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冷風一般的你 文 / 溫瑞安
溫火滾仍是憑一把火焰般的劍抵住衝殺過來的人群。
何難過對黃轎一擊不著轉攻綠轎。
梁傷心卻是一早已攻到輕若無物的綠轎子之前。
他在攻近綠轎之前已傷了三名「金風細雨樓」的精銳弟子。
注意他只傷而不殺。
他一向的作風是既傷人就不如把人也殺了。
他的理由是:傷了人不殺對方一定會報仇與其等入來報仇殺了自己不如自己一早殺了對方一下百了。
何況他的劍法招招都刺心臟一旦中了他的劍很少能夠不死。
他取的是人心而不是別個部位試想在心口中劍的人豈能下死?
只不過他而今只傷人而不置於死地是因為他無緣無故的忽然生起了一種感覺:
不殺死人好像會好一些。
——什麼好一些?
下場會好一些。
——怎麼「下場」會好一些?
他也不明白。
他甚至也還沒弄懂到底是什麼「下場」?誰的「下場」?為何「下場」?怎樣「下場」?
他就跟你和我及任何人一樣偶然會想起一些事一些感受甚或是一些惕悟但不知原由也不明所以更不懂來龍去脈但的確就在這一種特殊的時分裡生起這樣的想法和感應。
所以他只傷而不殺。
但他殺傷那三名敵人只用了三招了三劍三劍都傷在胸前只不致命。
然後綠轎就變得無人守護了。
他單劍面對綠轎。
他要毀了它。
他要殺死戚少商。
他恨他。
他比他的其他幾位師兄弟都更恨戚少商而且他的同門都不知其因也不知曉此事。
他恨他是因為愛。
他愛上了小甜水巷的「姑娘」孫三四。
可是孫三四看不上他反而曾對他說過:「男子漢就要像戚少商大哥一樣有霹靂手段雷霆性情但又爾雅溫文真心溫柔對男人豪氣干雲對女人心細如平時靜若處子遇事動若脫兔處事像個豪傑平常像一個君子!我就喜歡這種舉止磊落、出手利落的大丈夫!」
孫三四不喜歡他卻向他說出她喜歡戚少商的原因。
就為了這一點、他己矢志非殺戚少商不可!
——一個他心愛的女人不但不愛他還在他面前說另一個男子可愛的理由而這些好德性正擺明了都不在他身上具備。
所以他非殺掉戚少商不可。
——世上有一種人當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沒有辦法勝過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所採取的方法便是:毀滅!
殺了他!
這方法往往很有效也很管用因為殺了這個人之後便再也不用跟對方比較、競爭了。
但這不是勝利這也不叫贏這只叫逃避。
——你若要得到真正的勝利真真實實的成就便得要光明正大的挑戰公公平平的贏了對方。
否則讓人死亡、消失、永遠也出不了聲、作不了事、抗不了議那都是自欺欺人都只不過是:
逃避。
所以挑戰是一種面對狙殺則只是一種逃避——儘管是凶暴、猛烈、彪悍的逃避但到底仍是逃避:不敢面對的逃避。
所以不必羨慕敬佩殺手和狙擊者:因為那只是懦夫的行業可鄙的行徑。
非要殺掉戚少商不可的他一路衝殺到了綠轎前卻沒有馬上下殺手。
他甚至不像何難過先行毀掉轎子。
他突然停了下來沉思。
——真的要惹這一頂轎子麼?
——真的要殺轎內的人嗎?
真的動手是不是一定能殺敵?
要是現在就收手還可不可以全身而退?
