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傾城 002:十年守護、鐵樹開花 文 / 夜漫舞
鳳傾城就是這樣被養在了這座邊境小城鎮中的小院子裡,以前奔波乞討的日子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她開始有飽飯吃,開始有暖暖的衣服可以穿,開始將亂糟糟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利落的甩在身後,開始將似乎永遠都洗不乾淨的臉洗得白白淨淨,用乾乾淨淨的手去拿桌子上的白饃吃的滿足而幸福。
她從扶雪的口中知道,她被這世上最驕傲、最強大的男人許諾保護了,她也清楚,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是那個靠在牆上穿著襤褸,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祈求著好心的人能夠給她一口飯吃的小乞丐了。
她剛開始學著扶雪的口氣,尊稱那位大人喊『主子』,可是在她第一次開口這樣叫那位大人的時候,卻在那位大人的臉上看見了第一次難得一見的笑容,他和藹的撫摸著她的頭頂,就像這世上最慈祥的人,對她說:「我的孫兒比你小兩歲,我雖然沒有給你生命,可是你的生命是我救回來的,從今以後你跟我的孫兒一樣,喊我爺爺就好;傾城,你要記住,你是我鎮國公府的人,是我的孫女,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在大周,跟你同輩的女孩兒與你站在一起,都沒你漂亮,沒你高貴,沒你身份尊榮;你能趾高氣昂的瞥視著她們,能頤指氣使的命令著她們,因為你是我的孫女,明白嗎?」
那時候,這個全天下第二尊貴的男人半蹲著身子半抱著她小小的身子,用一雙近乎溢滿了溫情的桃花眼認真篤定的看著她,從此以後影響著她的生活,改變了她的命運。
爺爺在這個小縣城裡住了僅僅幾天的時間就匆匆回京了,離開的時候只留下在她病中照顧她的丫鬟蘇茉;爺爺說,他必須要回去,因為家裡有個調皮搗蛋鬼,只要他不在身邊看著,那傢伙就能把京城的天捅出一個大窟窿。
這是鳳傾城對花容月的第一印象,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爺爺在她面前說起花容月的時候,那眼神、那神情,雖然帶著頭疼可是從神色中滲露出來的無法遮掩的驕傲,讓她至今難忘;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知道,這世上有一個叫花容月的人,雖然比她小幾歲,雖然生在金銀窩裡,但已經不容小覷,已經是一隻會成長為鷹隼,搏擊蒼穹,延續著鎮國公府在大周歷史上的傳奇。
鳳傾城在以後五年的記憶裡,她就生活在這座小小的院子裡;扶雪在送回了爺爺回京之後,就來到了她的身邊;這個第一次與她見面將她在雨地中抱起來的男人,在她的印象裡應該是溫柔的,因為他有一雙很很乾爽、很暖和的大手,雖然掌心裡都佈滿了厚繭,可是在第一次撫摸她額頭的時候,那陣陣熱流,已經流進了她的心窩裡。
可是事後證明,也許那一天她真的是燒糊塗了,糊塗到已經有了妄想症;這個成天逼迫她練武學習,連她睡覺的時間和吃飯吃幾碗白米飯都嚴格規定的男人,絕對是個虐待狂。
五年的時間裡,她連院子的門都不曾他出去一步;因為不管日夜,她都牢牢地被這個名叫扶雪的男人狠狠地拴在身邊;這個男人,聽說他是爺爺身邊最得力的暗衛隊長,曾經用一己之力讓敢對大周有肖想的幾個諸侯國一夜之間在烈火的焚燒中破滅;殘垣斷壁,只有地上的灰燼敘說著曾經屬於一個小小國家的歷史。
他的神秘的,也是強悍的,神秘到每次在她偷懶躲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還沒喘上幾口氣,他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她身後,用一種冷視廢物一樣的眼神瞥著她,譏笑和嘲諷的模樣讓她恨得牙癢癢;他的強悍,她已經見過太多次了,邊境小鎮的寧靜歲月總是包藏著一股邪惡的力量蠢蠢欲動,邊境的動盪不安,讓這小小的城鎮總是有悍匪流竄,百姓生活安全頗為困苦;可是自從他來的五年來,小城鎮幾乎已經到了夜不閉戶的境地;她那時候還很小,並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什麼手腳能讓如此不太平的小城鎮改頭換面;直到有一天,她從熟睡中醒過來之後,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竄進了她的鼻子。
乾淨整潔的臥房裡依舊一塵不染,只是就在門垣外,他一人獨坐在台階上,修長的雙腿一上一下的隨意交疊,懷裡抱著一把寬刀,白淨的素帕輕輕的擦拭著刀面,隨著擦拭的動作,刀面上的血漬被抹下,乾淨的素帕上卻多染了一層刺眼腥臭的血紅;而在乾淨的石階院落裡,一具具交錯疊放的屍體散發著陣陣濃郁的血腥味,那一張張死了都睜大眼睛的蒼白容顏,宛若看見煉獄一樣,死都不敢閉上眼睛。
她睜大了眼睛赤著腳站在門口,看著一夜之間就變了個樣子的院子,又看著他挺直的腰背,發顫的幾乎尖叫出聲。
可就在這時他轉過頭,那是一張端正到近乎剛毅的臉頰,鷹厲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情緒,平靜的彷彿一潭淨水;扶雪是英俊的,英俊之中多了幾分不知人間煙火的冷酷;而就在這腥臭沖天的院落裡,在這樣一個漆黑閉月的深夜中,在面對她的驚慌和難以置信時,這樣英俊挺秀的他在大開殺戒之後,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這幫人是我上次剿匪時逃跑的一幫傢伙,想趁夜來襲,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鳳傾城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這個連解釋都解釋的如此不輕不願、不屑一提的男人。
難道在他的心裡,他的思想裡,人的生命在他口中就是『就這樣了』嗎?
