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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卷 履霜踏雪第3章 那堪讒蝶嫉孤芳 文 / 卿妃

    第一卷履霜踏雪第3章那堪讒蝶嫉孤芳

    夜幕沉沉,繁星滿天。廊下聲聲蟲鳴,時有微涼撫頰面,卻感不是風。邁著短腿,倚在娘親身側。前面引路的兩位宮女、兩名內侍,一路沉默,躬身前行。舉目遠望,每一庭柱,輒懸宮燈,淡黃色的流光將水殿雲房照得燈火通明,將玉樹瓊枝映得如若煙蘿。

    不似家裡的古樸典雅、清幽氣象,幽國的皇宮畫棟雕楹、富貴奢華。真是,鳳閣龍殿郁嵯峨,樓台宮闕艷綺羅。

    一行人不急不徐地前行,耳邊聽到了隱隱的水流之聲,空氣中不時飄來淡淡的荷香。那四名引路的宮人分至兩旁,含胸而立。娘親頓了頓腳步,握緊了我的手,低頭含笑:「今晚宮中夜宴,卿卿可要乖乖聽話,不可胡鬧。」

    眨了眨眼睛,天真地一笑:「知道了,娘。」

    素手挽珠簾,兩名身著青色綢群的宮人屈膝行禮,一聲悠長的唱和響起:「振國將軍夫人、二品誥命夫人到!」

    珍珠簾內軟聲儂語,粉香四溢。「臣妾韓蘇氏見過王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跟著娘親跪在水榭正中,向著上位者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嗯,起來吧。」一個略顯慵懶的女聲響起,「綠綺,引座。」

    小心地站起身,眼睛向上偷偷看去,正對一雙銳利的美眸。心下一顫,拽緊了娘的衣袖,怯生生地低下頭。只一眼,便可得知這位王后娘娘是個厲害人物。只一眼,便可得知此次赴宴並不簡單。

    娘弓著身體,牽著我向後退了兩步,跟著那位青衣女仕走到了下席的座位上。老老實實坐在娘的身側,輕輕地歎了口氣,看向水榭之外。不遠處有一座湖心涼殿,彼處矣是燈火璀璨、人聲四起。

    拉了拉娘的衣袖,用迷惑的眼光無聲地詢問。娘低下頭,輕聲耳語道:「那是王上和眾臣歡聚的地方,男女授受不親,分殿而慶,這是謹守禮儀。」唉,真難適應如此古禮啊,這一池碧水隔得住人,還隔得住心嗎?古禮重在形勢,可是誰又管得住這錦衣羅衫下的皮囊,誰又管得住這身正經皮囊下的人心?

    「將軍夫人。」一個嬌軟的聲音響起,我偏頭看向上座,只見一位身著色華美宮裝的端著酒杯含笑站起,美眸微動,看向娘親。「香兒聽聞韓將軍便是在這千巧節上與夫人一見鍾情,據聞夫人便是憑借一首《彩雲追月》讓振國將軍驚為天人,不知今天我這個俗人能否有幸聽得仙曲?」

    娘施施而立,屈膝行禮,清雅的臉上帶著淡若秋水的微笑:「淑妃過譽了,臣妾那點俗世凡音不足道矣,只怕污了娘娘的耳朵。」

    「哦∼」淑妃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一轉,冷光閃動,「看來夫人的仙曲是只為將軍而奏,我們這些宮中的妃子怕是沒有這個耳福了!」好厲害的人,好厲害的話,我低下眉眼,咬住下唇,偷偷看向身側。

    只見娘親身體一僵,猛地跪下:「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好了,香兒。」王后懶懶的聲音響起,「你嚇著夫人了。」

