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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第一斷袖 053:甦醒,慢慢收拾 文 / 夜漫舞

    看著面前這小小的女人,身上卻散發著和周顏極為相似的氣勢;誰敢相信她會是那個在後宮之中嬌嬌弱弱、每天仰仗著皇寵才可以生存下去的嬌弱嬪妃呢?

    赤羽皇子嘴角扯著冷酷的笑,盯著岳顰看了半晌之後,轉過身,無所謂的開始脫身上的衣衫,結實賁發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從後背處一塊一塊的凸現出來;這是西蠻最強悍男人的身體,代表著力量和無法比擬的尊貴。

    可是岳顰根本不看在眼裡,若不是心裡最後的一點理智還在牽絆著她,恐怕她這時候早就抽出腰間的短劍和他廝殺起來!

    只要一想到她在宮中得到消息,周顏命垂一線在青樓中遇伏,那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胸口的憋悶和血液中狂暴的因子讓她一揚手就拍裂了手邊的玉桌,滿殿閣的宮女太監皆是被她震怒的駭色嚇住,跪了滿滿的一地!

    赤羽皇子當著岳顰的面脫得溜光,赤條條的健壯身體裡似乎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從櫥櫃中拿出一件青色的面衫隨便披上後,腰間繫著一根帶子;轉過身,朝著那站在他身後,恨不得將他凌遲處死的女人看去一眼。

    「顰兒你用這麼熱烈的眼神看著我,會讓我受寵若驚的!」赤羽皇子笑著,臉上帶著壞壞的痞意。

    岳顰看他這樣,氣的咬緊了後牙槽:「為什麼要傷害他?你明明知道他不過是聽從聖旨辦事的臣子而已,保護自己的國家,保護自己的國民他有什麼錯?當著他的面讓手下劈了他,你就這麼開心嗎?」

    赤羽皇子目光沉沉,看著岳顰氣極了的模樣,笑:「我承認,他肩膀上的那一刀子是我讓薛鷹砍的,反正有黑衣人來搗亂,我不過是借刀殺人給他造成點困擾而已;又沒死,你著急個什麼勁兒?」說著,赤羽皇子靠近了岳顰身邊:「還是說咱們的端妃娘娘對這大英雄動了心,保護的跟個心肝寶貝似的,誰也碰不得?」赤羽皇子說著,就挑起她的下巴,看著美人晶瑩的眼瞳死死的盯著他,而震顫的睫毛帶著堅韌的纖弱,一時撩了心海,忍不住湊上前,剛想壓下一個親吻,卻被岳顰一掃躲過。

    岳顰嫌惡的擦了一把下巴,似乎要將他留在身上的印記全部擦掉:「那幫黑衣人呢?不是你派的嗎?」

    赤羽像是聽見了可笑的笑話一樣,仰頭哈哈大笑幾聲:「你真的以為我會傻到在昭光帝的眼皮子底下使出殺招嗎?那幫黑衣人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都不是我派的;我只是要人傷了周顏而已,並沒有用這樣的賤招去伏殺他!」

    看赤羽那模樣似乎並不是真的說假,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麼今天的兩撥黑衣人,除了天子派出去的那一撥,另一波的人究竟是誰派出去的?

    看岳顰如陷入泥沼中的小獸掙扎彷徨的模樣,赤羽皇子心存憐惜之心,單手一用力,就狠狠地勾住佳人撈進懷中,然後在看見美人驚異的神色後,淺泯的嘴唇重重的壓在她的唇瓣上,趁著她張開嘴要咬自己的時候又猛然抽身,一副站人便宜的二皮臉樣兒實在是跟傳聞中那不可一世的西蠻大皇子身份不相符。

    岳顰氣急,瞪大了眼睛看著赤羽皇子伸出舌尖意猶未盡的舔著嘴角,心情頗好的笑:「真不愧是天子的女人,嘗起來都是甜的;顰兒你別生氣,我接下來的這句話絕對對得起你的這個吻……」赤羽皇子邪魅的笑著:「我雖然不知道第二撥黑衣人的來頭是誰,可是隱約猜得出,這第一撥黑衣人應是來自大宛!」

    本來還怒氣濤濤的岳顰登時睜大眼,不解的看著赤羽皇子。

    赤羽皇子慵懶的瞇著那雙饜足的眼睛,直勾勾的在眼前美人的身上瞄著,可嘴裡卻說著最重要的情報:「大宛與西蠻民風相似,幾百年前都是屬於遊牧民族,算是同根相生;所以我對他們十分瞭解,大宛的武士因為崇尚於摔跤賽馬,所以手臂健壯、大腿有力,今日周顏在舉起一個黑衣人朝著外面扔的時候,我見那黑衣人倉皇之下用了大宛武士經常用的一些動作,而且根據這幫黑衣人的行動動作及體格身型,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幫人來自大宛,而且是受過專門訓練的!」

    「大宛?一支小小的部落竟然敢派殺手潛進大周帝京刺殺定北大將軍?」饒是岳顰再聰明,也想不明白這支蠻夷部落要做什麼。

    赤羽皇子見她想叉了,好心的提醒道:「其實這幫武士不是來刺殺周顏的,他們各個盡顯殺招都是衝著我;周顏是為了保護我才跟他們纏鬥下去的,而我也是趁著周顏不備,這才偷襲成功!」

    「你真有臉說啊!」岳顰咬牙:「我表哥救你,你卻害他?真妄你這與我表哥齊名的英雄封號,實在是小人至極!」

    赤羽皇子聽岳顰這麼說也不生氣,「我是小人,戰場上打不過他所以採用了卑鄙的手段;周顏如果這次大難不死,恐怕他這輩子廢了一個左胳膊再與我交鋒起來也沒有了先前的必勝;我知道我小人,但是我也是在用我自己的辦法保護我的國,我的家!」

    說到這裡,赤羽皇子看向慢慢認真看向他的岳顰:「你不是也很卑鄙嗎?岳家是大周朝的名門望族,你身為岳家女兒,卻暗交私邦、勾結外敵;三萬西蠻武士被你悄無聲息的帶進京城腳下,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你認為依照昭光帝的性格會放過你嗎?你不是也不後悔嗎?因為你也在用你自己的辦法保護著你的親人,你的家……多可笑啊,身上流著北夏皇族的血脈卻是大周人士,他周顏是昭光帝心裡的一根刺,恐怕你們岳家也是他心裡的毒瘤吧!」

    岳顰近乎惱恨的看著這個將她心中最想要隱瞞的一切一語戳破的男人,憋在心口的怒氣翻滾著幾乎快要將她的心捏碎;可是最後,她還是忍了下來!

    對,她是卑鄙!卑鄙到和他這樣的人合作,但是她也無悔!

    想到這裡,岳顰終於冷靜下來;捻起垂在肩膀上的斗篷柔靜美好的蓋在頭上,沉沉的陰影遮住了她大半的臉色,讓她的聲音仿若是從鬼谷中傳出來一樣,明明柔和如江南小調,卻讓人聽了似乎能生出懼怕的冷汗:「赤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除了在戰場上,你不能再傷害周顏一下;如果被我再知道你背後動手腳,我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赤羽笑著看著岳顰小小的身影,然後在一陣勁風中那小小的人影一個飄忽就已消失不見;未來得及合上的窗戶像一個無根的浮柳被夜風吹的嘩嘩作響,拍打到窗欄上,匡匡匡的聲音聽著單調而清冷。

    薛鷹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懷中抱著那把先前傷了周顏的短刀,目光無謂的看著夜色的沉慕,瞅了一眼沉默的皇子,道:「好一個毒蠍女子,居然敢跑到我們這裡算賬來了!」

    赤羽皇子終於有了動靜,回頭看薛鷹:「多虧她是個女人,要不然定會是第二個周顏!」

    「皇子,周顏被我砍了這一下,就算是命保住了,怕是也傷了元氣!」薛鷹想到周顏在倒地的時候,血紅的眼睛裡露出的不敢和恍然,就想大笑出聲:「那個傢伙還真夠傻的,明明已經猜出是我背後偷襲了他,可他依然幫著咱們擋住了暗器襲擊,這份傻勁兒還真是無敵呀!」