她怔在原地沉默著,手腳冰涼:「你殺了他們?」
他冷如磐石:「不殺他們,他們就會來殺了你我!」
「可是你可以打傷他們,如果實在不行可以弄殘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害人的性命!」這是她第一次鼓足了所有的力量衝著他冷淡的近乎快要結冰的背影怒吼,她這個時候就在想,如果有可能,她多想拿一把刀破開他的胸膛來看看,他是不是一個有心有情的人,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當初那個將她從雨地裡抱起來的那個人。
面對她的質問和怒聲,他擦拭刀面的動作連停頓都沒有:「殺人!還需要為什麼嗎?」
本來已經怒髮衝冠的她在聽見他這句不鹹不淡的問話時——怔住了!然後在面對他悠然轉過來的半邊臉頰時,愣愣的頓在原地,半天動彈不得;因為此刻,他的眼裡依然是她熟悉的鄙夷和嘲諷:「像你我這樣的人,最不該問的就是為什麼,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
其實她明白他的話,明白他為什麼要用看廢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因為她心知肚明,爺爺不是白白收養她的,從爺爺叫扶雪來訓練她,開始教她武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已經被爺爺像棋子一樣培養著了;她不能隨意踏出這座院子,每隔半個月,就會有京城的快馬送來信箋,信中記載著關於花容月的一舉一動,她必須耳熟能詳,甚至在扶雪的訓練下開始學習花容月的一舉一動,模仿她從未見過的這個男子的所有癖好和習慣;她知道,她在改名為鳳傾城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只能當一個影子的存在,花容月的影子,鎮國公府背後那股神秘力量的影子,她甚至連自己都做不成。
所以,對於一個影子來說,主子要她做什麼她就必須做什麼,沒有問為什麼的權利,更沒有替那些人做出選擇放他們一條生路的權利;扶雪嘲笑她是應該的,因為她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自己的身份,她做了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
那一夜,她在沒有選擇的現實中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在殘忍無望的現實中,知道了自己改做的本份。
她就像一隻提線木偶,楞楞的站在門垣處看著扶雪將院子裡那一具具了無生氣的屍體搬到獨輪車上,眼睜睜的看著府裡的下人面無表情的將那如小山堆一般的屍體一輛一輛的用車運出府裡;被血跡染紅的青白石院落被清水擦洗乾淨,空氣中本來濃郁的血液也慢慢被風吹淡,她從頭到尾都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一撥又一撥訓練有素的人在面前晃悠;他們比她還要冷漠,冷漠到雙手泡在血水裡,都無動於衷!
這時候,她恍然覺悟,原來從她自以為被上蒼眷顧的那時候起,她的生命已經遭到了改寫,以前她自認為的倫理道德、生命生活,都一一從她的生命中被剝奪。
扶雪將自己的寬刀擦拭的光可鑒人,亮亮颯颯的可以倒影出他自己的面孔;在他背對過身真正看向她的時候,這個在五年時間裡都喜歡虐待她的男人的瞳孔裡總算是多了一絲不忍,然後步伐堅定地走到她面前,躬下身將她抱起來,接著又一步一步的走向屋內。
房間裡,燭光依然星輝閃爍,床賬內,香枕軟臥、迷離芳香。
她的雙臂環著他的脖頸,腦袋輕輕地靠在他的頸項內,在他快要弓下腰將她放回到床上的時候,這才她才緩緩開口:「其實那天我沒發燒燒糊塗,你的掌心是熱的,口氣也是關心我的;只是你沒我有勇氣,敢面對自己的內心罷了。」
扶雪抱著她的動作僵住,眼神冷淡的瞥向她,沉默著不說話。
看見他這樣,她本來已經發冷的心這才有了一點點的鮮活之氣;永遠都是用一副逼視她模樣的扶雪公子,大周暗衛的總隊長,讓天下諸侯聽見他的名字都要哆嗦兩下的男人,此刻,卻在她面前吃了蹦子!
鳳傾城小小的心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和膨脹,揚起已經精緻漂亮的尖下巴,一對漂亮的鳳眸直勾勾的挑釁:「膽小鬼,我武功不如你,冷血不如你,智謀不如你,才學不如你,就算是我在你面前一文不值、一無是處,可是我最起碼隨心而活,而你,連自己的內心都不敢窺探。」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鳳傾城明顯的在扶雪的眼裡看見了一閃而逝的複雜;這個總是冷酷到感覺似乎要結冰的男人,這時候慌亂的神色簡直就是百年難遇;可就在鳳傾城再想說幾句話刺激刺激他的時候;這個冷酷的男人只是在瞬間就找回理智,面對她得意洋洋的挑釁目光,風情雲淡的一瞥眼,然後就像丟棄一個根本不在乎的東西一樣,將她重重的扔在床上,看著她疼的子裡哇啦的揉著屁股等著他咒罵的時候,那副不痛不癢的模樣簡直人神共憤。
鳳傾城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男人,當然,直到她慢慢長大,遇見了另一個為圖保命不惜離家出走投身軍營膽小鬼時,這才將心目中一直佔據著第一位討厭鬼的排名,讓給了季海;將那個曾經伴隨著她走了數年之久的扶雪公子,徹底忘記!