梁傷心行事一向如他的快劍出手就是殺著少有猶豫——而今卻出現了少有的疑慮十分遲疑。
——彷彿只要他把簾子一挑開、一出劍一切便難以逆料也無法縱控。
為什麼會有這等想法(還是恐懼)呢?他也不明白。
他只是稍有疑忌。
但局勢之險、增援之急、已不容他稍有疑惑。
又有三名敵人攻向他。
這三人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又似一直守護在那兒三人都持著三種不同的武器:亮銀盤龍棍、日月降魔杵、鐵血紫龍劍攻殺了過來。
這三個人用不同的兵器不同的武功不同的角度攻了過來這三個人一出場的功架氣派顯然與眾不同但在梁傷心看夾這三個不同的人卻是完全使同一種武功家數同一招一式。
——只不過這一招是三個人同使所以更加可觀、更可畏、更無可抵禦。
例如:亮銀盤龍棍砸的是頭但如果你專心迎敵那就一定會忽略了悄悄自下三路捲掃過來的日月降魔杵;要是你及時窺準空隙一劍反刺施展降魔杵的敵人頭頂之際那一定難免會露出腋下、肋下破綻而讓在死角位置上手持鐵血紫龍劍的敵人有機可趁;同理若果你想先行殲除迫退手拿紫龍劍的敵手、那只怕難免會給盤龍棍一記打殺。
所以這三人是同使一招合施一式所以更無理可襲。
更絕。
更毒。
更進可攻退可守。
更要命。
更擊中要害。
梁傷心一見這三人三招三種武器心裡立即就有點痛。
他的心一痛就想殺人。
他一向都有心痛的毛病。
他一心痛就臉青唇白呼吸急促非殺人致命不能治他的病。
——為這一點連他的師父梁斧心都說他是一個「天生殺人犯」。
他的心一旦作痛就沒有了選擇。
事實上這三人聯手也讓他沒了選擇。
——他們彷彿是同一師門、同一高手訓練出來的人一出手就是聯手敵人除非把他們一同打殺否則誰也難以在這種一氣呵成、環環相接的攻勢下圖活。
梁傷心的劍一向是傷人心取人命的劍他當然不會為了要手下容情而危害到他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出劍。
三名兵器不一但風格一致的敵人全都僵在那兒都用沒兵器的手捂著心口。
都心痛。
他們的心都著了劍。
同時中劍。
三人員一齊吃了一劍但中劍的部位、出劍的手法都不一樣。
持鐵血紫龍劍的漢子明明看梁傷心一劍刺來穿過了他的劍影密網他就是來不及招架著了一劍。
穿心而過。
痛。
拿日月降魔杵的高手眼看一杵就要掃著敵人但突然之間肋下一涼一劍已攻破他的杵影如山自左肋刺入他心裡。
心溢血。
很痛。
抄起亮銀盤龍棍的青年一棍砸下已沒了敵手蹤跡但唯一不為棍影所籠罩的背後.卻微微一辣:
背心已吃了一劍。
極痛。
三人都怔了一怔愣在那兒。
烈日已不見但炙熱如焚。
人在燒。
血在燒。
他們捂著絞痛的心手上兵器終於砰然落地緩緩倒地。
而歿。
梁傷心終於殺了人開了殺戒。
他三劍殺三人只用了一招。
但他卻不似平時一般殺人對他而言是一種成就。
他今天卻沒這種成就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也無以名之的恐懼。
為什麼?
——他己殺慣了人有什麼好恐懼的?
怕什麼?
——他殺人已如家常便飯難道他還怕報應不成!?
但不知怎的他今天殺人之後卻總是閃過「殺人者死」四個字、這句話、這個想法!
他不明白。
所以他沒有貿然動手。
他不敢立即搶攻那頂綠轎。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陣冷風。
冷風徐來。
——冷風一般的你。
他知道來的是誰。
他太熟穩這個人了。
這人一到使他膽色大壯:
何難過終於趕了過來與他並肩作戰。
他還有什麼可怕的?何況熱風如焰他另一個烈火一般的同門溫端汝還在街外奮戰殺敵。
正殺得赤紅血紅如火如荼。
——他們三劍聯手難道還會怕區區這麼一頂轎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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