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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卷 履霜踏雪第8章 菰蒲零亂風聲咽 文 / 卿妃

    第一卷履霜踏雪第8章菰蒲零亂風聲咽

    「卿卿!」身後傳來一聲嘶啞的慘叫。

    懸在城垛之外,含淚偏頭。只見娘雲髻散亂,杏眼含淚,匍匐在地,繡衣染塵。身後的豹子頭毫不憐惜地拽緊三尺青絲,一腳踩在娘的身上,將她桎梏在地。

    「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女兒,求求你∼」支離破碎的聲音傳來,讓人耳不忍聽。

    「哦∼」白子奇陰惻惻的聲音在空中迴盪,「韓夫人是在求我嗎?哼哼∼」突然感到身體下墜,心跳驟停,下意識地驚叫一聲:「啊!」

    「卿卿!」「妹妹!」「卿卿!」娘、哥哥和爹爹同時驚呼。

    就在我以為自己身將墜樓的剎那,身體卻又被提了起來。兩腳在半空中晃了晃,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後怕地嚥了一口口水,手腳抑制不住地起來。

    身後傳來一陣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能聽到威震六國的韓將軍的大駭聲,白某真是死而無憾了。」

    我咬緊牙關,憋回眼淚,忿忿地回頭,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畜生!」

    笑聲驟然停止,白子奇目光狠戾地看著我,用另一隻手抹了抹臉,兩腮繃緊,嘴角。只聽耳邊呼地一聲,我陡然發現眼前的景物全部倒轉,血液全部傾流到頭部,兩手倒垂在空中晃蕩,臉頰憋脹,嘴唇發麻,愣愣地看著數丈之下黃色的塵沙。感覺到右腳踝快要被捏碎,疼得我不禁輕漢「呃。」

    「白∼子∼奇!」只聽一聲暴吼,我吃力看向城下。爹爹拍馬出陣,盔上的紅纓劇烈,他橫槊而立,聲音捲著濃濃的殺氣撲面而來:「還不快把我女兒放下!」

    「哦?放下?」姓白的畜生聲音輕滑,愜意非常,突然音調一轉,冷冷襲來,「那便如了將軍之意!」

    「不!」腳上的抓握消失,伴著娘撕心裂肺的痛叫聲。我,像一片落葉,在這微涼的秋風中飄墜。耳邊是呼呼的氣流聲,眼前是越離越近的黃土地。不知為何,剛才還凌亂的心突然平靜下來,平靜的讓我聽到了時間流過的聲響。

    這一世,就只有五年多啊,還真是如蜉蝣般短暫。此去無他願,只願我的爹娘兄長能脫離險境。

    就在我輕吐一口氣,準備迎接死亡降臨之際。眼角突然略過一個金色的身影,腰間被猛地拽住,身子停止了下墜,那坑窪的地面已近在咫尺。大腦一片空白,愣怔在那裡。突然身體被猛地提轉,臉頰靠上了一個厚實的胸膛。茫然地抬起頭,只看到爹爹喉頭微動,黑瞳熠熠,灼灼地看著我,嘴唇緊閉,沒有言語。

    「爹爹!」澀澀地開口,潸然淚下,一頭撲進他的懷抱,這時心裡才後知後覺地湧起濃濃的恐懼感,胸中百感交集,五味摻雜。各種滋味酸酸澀澀地充溢在心頭,溫溫熱熱地奔騰在我的血管裡。

    「哦!哦!」回過頭,只見日照金戈,雲隨銀盔,六軍萬姓呼舞,豪氣直逼凌霄。()

    「妹妹!」哥哥一踢馬肚,飛似的向我們奔來,好似一道紅霞隨風而至。

    「簫兒,把你妹妹護好!」爹爹沉沉地開口,聲音。

    「是!」哥哥一伸手,將我從烏騅的背頭抱至他的純白坐騎之上。頭靠著他冰涼的銀甲,緊皺眉頭,望向城樓,還有娘。

    「韓將軍果然好身手!」白子奇眉頭微微皺起,嘴角歪斜,貌似輕鬆地開口,「我們雍國的王上和明王對將軍是仰慕已久,若是將軍能轉投我大雍,白某願將項上人頭奉上,以解將軍之恨。」