……
從做了這天底下人人羨慕的鎮國公府大小姐的那一天開始,鳳傾城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回到京城,在萬人艷羨中,披著一身的富貴榮華活在另一個人的光彩之下,就算是心不甘情不願,也必須當他的影子;這是她欠花家的恩情,也是扶雪這幾年來教會她的東西。
只是她沒想到,時間會這麼快;短短五年,她學會了武功策略,識文懂字,將花容月的音容笑貌模仿的惟妙惟肖;暗衛的縮骨易容之術,更是她學得最出彩的地方。
邊城的小鎮就算是再清靜幽雅,她也不得不在一個黎明的到來時,穿著一件紅色的斗篷坐在馬車上揚長而去;京城,那個聽說聚集了大周最繁華一切的地方,她將重新登場。
只是,在馬車快要到達京城的時候,她卻靈機一動,做下了另一個決定;她不顧扶雪那一張寒雪般的冰骷髏臉,硬是將自己的臉弄得跟五年前一樣髒兮兮的,穿的破布襤褸,在眾人的驚歎聲中,出現在了那時頗為粉雕玉琢的花容月面前。那張小小的、嫩嫩的、粉粉的臉頰,靈動美麗,完全不像一個男娃娃該有的;尤其是在他穿著一身的錦繡華服,吃著紅艷艷的糖葫蘆,睜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毫不遮掩的逼視她、噁心她的時候,她心裡更是覺得新奇的厲害。
就是這樣一個奶孩子,小胳膊小腿兒的,為了他她在暗無天日的邊鎮跟著扶雪那個大變態模仿了他五年的音容笑貌,而她的一身本事也是為了保護他而存在的。
想到這裡,鳳傾城也不只是從哪裡來的矯情勁兒,撲上去就啪的一聲打掉了花容月手裡的糖葫蘆,又在他目瞪口呆的傻樣下撿起地上已經髒了的糖葫蘆,吃的津津有味,頤指氣使。
那一刻,這個自小就被寵壞了的小子,氣的橫眉怒指,跺足捶胸,怒喝著她這只『草雞』,揚言要和她勢不兩立。
站在一旁的扶雪和爺爺看見這一幕,都是驚訝的不知道該怎樣上前勸說;花容月這個小魔王,在京城裡無法無天慣了誰都不敢招惹他,也只有她,敢這樣在他面前搶走他的東西。
鳳傾城『欣賞』著小美人的怒意,走在花容月面前衝著他鬼鬼的笑;然後在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繞到這只炸毛的小東西身後,食指輕動就點在了他後脊樑骨處的穴位上,軟的這小東西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她懷裡;面對著懷裡這張精緻的花容月貌一般的漂亮小子,鳳傾城頂著一個『草雞』造型,一邊正大光明的調戲他,一邊還一雙手上下遊走,佔盡了便宜:「世子爺,你長得真漂亮,以後長大了給我當媳婦吧!」
其實這句話才是她給花容月說的第一句話,那時候在場的每一個人硬是被她小小年紀就表現出來的風流勁兒給震住;亦包括和她一起足足生活了五年的扶雪和一手解救她貧苦生活的爺爺。
當然,這其中最受打擊的當屬還是幼年時代的花容月;那小子,似乎就是從那時候起才對女人起了戒心,所以才會一失足差點斷了鎮國公府的老根,長大後要不是遇見女扮男裝的周顏,恐怕這輩子一直騎男人的花容月早晚有一天會被比他更強悍的人騎的嗷嗷叫。
似乎只是在一夜之間,她就身份轉換,從此前呼後擁,成為了真正的侯門望族中的千金大小姐;有爺爺的疼愛,有一塊冰山時刻找自己不痛快,家裡還有一個名義上的弟弟生的白嫩香艷,無聊的日子裡可以讓她盡情蹂躪,面對著那張小小的悲憤的小臉蛋,她笑的前仰後合,生活格外滋潤。
如果不是遇見了高威,如果不是遇見了他,也許她的生活就不會變成一團亂麻,就不會在痛苦和幸福之中來回徘徊,差點讓她一失足,釀成了終生的遺憾。
鳳傾城在遇見高威的第一面時,面不改色的情況下,她在心裡就給了高威一個定義:一隻禽獸。
這是一隻聰明狡猾的禽獸,睿智如狐,狠辣如狼,狡黠如狸,長相如玉。
男人最陰寒狡詐者則是貌由心生、相露奸詐邪惡之態;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幾乎和花容月一樣光鮮亮麗的外表,但是褪去了光華的外殼,內心的世界卻是陰暗稠密,如此不堪。
也正是發現了這一點,一瞬間,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爺爺曾經說過她,要她安心定性,不要對什麼事情都表現出那麼濃厚的興趣,若不然將來定會因為自己的好奇而害死自己;可是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怎麼說變就變。
扶雪是個再精明靈透不過的人,跟她生活這五年,他已經清楚地摸清了她的脾氣和秉性,甚至可以通過她的一個回眸一個轉身,就能猜出她心中所念。
那日,風和日麗!
花容月被高威叫出去玩,她一身瀲灩明目的紅色長裙,款款的站在王府的廣廈前方;看著那風姿卓越的少年一臉如媚如狐的笑,心仿若徜徉在靜靜地湖水中,再也爬不起來了。
扶雪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高威,聲音沉沉:「京城貴胄好男兒無數,德才兼備者更是比比皆是,你想要誰主子都能替你討回來;唯獨他,避而遠之!」
鳳傾城回頭看向扶雪,那張千年冰寒的臉頰上似乎有一絲絲的擔憂:「所為王公貴族之子,要麼就是被寵壞了脾性,要麼就是迂腐不堪、毫無情趣,我不喜歡。」
「不許你胡鬧!」扶雪又開始扳起他那張臉。
在人前,她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身份尊貴,就算是他見她也要跪拜;可是在人後,他卻相當於她的授業恩師,一個冷眼就必須讓她遵從。
以前的點點滴滴,瞬時鑽進她的腦子裡;面前這個男子,有著讓她說不清的感情在心裡翻湧,明明是會看見她受傷心疼的抱起她的人,明明是在看見她踢翻了被子,捏輕腳步靠近她將她蓋上薄裘的人,為什麼會一轉眼變得如此凌厲稜角,恨不得將她扎的滿身是血。
鳳傾城第一次在面對這樣的扶雪拿出了強硬的態度,寬袖飛揚,衣擺飄動,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冷眼回話:「就算你曾經有恩於我,但現在我是你的主子,這樣對我說話符合你的身份嗎?我喜歡誰,想要靠近誰都是我自己的事,只要不影響爺爺的大局,你就無權管束我。」說著,她就轉過身直面看著他,玉蔥般的手指輕輕地拉在他的衣襟處,看著他的下巴幽聲又說:「當初爺爺只是叫你教我習武,可沒叫你連我的喜惡都管制;扶雪,你越距了!」
在那時,鳳傾城明顯在這個男人的眼裡看見了一塊冰裂的痕跡,那股情緒就算是被他遮掩在了眸子的後面,她還是看見了一種狼狽之色的慌亂。
鳳傾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喜歡欺負這個被世俗和責任緊縛的緊緊地刻板男人,她只是厭惡他那副只要是主子說的話就算是天大的錯誤也必須執行下去的執拗和木訥;如此愚忠的態度,讓她討厭。
以前的鳳傾城,就算是個乞兒,也是活的瀟灑自如、自由自在;現在,就算是她貴為皇親貴胄,屈膝當一個人的替代品和利用的工具,她也不能迷失自我;她喜歡穿紅色的衣服,不僅僅那種顏色更加可以凸顯她絕食倫美的長相,更是因為一個敢穿艷麗紅衣在夜色下穿行的女子,那份自信有幾人能及?
