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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23章 時輩推遷微雪至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23章時輩推遷微雪至

    這才是真正的她吧……

    那人放肆的舞蹈,灼灼的眼神,深深地吸引著座下的凌翼然。

    伴著激昂的弦音,踩著歡快的響板,她突然轉身,對著侯座打起響指,高傲的不似凡。她嘴角噙著笑,微睇綿藐,眼中溢出亮采。只一瞬,便點亮了黯淡的大殿。只一眼,便沁入他心底化為淡淡馨。

    凌翼然不自覺地身體前傾,真的很想攫住這團火焰。可是不能啊,他一再調息,卻依然心跳如鼓,那朦朧微挑的目更顯迷離:真是心癢難耐,心癢難耐啊……

    玉尊盛著瓊釀,蕩漾。

    醪入喉,他發出難以滿足的聲響。

    她的綢袖滑下,露出一片白璧無瑕。凌翼然修眉一皺,俊的臉皮浮起薄怒。他眈眼四顧,正瞥見聿寧持觚瞪目。凌翼然微斂心神:可惡,終是查覺了麼。他若有所思地托腮,邪媚的眼眸輕輕顫動:元仲對她有情,倒還不怕。

    可未及定心,卻見四座皆驚,眾目迷醉,像是被攫住了神魄。凌翼然匆匆舉目,窺見真相的瞬間,那雙黑亮眼眸像一池暈了墨的湖水,泛出難解的異采。

    她,她笑了。

    質如清水,燦若月華。

    凌翼然捏緊桌角,胸口湧起酸澀的心緒。

    她,竟然該死的笑了。

    再蒼白的臉皮也難掩她光風霽月般的神采,再豪邁的舞步也難掩她流風回雪般的風情。

    心癢而惴惴,凌翼然胸口微微起伏,轉眸斜睨。果然已有人起疑了,而且還是最令人頭疼的那兩個……

    ……

    北風咽咽,輜車轔轔。盡日寒維王師南歸。

    「咳…咳咳……」明黃寶車裡,青王凌准一手執筆朱批,一手持帕掩唇,瘦削的身體不時顫動。

    得顯展開青王遞來的黃帕,當中一抹殷紅的驚心。此病怕是不治了,這位跟隨青王數十載的內侍鼻頭微酸,將刺目的絹帕置於火盆之上。片刻之後,耀眼的明黃便被妖嬈的紅舌吞噬。王上,是怕時日無多,這才如此拚命啊。英主不壽,奈何?

    嗯?凌准虛起龍睛,就著燭火反覆細讀奏章。半晌,他輕輕地合起紙頁,蒼白的手指在絹布封面上游綴「得希」

    「王上。」

    「秋家還有適婚子麼?」

    「……」得顯疏淡的眉梢微動,思量了片刻,方才答道,「回王上的話,據奴才所知,振國侯膝下有二男三。前年,秋家三嫁給了容相的二公子,自此之後秋家再無適婚子。」

    錦陽秋氏,原為前朝舊臣。因隨青越王凌湛篡位有功,後被封為一等振國侯。而後青越王將嫡凌寶珠下嫁於秋家長子,秋凌二氏難解的血脈關係就此開始。直至青文王凌默那朝,秋家依舊鼎盛,堪稱青國華族之首。而後在護國公主、秋家掌事、文王姑母凌寶珠的扶持之下,時為成侯的文王第七子凌准登上大寶。秋家長秋淨嫻入主後宮,是為青王后。

    當時能與秋氏鼎足的還有兩家,分別是汝平黃氏和洛西藺氏。繼秋氏之後,黃氏、藺氏分別蘇充陳後宮,是為華和淑。凌准登位初時為三家左右,朝事不能自決。孰知此人極善隱忍,臥薪嘗膽,利用三家嫌隙,十年之內便扳倒了權傾兩代的三氏,大權在握。奈何秋黃二氏留有後手,兩家在勢微前便開始扶植新生華族。斬草難除根,王臣相鬥的二十幾年,凌准失去了最寶貴的健康,也失去了最愛的人。