    「骸」右陣殺出一匹紅馬,一名長臉猿臂的校官舉起大刀,指向城上,「白狗,你休要花言巧語!你們雍國借口歲幣一事出兵伐荊,至兩國百姓於不顧,此是不仁;屢次敗於我家將軍,竟然將夫人和這對弱質婦孺綁至軍前,藉機要挾,此為不義。我們將軍磊若日月,豈能與你們這些不仁不義之徒為伍!」

    「將軍!」「將軍!」數位校官從三陣之中拍馬而出,緊張地看著爹爹。

    那枝銀亮的純鋼棗槊被高高舉起,紅色的穗子在風中揚揚飄動。爹爹一緊韁繩,身軀挺拔,傲然地坐在烏騅之上:「我韓柏青生是幽國的振國將軍,死是幽國的一縷忠魂!」

    渾厚的聲音在漸起的秋風中迴盪,琅琅有聲,句句錚錚。感覺到身後哥哥微微起伏的胸膛,我伸出手抱緊了他拿的右手:我們以爹爹為榮,為傲!

    城樓上人頭微動,白子奇愣了一下,頷首退到一旁。金冠束髮的明王披著赭色的披風出現在城頭,他低下頭,瞇起眼睛冷冷地盯著爹爹:「難道將軍就沒想過本應身處皇宮深院的夫人和,是如何來到這三國交界的乾州嗎?難道將軍就沒有想過,為何夫人和失蹤的消息一直沒有傳到前線嗎?」

    此言一出,爹爹劍眉微皺,凝視城上。原本振臂高呼的三軍將士也安靜下來,感覺到哥哥的胸膛劇烈起伏,聽到頭頂的喘息聲越發濃重。「爹!」哥哥暴吼一聲,握著銀的手隱隱發白,身體半站。爹爹抬起左手,哥哥輕哼一聲,慢慢坐回馬背。仰頭而視,只見他一臉不甘,翹起唇瓣,顎骨清晰,似在磨牙。

    「此戰之後,柏青自會查明,不勞明王掛心!」爹爹果決地回應,聲音似鐵如鋼,沒有半分猶疑。

    「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用為夫人掛心了!」明王目光狠戾,一甩衣袍,回身離去,「子奇,韓夫人就交給你處置了,千萬別讓本王失望!」

    「是!」姓白的畜生興奮地應聲,一展畫扇,悠悠自得,「錢樵,韓夫人就賞給兄弟們了!」

    爹爹彎腰取過一把白羽弓,搭上箭,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只聽城上一聲哀嚎,白子奇捂著耳朵軟軟地倒下。

    「不!不要!」娘尖厲地慘叫清晰地傳來。

    「堇色!」爹爹暴吼一聲,一揮棗槊,「傳我將令,血洗乾城!」

    「是!」三軍齊呵,憤怒的聲音震得浮雲消散。

    哥哥胸膛幾欲爆裂,嘶啞地狂叫:「娘!」

    我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娘…娘…娘!」

    士兵們不顧城樓上射來的箭雨,推著雲梯,扶著臨車,拿著長矛大刀,踏著前人的屍身,前赴後繼地向城牆靠近。後方的拋石機劇烈點地,一塊塊巨石飛上角樓,砸得城上一片哀嚎。

    就在殺喊震天,血氣沖天的時候,一道纖細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城樓外側的女牆上。「柏青!」娘散著發,衣著凌亂,十指扣緊城磚,嘴角含血。

    「堇色!」爹爹一拉滿弓,四支羽箭破空而去,精準地命中她身後的色目渾渾的士兵。不斷有士兵湧上,他們抓住娘的纖臂,眼見就要將她拖離女牆。

    「柏青,快射死我!射死我!」娘聲嘶力竭地大叫。

    爹爹垂下弓箭,腮邊輕抖。「駕!」哥哥一踢馬刺,狂奔上前。我抓著馬鬃,淚水綿延,中如若刀割。「爹爹!小心!」哥哥一揮長為爹爹擋下幾隻冷箭。

    「柏青!柏青!」娘十指死死地扣在城垛上,艷紅的丹蔻紛紛折斷,像是一片片隨風飄零,妖冶的淒涼。

    「柏青!殺了我!」

    爹爹猛地抬起白羽雕弓,搭起一枝金箭。

    「爹!」我和哥哥同時叫出聲。

    「為了你娘的尊嚴!」爹爹咬緊下顎,臉頰,目光微抖,淚水順著堅毅的臉龐,倏地滑落。只聽一聲悶響,弓弦應聲斷裂。那支金色的響箭嗚咽一聲,在秋日之下閃著冷光,劃空而過,精準地扎入娘的胸口。她身後的士兵全都驚呆了,怔怔地鬆開手。娘撫著沒入胸口的那支金箭,帶著柔美的微笑,含情脈脈地望向爹爹,紅唇微張,似乎在說著最後的情話。