她承認,從她第一眼看見高威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個狡猾如狐的少年,明明是個官宦出身的公子少爺,身上卻籠罩了一股神秘的黑色力量,就像藏在陰暗山洞中的鬼魅,窺探著周圍的世界,尋覓著賴以生存下來的契機。
像謎一樣的男人,就像傳說中高貴出身詛咒命運的曼陀羅花,含有劇毒,卻包藏誘惑。
一個女人,如果對一個男人產生了興趣,很快興趣就會變成如黃河江濤般的**無法遮掩;鳳傾城對高威的感情,就是這樣。
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壞男人,不對他做些什麼,鳳傾城都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
只是,在她對異性產生興趣的小幼苗剛剛有點發起來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她發現,這個男人身邊鮮花無數,閨秀成堆,各個對他俯首帖耳、芳心暗送,她這顆對情愛還不甚太懂的玻璃心瞬時就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衝擊。
於是,鳳傾城這輩子對愛情觀念的認識有了徹底的偏差,也在追求男人的這條路上走的越來越艱難,方式越來越古怪。
京城百姓傳言,當朝左相庶出的千金為得禮部尚書家公子的青睞,親自拜師宮廷樂師,學習琴瑟妙音,只為心愛之人臨月撫琴,換得心愛之人的回眸一顧。
鳳傾城聽到這個傳聞後,爬牆跑到尚書府,貓著腰鑽進高威的小院找到那站在桃花樹下閉氣凝神的翩然少年;從懷裡討好般的掏出一個黑陶燒製的小罐,捏著手指拿出昨夜辛苦在後牆根蹲了大半夜才抓住的青頭大蛐蛐,歡喜的送到高威面前,開心的討好:「小狐狸你快看,這是我專門為你抓的青頭大將軍,有了它你再和花容月斗蛐蛐的時候,準能贏!」
正在打坐的高威聽見耳邊聒噪的聲音,睜開眼睛猛然看見一隻拇指般大的蛐蛐張牙舞爪的衝著他叫器,驚得他一個趔趄,雙臂倉皇的支撐在身後,大喘著氣像看怪物一般盯著面前掛著天真笑容花癡表情的鳳傾城;冷哼一聲扭頭視而不見,硬是將頭次鼓起勇氣送禮物的鳳傾城打擊的徹徹底底、暈頭轉向。
京城百姓傳言,禮部尚書之子陪鎮國公小世子郊外出遊,不小心墜馬落地,豎著出城的人被橫著抬回來,太醫院裡的太醫來了一批又一批,情況危急、令人揪心。
聽聞此噩耗,暗戀高公子的名門閨秀們無不沾濕方巾、哭天抹淚,各個帶著丫鬟奴僕前往菩薩佛祖最靈驗的護國寺中求的福祉,只為高公子能夠平安度過難關,一切化險為夷。
鳳傾城在看著一批批的太醫像走馬燈一樣來回穿梭在尚書府中,各個皆是愁雲慘淡、一臉濃霧的模樣後便再也坐不住了,騎著快馬消失在京城西邊的樹林之中,一日之後再次出現之際正是一臉疲憊,雙眼血紅。
高威感覺自己像是在閻羅殿裡走了一遭回來似的,再次睜開發澀泛酸的眼皮時,看見的便是一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少女披頭散髮的坐在地上,一手拿著一把光可鑒人鋒利無比的匕首,一手從一個灰布袋子裡掏出一條斑斕五彩大蛇;大蛇還是活物,扭擺著濕粘的軀體在她手中掙扎,而她則是不動聲色的捏住蛇頭七寸位置,只看白光一閃,大蛇痛苦的吐著猩紅的腥子滋滋的發出一陣嗡鳴之後就腦袋一耷拉,徹底一命嗚呼。
而那緊捏七寸位置的手指依然如鋼鐵般未動半分,只由那鋒利的匕首在蛇身上利落一劃,就看一團膽囊般的東西從蛇腹中被挖了出來;在他的驚異之中,少女寶貝般的捏起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捧在手心裡就朝著他走了過來。
許是沒想到他就這樣醒了過來,當兩人四目相對時,鳳傾城驚喜的睜大眼睛:「小狐狸,你終於醒了!」
高威忍著身體裡的強大疼痛,看著她手裡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又看了看地上已經死透了的斑斕大蛇,後背心一陣冷汗直冒:「鳳傾城,你在幹什麼?!」
鳳傾城寶貝的亮出手裡的好東西,可這勁兒的誇:「你摔下馬,太醫院裡的那幫庸醫除了搖頭什麼都不會做;我小的時候就聽說這蛇膽是最大補的東西,尤其是深山野林裡的花蛇更是極品;所以我就捉來了幾隻救你性命,你果然不負我期望,才剛吃了兩枚蛇膽,你就醒過來了?!」
那一刻,高威在面對鳳傾城那雙閃閃亮的眼睛時,似乎跟看見魔魘一樣避之不及;隱約間,他似乎察覺到嘴裡有一股濃稠的腥膻味,而這股味道跟地上的那副死蛇屍體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一瞬間,胃裡翻江倒海,高威也不只是從哪裡來的力氣,扶著床沿就乾嘔起來,恨不得將這段時間吃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才好。