    「姐姐∼」淑妃一跺繡鞋,嬌聲嬌氣地說道,「人家真的是很想聽嘛。」抬眼看去,那位粉裝美人目光柔柔桃靨含春,全不似剛才的冷厲模樣。

    「臣妾願奏一曲,還請娘娘恕罪。」娘親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答道。

    「香兒,你看看,你吧夫人嚇的。」王后拖著鑲著銀線的紅紗裙,緩緩站起,款款走來,「夫人請起,我這個妹妹在宮牆裡待久了,難免有些嬌氣。」

    說著彎腰扶起娘親,細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將軍為國出戰,把嬌妻愛女托付於本宮,本宮又怎能讓夫人受半點委屈。」說著白了淑妃一眼,「香兒,還不過來認個錯。」

    淑妃癟了癟嘴,扭了扭身子,走上前來拉住娘親的柔荑:「香兒我從小就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麼說什麼,夫人莫怪。」說著向身後的女仕揮了揮手,「上個月王上賜了我一把好琴,留在我這兒也是暴殄天物,今兒香兒就借花獻佛,送給夫人了。」

    「臣妾不敢。」娘親再要跪下,衣袖卻被王后和淑妃拉個正著。「難道是夫人在嫌棄香兒的禮薄?還是將軍家裡不缺這一樣兩樣的東西?」嬌聲輕轉,冷氣絲絲。

    打一下,揉一下,笑一聲,罵一聲。紅臉的淑妃,白臉的王后,話中有話,夾帶棒。實說娘親,暗指父親,好一個鴻門宴,好一個千巧節,好一對后妃姐妹。我屏住呼吸,握緊小拳,靜坐不語。

    「咚!」我清晰地聽見了膝蓋著地的聲音,心疼地看去,娘親匍匐在淑妃的腳爆氣息略微不穩:「臣妾叩謝淑妃娘娘的大禮!」

    「夫人請起。」淑妃笑瞇瞇地扶起娘親,向旁邊使了一個眼色,女仕將一把斷紋古箏放在琴架上。

    「姐姐,就讓我貌賞仙曲吧。」淑妃扶著王后,翩躚裊娜地走向上座。

    娘親顫顫地屈了屈膝,偏過臉來對我柔柔一笑,慢步走到琴架前。此時水榭中響起了絲竹之聲,凝神聽去正是《彩雲追月》的前奏,心中微寒,長歎一口氣:看來娘的演奏早已是計劃之中的事情。

    淡黃色的長袖順著藕臂輕抬,緩緩滑下。優美的抬臂,弱似輕風,柔似楊柳。纏綿的爪音響起,撩動一池碧水。和著笛聲,嬌嬌脆脆,欲語還羞。婉轉的尾音順著夜風,一路歌去,不遠處的涼殿霎時安靜下來,宮幔之後,隱隱地顯出人形。

    娘親早上才染了鳳仙汁的十指丹蔻在斷紋之間上下翻動,眉間點點輕愁,微微閉眼,似在回憶往昔。

    柔腸半轉寄清琴,彈箏亂落桃。素月如流,長照邊關。遙空浩浩涼籟起,可知彩雲心?

    弦音漸止,四下悄然。半晌,涼殿傳來叫好之聲,水榭之中才有了人息。「真乃天籟之聲。」王后輕歎一聲,撫掌讚歎,「難怪將軍對夫人一見傾心,縱使王上如何勸阻,也決絕地推了與香兒的婚事,將夫人納為正妻。本宮若為鬚眉,也定會如此,淡看功名為紅顏吶∼」

    我瞪圓雙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娘親:還有這段往事!那位笑裡藏刀的淑妃娘娘原本是許了父親的,難怪她對娘處處刁難,暗中使絆。

    王后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說出陳年往事,引得水榭裡一片抽氣,詭異的氣氛讓我的心臟漏跳半拍。

    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內侍掀起珠簾彎腰而入,抱著拂塵跪在地上:「奴才參見王后娘娘,參見各位娘娘。」