    赤羽皇子慢步踱到桌案後面,舒服的坐在墊了一張虎皮的寬背大椅上,道:「弄錯了薛鷹,他一點也不傻,如果不是他擋住了暗器,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恐怕就是咱倆了;屆時其他幾國怎麼想他大周?剛剛邊陲之戰謝幕,我帶著友好的態度前來聯姻,大周沒有保護好我們也就罷了,居然還讓我們受了傷;恐怕西蠻的那幫激進分子又要嚷嚷著打仗,大周和西蠻這個時候不能硬碰硬,休養生息才是最關鍵所在!」

    「那看來他是犧牲了自己保住了兩國未免再次生靈塗炭嘛,先被敵人所傷,接著又要不得不去救自己的敵人;依照周顏這種人的性格,恐怕是要把自己憋屈死!」說完,薛鷹就嗤嗤嗤的笑出聲。

    赤羽皇子跟著也笑出來,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瞳裡,卻是冰原一片,加霜帶雪:「能忍他人不能忍之事,所以說,他才會成為大周的救世英雄,才會把我的幾十萬大軍打的回了老家!」

    ……

    容郡王府中正是愁雲慘淡,人人面露淒楚之色。

    諾大的正院臥房中,不斷地飄出各種各樣的濃稠的中藥味,太醫院最德高望重的各個太醫被紛紛請進府中查看,只是在各位太醫看見那躺在床上,渾身上下包著一層一層的紗布陷入重度昏迷不醒的人兒時,都揪心的臉露淒惶之色。

    楚襄王妃在聽見周顏遇刺的消息後,就先在王府中暈厥過去;好不容易被楚襄王掐著人中弄醒過來,卻跟瘋了一樣衝出王府,朝著容郡王府中奔來;那原本深養在閨中的的楚襄王妃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量,硬是一口氣衝到了郡王府,來到昏迷不醒的周顏面前,看著她的兒面色蠟白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腳邊跪著成片成片的太醫和丫鬟,這要好不容易有了點精氣神的王妃再一次受不了打擊的昏了過去。

    楚襄王看著愛妻被扶出去,心疼難忍的看著躺在床上嘴裡含著參片卻半天也回不過魂的愛子,老淚縱橫,竟似乎一下老了好幾歲。

    周勇自責萬分,跪在一旁連身上的血衣都未換下,不停地用手敲打自己的腦瓜,自責著為什麼他不一起跟著三弟出去,如果他跟著三弟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躺在這裡動也不動的就剩下一副幾乎流乾血的身骨。

    周商也是無精打采的站在一旁陪著弟弟們,一項摳門的他居然拿出壓箱寶底,數根百年人參長的跟胳膊粗一樣被他拿出來送到藥房裡煎成湯汁送來,一遍又一遍的往周顏的嘴裡喂,可此時周顏別說是喝東西了,就是喘口氣也是若有若無的。

    宮中昭光帝拿來無數塞外名藥前來救治,端妃娘娘更是派了貼身宮女守在這裡隨時告知情況;連一項甚少出府的老國公都馬不停蹄的趕來,看著跪在床邊哭的眼睛紅腫的愛孫緊緊地牽著躺在床上似乎快沒了氣的周顏,心疼的無以復加!

    這都是些什麼事?本以為戰場凶險,能回來的人定是有著大富大貴等著的;只是沒想到這太平日子底下居然還是發生了這樣的凶殘世間,簡直是令人髮指、忍無可忍!

    老國公氣的舉著手裡的龍頭枴杖不停地敲著地磚,擰緊的眉心裡帶著惡色,可見是氣極了!

    鳳傾城一直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看見老國公氣成這樣,上前扶著他老人家就先走出屋子;原本干冷的院子裡,因為有不斷的中藥味沖蝕倒是顯得不像以前那麼寒冷凍人;鳳傾城不知在老國公的耳邊說了句什麼,老人家一下就睜亮了眼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孫女。

    鳳傾城就料到他老人家會這樣,苦笑著像小時候那樣靠在老國公的懷裡,一隻手給他順著氣拍著心口,像是做出保證一樣:「爺爺,你放心!我會守好他們的!」

    老國公本來有些渾濁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懷裡的大姑娘,手指有些發顫的撫摸了一下懷裡孩子的長髮,然後,在瞭望遠方時,突然說道:「孩子,爺爺真不知道該怎樣報答你對這個家的恩情!」

    鳳傾城笑著直起腰,看著眼前給了她重生機會的老人,認真、篤定、感激的說道:「爺爺不用報答我,是該我報答爺爺的時候了!爺爺給了一個家,讓我能當你和小花的親人,這對於我來說,是最珍貴的!」

    看著懂事的孩子,老國公幾乎流出淚來;年歲大了的手輕輕地攥著她的手,拉得緊緊的,如親人一樣,連接起來的血脈,永遠都不會鬆開!

    ……

    周顏一驚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而花容月,幾乎也跪在床頭等了一天一夜!

    原來,守望一個人會是這麼的辛苦;尤其是在那個人在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時候,會有近乎絕望的念頭。

    只要這種念頭盤旋在花容月的心裡,他就痛的連身上的汗毛似乎都在顫抖;他想到了自己在知道周顏是女兒身時,做出的種種決絕的混賬事和各種各樣的惡言相向,恐怕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的心情吧,孤獨、寂寞、掙扎、痛苦的守著,守著這個對她排斥到了極點的人,卻還是不願意放棄希望。

    曾經的她心情會不會也跟現在的他一模一樣?害怕心愛的人真的會舍下自己,害怕從此歲月綿長,卻只能孤獨一身,孜然落寞的品嚐著悲慼的寂寥?

    想到這些,花容月就在心裡幾乎快要將自己恨死,為什麼在快要失去她的時候,他才知道彌足珍貴;在她這樣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付出是如此渺小!

    富豆心疼他在這裡不吃不喝不睡不眠的守了一天一夜,要廚房燉了燕窩端來,哄著念著要他喝一口提提精神,千萬別把自己的身體給熬壞了。

    花容月就像是入定了一樣,跪在軟軟的蒲團上,雙手緊緊地牽著周顏完好的右手,似乎只要這樣牽著,她就不會離開他一樣。

    鳳傾城從外面進來,看見富豆著急上火,哭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求著哄著要花容月吃點東西,而花容月根本就不鳥他一下,帶著濃重黑眼圈的眼睛牢牢地盯著床上那臉色蠟白的人兒,安靜極了。

    「豆啊,你下去吧!這樣哭著鬧你家爺也不會理你的!」鳳傾城看著富豆端著的那晚燕窩是極品,想也不想的自己抄起來,在富豆睜大的眼睛下一口喝掉;完事後還意猶未盡的舔了下嘴角,說了句:「好吃!再去燉一碗!」

    富豆顫顫兢兢的看著鳳傾城,嘴巴張著不知道還說什麼好;鳳傾城回頭看他,覺得這小傢伙似乎對自己的行為很不理解:「看什麼看?周顏這一身的傷還要靠老娘親自照料,不把身體養好點能保護病患嗎?去!給廚房講一聲,最好的阿膠、蜜棗、當歸、人參都給我燉了,拿過來我要好好補補!」

    富豆看鳳傾城不是開玩笑,忙答應了一聲就下去!

    鳳傾城看著棉簾子閃動了兩下,整個屋子裡該走的人全部都走了,慢慢的總算是安靜了。

    空氣中,依然是濃的化不開的中藥味;放在一旁茶几上的人參湯被廚房熱了一遍又一遍,一會兒一會兒的給周顏往嘴裡灌,只希望她能吊著一口氣,慢慢的緩過來。

    鳳傾城大喇喇的坐在床頭,看著跪在一旁死抓著周顏右手不撒開的花容月,眸光淡淡的轉著流光,半晌之後,說出口:「我說她能活下來就一定能活著,人命這種東西不識說你攥緊了,就能拉把回來的!」

    花容月耷拉的眼皮總算是有了抬動的跡象,可是很快就又垂下來,好像剛才的微動只是眼花看錯了一樣。

    鳳傾城惆悵的歎了口氣,看著床上無知無覺得周顏,道:「也虧她命大,流了這麼多血,胳膊也快廢了,身上還中了暗器,能像他這樣躺著,太奇跡了!」

    花容月總算是接過鳳傾城的話,滾了滾喉頭,沙啞著聲音,說:「她一直都是我見過的最堅強的女孩兒!」

    鳳傾城聽見這話,嗤嗤的笑,妖妖的模樣:「喂,你小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把我這個姐姐擺到哪裡了?」

    花容月連眼皮也不抬一下,「你是女人嗎?」

    鳳傾城被他這句話堵得心口直發癢,憋了老半天還是決定不跟要沒了媳婦的臭男人說話;不過,他能這樣兌桑自己,最起碼證明他的心牆還沒有崩塌,他還是冷靜著的,雖然他現在正在做著最幼稚可笑的事兒,可心,依然是強大牢固的!

