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身後功名誰管得 文 / 溫瑞安
溫和震訝莫已:「你是怎麼知道他能衝破受封制的穴道的!?」
無情道:「我看出來的。此外戚少商也在把天下第七送來之際跟我說明了這個特殊情形。」
溫和一時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說:
戚少商是故意沒封死他的穴道讓他逃走……而他又私下通知了你……?」
這裡邊有好幾個疑點似乎怎麼說都有點欠通。
無情道:「是。不過戚少商的點穴手法就算不用重手法尋常人也決解不了不用內家真氣也休想沖得破。」
溫和畢竟是「老字號」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已開始有點明白過來了。
「不過天下第七並不是尋常人。」
無情微笑補充了一句:「他也不是甘心伏法的人。」
溫和可更加明白了:「所以他一定會拼著內傷也會自行衝破穴道禁制——而他又以為你並不知曉。」
無情點點頭道:「所以他剛才已咯了血只不過還強自憋在口裡……衝破戚少商的『一元真氣』誰都得付出點代價。」
溫和當然同意:「他以為你不知道就會伺機逃走——
當然最好在逃走前先殺了你、好在蔡京面前討一大功。」
無情又笑了笑神情有點落寞又帶點自嘲;「殺了我畢竟還是有點好處的——江湖上、朝廷中要我這條命的畢竟為數不少、等我死的人可以說是不可勝數。」
溫和可是愈來愈意會過來了:「如果他猝起難向你狙擊你就可以借自衛制止要犯逃走之由而將之格殺當堂。」
他越說越抓到「要害」了「也就是說一切都可假手於你你是秉公、依法而將之就地正法戚少商也用不著背上當街殺死蔡京手下的罪名而更不用我們冒險犯法的去幹這事兒了?」
無情目中已有嘉許之意:「其實要殺他的豈止是你們?
我看『六分半堂』的主事人也育意致他於死命只不過他們是謀定而後動而已。」
他微歎又道:「就算押解他的衙差中我看也有人恨之人骨想一刀宰了他……其實你們又何必猴急這一陣子呢!」
他向街旁的店舖游日望了望最後定睛於遠處一所專賣鏹冥、祭品的店子微揚下額道:「光是那家紙紮店至少就有兩名蔡京的手下監視看:誰殺天下第七就成了他日後殲滅敵人的借口你們『老字號』剛要到京城來大展拳腳又何必為天下第七這種人而暴露目的讓人有把柄操在手裡呢?」
「何況」無情繼續道「洛陽溫晚溫大人已派溫熱溫十一哥跟我說過:殺天下第七並不能促使他因而進軍京城;關鍵仍在溫柔安全一事上。——你們又何苦去做這件吃力不討好反而讓天下第七死後揚名死得壯烈的事呢!」
這時無情離賣蛋的和賣茶具的攤檔已很接近了而他也看出來了尾隨的「小孩」:溫渡人溫襲人已擬動刺殺囚犯了。
所以他說:「——雖說身後功名誰管得但天下第七還不值得由你們動手來殺。我看連溫壬平、溫子平都出動了你們這趟成真是小題大作了。這原由我跟你說了還望你能力我作個解人我不想讓『老字號』正直之士、精銳高手都恨我從中作梗——我只是不想你們冒這趟渾水立威不成鬧得人翻馬臥而已!」
迄此溫和人已完全明白無情的用意了他也不得不佩服無情的眼光:
——「老字號」的「天殘地缺」的確是來了而他卻看不出那像祭品店裡居然潛伏了蔡京的人。
