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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火虎傳 文 / 溫瑞安

    天下第七的臉色變了。

    他本來就是茶葉蛋殼般的臉色已變為豬肝色。

    楊無邪就看著他的臉色把話的打擊力加重說下去:

    「對我還記得你老爹可不是文張文大人嗎?他就是因為替蔡京做事賣命所以才喪命在四大名捕手中可不是嗎?」

    天下第七氣得連鼻上的裹傷布都在抖動著楊無邪卻像一點也不在意或者根本就是在火上加油的說了下去。

    「我聽說你們父子本來不和。文大人的老婆太多妾侍更多不勝數所以對你們母親始亂終棄對你沒盡撫養之心——可是待他喪命之後卻只有你矢志為你老爹報仇別的都風流雲散改嫁的改嫁改姓的改姓改戶籍的改戶籍去了。」

    他對大下第七的「身世」居然也「如數家珍」、好像是對方家裡的一名成員那麼「耳熟能詳」:

    「可惜你父親在生時你卻未盡孝道偏在他死後才不惜加入蔡京派系借蔡京之力來力你父親報仇你也真不愧為一個孝子。」

    天下第七聽到這裡眼裡不覺流露出一種極為複雜的神色緊握的拳頭也稍為放鬆了一些卻聽楊無邪又說:

    「可是你的省覺卻也太遲了。你爹雖在你少時未盡過父責但他在見過你之後對你是很激賞的。他甚至認為他養在家裡的兒女親友包括他所寵的長子文隨漢在內無一人能與你相及這點在朝中與他共事過的同僚都聽過他對你的推許甚至在他臨終前惟一個能指望為他報仇雪恨的也是你亦只有你……」

    天下第七眼裡的傷感己轉為感傷。

    他在聽。

    那是他的家事他雖然不明白楊無邪是怎麼知曉的(這個人好像無所不知無事不曉似的)但楊無邪顯然說中的是他的心事。

    「只不過你一生走的都是跟他違背、背向的路線。當日他之所以不容你於家門是因為你不聽他的話大好官途正路不走卻去跑江湖險道詩書經藝不學卻去練邪門武功;各師大儒不去從學卻去拜江湖邪異為師。他人在當官本人正好庇蔭於你你有大好前途。你偏不學好連武功練的也是正派所唾棄的異功惡法交的多是邪魔外道他當然覺得你辜負了他的期許。」

    這回不止天下第七在聽連狄飛驚和雷純也在聽。

    他們也不知道天下第七有那麼多的往事。

    他們也在好奇:

    楊無邪為什麼要提起這些?在這個時候?有什麼用意?是否別有用心?

    「你一直都不聽他的話大概是因為一直都不能原諒他對你們母子所做過遺棄不理的事吧?何況你認為他雖人入翰林但所作所為勾好結佞跟武林中的邪派黑道也沒啥分別憑什麼來鄙薄你?你當然不服氣。」

    戚少商也微微笑著。

    在聽。

    他已明白楊無邪的意思。

    所以他站立的姿勢很奇特:

    他一隻腳踏在天下第七那口包袱上踏得很穩很實。

    但他整個人卻像只要一個輕叱、一個噴嚏就會馬上飛出去急彈兩丈八連翻十六個斤斗似的。

    他既似穩

    也似不穩。

    似堅。

    如實。

    但也十分浮。

    很不走。

    ——其間能達到這兩點平衡處就靠一個「黏」字。

    但他一隻手在扶著孫青霞。

    孫青霞臉如紙金已急點了身上幾個穴道運功調息血水還不住滲出看來羅睡覺那一劍不僅劃傷了他的身體也震傷了他的內臟。

    那是非常利也非常厲的一劍。

    ——卻不知「劍」羅睡覺也傷得如何?