    周顏渾身上下最重的傷就是被薛鷹那毫不留情的背後一砍,鋒利的刀刃從後背肩膀處直直的往下劈,要不是周顏常年練武身子骨異於常人,怕是早就變成兩半,死的透透的;猙獰的傷疤從肩膀一直蔓延到了近乎胸口的位置,脖頸處的大動脈給割斷,骨頭翻著白肉,手筋連著白骨,要不是鳳傾城藝高人膽大,硬是用針將她偌大的傷口縫合起來,怕是早就因為流血太多而一命嗚呼。

    而身上多處被暗器打傷的傷口雖然看上去猙獰,可跟那劈砍的刀傷比起來簡直好太多了,撒了最好的金瘡藥,慢慢便有了癒合的趨勢;唯獨只剩下那一條滲人的大傷口掛在脖子上,讓人不清楚她醒來後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活動自如,是否真的要殘了!

    時光如梭,光陰飛逝;三天三夜的昏迷周顏就像沉浸在大海中一樣,全身無力的任由海水將她托著,飄到哪裡就是哪裡;多少次她被傷口的疼痛扯得連頭皮都是麻的,又有多少次她心裡放棄掙扎和希望,奢望著自己能這樣一閉眼就過去,最起碼她不用再忍受那種近乎刮骨一樣的撕痛苦楚。

    可是,在朦朧中,她不止一遍的看見花容月哭紅了眼睛守在她身邊,一次又一次的喊著她的名字;身邊,父王和母妃似乎也極為著急,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近乎絕望的痛楚,可又不甘心的帶著希望,祈求著真正的奇跡能夠降臨。

    她就是在這種絕望和希望中不斷地掙扎,終於在自己死撐著不放棄的時候;眼前的光亮越來越大,小小的星光慢慢變成大片大片的亮光,然後,在一陣刺眼的光芒中,她看見花容月和鳳傾城兩人驚喜的笑臉和眼中垂落的淚。

    「顏郎——顏郎——」花容月趴跪在床頭,死死地拽著周顏的手,看著她在三天後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雖然焦距渙散沒有任何光彩,可只要她能再次睜開眼睛,他願意拿一切來交換:「顏郎,你醒了是不是?我是花兒啊——花兒啊!」花容月喜極而泣,渾身上下抑制不住的顫抖;他捧著她冰涼的手心緊緊地貼著他的臉,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樣摸摸他。

    周顏剛一醒來就耳邊鼓噪的聲音,多日來的清淨頓時被打破,眉心有些不勝其擾的皺了一下;可是在掌心接觸到一片熟悉的柔軟冰涼時,突然那擴散的瞳孔還是慢慢收縮,接著,指頭開始變得溫潤暖和,然後在她轉過頭看向那人時,乾澀的唇角,扯出一個如綻放生命的笑容。

    花容月激動的看著周顏對著自己笑,就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歡喜的眼淚不停往下掉;鳳傾城看花容月已經被自家媳婦的一個笑容給扯瘋了,暗歎一口被情愛沖昏腦袋的傻男人,轉過身就走到門口,喚了人立刻去請太醫。

    太醫院院首張默聽說大將軍醒了,二話不說提著藥箱就飛奔而來,搭著脈線低著頭細細的診斷,然後在眾人迫切的眼神下,終於驚喜的說出口:「太好了!大將軍能活過來了!真是奇跡啊!太大的奇跡了!」

    昭光帝派人守在這裡的太監和端妃娘娘派人守著的宮女一聽到這話,連日來的勞累一飛而散,雀喜的轉過身就直往皇宮的方向跑,勢必要將這天大的好消息第一聲告訴宮裡著急的主子們。

    楚襄王和楚襄王妃這幾天都住在容郡王府中,眼下聽說兒子活過來了,王妃眼裡綴著淚跪在地上不斷地向老天爺叩頭,楚襄王摸著一夜間花白的鬍鬚不斷地點著頭,誇他生得好小子,受這麼重的傷還能挺過來;福伯要人趕忙去鎮國公府去報喜訊,免得讓老國公再一天三四趟的往這裡跑著掛心。

    總之,一直縈繞在容郡王府上空的愁雲慘淡,總算是撥開消散、一片晴空好天氣。

    周顏由花容月扶著,鳳傾城端著剛熬好的參湯一口一口的給周顏喂;這幾天周顏一直靠參片和參湯養著,現如今好不容易醒過來,自然是再好好地進補幾口,似乎恨不得要將那流失的鮮血盡數補回來。

    楚襄王妃衝到愛子面前,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傷心心疼的不斷落淚:「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以前就告訴過你雖然在京城太平安樂,但也不要放鬆警惕;你就是不聽為娘的話,現在可好了,傷的比戰場上還重,差點都一命嗚呼了!」

    楚襄王心疼愛妻,上前就扶著嬌妻哭的顫顫抖抖的肩膀,像是要將力量傳送給她一樣。

    周顏喝了幾口人參湯,喉頭不似剛醒來那樣發緊,精神顯然也有了點,就強撐著身體,靠在花容月的懷裡,寬慰的笑著看著傷心地母親:「母妃,不要再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瞧你的眼睛都腫起來了,再這樣下去兩位哥哥都要怪我不孝了!」

    楚襄王妃自小就是被寵著長大的,後來嫁給楚襄王后,這個男人更是寵愛嬌妻,連大聲說話都不敢有過,現如今為了這三子如此傷心難過,誰敢說一句話?

    「你那兩個哥哥疼你還來不及,怎麼敢說你不孝?也怪你二哥去的晚,要不然還能幫你擋一擋!」說完,楚襄王妃又是一通抹淚,看的周顏頗為心痛為難。

    現在想起,她在昏厥後的最後一眼看見的應該不是幻覺;二哥帶著禁衛軍前來救她,而她在後來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麼人抱住那人應該也是二哥了;不過……如果不是二哥及時趕到,她恐怕真的就再也回不來了。

    楚襄王安慰好愛妻,就要人帶著下去休息,然後摒退了屋內所有雜人,有要人在外面守著,這才坐在一旁的圓凳上,看著臉色依然蠟白的『兒子』,擰著眉心,問:「阿顏可知道是誰傷了你?」

    周顏見屋內除了花容月就剩下父親,連鳳傾城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自然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不再遮蔽:「身上的刀傷是薛鷹砍的……」扶著周顏手臂的花容月猛地收緊力量,疼的周顏回頭看他一眼,他這才回過神,忙鬆開:「至於其他的傷口,應該是我替赤羽皇子擋暗器的時候傷的!」

    楚襄王果然臉色騰黑,攥緊了大拳近乎有些發顫的放在膝頭:「早就知道西蠻狼子野心,勸天子不要聽信商太傅那幫人的話真的聯了姻,可是天子一意孤行,偏生還將這野狼引進後院傷了我兒,如此大惡畜生般的人物,老夫定不會饒過他!」

    見父親動了真怒,周顏揣測再三,勸道:「父王千萬不要拂了天子的意頭!」

    「為何不可?天子年紀輕,根本不知這西蠻自前朝以來就是個出爾反爾、背後傷人的蠻夷之邦,如果真收了他們的公主,怕是早晚有一天咱們還會重蹈戰禍的苦難!」

    楚襄王是先帝的胞弟,當年又有扶持幼主登基之功;一直以來雖然昭光帝忌憚自己的這位親叔叔位高權重,可又不得不依賴親叔的扶持;可謂是愛的牙癢癢,很得也牙癢癢;可顯然一心為忠的楚襄王根本意識不到這點,只是一味的順著自己的性子早一些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完全將那年輕天子的想法過於忽略了。

    想到這裡,周顏就頗為憂心:「父王,你可知為何天子在知道商太傅這幫人私底下拉幫結派之後,還縱容著他們嗎?」

    楚襄王老謀深算,自然一語道破:「天子心性多疑,他是要讓這幫老傢伙拖住我!」

    「既然知道,那為什麼還要讓天子懷疑咱們呢?」周顏心急歎氣道:「自古以來外親獨大一直都是帝王的心腹之患;想我楚襄王府也夠光耀門楣了,顰兒在後宮是貴妃,和皇后商翎幾乎平分秋色;父王你又是一等大公,皇親國戚、手握重權,我又是西北軍的將領,官拜一品大員,容月也被天子封了個郡王的封號;數數咱們家一門顯貴,有兩個當朝一品,兩個手握重兵的兒子,還有一個攥著天下經濟命脈的皇商,容月身後又是代表著民聲頗高的鎮國公府,要說天子不忌憚咱們,誰信?」

    楚襄王聽著兒子的分析,也覺得似乎有些過高了;可是,他可從來沒有存著不良之心吶!他是皇親國戚,你是天生的,這些他也改變不了!