所以他只有說:「看來在情在理都是大捕頭依法處決天下第七比我們動手更是方便。不過我們已埋伏了也即將動了我若當即阻止反而讓大捕頭的良苦用心曝於人前只怕……」
無情即道:「這點你不用擔心。」
溫和溫和地道:「雖然大捕頭足智多謀但我們字號裡來的也向有能人大捕頭萬勿輕忽了。」
無情道:「老字號高手如雲我何德何能豈敢小覷?只不過你們的好手既然來京準備攻這一陣、打這一仗在下也只好不自量力恭迎討教。萬一我技不如人受死無怨。如勉強能承貴字號禮讓可以落得個不敗不死那麼只望我兄得便時能向貴字號各好漢道明在下苦衷個中原委就感激不勝矣。」
他落落大方、但坦蕩蕩地道:「何況崖余自幼殘障文不成武不就只靠幾件機關幾位同門之助且微天之幸得憑各路好漢英雄賞臉人情才能走幾條大街數處小巷不像貴字號人人在大江大湖翻過風作過浪皆穩如泰山這點在下遠所不及能望背項已汗顏不己……不過在下這點彫蟲小藝若尚在各位手裡討得個自保咱衙裡、門裡可也有不少能人前輩替皇城維持治安為天下主持法理他們都比在下干煉、出色別的不說光是我門裡的鐵姓、崔姓、冷姓的三位兄弟已有過人之能非凡之智……若貴字號想節制奸佞染指京城武林此地原是天下各路英雄好漢來得去得之地在下自是歡迎下過但若遇上一些人妄圖作亂生事擾民逞能:挾技行惡、懷奸附侯那麼就算區區不才力不如人我等同門弟兄也決不坐視定做惡鋤奸決不縱容……」
說到這裡無情目光閃動已注意到轎外劍拔弩張一觸即的形勢當下便把話說到底了:
「我的作為不過爾爾但若我也能螢火之光蚊臂擋車敬請足下轉告貴門諸君子一切請以法理為重以天下百姓福扯力念。言盡及此請閣下稍停委屈於此間我應付外面變局屆時才恭請我兄為我圓場。」
接著無情便故意與三劍一刀童對話片刻然後談笑間阻截了「老字號」中的「金童玉女」的攻勢。
接著他又瓦解了溫文的劫囚還驚動了揭溫壬平、溫子平的喬裝、匿伏。
他故意「逼」出了這對「老字號」的名宿:「天殘地缺」原也情非得已。
他這樣做是因為這對當年曾名動江湖的用毒兄弟而今都至少五十開外儘管老驥伏櫪雄心尚在但畢竟已垂垂老矣。不過他們在武林中仍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殘毒」溫壬平和「缺毒」溫子平除了都是用毒高手之外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博學強記知識淵博文筆奇佳運思極對史學有非常獨特而精深、透徹而廣泛的瞭解是以亦是江湖上的兩支「史筆」。
——很多江湖上的人和事武林中的戰役和衝突都由他們作了記載甚至都聽信他們的評點、詮釋。
甚至連成就高低品格排位、兵器武功大家都很是信服溫氏兄弟的品評、贊述。
對江湖上許多重大的戰鬥或重要的事件「天殘」、「地缺」也不惜奔波、勞苦只要先有風聞必千辛萬苦趕至現場所在旁觀記錄目證記述下來。
若說遠例:當年大俠蕭秋水孤劍單身勇闖「蜀中唐門」以救紅顏知己唐方他們便千方百計混入現場作了記敘日後才讓江湖人知悉這一戰的驚天地、泣鬼神。
如舉近例:關七曾在司馬舊宅以一人之力決戰皇城中過十名武功最頂尖的高手居然還穩佔上風然後又在遇險時「神秘消失」溫壬平、溫子平兄弟便適逢其會目睹了也記載下來了。
雖然他們也找不到答案:
——關七到底因何消失?他究竟到哪裡去了?