    「堇色!」爹爹像一隻受傷的猛獸,嘶吼出聲,「堇色!」

    娘眼神漸漸迷離,她歪歪斜斜地靠向城垛,嘴角綻出一朵血花,伸長手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翻過城牆。衣袍翻飛,落下城樓,像是夏末的最後一朵荼蘼,靜靜地凋落在血海沙場。

    「堇色!」爹爹用棗槊猛地擊打烏騅,飛馳而去。

    朦朧的淚眼陡然發現城樓的女牆上夾起數把弓弩,顧不得抹淚,尖叫出聲:「爹爹!小心!」

    「呼!呼!呼!」在紛飛的箭影之中,只見爹爹策馬接住娘的屍身,調轉馬頭,飛似地奔回。箭雨之中,爹爹一手凌空揮起棗槊,一手拉緊韁繩,將娘的屍身緊緊地護在懷裡。突然他眉頭一皺,嘴唇緊抿,身體僵硬了一下。

    「爹!」哥哥一踢馬腹,帶著我上前接應。

    只見爹爹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抱著娘,從金甲下取出一條繡花綢帶,微顫地遞給哥哥:「這是臨行前,你娘送給我的汗巾。快用這個將你妹妹繫在胸前,護著她速速離開!」白色的綢帶上染著點點血跡。

    「爹!你受傷了!」哥哥握緊爹爹的手,「您帶著娘先賺孩兒在這裡殺敵!」

    「簫兒!」爹爹瞪大眼睛,目光沉痛,「你想咱們一家死在這裡嗎?你想卿卿步你娘的後塵嗎?」

    「爹,卿卿不怕!」我憋著眼淚,挺直身體。

    「你不怕,爹怕!」爹爹嘔出一口鮮血,「你們想你娘死不瞑目嗎?」

    哥哥重重地歎了口氣,接過那條汗巾,將我緊緊地綁在他的胸前。眼見臨車完全搭起,地上堆著層層疊疊的屍體,韓家的士兵滿臉無畏,殺得忘情,爬著雲梯向城頭攀去。中陣的士兵在校官的帶領下推著沖車向城門進攻,城樓上突然倒下冒著白霧的熱油,慘叫聲此起彼伏。沒人理會地上蠕動的同伴,士兵們前赴後繼、自動補缺,推著圓木沖車,向城門砸去。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修羅場。

    身體被猛地拉扯向後,我小小的身體被那條染血的汗巾緊緊地綁在哥哥的胸口。剛要策馬離開,只聽一聲高吼:「將軍!」

    一位滿臉是血的校官飛馳而來,待靠近了,他的身體一側,搖搖晃晃地從馬上摔下:「將軍,我軍身後遭到荊**隊偷襲!」

    「什麼?!」哥哥暴睜雙眼,「他們不是友軍嗎?不是為我們守住後方的嗎?」

    校官用刀撐著身體,滿頭冷汗,大聲說道:「卻是荊軍!不會有錯!」

    爹爹閉了閉眼,重重地歎了口氣:「荊雍兩國怕是早已勾結,荊國突然求援,雍國假意出兵,玩的是苦肉計。意圖滅我韓家軍,削弱我幽國的實力!」

    「怪不得荊國遲遲不能送來軍情報告,怪不得攻城戰被他們拖了十天才開始。」哥哥一握長,悲憤開口,「他們等的就是娘和妹妹,這群畜生!」

    爹爹立馬橫槊,大吼道:「傳我將令,三軍分批撤離,不得戀戰!」

    我看著爹爹高挺的背影,嘴唇:原來,爹爹已經身中數箭!原來,他一直在用身軀護著娘!