    看父王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周顏趁機勸說道:「父王,細數歷史,功高蓋主的最後一條路往往都是在最終死在皇權底下;我的兩位哥哥至今還未娶妻,母妃又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父王,如果我們真的有一天衝破了天子的底線,你認為以他這人的手段會放過我們的家人嗎?」

    楚襄王面色僵硬:「我好歹也是他的皇叔,他不敢!」

    「有何不敢?我看他敢的很!」周顏繼續道:「當今太后鍾家,那可是他親娘的娘家啊,他說一句話還不是將一個諾大的家業給分散了?父王,見好就收有時候要比迎難而上更需要勇氣,男子漢拿得起放的下這才叫真英雄!」

    楚襄王被周顏這最後的幾句話震住,難以置信的看著最小的兒子,眼瞳閃爍不定;而心裡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孩子的這幾句話都走進了他的心坎裡,讓他恍然後覺,如雷貫耳。

    花容月從頭到尾都是沉默的,此刻,他也像是重新認識了周顏一樣,嘴角攀著好看的弧度,又小心翼翼的將靠在他身上的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父王答應你,會考慮你說的這些話;只是,那個赤羽皇子,父王一定要收拾他!」楚襄王心疼周顏,自然是不會放過那個傷害他兒的人。

    周顏看著這樣生氣的父親突然笑了,本來還有些渾濁的眼睛突然在這時候卻迸射著萬千火花:「父王!您省著點力氣好好安慰母妃,這兩天要她受驚了;赤羽皇子……孩兒自己親自來料理!」

    說完這句話,周顏就攥緊了手掌;許是動了些力量扯得她傷口發疼,可真是這疼痛卻更加讓她動了真怒,絕對不會繞過那個居心不良的混蛋!

    看出周顏臉上捲動的滾滾殺氣,楚襄王猶豫了一下就也點頭答應下來;又交代了幾聲花容月要注意的事,這才依依不捨得離開。

    終於看見楚襄王走了,花容月也不像剛才那樣渾身繃得死緊,生怕被這個從來都不看好他的岳丈再嫌棄。

    將周顏小心翼翼的放回到床上,花容月從溫水中捏了帕子走過來小心的給她擦拭著額心上的汗珠,眼神溫柔繾綣,就像是呵護著最心愛的寶貝一般。

    看他為自己這樣忙前忙後,而臉色也不似以前那樣好;周顏也是心疼,攥住了他的手,就輕輕地捏在掌心裡:「小花,這幾天嚇著你了,對不住!」

    眼裡一直藏著的淚,隨著她的這句話,終於滾下來!

    花容月半坐在床沿邊,看著床上躺著的看似不堪一擊的媳婦;心疼的將她的手攤開放在唇邊,愛憐的伸出舌尖一下一下的舔著她的手心,喉間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一隻差點被拋棄的小野貓,重新又回到了主人身邊一樣。

    「顏郎,以後不要再這樣嚇唬我,好嗎?」他的聲音裡帶著顫帶著求,失而復得,彌足珍貴!

    周顏笑著輕捏了捏他的臉,帶著滿眼的疼惜:「不會了,這次我能大難不死,將來咱倆一定會永遠在一起,誰也不離開誰!」

    花容月得到她的保證,立刻笑出聲來;手邊的帕子輕輕地擦著她的手,揉著她的胳膊讓她舒服一點,從來沒想到那個永遠都囂張跋扈的他居然也會有如此貼心細緻的一天。

    ……

    話說鳳傾城親自送太醫院院首張默走出被歡喜聲掩蓋的屋子後,就拉著德高望重的老太醫去了一旁無人的偏房,笑嘻嘻道:「師傅,這次真的是麻煩你了!」

    張默撫著花白的鬍鬚,看著差點把他這把老骨頭都拆了的徒兒:「你這女娃,從小長到大都是這麼不讓人省心,以前自己胡鬧點也就罷了,現如今怎麼敢跟著定北大將軍一起胡鬧!」

    被師傅這連責帶寵的罵了兩句,鳳傾城也毫不在意,只是認真著神色,交託著:「師傅,你就別再生徒兒的氣了好嗎?徒兒把你拉到這裡就是想要再跟師傅交代兩句,千萬不要把這個秘密說出去啊!」

    站在大周醫學頂峰的張默看著鬼靈精的徒弟,皺著的眉心擰的更緊了些,年邁的臉上似乎也露出了淡淡的難色:「老夫行醫這麼多年,多奇怪的病都遇到過;可就在這幾天,遇到了這輩子最奇怪的人!……定北大將軍怎麼會是個女娃呢?!」

    鳳傾城忙上前捂著師傅的嘴:「師傅!叫你別說了!」鳳傾城氣得直跺腳。

    張默扒開這沒大沒小的傢伙,擦著嘴嫌棄的看著她:「有你這樣當徒弟的嗎?明明知道這樣的秘密還拉著師傅一起來蹚,這不是要害死師傅嗎?」

    「當時周顏傷的就快沒氣了,我雖然草草料理了她的傷勢,可她實在是傷得太重了,來勢洶洶,馬上就要一命嗚呼,其他人我又信不過;只能要您來把脈診斷吶!」說到這裡,鳳傾城就撒著嬌的在張默面前噌啊噌:「師傅!好師傅!現在你既然知道周顏的真實身份,那就證明了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收好這個秘密咱們就能一起平安,但是收不好,那可是以欺君之罪論處啊!周顏是皇親國戚又有功勳在身還好說點,可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可就……」說完,鳳傾城還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張默嚇得鬍子一抖,拿起一邊的醫藥箱就要砸這混蛋:「你這不省心的女娃,居然拿著這樣的話來壓你師父!」

    鳳傾城被師傅打也不敢躲,只是捂著頭叫嚷道:「師傅,徒兒說的都是實話!現如今大周初定,天下安穩愛需要周顏;如果這件秘密被傳出去,別說天下大計了,就是她的小命怕是也岌岌可危;師傅,為了黎明百姓,你可一定要忍住,別給別說人出去了!」

    張默打累了,就慢慢收了手勢:「你當真以為師傅跟你一樣混賬啊!為師知道了,以後定北大將軍的病情為師會親自來處理,不會說出去也不會讓別人來插手;這樣總行了吧!」

    鳳傾城看師傅答應下來,顧不得被揍得發疼的身子抱著師傅的腰就開心的活蹦亂跳:「還是師傅最好!」

    張默推開這發膩的弟子,道:「為師先回去一趟,過會兒會讓梓潼將固本培元的藥方拿來給將軍進補養傷;記住,這段時間千萬不要讓將軍隨意活動,就躺在床上靜養著為好,尤其是她的左臂不能亂動,要不然會真的廢了!」

    鳳傾城一直都很擔心周顏會變成獨臂將軍,現如今聽師傅這樣說,宛如看見了希望:「師傅的意思是,周顏的那隻手能好?」

    張默高深莫測的抹了把鬍鬚,答道:「這也要看她後天的安養,那只胳膊差點就掉了,現如今好不容易接回去也不好說,不過依照練武人的身子來講,恢復的可能不是沒有!」

    鳳傾城點著頭,道:「只要師傅出馬,徒兒就相信一定能好!」

    張默頂著愛徒給的高帽子,心裡也是頗有壓力,但也是喜滋滋的;交代了幾聲後,也就離開了王府,由府內專門的馬車送回家。

    ……

    夜闌人靜,整個帝京上空都蒙著一層古怪的氣氛!