    因此,由華族一手恭立的青王凌准恨透了這幫勢力。

    也因此,他決心在有生之年,至少在青國除去這個「毒瘤」。

    更因此,其實他並不棵與華族盤根錯節的那兩個兒子……

    「那…」凌准皺眉垂目,食指在紙沿游移,「梁國柳氏為何來向秋家求親,還是以國禮?嘶!」他暗叫一聲,指尖被鋒利的紙頁劃出一道口子,血珠滲出,隱隱作痛。

    得顯慌忙取來絹布和傷藥,邊為青王包紮邊恭聲說道:「想是梁王得知王上已成虞城之盟的盟主,便令御賈柳氏來以親事來彌補兩國裂痕吧。」

    「可為何柳氏家主指名道姓要娶那秋晨露?秋家又是什麼時候出了個四?」青王曲指敲案,陷入沉思,「咚,咚,咚……」

    得顯躬身而立,在心裡默數著:一,二,三……

    「得希」在內侍長數到第五十二下時,青王終於開口。

    「奴才在。」

    「飛鴿傳書,讓沅婉速速徹查此。」

    「是。」得顯應了聲,快步走出寶車。

    燭火下,凌准拈著指腹上的劃痕,危險地虛起雙目:秋家究竟留了幾手?小七他究竟暗通了幾國?他一想到盟宴獻,心頭就躥起一把火:好啊,好啊,連上閣也有你小子的人了!小七你不知道軍權事的逆鱗麼?

    「啪!」他重重槌案,下顎。不經意間指尖觸及一片絲滑,他低頭看去,拿起掌下的那本奏章,一目十行地閱下:

    上氏為翼王納,兒臣叩請父王予上司馬爵位,以正名份。

    天重二十三年仲冬,凌徹然上。

    小七你的算盤撥的可真夠精的,討個好處送人,想讓上密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麼?凌准拿起御筆,快速批復:

    准,授上密一等郡公位,賜銀印青綬。

    「骸」凌准彈指擲筆,目光厲厲地看向未干的朱字。要給就給最高的,孤倒要看看有幾人能恃寵不驕。徹然啊,你固然有幾分小聰明,可卻算不準人心啊。上密追名逐利,是個十足的勢力小人。待他爬上高位,你當他還會唯唯諾諾麼?

    略白的薄唇緩緩、緩緩地勾起:這次孤就讓你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敢碰上閣,後果你很快就會知道。

    凌准飲了口茶,隨意地翻開下一本奏章,紙上清秀淡雅的字體不讓他想起這上折的臣子。他放下精的茶盞,慢慢地攤開手掌,微黃的燭光為紋理深刻的掌心投下一抹橘。濃厚的眉頭緊了又舒,舒了又緊,終究在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那日在空殿裡,他威壓地按住那人的頭,那身傲氣讓他又喜又怒。喜的是這十六歲的少年竟有如此風骨,且出生寒族,朝廷終有清流湧入。怒的是此人不懼王威,臥龍鳳雛,怕是難以掌控。

    而且……凌准凝神垂目,盯著那本奏章發起了愣。盟宴上的那一笑,眼波仿若瀲瀲初弄月;臨去時的那掌下,纖身好似弱弱嫩柳。

    他究竟是男,還是?

    青王迷惑了,竟沒注意到奏章垂落。一折折紙頁滑下,發出輕輕的、悅耳的聲響。溫黃的燭火越過凌准寬瘦的肩,在長長的奏折上灑下一片陰影,卻難掩那幾個煙霏露結的小字:臣豐雲卿叩上。

    疑竇,就此種下……

    天重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王師回都,舉國振奮。次日,朝事重開,青隆王凌准以勤勉聞名,被譽為當世明主。

    「就他麼?」

    「是啊,王上御賜表字呢。」

    「含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

    「十六歲?從三品?」

    「眾位請小聲點,小聲點。」

    悉悉索索,哼哼唧唧,膩膩歪歪,這些人是市井大嬸麼?微微偏首,不耐煩地斜眼。身後那一幫禮部小紛紛住嘴,抱著文書四下散走。

    無聊,懶懶地收回目光,皺眉看向手中文本:左相董建林之、素悠都二雅名的董慧如被賜婚給了三殿下。按青律,一等候爵可立正側兩,天驕公主自是不說,坐定了主母之位。雖然左相權傾詮政院,放眼當朝,只有右相能與之匹敵,但怎奈胳膊擰不過大腿,董慧如也只能冊為側。以她心高氣傲的子,能心甘情願地屈居人下麼?