    「全福啊,起來吧。」王后瞇起細長的眼睛,淡淡一笑,「有什麼事嗎?」

    「是,娘娘。」那名內侍不敢直視上座,低頭含胸,朗聲答道:「王上派小的來,想問一下剛才彈箏的是哪位娘娘?」

    「哦?王上覺得琴音悅耳嗎?」王后舉起青玉盞,淺嘗了一口。

    「回娘娘的話,王上和眾位大臣均覺得此乃天籟佳音。」

    「回去告訴王上,此曲乃是振國將軍夫人所奏。」王后向旁邊斜了斜眼睛,那名叫綠綺的仕女頷首走到台中,扶起跪在地上的娘親。

    「夫人免禮。」王后揚起微笑,和藹地看向座下,「傳本宮的口諭,賜韓蘇氏珍珠十斛,珊瑚兩座,瑪瑙五串,玉如意一對。明日本宮在奏請王上,賜一品誥命夫人頭銜。」

    娘親身體微僵,隨即再次跪下:「臣妾謝王后娘娘洪恩,娘娘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座上輕笑出聲,「夫人不必如此惶恐,前兩天王上還跟我說,他很是鍾意將軍的小女兒。看來,本宮與夫人很有可能成為兒女親家啊∼」

    什麼!我抓緊了裙角,牙齒重咬了一下舌尖,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口腔裡,隱隱的疼痛感提醒我這一切不是夢境。茫然地看向立於席中的娘親,她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全福啊。」王后櫻唇輕啟,一偏頭,眼眉彎彎地看向我,「你領著將軍的小女兒到掬月殿去,讓王上瞧瞧,也讓太子好好看看。」

    那含笑的凝視讓我不禁有了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身體微顫。再偏過頭去,只見娘柳眉緊鎖,欲語不能。偷偷地歎了一口氣,揚起嘴角,跳下座位,一蹦一跳地向那位內侍跑去。突然想什麼,猛地轉身,手忙腳亂地向上座行了個禮:「王后娘娘,卿卿去了。」低著頭,擺著姿勢,身體時不時輕晃一下。

    「呵呵呵∼」慵懶的笑聲響起,「去吧,去吧,真是一個可人的孩子。全福,可得給本宮照顧好了,回來要少一根頭髮,本宮唯你是問。」

    「是!」身邊的內侍恭敬地答應,「各位娘娘,將軍夫人,那奴才就先下去了。」說著向我躬了躬身:「韓,奴才斗膽了。」說著牽起了我的手,跟著一行內侍宮女,緩緩地向外走去。回過頭,隔著珠簾對娘甜甜一笑,吉凶在人,女兒自知。

    乘著一艘畫船,迎著溫熱的夏風,緩緩地向湖心的掬月殿移去。天上一輪皎皎的明月,水中一個顫悠悠的倒影。水軟櫓聲柔,一棹碧濤,碾破水月影,且臨風,且船移。

    牽著全福的手,調整呼吸,走進建在湖心小島上的宮殿。小心地打量四周,蕭牆粉壁,畫棟雕樑,四邊簾卷,琉璃燈亮,一派奢華氣象。想我的爹爹和哥哥在邊關吃盡風沙,面染塵埃,所謂的王上卻在著瓊欄玉軒裡歌舞昇平。什麼君君臣臣,全史屁!

    「王上,奴才已經見過王后娘娘了。」全福鬆開我的手,抱著拂塵深深地低下頭。

    「哦?怎麼說?」座上傳來一個有些混濁的聲音。

    「回稟王上,剛才奏曲的是振國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略感興味的聲音,讓人覺得有些輕佻。小心地抬起頭,卻見上座的黃袍男子留著山羊鬍,面容消瘦,那雙狹長的眼睛閃爍著一抹算計。他翹起手指,摸了摸鬍鬚,突然發現了我的存在:「這是?」

    我輕吸了一口氣,行了一個叩拜禮:「臣女韓月下見過我王,王上萬歲萬萬歲!」

    「韓月下?」

    「回王上的話,是振國將軍韓柏青大人的幼女。」全福出言解釋道。

    「哦!」上座撫掌,大聲笑道,「王后還真是有心,是想讓本王見見未來的兒媳婦啊。好孩子,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按捺心中的不悅,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強逼自己直視那雙奸詐的眼睛。