    赤羽皇子來朝聯姻本是大周揚眉吐氣的好事,可沒幾天後;定北大將軍遇襲被宰,差點一命嗚呼的事更是震驚朝野,天下都抖了三抖。

    西北軍營裡的那幫老爺們差點把天給翻過來也就罷了,連一直平靜的邊境都開始漸起漣漪;惹得一朝成天喝辣的文武官員們各個驚色異變;這才恍然覺悟出一個道理:大周的太平盛世不光是靠著天子的勤於免政才得來的;更大的一部份原因是周顏用他那赫赫威名震懾著一直以來對大周覬覦的諸侯小國,讓他們絲毫不敢放肆。

    現在周顏臥床不起,西北軍軍營群龍無首,其他小國有了異動不說;連商太傅那個老賤人居然也給自家當皇后的女兒說想個法子將自己的門生安排到西北軍營裡當個將官;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安插眼線,絕對是有利於將來的發展;讓敵人不敢小覷了他們。

    商翎也不知在昭光帝耳邊吹了什麼風,居然讓這英明神武的皇帝一下頭腦發熱,當真派了商太傅手底下最有想法的得意門生孫源當了西北軍的參將。

    西北軍的那幫兔崽子一直以來就是大周軍隊中最傲性的一幫混蛋,再加上跟了一個周顏這樣目中無人、孤傲強大的主子,更是連眼睛頭長到了腦門上,除了他們的大將軍誰也看不上;眼下將軍傷著,他們本就窩火的不行,成天私底下溜出軍營在京城大街上晃悠,力求幫著將軍找出暗算的混蛋,給老大出口氣。

    可誰知這口氣還沒出出來,上頭就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參將過來;而且聽說還是一直以來在朝堂上給老大找麻煩的商太傅的門生?這一下就點著了這幫兔崽子的尾巴,各個炸毛著叫器,連一項沉穩的趙括都咬牙切齒,瞅著季海一蹦三丈高的高聲大罵著商太傅那隻老混蛋。

    孫源在成為商太傅的爪牙後,就一直以來頗受那老東西的歡心;現如今被送到了當今天下最牛逼厲害的軍營裡管制那幫聽說在戰場上殺人跟砍瓜切菜簡單的虎狼之師,這膨脹的虛榮心就讓他早就飄飄然起來。

    而西北軍的軍營裡,本以為會鬧得炸鍋、搞得天翻地覆;沒想到在將士們一通喧鬧大罵之後居然沉靜下來;接著,每個人都乖乖的準備著迎接信任參軍的準備。

    孫源上任的第一天,季海趙括和諸位將軍各個以禮相待,到了當天晚上聽說還準備了歡迎晚會;那天晚上,聽西北軍的小卒講各位將軍勾肩搭背,和孫參將說笑融洽,歡聲笑語;每個人都熱情似火的一杯一杯的敬酒給孫參將;硬是將晚宴的氣氛鬧到了最高點。

    孫參將看著將士們如此熱情,更是酣暢淋漓的大喝大吃著;但慢慢地就有些吃不住,要知道這幫西北軍老爺們那可都是在戰場上用酒罈子喝酒的牛人,幾罈子下去撒泡尿照樣走路平穩跟個沒事人似的;可是在京城富貴窩裡養出來的孫參將卻是個嬌滴滴的人,一罈子酒還沒下肚就已經七暈八素,然後又被諸位將士連哄帶灌,硬是把這小子喝的兩眼翻白,肚大如籮的被人抬回家。

    第二天,太醫院裡的幾位太醫就被火速招到孫府;幾番輪診下來,得出孫參將臥床不起是因為縱酒過度傷了脾胃,必須臥床休息,若不然定會埋下大患。

    於是就這樣,剛上任一天的參將大人在被幾罈子酒給撂翻了;西北軍再次群龍無首,各個囂張跋扈、得意洋洋,氣的商太傅在府中差點吐血三尺,大罵著這幫兔崽子使陰招差點弄死了孫參將。

    ……

    而就在西北軍營鬧得翻天覆地、牛氣沖天的時候;暗門之中卻是一片血光,寒聲淒淒!

    位於皇城地宮的暗門中,此刻,數百名暗衛皆是一臉煞白的齊刷刷的站在台下,高高的黑玉台階上;崑崙山石砌成的寬大背椅上坐著帶著黃金面具的幻影,而在他左側,左正一臉淒惶,看著台階下跪著的數十名暗衛。

    幻影掃眼眾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就算是坐在椅子上,卻依然遮不住他蓄勢待發的怒氣和血腥的肆虐。

    左正實在是扛不住門主這懾人般的肅殺之氣,先跪在地上,求饒道:「主子請息怒,下面的弟兄不過是聽候了天子的差遣,這才偷偷跟蹤定北將軍;念在他們盡忠的份上,請您高抬貴手!」

    幻影冷冷淡淡的聽著左正的話,雖然並未說一句話,卻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一項脾氣還算和順的主子是動了震怒了。

    「你說是天子讓他們這麼做的?」半晌之後,幻影才慢悠悠的問了這麼一句話。

    左正沒反應過來,低著頭的眼睛裡怯光閃爍不定;就在他抬起頭回話的時候;突然那本該坐在石背大椅上的主子卻在下一秒瞬時飛掠到跪在地上的數十名暗衛面前。

    左正大驚,急而怕的驚吼出聲:「主子——!」

    而那聲音還在空氣中迴盪的時候,就看一支軟劍從幻影的腰腹中抽出來,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長臂一揚,唰的一聲!

    數名暗衛瞬時身體一怔,接著,在駭然睜大的眼瞳還未來得及閉上;就看那原本還活生生的人就被齊齊的割斷了喉管,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斷了氣!

    站在後面的暗衛皆被主子這身手震住,各個嚇得不由自主的朝著身後縮了一下,不敢再去看同伴已然快要冰涼的身體一眼!

    左正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心一直爬到了頭皮上,手指,忍不住的僵直,楞楞的看著不帶任何猶豫就處決了手下的主子,不知是驚還是嚇的粗喘著氣。

    幻影收起長劍,看著劍尖處那一滴滴滾遠滾遠的血珠,一直佈滿了寒霜的眼睛裡此刻烏雲密佈、山雨欲來;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駭和無情:「你們是我的人,我才是你們的主子;沒經過我的允許擅自聽他人調派;這種人還敢跟我論忠誠嗎?」說完這句話,幻影就直逼跌坐在地上的左正。

    左正顫抖著眼神看著主子,嚇得怕在地上,不敢言語一聲。

    「左正!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生氣了吧!」

    左正一縮肩膀,聲音發顫:「是屬下等人糊塗,違逆了主上!」

    幻影嘴角一勾笑:「那你說,他們該殺嗎?」

    喉頭發緊的左正額正中滴下一滴冷汗:「該!」

    「很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說完,幻影就轉過身,高傲的眼神掃視著站在面前的手下;這就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大周精英,暗殺、放毒、偵探、潛伏絕對是一等一的厲害;周顏手裡有以一當百的親衛隊,可他的手下,卻能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個部落乃至一個諸侯國!

    這也就是為什麼昭光帝如此依賴他的最大原因,暗門眼線細作遍佈天下,誰也不知道自己身邊這個看似柔弱的人是不是在黑暗來臨時就會變成另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主;昭光帝依賴他,同時也怕他,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而想到那人被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手下傷成那樣,幻影就在心裡惱恨極了自己,更是恨極了那個出爾反爾的他!