    戚少商一面對敵一面踩住了天下第七的獨門兵器一面要替孫青霞護法。

    他心分三用。

    這是小事。

    他慣於當領袖善於應付變局。

    他應付快、準、應變奇、急必要時還可以心分七八用亦可不迫從容。

    楊無邪卻也正說的從容不迫:「你忒也有志氣很快便成了黑道上的煞星武林中的奇人令尊自然對你刮目相看所以逢人前便讚你我看你出人頭地、吐氣揚眉、心中也必有曾洋洋自得過吧?」

    天下第七啞聲道:「這關你什麼事!」

    楊無邪不慍不怒:「這本來是不關我事。可是你練的是邪功異術曾師從元十三限但後來知道在他門下只能習一種絕技你一旦藝成便棄之如敝日後甚至還為蔡京所令參與格殺元十三限的行動。你也曾向『霹靂堂』的一流高手『火虎』雷郁拜過師學過藝得過他的真傳。但之後你都脫離師門.練成自成一格的武功成了綠林的一號大煞星。」

    天下第七的額角已滲出了冷汗。

    手又漸漸緊握。

    因為他現楊無邪瞭解他的已太多太細太無微不至。()

    這真太可怕。

    楊無邪卻仍把話說下去且說得義正辭嚴「可惜文張因受蔡京之命抓拿戚樓主以致跟四大名捕對峙最終命歿身死。你父一死你反而加入了蔡京派系你這就錯了!」

    天下第七惶惱了:

    「這……這關你屁事!」

    楊無邪的聲音忽然加重了起來。

    他越說越是洪亮。

    擲地作金石聲。

    「本來不關我事。但你因報父仇而對付戚樓主這就關我的事了。」楊無邪道:「根本你就是恩怨不分、報錯了仇!」

    「我……報錯了仇!?」

    天下第七啞聲厲道:「你憑什麼說我……報錯了仇!?」

    「你的仇人是蔡京不是戚少商也不是無情!」楊無邪義正辭嚴地道「你的殺父仇人其實是蔡京他不派你父幹這種事他就不會死!蔡京授意他和黃金鱗這些人去對付無情、鐵手、戚少商就算能夠得手試想追命和冷血會放過他們嗎?諸葛先生會就此罷手麼!?天下英雄會任由他們白白喪命在你爹手上麼!———他只不過要你父親送死!」

    文雪岸額上冒起了青筋像一隻青龍的爪籠罩在他頭上。

    他很瘦所以青龍的爪子也就特別枯乾。

    他的手抖動拳頭也握得緊緊的。

    戚少商行著他更盯著他的手特別是左手就像他手背上正爬過一隻毒蜘蛛或旨他匕有十七隻手指指甲在開花、拳眼正結果似的。

    天下第七嘶聲道:「我要替他報仇那就是完成他未完之志!」

    楊無邪峻然截斷了他的話:「你是在欺騙自己。你在令尊死後現作為一個江湖人武功練得再好也難有真權實勢還得要靠朝廷扶植才望有大成就所以你就借替父報仇為名報效於蔡京其實為的是自己的功名富貴一早已違背了你的初衷也背叛了你爹的遺志!」

    然後他問:「你知道以前令尊大人為什麼連他嫡系長子文隨漢都沒看得入眼獨看得起你?」

    天下第七雙目出了一種奇特的厲光。

    寒光。

    誰看著他都難免要寒。

    冷。

    連雷純也不自覺的向狄飛驚靠近了一點。

    她雖向狄飛驚靠攏但一雙亮如點漆的妙目還是多半徘徊、小駐在戚少商的臉上、身上好像從戚少商的表情和身姿她已觀察出什麼重大的秘密甚至像閱讀到什麼奇特的心事。

    但戚少商沒有看她。

    他反而緊迫釘人的盯著天下第七——好像沒有趁手武器的他要比手裡拿著名震武林但又不知為何物「包袱」的他更可怕。

    還要可怕得多。

    孫青霞在喘氣。

    喘氣吁吁。

    大家都可以聽到他的血滴落地板上的聲音。

    「滴、嗒」。

    他好像很痛。

    他己臉若紫金。

    他在忍痛。

    忍耐莫大的苦痛。

    他似已快支持不住。

    ——要不是戚少商以獨臂扶持他他己快跌墜了吧?