從這一刻,高威這輩子最害怕見的女人鳳傾城排第二再無人敢排第一;一個女人,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求愛的方式就捉來幾隻蟲子來討好,看見他病倒了不是參湯補藥,而是抓來幾條花蛇親自掏出蛇膽往他嘴裡塞,真不知是真心對他好還是巴不得他中毒早死。
「鳳傾城,你能再不抓那些飛禽走獸血淋淋的為我補身子嗎?這幾天我做夢都夢見那些蛇蟲鼠蟻找我討命!」
這句話,終於在高威能從床上坐起來之後,忍無可忍的對著坐在地上,手裡抓著一隻熊膽的女人說去。
從血布袋裡抬起頭的少女,帶著天真爛漫,過於魅惑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著,純粹而真心:「我去看過,這京城裡的藥材鋪和皇宮裡的御藥房中,最好的大補之藥都是什麼山參鹿茸、熊膽蛇膽的;與其花錢買那些曬乾的東西,還不如我給你抓來活的,混著中草藥燉一燉餵給你吃!」說到這裡,鳳傾城更是一臉認真,繼續道:「以前我小的時候跟著別人討生活,有一次體力不支倒在地上差點死了,是同我在一個村裡的大叔抓來幾隻小蛇燉了蛇肉讓我吃了蛇膽便好了;小狐狸,我都是為了你好,你看你現在,不是能坐起來吃飯了嗎?總比前幾天躺在床上裝死來得強。」
這一刻,高威在鳳傾城的眼裡看見了真誠,當然也看見了無可救藥的瘋狂和迷戀。
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不懂繡花撫琴,不明吟詩作畫;成天騎著馬往山林裡鑽,捉一些讓人看了就犯噁心的東西;雖然那些東西的確是價值千金的好寶貝,可是哪個病人會喜歡那些血淋淋的東西;現在,就算這妞兒告訴他這些都是龍肉,他也打死不吃。
高威礙於鳳傾城的身份,痛心疾首道:「鳳傾城,你究竟喜歡我什麼?鎮國公府大小姐的身份,能讓你尋找到比我還要好的男人,你怎麼就抓著我不放,折磨我開心。」
這時,鳳傾城終於正目以待他,看著眼前那半倚在床上,一頭烏黑的長髮傾瀉而下,明明是一臉的病容那雙狐狸般狡黠的眸子卻比天上的星子還要閃耀光輝:「我喜歡你明明不是好人,卻裝作好人,我喜歡你明明比花容月還要聰明,卻甘心被他驅使,我喜歡你在慧黠無害的皮囊下,藏著的那顆包藏禍心的心!」
倚在床榻上的高威,終於在聽見這番話後再也不敢小覷眼前這個女人;她的眼裡是有對他的迷戀,可是七竅玲瓏般的內心卻一語道破他多年來佯裝的假面,甚至明明知道他是危險的,還敢這樣靠近他。
放在錦被下的手扣上了一直以來都放在身邊用來防身之用的暗器上,只要他現在一狠心,就能在瞬時殺了這個聰明到讓他原形畢露的女子;只是,當手指快要扣上機關的時候,鳳傾城走上前,一雙向上挑動的鳳眸裡隱隱爍爍的帶著自信和笑意:「小狐狸,你怎麼就不試著喜歡我呢?也許你會發現,我和你是同類人,我的出現能幫助你完成你的野心、你心裡的詭計。」
扣在機關上的手指輕輕的顫抖,高威面對著那雙上挑的鳳眸,不安卻開始有些不捨的吞嚥著口水。
從高威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的那一刻起,地獄的烈巖就開始一寸寸的灼燒著他的身體,佔據著他的靈魂;朋友,他再也不敢肝膽相照,友誼,成了他成就大業的棋子;在利用中他學會掩藏自己的內心,在掩藏中他越走越遠,走上那條從他出世的那刻起就該擔負起來的責任。
他以為他是孤獨的,孤獨到強撐一切,獨孤到高處不勝寒,沒有一個人能夠體諒到他,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的走近他、靠近他。
可是眼前的她,只用了寥寥幾句話就窺探到了他最醜陋的內心,察覺到他鮮為人知的一面。
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緊張,這一刻連他自己都糊塗了。
鳳傾城看到面前這怔怔的望著她嘴巴張合了幾次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的男子,鳳眸淺淺,落在他嬌紅卻有些乾澀的嘴唇上;少女情動,什麼挑逗曖昧都不甚瞭解的她,卻能自學成才,青天白日之下,在剛剛幾句話將一個男人的內心擾亂的洶湧澎湃的傢伙又毫無廉恥的用自己髒兮兮的小手抬起病弱之人的下巴,對上他驟然睜大的眼睛時,絲毫不猶豫的親了上去。
腦海中,只聽見嗡的一聲——
緊跟著,就像是漫天的夜空中,綻放出的無數煙花,照亮了整片黑黢黢的夜色!
高威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對他用強的女人,這輩子,色女見過一大堆,像這樣正大光明調戲他的急色女,史無前例——只有唯一!
