」江憶之點點頭,看向一邊的藍頌:「給她開一間上房,明日和我們一起上路。」
藍頌默默地去了,江憶之轉身進客棧,聽到身後人吧嗒吧嗒的跟了進來,唇角揚了一個輕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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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們,老虎開了新文,邪王的金牌庶妃,依舊是古言寵文,肯定比這個文會有進步的,24小時之內應該就可以看見啦,希望能繼續支持老虎麼麼噠。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