    可是狄飛驚卻注意到了一件事:

    他的耳朵。

    ——他的耳朵有一種近乎完全覺察不到既細微但又十分奇特的變化。

    他的耳朵在長。

    長得非常不可覺察:

    頂多只增長了比指甲上的月牙兒白圈還少的那麼一丁點。

    他的耳朵也在動。

    好像是因為痛所以才動又好似只是自行在搐動與痛無關。

    他本來一直在注意這個非常令人容易忽略的現象但雷純一近他身邊他的注意力就分散了。

    因為他的心已亂了。

    楊無邪卻越說越定。

    ——是不是在對敵的時候敵人愈心亂自己就愈鎮定?

    就為了這原因所以他才不惜讓敵人心亂?

    他很有信心把話說了下去。

    因為他知道他的敵人在氣也在聽。

    ——他的話連敵人都要聽都想聽。

    「那是因為你有志氣!你不肯受朝廷奸佞擺佈!你是個人物也是他的好兒子!」楊無邪厲聲道「沒想到.你卻在他死後加入了蔡黨六賊為非作歹比你父親都還不如!蔡京要剪除政敵洛陽溫晚你便千方百計要殺他又對他獨生女兒起了非非之想因而狙擊保護溫氏父女最力的『天衣有縫』因為怕白愁飛會得到溫柔芳心不惜慫恿蔡京下令消滅白愁飛……」

    聽到這裡雷純忽震了一震狄飛驚已警覺甚至是驚覺。

    天下第七嘎聲道:「你——!」他額上的「龍爪」也自他雙頰閃現。「你怎會知道得那麼多——!?」

    「我有你的資料。『七幫八會九聯盟』的蔡水擇原一直就在探查你的出身他棄暗投明加入我樓後你的資料也就儲存在『白樓』裡。」楊無邪凌厲地道:「『天衣有縫』也一直在搜集你的資料他是我的好友你的事他原已查了個七七八八可是卻遭了你的毒手。」

    他伶俐的道:「但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你的一切仍在我掌握之中。」

    天下第七怒道:「我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戚少商忽道:「你要殺他得先殺我。」

    天下第七尖聲道:「好殺你又有何難!我就先殺了你!」

    他一說完便動手。

    他一動手場中便有了極大的變化。

    極意外的變化。

    他的出手也極意外——他本來已給楊無邪氣得一佛升天二佛裂地出手已決非意外;但他出手的方式極令人意外。

    他出手不是進。

    而是退。

    全力退。

    退時手一扯——像繃斷了什麼事物似的他自己像繃斷了自己腦神經似的尖嘶了一聲:

    「火虎成傳你去死吧!」

    他一叫就全身而退!

    他跑得像給十六隻帶著尖刺長矛追擊的鬼追殺一般。

    不但他退狄飛驚一聽他的呼喊也長身而起左手一拍茶几右手摟著雷純。向後飄飛。

    茶几倒茶杯滾落地面碎裂。

    沒有人聽到茶杯碎裂的聲音。

    因為它的聲音已給掩蓋。

    給一種鋪天蓋地、震天裂地的聲響所覆蓋:

    那就是爆炸聲!

    爆炸。

    ——來自戚少商腳下的包袱就像一千一百六十一頭猛虎出押一齊狂吼了一聲火光四迸三合樓為之樓塌柱斷木碎板裂。

    爆炸力之強、足以粉碎、熔化、摧毀一切。

    三合樓已不止一次給摧潰過以前關六跟雷損、蘇夢枕等各路高手在此一戰就已給「連根拔起」幾乎夷為平地過。

    但它每一次給摧毀每一次都能重建。

    ——這次它又塌了能夠再重建嗎?

    多少歷史名城古今名樓都經不過歲月風霜烽火的掠奪天災與**的洗劫終於都熬不住崩潰了潰倒了煙消雲散了而今三合樓和它樓上的人是不是也能在輝煌中重新站立於世?再度振起如浴火的鳳凰?

    金風細雨樓呢?

    六分半堂呢?

    迷天盟呢?

    他們呢?

    你呢?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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