鳳傾城經驗尚淺,年芳不過十幾歲的她哪裡來的這些手段,唯一有了那麼點經驗,還是偷偷看見花容月那只死斷袖捧著一本珍藏的『男風畫冊』看的津津有味時,自己偷瞄了那麼急眼。
她對高威的色心,早就潛藏已久;要不然像她這樣的人,會成天不知疲憊的跑到樹林裡,抓那些蛇蟲熊膽回來餵給她的心上人嗎?
一直以來,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拉拉小狐狸的小手,抱抱小狐狸的小蠻腰,看著小狐狸窩在她懷裡撒撒嬌,那雙壞兮兮的狐狸眼衝著她拋幾個媚眼,她就心滿意足了;只是沒想到她一個膽大外加情動之處,進攻速度飛快,一下就跑到人家小狐狸的床上,趁著小狐狸瘸了腿兒、傷了身,又被自己的幾句話驚得三魂七魄跑了不少的情況下,直接趁火打劫,一下就噙住了小狐狸的小嘴唇,又是親又是咬,甚至還伸出小舌頭勾著小狐狸滑嫩嫩的舌尖嬉戲玩樂。
高威顯然也是沒想到這鳳傾城會如此大膽,居然敢在一聲不吭的情況下直接對他下手;伺候在門外丫鬟的交談聲他還能偶爾聽見,臥房附近的走動聲也時常傳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女人敢對他用強?!
一時間血氣翻湧,高威也顧不得她是鎮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嫌棄的一把捏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想要將她往外推;可誰知這個女人似乎咬他咬上癮了,一張嘴唇更黏了狗皮膏藥似的緊緊地貼著他,他不推她倒也罷了,一推居然讓她趁勢一把就將他按倒在床側;兩個人的身體用最曖昧親暱的姿勢沒有任何縫隙的貼合在一起。
身上的錦被和她身上穿著的錦稠輕輕地摩擦著,發出細細絲絲的聲音;高威臉頰漲紅,卻因為神身體無力而無法掙脫;可鳳傾城顯然是愛極了嘴裡的這兩瓣肉;又香又滑,舔幾下還有甜甜的汁水;爽的這從未經歷人事傢伙一下就美滋滋的瞇上了眼睛,一雙手也不規矩的伸到高威的身後,順著他僵硬繃直的脊骨一路往下,直到觸摸到一片細滑的香軟時,腦海中浮現出花容月帶著小爺關了房門後做的那些好事,一時間見樣學樣,修長瑩白的手指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巧勁兒和力道,一下就扎進了一片香軟之中,手指上傳來的力量和從小到大從未體驗的觸感讓她一下驚奇的睜大了眼睛。
而顯然被鳳傾城捅了的某人在身體上傳來的那陣刺痛時,嗷的一聲鯁直了脖子,頭上的青筋和血管唰的一聲盡數冒出來,痛苦的慘白了臉頰,抱著自己的後臀就在床上打起滾來。
高威的反應,頓時就讓鳳傾城懵了!
情況不對呀?!
她偷看過花容月玩小爺時的動作和模樣,那小爺被花容月這麼玩的時候可是爽的她聽著都直打哆嗦;可這傢伙怎麼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啊——!鳳傾城,你……你居然、居然……這樣對我!」高威顫抖著手指,臉色鐵青的指著那個捅了他男兒尊嚴的至尊寶地。
鳳傾城此刻依然保持著先才的動作,一臉的不解:「很難受嗎?可是我見花容月就是這樣對待他的相好的呀?!」極度迷茫的某人眨著無辜的眼睛,一副不恥下問、好奇疑惑的天真模樣。
高威氣得直翻白眼,痛心疾首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了?花容月養的那些小爺嗎?」
看出他是真動了怒氣,鳳傾城雖然不情願,還是囁喏的答了句:「好啦,你不喜歡我這樣對待你,大不了下次我不這樣對你行了吧!你放輕鬆一點,我的手指頭還在裡面呢,你……夾的我好疼!」
這一刻,高威面對著眼前這個什麼事情都不懂卻無心插柳插得他魂都快沒了的臭丫頭,氣的咬牙切齒、翻著白眼咒罵著花容月那個混蛋玩小爺的時候怎麼也不把門關緊點,被這色女看了去,他失了清白也就算了,被捅的如此求生不得,簡直會成為他終生都無法遺忘的魔魘。
鳳傾城看高威都翻白眼了,心裡也開始哆嗦起來;手指被包在一片奇怪的地方進出不得,面對著瘸腿兒的小狐狸,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人心裡一緊張,就會發抖,這一發抖,就會再次引來一陣奇怪的言論!
「鳳傾城,你捅進來也就算了,你還摳?」高威疼的冷汗直冒,腳趾頭就痛的曲起來,嘴唇冰白一片,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
鳳傾城連忙搖頭,一臉冤枉:「我真沒摳,我都不敢動,只是我看你這樣嚇著了,有些發抖而已!」
「別抖了!疼死我了——!快拔出來!」臉上的青筋又多冒了兩條。
鳳傾城怯怯說道:「就這樣拔?」
咬牙,翻白眼:「不這樣拔?你想怎麼拔?」
「來點菜籽油,會比較輕鬆!」
菜籽油?高威現在恨不得將這毀了他男兒清白的混蛋放進油鍋裡炸一遍才來的痛快!
「不……不、用,就這樣拔!快點!我真的要疼死了!」顫抖到有些崩潰的聲音,似夾著哭腔和可憐的祈求之意。
「噗……」的一聲!
終於,在鳳傾城一個狠心之下,那一根害的高威這輩子魔魘纏身的手指頭終於重見天日,而在手指出來的那一瞬間,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個聲音,可還是被她聽見了;那是一種隱忍的近乎嚶嚀的聲音從嗓子眼裡擠出來,帶著痛苦似乎也帶著歡暢!
這件事,直到幾年後每每讓高威想起來都是一副恨不得去死的模樣;心裡,一次又一次的將鳳傾城這個女人咒罵痛恨到了極點!