溫天殘和溫地缺雖然都愛史皆善於用毒文才懼佳但也有一點極大的不同:
他們兩人處事應世一個喜歡住悲觀、消極的想另一個無論遇上什麼挫折、打擊總會往樂觀、開心處看。
故而歲月漫長累積下來溫壬平只五十開外的人看去已滄桑滿面白催人老;溫子平卻本來是近五十歲的人看去卻像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
歲月雖然易催人老但心境更加重要。
到近十年「老字號」的江湖地位受到衝擊號內高手跑有了變亂溫氏雙平亦有了分歧。
溫壬平的史筆為朝廷所賞識召他為史官專為朝廷記述一些江湖鐵事武林秘史溫天殘也在原賜封衙下樂於當一個遊走於朝野間的「史官」。
溫子平則仍留在「老字號」以平民布衣身份繼續為江湖掌故、武林風雲作紀事他總認為無官一身輕這樣於湖海河山間逍遙自在揮筆記下一切所知所悉的無疑要比封官加爵的做事要來得輕鬆、快活。
這次是「老字號」要「進軍」京師的第一役:格殺天下第七也是為溫家子弟「七殺一窩蜂九死一生瘋」溫隨亭報仇更為溫家外系門人:「天衣有縫」許天衣討回公道兩人自然都在事前知道了各代表官方、民間要目睹這一戰不但要記錄下來必要時己有「出一分力」的準備與決心。
這也許就是無情硬要把他們兩人的身份都公然揭破的理由。
——一旦他們己挺身而出這件事就已在官方、武林中記錄下來;殺天下第七的是無情可是無情是在生命受到威脅.同時要制止對方潛逃的危急情況下才下殺手的。
所以天下第七的死死於他越押不遂而不是死在老烏「知法犯法」、「老字號」一眾高手圍狙或是京師第一大幫會的主腦在王城裡公然殺人的情形下。
他們無罪。
無情也是「被迫」殺人。
——這樣「死法」也不致成就了:當日京城十數高手群戰關七而今卻成了各路人馬圍殺天下第七。
雖然都是「七」都是武林中非常卓越的狂魔但情形畢竟很是不一樣。
到今天大家仍不知「戰神」關木旦、「獨目」關七夫了哪裡?到底因何消失?存身在哪一空間裡?
所以溫氏兄弟那一筆「紀事」、也只好以「無敵關七負傷卻不知所終」為結不甚了了。
這一次「老字號」溫家空群而出要天下第七授溫天殘、溫地缺自也不能袖手無情故意用暗器「迫」二人露面這樣一來他殺文雪岸就擺明了自衛而失手誤殺要犯而不是私下處決。——儘管這樣做法看似早有預謀但既保住了「老字號」戚少商老烏等不必犯上殺人罪。
又可以將天下第七這種惡貫滿盈的人繩之於法亦不失為上策。
只是這樣一來溫天殘和溫地缺既現了身就「責無旁貸」的要向「老字號」。武林中。江湖上乃至朝廷方面作出「證明」和「交待」。
天下第七之死是他「咎由肉取作法自斃」——無情確有出力保護他的安危且三番四次與各路人馬費力周旋如果不是文雪岸要恩將仇報狙擊難要殺無情盛崖余也就不會在自身安危受到極大威脅的情況下一記反擊將之格殺了。
故而無情「被迫殺人」已有各路(不管敵友)的旁證。
——畢竟在京中皇城殺人不是要殺就殺武功好就可以妄作非為的。
王法在不可枉縱。
至少公道自在人心也有一撮維護正義的人在主持大局——只惜也有著太多棄權往法的人為個人私利弄得天怒人怨魚肉百姓人心惶惶莫所適從。
所以像四大名捕這種人就不惜站在法律跟這種人斗子到底。
而諸葛先生卻以另一種方式:那是政治的手段跟禍國秧民的當權人物巧妙周旋於縱;至於戚少商和他那一班人馬則借重民間幫派的力量、為百姓人民主持公道。
一如佛法入門有四萬八千種要為公理、正義做事也一樣有千姿百態各種化身各式手段。
身後功名誰管得——但生前的種種禁忌規律、人情世故、風俗習慣、禮節關係還是得要知進退懂規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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