    看著倒地不起再也活不過來的手下,幻影終於慢慢的松活了口氣,放眼望著這批精英,悠然說道:「記住誰是你們的主子,記住誰才能給你們下命令!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他沒有資格!知道嗎?」

    數百名暗衛聽見這話,瞬時低下頭單膝跪地,對著站在那強悍最頂峰的人,伶仃膜拜:「是!」

    掃眼眾人,幻影就又回到石椅上,看著跪在地上的左正,道:「天子讓你們跟蹤周顏,只是害怕他藏有秘密、心有不軌嗎?」

    左正是諸多暗衛中和昭光帝行走最密切的人,眼下被主子問起,更是不敢怠慢:「天子多慮多疑,他很擔心周顏哪一天會和北夏走在一起,畢竟西北軍的軍事力量太強大,而周顏又是手握重權的北夏皇族之人;所以天子很不安!」

    「皇族?難道周顏在是北夏人的同時就不是大周人嗎?他可是楚襄王的兒子!」想到昭光帝那多疑的性格,幻影就氣得恨不得撕扯了那個人。

    左正不敢隱瞞,道:「周顏是楚襄王的兒子,但同時……更是北夏定國公主的孫子;夏風華這三個字,一直以來都是個傳奇,先帝怕她,當今的天子,怕是也害怕的厲害!」

    夏風華?再一次被人提著這三個字!他似乎看見了那個在北夏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的女英雄;數十萬戰船、三百里海域,再加上一個夏風華,北夏就是存在於這樣的固若金湯中,保持著三國爭霸的強勢姿態。

    幻影渾身疲憊的靠在身後的靠背椅上,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可那僵硬的臉色,卻洩露了他複雜的內心和糾葛!夏風華和岳朗辰的插敘

    夏風華這輩子,注定是要活的風華絕代、萬世流芳!

    很小的時候,她常常騎在父皇的脖子上俯瞰江山,北夏疆土萬里綿長,南國風光、錦繡無雙;借由三百里海域的天險,北夏朝一直以來都過的平靜安和,百姓安居樂業。

    父皇是個很善良的男人,更是個很慈愛的君主;在他活著的時候,一直輕徭薄賦,倡導農耕田作、商賈繁榮;也正是因為父皇的所作所為,讓北夏在三朝爭霸期間,一直都比大周和西蠻過的更加富裕充實。

    北夏的皇宮是個很美的地方,四季花開入春,暖日洋洋;她永遠都記得母后很喜歡穿著一件水紅色的長裙,頭上別著一根紫玉長簪,一頭烏黑的鴉發只是鬆垮的完成一個髻,卻已然美的驚心動魄。

    北夏的皇宮很美,不過它的美是因為一個女人而起,那個女人就是母后!

    母后是江湖女子,是父皇一次微服出巡時無意間碰見的,也正是那個無意讓父皇愛了一輩子;母后生性剛烈,喜愛舞刀弄棒,性格與手不握寸鐵的母后截然相反;可就是這樣兩個人惺惺相惜,在北夏創造了一帝一後的神話故事!

    父皇只有她一個女兒,因為母后只剩下她一個女兒;自小父皇就將她寵上了天,封她為定國公主,身份尊貴無比!

    也許是遺傳上了母后好動瀟灑的個性,她自小就喜愛在軍營裡打諢,喜歡跟一群老爺們天高地闊的聊天喝酒,不高興了撂撂拳頭,開心了抓起酒罐子就蒙著頭往死裡喝!

    她的一身功夫就是從軍營裡摸爬滾打的練出來的,那時候她還小,每天穿的光鮮靚麗的出宮,傍晚就會一身是傷的被人抬著從軍營裡送回來;父皇看見她這模樣,總是會心疼的抱著她,一邊給她擦著藥水,一邊輕聲的問她痛不痛;那時候她常常看見父皇的眼圈是紅紅的,她總是覺得父皇太柔情,柔情到她還沒有哭,自己卻哭起來!

    母后倒是很喜歡她這幅性子,覺得女孩子不應是嬌貴著養的,會些舞槍弄棒的手法,也也是種本事!

    只是她沒想到,這種本事在未來的日子裡,成為她保護疆土的最有力的武器!

    「風華,將來如果有一天父皇不在了,你要怎麼做?」

    「保護母后!保護北夏!」

    「好孩子,那我們約定好了!」

    「嗯!我們約定!」

    這段對話,是她還很小時,騎在父皇脖子上與父皇的一段談笑之言;那時候她還不懂,為什麼父皇有一天會不在了,因為在她眼裡,父皇是她見過的最溫柔同時也是最堅強偉大的男人,他雖然不懂半點武功,可卻能訓練出北夏最強大的軍隊,讓其他兩朝不敢有任何覬覦之心。

    這樣一個偉大的男人,這樣一個每天都舉著她坐一直笑看江山的男人,像神一樣存在著,他怎麼會先走了呢?

    直到她十二歲的時候,北夏的西面赤胡部落有了異動,經常駕著小船來侵擾北夏附近的漁民。

    父皇深知赤胡的野心,也知道長此以往只會助長宵小之輩的氣焰;一項只住在皇宮的他,第一次帶著她和母后一起隨軍出征,本想著在擊敗赤胡的同時帶著妻女一起遊覽一番北夏風光時,卻不料赤胡使詐,派了細作在父皇身邊!

    那天的天氣潮濕而悶熱,她因為得了暑熱而呆在父皇的龍船上!

    北夏百餘艘戰船一字排開,如天兵下凡,硬是將赤胡這幫妄圖侵擾的笨蛋圍堵得水洩不通!

    父皇穿著一身銀色的鎧甲,英姿颯爽的站在船頭,指揮若定、笑定乾坤。

    可就在大局將定的時候,那名潛伏在父皇身邊的細作突然拔刀而起,硬是戳中了父皇的心口;那個時候她沒有在父皇身邊,只是後來聽身邊的嬤嬤講起,那名細作被守護在父皇身邊的御林軍亂刀砍死;而父皇則安靜的躺在母后的懷裡,是在笑著呢喃著母后的小名慢慢離開的。

    在她的記憶力,十二歲那年,她過的尤為痛苦!

    因為她這輩子最愛的父親,在她還沒明白什麼叫做死亡的時候,就已經用自己生命的消逝告訴了她,生命是多麼的脆弱!

    皇帝駕崩,舉國哀痛!

    她帶著病痛的身體傷心地哭昏在父皇的靈位前,可母后卻是一身亮眼的水紅色長裙,不哭不鬧,美的傾國傾城的站在父皇的棺木前,笑著撫摸著父皇冰冷蒼白的臉頰,輕吻著他再也無法喊出她小名的嘴唇,繾綣廝磨,情深意濃,愛到了心裡,愛到了靈魂的深處。

    看見母后這樣,文武百官都大聲斥責她褻瀆先帝;但母后卻說:「我的夫君,最喜歡看我笑的樣子,我的夫君,最喜歡看我穿水紅色長裙的樣子;我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披淒冷的縞素來送他?」

    面對母后的質問,百官靜默。

    母后依然觸碰著父皇冰冷僵硬的身體,將他牢牢地抱在懷裡,似乎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這具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殼;她笑著親吻著他的額頭,廝磨著他的脖頸,含著他的手指,輕咬著他的鼻尖,就像自己的郎君活著的時候那樣,撒著嬌、帶著愛,一點一點的觸碰著他,討著他的歡心。

    她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唯一的孩子,繼承皇位是她的命運;可是,她掙脫了自己的命運!

    她答應過父皇,如果哪一天父皇走了,她會保護母后!保護北夏!

    所以,在亦然決然間,她身披戎裝,手舞長劍,搖身一變成為北夏自建朝以來最年輕也同時是最身份特殊的水軍將領!

    她從宗親中挑選出出類拔萃的男子扶為新帝,然後就帶著戰無不勝的北夏水兵,一舉攻破赤胡,將這個部落徹底毀滅,連一個尋常百姓都沒放過!

    也正是因為這次大戰,讓她的名聲頓時名揚四海,在贏得美名的同時,也贏得了陣陣殘忍凶狠的名聲!

    有人說她是天生的王者,一身女兒紅裝站在三軍陣前,氣薄雲天,無人能及!

    也有人說她是鬼魅轉世,殺人如麻,嗜血冷酷!

    可這些傳言在她看來根本算不得什麼,管他人說她怎樣,她只要順著自己的心意活著,履行當初對父皇的承諾,保護北夏!保護母后!

    父皇辭世之後,母后雖然堅強的活著;但精神已經大不如前,她雖然在外守護疆土,連年征戰討伐敢對北夏動了妄念之心的各路諸侯小國,但還是會抽出時間回去看母后!

    母后依然是北夏皇宮最美麗的那個女人,雖然身形消瘦,雙眼暗沉,可她依然美得驚心動魄,讓人心存憐惜。

    雖著她年齡的增長,母后的精神越來越恍惚;常常拉著她的手喊著父皇的名字,就像是被拋棄的雛鳥,睜大了眼睛看著陌生的世界,恐慌而無措著。

    每次看見母后這樣,她都會緊緊地抱著這個世上唯一與她有著血脈關係的親人,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安慰著親吻著她蒼白的臉頰,就像在哄一個嬰孩,極盡耐心和疼惜。

    母后走的那年,她十八歲!