    「爹!」哥哥緊張地大叫,「爹,你快帶著娘先行離開,孩兒幫您斷後!」

    「簫兒!」爹爹看著有序撤離的軍隊,灼灼地看著哥哥,「為父是三軍統帥,怎可獨自脫逃?」隨後低下頭,目光柔暖地看向懷裡的娘:「我會帶著你們的娘回去,回到幽國去。」

    「殺!」乾州的城門突然打開,穿著土黃色軍服的雍國士兵如洪流瀉出。「殺!」我軍背後同時響起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爹爹舉目遠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怕是逃不了了!」說完他一正面色,舉起棗槊,高聲命令道:「韓碩聽令。」

    先前痛罵白子奇的校官策馬而來:「末將在!」

    「我命你率領左軍,從東南角突圍!」

    「末將得令!」韓碩舉起長刀,暴吼一聲,「左軍將士隨我迎敵!」

    「是!」身著青色軍服的士兵們快而不亂向遠方跑去。

    爹爹咳出一口血:「韓琦!」

    「末將在!」一位留著美髯的校官大聲答應。

    「你帶著右軍去從荊軍的東北角撤離!」

    「末將得令!」美髯公一拱手,拍馬就要離開。

    爹爹突然叫住他:「韓琦!」

    「將軍?」

    爹爹拍了拍哥哥的坐騎,白馬??地向前跑了幾步。「韓琦,幫我照顧好這兩個孩子。」爹爹聲音低沉,「我和堇色謝過你了!」

    「是…」美髯公倒轉馬頭,深深地俯了俯身,「將軍放心,韓琦就是死,也要將少將軍和護周全!」

    我回過頭,大叫一聲:「爹爹!要走一起住」

    哥哥調轉馬頭,一踢馬肚,靠向爹爹:「我和妹妹陪著您!」

    爹揮起鐵掌,重扇了哥哥的臉頰:「你娘屍骨未寒,你就捨得讓她死不瞑目,不肯喝下那口孟婆湯嗎!」說著重擊了白馬的頸部,馬兒嘶鳴一聲,掉頭狂奔。

    我手臂極力伸向後方,迎著風悲鳴一聲:「爹!」

    哥哥發出悲憤無奈的嘶吼:「啊!」白馬馱著我和哥哥,一路疾馳。

    秋風蕭瑟,艷陽冷然。耳邊鐵甲哀鳴,慘叫聲時起。哥哥奮力揮動銀,挑、勾、斬、刺,眼前血肉橫飛,身後嘶吼連連。雙目可及之處,儘是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紅。黃沙漫天,遮天蔽日。塵昏白羽,鐵鎖平原。時空彷彿停滯,周圍的一切真實的近乎殘酷。我的臉上染滿了黏稠的液體,鼻腔裡充溢著腥腥的血氣。

    突然一滴鮮血落在眼皮上,我抬眼看去。只見哥哥俊朗的臉頰上刻著一個深深的血痕,鮮紅色的血液順著箭傷綿延滑落。

    「哥……」的9c

    「卿卿,不怕!」哥哥一手拿,一手揮劍,兩臂揮動,人頭、手臂漫天飛起。他了嘴邊的鮮血,對我溫柔一笑:「哥哥,定帶你回去!」說著策馬疾馳,一路橫掃過,眼球上染上了一滴、兩滴、三滴血,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周圍,只能看見漫天的血紅。

    問人間,英雄何處?血海垂虹,盡在沙場。

    多年之後,我躺在竹榻上,漫不經心地翻起一本《幽史》,目光停留在這樣一段文字上。

    「天祿十九年六月,雍師伐荊,荊大敗,失城數座。六月二十四,荊國文太后遣使求助幽王秦褚。六月二十片幽王令振國將軍韓柏青率軍助荊抗雍。七月十片韓率部大破雍軍,雍國明王領軍一路西行,退軍千里。七月二十九,韓引軍追至三國交界的乾州城下,明王陳紹閉城不應。

    八月初八,韓引兵城下,卻見妻女縛於城上。雍軍軍師白子奇擲其女,韓飛馬救下。其後,韓親射其妻,韓蘇氏墜城而逝。時下,荊軍突變,與雍軍合圍幽軍,成掎角之勢。韓率兩萬中軍殿後,力保幽師突圍。戰至日暮,韓柏青率十餘親衛,奔至菰蒲崖,前有追兵,後無退路。韓仰天長嘯:天可老,海能翻,故國難回還!語畢,抱妻墜崖,屍骨難覓。

    乾州一役,韓家軍損失過半,幽國頓失南方霸主之位。「

    八月初八,八月初八。

    是生辰。

    矣是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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