……
八年後
放著炭火的臥房裡被燭光照的暖瑩瑩的,紅色的紗帳,紅色的被裘,精緻的雕飾,還有價值不菲卻被四處擺放的琉璃古玩,可見其擁有其主子的身份尊貴和難得一窺的品味享受。
只是,若是此時房內淡淡的藥香味變成女兒香就更美更魅了。
鳳傾城眼眸一眨,稍藏病態的眼梢依然緩緩的吐露著薄薄的媚情;一身妖異鮮紅的長裙鬆鬆垮垮的穿在身上,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如瀑如緞、迤邐非常,精緻的五官帶著絕色的美艷,染了嬌紅豆蔻的手指隨意的耷拉在床沿,隨著輾轉的心事偶爾敲一下床沿發出『梆梆』的脆響。
在此時,房門外傳來一聲清脆如雨擊玉器般的男兒聲音,晴朗迷人,咬著優雅的尾音。
「小姐醒了嗎?」高威一身煙青錦服,勾勒出完美頎長的身材,如玉般的臉頰上閃爍著正值年華的朝氣和果敢。
伺候在外的丫鬟忙躬身行禮,恭順道:「小姐剛醒來,吃了藥,喝了粥,要我們在外面伺候!」
聽到滿意的答案,高威的嘴角自然抿出笑意,流光溢彩的眼角轉向房門,透過鏤空的門扇看見一抹艷紅風情,心咯登一聲狠狠地跳了幾下,強壓著內心的那股異動,屏退下人獨身走了進去。
斜躺在床上的人兒,就算此時不動不語,身姿和身上的氣質已如世間最美的雕塑,看了以後之後便已經神往。
人人都說,這大周最美的人當屬花容月,美的雌雄難辨,美的男女動心;在他看來,最美的人固然是花容月不錯,可是能和花容月一比高下的人就在眼前;那種無限風情的絕姿,好似拿世間最普通的東西擺在她身邊,都會沾染上她的氣息,勾人魂魄,要人死都甘願;他以前怎麼就總是會討厭她,恨她,卻忘了眼前的這朵花卻是世間少有。
察覺到高威一直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瞧,鳳傾城終於抬起頭望過去;一縷黑絲,隨著動作輕落垂在胸口,藏不住的風情和嫵媚。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輕然一笑,一個卻已經被這個笑帶去了該有的睿智和冷靜。
「剛才我躺在這裡,想起了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小狐狸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親你還是趁火打劫,在你騎馬摔斷了腿兒躺在床上養傷的時候強來的呢!」鳳傾城盈盈笑著,看著高威驟然變得僵硬的臉頰,捂著嘴嗤嗤的笑了幾聲,眉梢眼角依然是惑人的媚氣:「那時的你好像也是第一次親人,牙齒咬得緊緊的,不管我怎麼頂就是不張開,我就咬疼了你,讓你不得不張開,還有我的手指一不小心……」
「不許說!」一直以來自詡冷靜的某人差點崩潰,瞪大眼怒視:「不許你再提起那次的事情,鳳傾城你要是再敢多說出一句話,信不信我這就叫人把你丟出去,病死也好、疼死也罷,再也不管你!」
看著明顯炸了尾巴的小狐狸,鳳傾城當真是越看越喜歡:「你真捨得?你要真想不管我,那天我昏厥在大街上,你就不會救我,更不會把我藏在這裡,對外隱瞞我的去向!」
看著那雙聰慧的鳳眸,高威當真是無奈到了極點;所以說了,這輩子他最討厭過於聰明過於強勢的女人;一個周顏他不喜歡,還有這個天天就知道勾引自己的死丫頭,他更是厭惡到了極點;可是,就算是厭惡又怎樣?看她躺在血泊裡動也不動的時候他的心亂了,慌亂的抱緊了她冰涼的身子眼角酸脹,忍不住顫著聲音落淚,明明知道她對自己不懷好意,可每次還留著破綻讓她靠近自己,看她一身風情紅裙,盈盈笑笑的站在自己面前,呢喃著喊著他『小狐狸』。
從什麼時候,他開始在乎她,在意她,甚至對她產生了牽掛?
好像是她小時候總是想要討好他,卻每次只能抓來蟲子逗他的時候;好像是在他摔下馬生死未卜時,她傻里傻氣的拿著蛇膽餵進他嘴裡的時候,好像是他躺在床上以為自己討厭她討厭到連提一個字都牙疼時,她卻強撲上來,對著他又親又啃的時候;那時他動了怒,其實在心底,卻已然動了情;情根已種,彆扭的小苗苗歪歪斜斜的長在他的心底、扎進他的肉裡,讓他一再忽視,卻總是無法忽視。
「小狐狸,其實你救我並不是因為看見了我的黃金面具是不是?我當時雖然昏倒了可是卻還記得,我的面具被我丟開,你應該是先看見了我才看見面具的;小狐狸難得一次英雄救美,還讓你撿了這樣的便宜;老天對你真是不薄啊!」鳳傾城說笑著,眉梢眼角的風情隨著嘴角的彎起更如梨花芬雨,醉的要人失了神。
縱然高威清心寡慾到了極點,壓抑波濤如海的情感也到了極點;可是,每每在面對她的時候,都會馬失前蹄,事後又追悔莫及;這個死丫頭,說他是隻狐狸,她又何曾不是一隻狡黠魅惑的狐狸精?