    「平身吧。」那個瘦弱的男人笑瞇瞇地看著我,「月下,你哥哥是叫月簫吧。」

    「是。」慢慢地站起身,我極力控制自己軟軟的童音。

    「月下琴簫和,好意境啊!」王上舉起金盞,站起身來,「今日韓卿家再傳捷報,在容城退敵千里,揚我幽**威,滅敵數萬!」

    「這全都是王上的英明決策啊,如果不是我王力排眾議,毅然派軍前往,韓將軍又豈能立下大功呢?」低下頭,斜眼看去,一名穿著深藍色官服的中年男子離席上前,跪倒在地,「我王英明,英明啊!」

    那諂媚的嘴臉真叫人作嘔,可惜上位者偏偏就好這一口,王座上的那個男人笑得好不得意。

    「我王英明!」座下的大臣們集體離席,拜倒在地。

    突兀地站在眾人之中,讓我感到一陣不安,隨即跪了下去。側頭一看,身旁的一位年輕的絳衣官員一臉鄙夷,嘴唇緊閉。看來是個有志的,看來是個清醒的。

    「好了,各位卿家平身。」混濁的聲音摻著幾分驕傲,「今天是千巧節,列為臣公不必三跪九叩,本王願與眾卿同樂!」說著向座下遞了一個眼色,全福心領神會,拍了拍手掌。一群身著飄紗、香肩半露的舞姬翩然而至,一時之間絲竹繞樑,一片紙醉金迷。

    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下,只見幽王斜眼看了看我,偏過頭去對全福耳語幾句。全福點了點頭,快步走下:「王上讓韓去和太子見見面。」說完,便向身邊的小內侍叮囑道:「送韓去追月樓,有半點閃失,我要你狗命!」

    皺著眉,看了看前後判若兩人的全福,真是沒有一個乾淨的。這樣的地方,縱有錦衣玉食,縱有奇珍異寶,也不是吾心安處。

    沉著臉,一路前行,這天宮般的殿宇在我眼中全成了瀰漫著腐臭的荒塚,畫棟雕楹下全是髒東西。

    「請稍候,容奴才去稟告一聲。」小內侍向我躬了躬身,有些地邁出步子,不情不願地走進飄著宮紗的島邊樓閣裡。

    「啊!」一個嬌弱的女聲響起。

    「混帳!沒見本太子正在辦事嗎?」樓裡傳來一聲暴吼,這位太子聽起來像是和哥哥差不多年歲,都是處於變聲期。

    「得福?得福呢?死哪去了!」

    混亂聲起,瓷瓶乍碎,櫃子倒地,小內侍的哭嚎哀叫聲傳來:「太子饒命,饒命啊,是王上派奴才領著韓大將軍的來見殿下的。不然奴才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擾了太子殿下的雅興啊。」

    「狗奴才,竟然藉著父王的名義來壓制本太子!」

    「啊!」一聲痛叫,小內侍的聲音如斷了線的風箏,陡然消失。

    躲在假山的陰影裡,只見一個散著頭髮、披著外袍的精瘦少年踢門而出,一臉暴虐之氣:「人呢?人呢!」

    「奴才……奴才在!」一個內侍顫著聲音答道。

    「去!把那個死人給我抬出來。真是不長眼,竟然誤了本太子的好事!」

    「是……是!」內侍手腳並用地爬進門裡,半晌拖著一個屍體從樓裡走了出來。

    「得福!得福!去給本太子把那個韓找出來,帶回掬月殿去!」

    「是!」

    啪地一聲,朱門關上。

    蛩聲依草際,螢火落牆陰。月兒仍然皎皎,夜風依舊淡淡,剛才的那幕似乎從未發生。

    捂著胸口,貼著假山,急劇喘息,驚魂未定。

    「韓?」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我瞪大雙眼,心跳停止,愣在原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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