    那天是她從邊關回京城的第十天,天氣亦如她十二歲那年的那天一模一樣!潮濕而悶熱!

    那天,母后穿著尚衣間剛做好的一件華麗美艷的水紅色長裙,永遠都喜歡鬆鬆垮垮挽著的鴉發難得挽成了漂亮的髮髻,一項不施粉黛的母后隆重裝扮了自己,雖然已不復年輕,可傾國之姿讓後宮中的年輕宮嬪都自歎不如。

    母后來她殿裡找她,拉著她的手,快樂的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彩蝶飛舞的御花園裡,輕慢的撩起長裙,緩慢的哼著歌曲跳著動人的舞蹈!

    那時候,碧藍的天空上出現一片半圓的彩虹;成片成片美麗的蝴蝶從四面八方飛來圍繞著母后盤旋,母后對著她笑,在她精神恍惚後第一次正確的喊著她的名字。

    「風華,你說你父皇喜歡我這樣打扮自己嗎?」母后雙手捧臉,眼睛笑的彎彎的,如少女懷春,羞澀無限的問著。

    她靠在御花園的欄杆處,看著美麗的母后,說:「父皇最喜歡的就是母后,不管母后怎樣打扮他都是極愛的!」

    聽見她的答覆,母后笑的臉頰上都騰起了紅暈:「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我想他,他也想我!風華,你不怪母后撇下你吧!」

    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在快要模糊視線的時候,她笑著說:「不怪!」

    母后看著她的笑容跟著笑起來,動人的舞姿跳的更快,然後,在一陣飛速旋轉中,裊繞的歌聲似傳出千里之外……

    無數彩蝶迎歌而起,而滿御花園中的花瓣也突然垂地掉落,在母后安詳的躺在地下時,散落在她的周圍!

    母后是笑著離開的,她應該是看見了父皇,所以才會笑的那麼美,那麼甜!

    其實,她早就知道!

    在父皇臨終前,緊緊地抓著母后的手,祈求著母后不要隨他而去,因為父皇捨不得他的獨生女兒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母后答應了他,笑著送走了他;然後,在伴隨著她成長的歲月中,每日三餐中都偷偷地加了輕微的毒藥服食。

    雖然是活著的,卻是生不如死!母后想隨著父皇一起走,但是面對今生最愛的男人臨終的交託讓她不忍回絕,只有強壓著所有痛苦,嚥下所有苦果,伴隨著他們的孩子一天一天歲月流逝。

    六年的孤獨,六年的相思,六年的服毒,終於摧毀了母后的身子!

    讓她在一個和自己丈夫相似的天氣下,踏舞高歌,面對著他們的孩子,含笑九泉!

    她履行了對夫君的承諾,也應盡了為人母的責任;現在,她終於自由了,自由的可以飛到讓她牽絆了六年的愛人身邊,再也不會分開!生生世世!

    她夏風華,注定要活的傲然於世、尊貴無雙!

    這世上最疼愛她的兩個人雖然相繼離開,可她依然堅強獨立,手持長劍,肩負重責,守護著北夏的萬里河山,看護著父皇母后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時年,春天來得格外早些!

    她帶領水兵在三百里海域巡邏勘察,一艘掛著大周旗幟的官船迎風而來!

    她站在船頭,紅色的披風被吹得鼓鼓作響,一手扶著腰間佩劍,一手撐著船頭欄杆,劈風斬浪般的看著迎風而來大周官船!

    她知道,最近大周使臣要來出使北夏,而這艘船應該載著前來出使的使臣。

    那時,她桀驁不馴,囂張傲氣,看見這艘南蠻子船裡理都不想理會,直接轉身進倉;可就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刻,對面船上珠簾撩開,走出一個如青竹皎月般的男子;恍然間,她似乎又看見了當年父皇將她舉在頭頂指看江山的模樣;她的笑聲如銀鈴般脆響,父皇寬闊的肩膀是她最安全幸福的港灣,永遠都不會倒下消失的港灣。

    她腳下頓住,被風吹的有些發酸的眼睛鼓脹脹的;但就算這樣,她還是堅持著睜大眼睛看著那人,瞧著他星眉劍目的五官和出塵飄逸的身影;一瞬間,腦海中只出現一句話:春風十里,不如有你!

    那時,她好像有了當年父皇初見母后時的怦然心動,快要乾涸的心,在這一瞬間,似尋找到了新的源頭,有了新的希望!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鮮活的活著,可以像母后那樣自由的愛了!

    岳朗辰是個很好的夫君,最起碼,他對她真心以待,愛護有加。

    天底下的人都在說,岳家有個了不起的主母,她是北夏的定國公主,是在戰場上劈風斬浪的第一女英雄,是號令三百里海域守護北夏最堅強的後盾。

    可是,這一切傳到岳朗辰的耳朵裡,就變成了:他有一個很美麗的妻子,有點拳腳功夫,深愛著他,是他這輩子只願相守的唯一的女人。

    她是在大周秋天的時候披著十里紅妝,由北夏的和親大使和千艘戰船迎送到大周岳家的。

    她的婚禮,震驚三國,誰都無法料到她不愛與她同日爭輝的戰國梟雄,卻獨獨情有獨鍾那儒雅清俊的岳朗辰;而她也知道,她的夫君是個文官,和父皇一樣,都是極溫柔的男子。

    常年在北夏生活,她甚少經歷秋寒和冷冬的酷寒。

    自從大婚之後,大周的秋色越來越重,她每天都懶懶的縮在屋子裡,穿的厚實而溫暖,可就算是這樣,到了深夜如果沒有岳朗辰抱著,她還是渾身冰冷,輾轉難眠。

    岳朗辰應是愛她的,因為在他知道她怕冷之後,每天就算朝事再忙,也會按時上塌歇眠,有力的臂彎中,她就像小時候一樣,放心的縮在愛的人懷裡,汲著他溫暖的體溫,沉醉在一個又一個香甜的夢中。

    岳朗辰很喜歡在閒暇的時候帶著她一起四處遊玩走動,大周帝京的京郊圍場,大周偏北的草原山川;以花雨揚名天下的緋花雨幕,每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動情的牽著她的手,將她攏在懷裡親吻的熱烈而纏綿;他喜歡叫他風兒,常常一邊呢喃著她的小名一邊笑著說,她是他的風,而他是她的塵,風刮哪裡,塵跟哪裡;天高海闊,相依相隨!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都會緊緊地攥著他的衣領,將一汪熱淚灑在他的胸口,哭的肩膀抽動;而這時候,他只會笑著捧著她的臉,柔軟的雙唇碰著她冰冷甘苦的淚,親著,吸著,為她輕輕擦拭著斑斑淚光。

    她愛他的丈夫,愛的深沉堅定,愛的至死不渝;他就像她的空氣,只要一會兒看不到就會心慌意亂,他就像她的生命,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會活的很好。

    她來大周整整一年,低調而幸福的活在他的身邊;她不再懷念當年戰甲披身的權勢滔天,也不再為自己獨孤一人而沉默寡言;亦如當年她活潑好動的性子,被岳朗辰寵的無法無天。

    那時,她還不知道,她的夫君看似文弱儒雅,其實已經化身為她的盾牌,將她保護在身邊,就算是頂著重重壓力,忽視所有人對他背後的指指點點;他依然對她笑的春暖花開,溫柔如初。

    她一直以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正如她愛她,父皇愛母后,只要兩個人真心相對,就會是全部;可她卻忘了,他是北夏人,是大周建朝以來的宿敵,是北夏身份最為特殊的定國公主;就算她已卸甲嫁人,就算她只想當一個平常普通的婦人,可她的特殊身份不允許,世人的也不允許。

    岳朗辰將她保護的太好了,好到外面已經雷雨迫近,可她依然活在丈夫為她建造的溫室中,笑的愜意安詳。

    岳家勢力本就在大周很大,再加上岳朗辰年輕睿智,魄力與能力不容小覷;當朝天子早就開始對岳家心存忌憚;最後沒想到岳家又有了個她這樣身份的主母,一個振臂高呼就會有千軍萬馬的主母,天子更是視岳朗辰為眼中釘肉中刺;她的夫君雖然在朝中位列高官,可活的戰戰兢兢,雖然笑的如沐春風,可卻在用自己的身板保護著自己的妻子和兩個還幼小的孩子。

    那年的冬天,是大周難得一見的酷冷!