想到那張金色面具帶給自己的震撼,高威隱藏著翻滾的情緒,聲音低沉,朗朗淡淡:「你別以為我不知情,那張面具背後所擁有的勢力;鳳傾城,你別逼我說出來,到時候恐怕咱倆就不會這樣輕鬆自如的交談了。」
鳳傾城細白的手指勾起胸前的一縷黑髮,在指尖上繞上一圈,風情一瞥,看向對面全身上下都繃得死緊的男人:「哦?那我還真該聽聽,你所謂的『知情』究竟是知道了什麼?知道了多少?!」
「鳳傾城,你在故意挑釁!」高威拳頭一攥緊,擰著眉心看向那明明受了傷去了半條命的女子,可卻無法從她身上看到半點恐慌和脆弱,堅強的就像千年的磐石,要他這個攻擊者都有些心底發虛。
「你又何嘗不是?!」終於,鳳傾城開始認真起來:「如果你知道這張面具背後所代表的意義,你若有半分的在乎我,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逼迫我,變著花樣的想要從我這裡知道什麼;我感激你救了我,可是你從我醒來的那刻起,你可曾真正關心過我身上的傷?問過我可還痛不痛?我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歡你,你受了傷我比誰都著急心疼,你遇到困難我就算是在千里之外都會趕回來幫你助你;我不要求你對我像我對你一樣傾心以待,最起碼有十分之一也是可以的!但是你現在看看自己,你在逼我,強迫我,殘忍的傷害著我對你的信任和感情!」
受傷的時候,鳳傾城沒有落下一滴淚,沒有喊一句痛;可是,當她看見面前這個青煙男子糾結逼迫她的那一刻,全身上下的傷口就像是從裡面又重新裂開了一樣,疼的她身上的血都快要流乾了。
眼淚,悄無聲息中注滿了那雙世間最瀲灩絕美的眸子,帶著一絲脆弱和讓人心碎的心疼。
高威望見這一幕,本來繃緊的身子猛然繃得像是快要被拉斷的弓;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覺中顫抖的攥緊了幾下;十幾年的守護,十幾年的追隨,以前那個穿著紅色小裙子追在他身後捏著蛐蛐逗著他玩的小女孩兒,轉眼間早已風華絕代,現在正躺在他眼前嬌弱的落著眼淚。
他不是沒看過女人落淚,不是沒見過女人脆弱,可是當他在面對鳳傾城的時候,實在是無法想像那個無法無天的她也會有這樣表情的時候;一直以為她是只蟑螂命,打不死、砍不壞,剛毅的比一塊鐵還要硬冷幾分;只是當有一天發現她也不過是個會哭會笑的女人的時候,這才知道她的肩膀是消瘦的,她的感情是無依的,她的心裡是脆弱的。
高威怔怔的看著,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更加忠實於自己的做出反應,伸出手臂,早就在懷中人兒驚訝的眸光中輕輕地圈著她的肩膀,帶著薄繭子的手掌,輕輕地擦拭在她的臉頰上,看著她粉白的臉頰和淡淡薄粉的嘴唇微微張著,心馳一動,脫口而出:「傾城,謝謝你還活著!」
溫柔的聲音,輕緩的語調,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在裡面;鳳傾城輕輕地靠在高威的懷裡,本來梨花帶雨、一臉無辜無害的她在眨眸拭淚的時候,漂亮的鳳眸中明晃晃的閃過一絲狡黠;前面還顯得極為楚楚可憐的人兒,這一刻卻睿智如狐,狡詐的一塌糊塗。
這美人窩是英雄塚,可這美人淚卻能讓頂天立地的英雄也迷茫了前路的方向。
高威依然還沉浸在懊悔自己剛才強硬的態度中,一副『我知道錯了』的乖覺模樣簡直被他刻畫的入木三分;完全低估了懷中這從小就對他居心不良的女人,自然也沒有看見鳳傾城臉上偷偷露出來的那份得意和暗算成功的小人得志樣兒。
曾還記得幼年之際,她每天苦巴巴的追著高威這隻小狐狸的屁股後面顛顛的哄著人家,拿著自己的一片真心可憐著人家能夠回頭多看一眼;那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只知道這京城好男兒無數,她的眼裡只容得下他一人;喜歡他算計花容月時的那份精明,喜歡他坑害花容月時的得意,更是愛慘了他那副天大地大任君瀟灑的瀟灑勁兒。
爺爺曾經苦口婆心的勸說過她,京城高官侯府家的公子少爺,隨便她指出誰來爺爺都可以將那個人拉過來當鎮國公府的倒插門女婿,就算是她眼光甚高,看上的是皇子,亮出鎮國公府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也沒有誰敢隨意推辭;高威就是那茅坑裡德石頭,又臭又硬,除了機靈點、聰明點、長得標誌點,打架打不過兵部尚書府家的大公子,鬧事鬧不過自小就有混世魔王之稱的花容月,權勢更是沒有皇親貴胄來的後台夠硬;她怎麼就瞎了眼,偏偏抱著一塊石頭當寶,身邊珍珠瑪瑙、珠寶首飾熠熠光輝她都不多瞅一眼看看。
那時候,她看著爺爺痛心疾首的模樣,挺著小小的腰板,臉上的表情飛揚起舞,信心篤定:「高威就算是快又臭又硬的石頭,她也要把他包成寶貝一樣捂在心口,拿體溫燙著他,拿血液潤著他,拿真心感動著他,早晚有一天,這塊石頭會被她融化,會知道她的好。」
那時候,面對她的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信誓旦旦,爺爺臉上露出了無可救藥的表情,花容月更是一臉踩到屎上的表情,哭天嚎地的喊著高威那朵鮮花要插到她這坨牛糞上了。
今時今景的現在,她真想抓來爺爺和花容月要他們好好瞧瞧;他們說,石頭是不會被融化的,可是現在他們口中的石頭正抱著她、安慰著她,語氣溫柔的不像話,動作動情的不像話,對著她呵如心頭寶。
十幾年感情的追逐,十幾年感情的守護,她終於等到鐵樹開花、石頭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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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城的感情一直以來都是被動而真摯的,渴望得到陪伴,用自己的真心去換
可是當一旦遭到背棄,同時也是最刻骨銘心,畢生難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