    早晨,她像往常一樣服侍著丈夫穿戴官衣,陪著他一起吃了早膳,被他牽著手走到府門口。

    他溫柔的大手撫摸著她絕色的臉頰,笑著親吻了下她的額頭,交代:「今天我會早些回來陪你和孩子,別在像以前那樣傻兮兮的站在門口等我,家在這裡,你在這裡,我的心也在這裡!」

    她笑著靠在他的懷裡,已經多年未拿刀劍的手早就被養的白嫩柔軟,輕撫著他的胸口,聽話的點著頭。

    她目送著他的官轎離開,看著他在走出好遠之後還撩開簾子回頭看她,擺手催著讓她趕快進屋;她倔強的就像個孩子,眨著眼睛堅持看著他,直到他的官轎消失成一個小黑點,這才死心回去。

    那天下午,她提早準備了茶水,端著廚房新做出來的糕點,等候在暖閣中。

    腳邊,她的兩個孩子生的粉雕玉琢,岳倩是大女兒,相貌隨了他的長相,一副靈動清秀的模樣;滄瀾是長子,相貌倒是極像她,一眼驚艷的俊俏模樣小小年紀已經在京城中出了名。

    倩兒溫柔,懶懶的趴在她的膝頭,問:「娘親,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她撫摸著愛女頭上兩個跟小包子似的髮髻,說:「很快!今天爹爹會早些回來陪我們!」

    滄瀾是個穩重的性子,小小的人兒乖順的坐在一邊的小板凳上,雖然被糕點的香味誘惑的不停地吞口水,可還是堅持要等著爹爹回來一起吃。

    那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從白天等到了傍晚,從傍晚等到了深夜;最後在忐忑之中哄著兩個喊著要爹爹的孩子熟睡;撐著傘站在飄飄揚揚的雪地裡,等候在府門口,翹首以盼著心心唸唸的人。

    可是她等了一夜,心人未歸!

    她自從嫁來大周,從來不喜與周圍其他人交集;除了岳朗辰和孩子,她一無所有。

    丈夫突然在一夕之間消失不見,兩個孩子嗷嗷哭泣,拽著她的袖子喊著要爹爹;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疼的比被人用刀砍還要痛苦。

    她撐著傘,成日成夜的徘徊在大周的皇宮門口,看著拿著寬刀守候在宮門口的御林軍和紅牆綠瓦的層層宮閣化身成了猛獸,幾乎快要將她撕碎扯裂,

    她遞了拜帖進宮,天子視而不見;在無窮無盡的擔憂中,她幾乎快要熬白了頭髮,這時才無意得知,原來這麼多年以來,她雖然安心嫁人成婦,但大周天子依然對她心存忌憚。

    岳朗辰為了保護她,不止一次的在大殿上與天子爭鋒相對,力保她絕無二心背叛岳家,背叛大周。

    天子避而不見,岳朗辰行蹤成謎;她的天塌了,心也開始乾涸了;躺在冰冷的被窩裡聞著錦被上還帶有的他的氣息,成夜成夜的落淚。

    為了愛一個人,她遠走他國,拔掉了自己所有的爪牙,幾乎將自己衣不蔽體的展現在曾經的敵人面前,示意自己的卑微和渺小;可是那些人還是不願意放過她,不願意放過她的丈夫和孩子!

    難道,她是北夏人有錯嗎?她是北夏的定國公主有錯嗎?她……真心愛一個人,有錯嗎?

    既然,她的示弱只會讓曾經的敵人更加忌憚她,那她不如為了愛人再次強大,強大到別人無法在傷害她,傷害她愛的人!

    就如天下人都知道的那樣,只要她振臂一呼,千軍萬馬迎手而來!

    北夏的戰船雖然在海上雄霸一方,可是陸戰依然要比一項軍事薄弱的大周強大許多。

    她重披鎧甲,直逼皇宮!

    八十萬北夏大軍在大周邊境虎視眈眈,終於逼急了天子親自來請她!

    當初,她幾乎跪在宮門口祈求著進去見天子,但天子視她如敝履,現如今她坐在這裡,就等著天子送上門來。

    只是沒想到,她實在是低估了這個一朝帝君的本事!

    天子來了,跟著她的督軍一起來了!

    半月未見,他瘦了很多,但眼神依然溫柔如初,喊著她風兒!

    她一身戎裝站出來,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天子說她有不軌之心,想要用八十萬大軍瓜分了大周!她有口難開,苦水難嚥,面對岳朗辰不明白、不理解、沉痛懷疑的眼神,心痛地撕心裂肺!

    夫君吶!自從嫁給你的那天起,她夏風華就已經不是北夏的定國公主了,她是他的女人,是他孩子的娘親,是那個只要他回家晚一點就會等在雪夜中的妻子!

    夫君吶!你可知道,她沒有背叛之心,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意思,她是害怕他在宮中被天子害了,這才調動了手中的權利,硬是用兵權將這個心懷詭詐的天子逼了出來!

    夫君吶!倩兒天天哭著喊著要爹爹,滄瀾在雪地裡凍紅了手也不願意進門,小小的腿,小小的頭挺得直直的,站在門口天天在等你回家!

    她知道她這麼做是錯誤的,知道她這麼做是極端的,她在走出這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將自己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她回不了頭了,恐怕也做不了她的妻子了;可是,她心疼他,心疼他們的孩子,她不想讓他們的孩子這麼小就沒有了爹爹的疼愛!

    當年,春風十里,她說不如有你!所以毅然為你而來,只願廝守終生!

    只是,霧裡看花,一切皆夢醒太快……

    面對天子的咄咄相逼,面對岳朗辰的沉痛哀默,她笑著轉過身,看著身後被奶娘抱在懷裡的兩個孩子,笑的美麗而決絕!

    長劍揮下,她徹底割斷了她與大周的所有聯繫,也徹底割斷了她和岳朗辰再續前緣的所有機會!

    血流如注,迸濺在她一身銀色鎧甲上,如賽雪的梅花,美的嬌艷怒放!

    她看著岳朗辰嘶吼著她的名字跑過來,他緊緊地抱著她,一隻手死死地捂著她血流不止的脖頸!

    他的淚,打在她的臉上,可她卻是笑著的!

    她看著瞠目結舌的天子,說:「我死了,放過他們!」

    倩兒哭了!滄瀾也哭了!她最愛的男人,抱著她哭的像個孩子,可是滾燙的鮮血,依然奔流而出。

    此時,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安心的躺在他的懷裡,靠著他的肩膀,就像當初那樣,渾身都暖洋洋的;大周寒冷的冰天雪地,她不再害怕!

    她沾血的手輕撫著他的臉,笑著說:「那天傍晚,我準備了你最喜歡的杏仁糕和雲霧毛尖茶等你回來,晚膳炒了你喜歡吃的冬筍香菇,蝦仁青菜,還有孩子們喜歡吃的奶酪糖酥!」

    他捧著她的臉,依戀的親吻著她的額頭:「傻瓜,你怎麼不準備些自己喜歡吃的?」

    她笑了,溫柔而滿足:「我喜歡的,正是你們!」

    冬天寒冷,她在他懷裡意識越來越模糊;只是隱約,看見他發狂般的喊著她的名字,恨不得將她逐漸冰冷的身體嵌進他的心口裡,再一次捂熱了!

    她而耳朵越來越聽不清楚東西,眼神也開始飄忽起來!

    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在北夏的日子,她無憂無慮的牽著父皇母后的手,走在四季如春的御花園裡,身後,跟著笑的朗如春風的岳朗辰。

    歲月,靜好!

    ------題外話------

    一直以來,漫都在想要怎麼描寫一下夏風華這個人物

    畢竟,她正如幻影多說,她是個女英雄,是曾經守護北夏在戰亂中處於不敗地位的強者;同時也是將一個家族差點帶入覆滅的女人,更是昭光帝忌憚周顏和岳家的真正原因!

    最後想了想,還是覺得與其寫一個女人有多強大,不如寫她的愛是多強大來的直接!

    正是因為心裡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愛逝去的父皇和母后,所以她才會強大,才會為了守護,寧可捨去自己,也要讓愛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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