    抬起頭,托腮望遠,更何況為她挪位的前側是華娘娘的親侄,並且才為三殿下誕下一子。董慧如上有嬌主,下有悍,真是如履薄冰啊。反觀另一容若水,目光在攤在桌上的那本文冊上游移,腦內浮現出她野心勃勃的眼眸。我不攏眉,對容若水是難提好感。她倒是稱心如意地被指給了七殿下做正,且與董慧如定在臘八出嫁。二同日出閣,前景卻是明暗兩重,可悲可歎啊。

    午後的暖陽伴著風滲過蒙窗的細綿,絲絲沁入我臉上的假面。肌膚乍暖乍寒,心頭忽鬆忽緊,充滿了枯柳搖曳、菊殘了的哀憐。

    「唉!」悠悠歎惋,難以言傳。

    「好好的苦著臉做什麼?」身後響起沉沉老聲。

    我秘舒眉,起身行禮:「尚書大人。」

    「嗯。」魏幾晏不冷不熱地應了聲,背手走向上座。

    這老頭一早上就被左相叫去,直到現在才回到禮部,現在他的臉頗為怪異啊。那把稀鬆的鬍鬚一顫一顫,微塌的眼角一抖一抖,莫不是得了什謾吧。

    「豐侍郎。」魏幾晏從袖管裡取出一卷黃絹遞過來,圍敬接過,打開一瞧,微微怔住。凝神再看,心中流暗湧,激盪著翠綠的情絲:他要來了,要來了……

    轉眸而視,卻見眾人驚愣望來,芥塵浮動的空中飄著幾張薄紙,一室悄然無聲。

    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抬首觸頰,詫異眨眼。沒啊,再摸摸,指腹劃過飛揚的嘴角,真的沒。斂神收笑,忽見停幟時空再次流動,幾人面訕訕俯身撿紙,幾人掩面疾走如避蛇蠍。

    真是一群怪人,我收回斜睇,捲起黃絹雙手奉上:「大人。」

    魏老頭疏落的長鬚顫得越發劇烈,佈滿細紋的老眼抖得越發誇張,看饋的不輕啊。半晌他快速地抽過黃絹,清了清嗓子:「嗯含定侯遞來國書,說是要到雲都過冬。」老目瞥了我一眼,又急急垂下,「豐侍郎你與定侯打過交道,禮侍方面就交給你了,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真是雨潤心頭,染就一溪新綠。抑制不住濃濃歡喜,笑容漸漸漾深:「是,下定不辱使命。」

    「嘩∼」薄紙再次飛舞,一陣死寂。

    魏幾晏指著案上的一疊公文,兩眼發直、鼻翼抖動,身體似在抽筋。

    中風!這絕對是中風的徵兆,輕步上前,善意開口:「大人,要不要下去請太醫給您瞧瞧?」

    「哼、哼、含哼哼。」老頭飛眨雙目,不住清喉,「不用,不用。」眼神似在閃避,「你,把這些公文私戶部去,然後再到文書院去取新的來。」

    「噢。」我依言捧過那疊文書,置身上前,再開口,「大人要保重啊。」

    「嗯,嗯,嗯。」老頭閉著眼,敷衍地應聲,「豐侍郎初來乍到,就多去各部熟悉熟悉吧,這裡由老夫坐陣,你就放心的去吧。」

    唉?下逐客令了。摸摸鼻子,識趣地快步走出禮部。身後的棉布簾剛剛放下,就只聽裡面傳來重重歎息:「唉!」腳下一滯,差點摔倒,這歎氣聲語音加,明顯是集體吐氣。

    「大人真是英明。」馬屁聲響起。

    我緩下腳步,豎耳傾聽。

    「是啊,若豐侍郎還在,那今日下們怕是難以做事了。」

    混蛋,盡歪怪!可惱!

    「大人派侍郎出去行走真是一箭雙鵰啊。」

    嗯?有陰謀?從拐角處退回,屏息聽。

    「讓他去戶部走一趟,那帛修院今日就難以辦公了!」

    「哈哈哈哈!」一屋朗笑。

    忿忿轉身,疾步而行,當我是害?可惡!可惡!

    暖陽靜靜地灑下,在肅穆的午門裡投下一片光、一片影。雲都的冬不似北地的冷冽,卻透著沁骨的濕寒。抱著一疊文書,走過連接台閣兩院的千步廊,邁入了右相的勢力範圍。

    「你是?」廊角站著一個年輕人,著著與我同的從三品袍。

    偉手一揖,亮聲答道:「在下是禮部侍郎豐雲卿,奉魏尚書之命,特來戶部遞送文書。」

    「禮部侍郎?」平凡的臉上閃過一絲異,他揚起極其世故的微笑,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緩緩走來,「原來你就是豐少初啊。」他深深一禮,笑容有些扎眼,「在下祝庭圭,字孝先,乃是吏部侍郎。」

    吏部掌握著員陞遷,古來即被稱作天府,是為台閣四部之首。此人年紀輕輕即為吏部侍郎,可見前途無量。而吏部又為七殿下的巢,這祝庭圭定是他的心腹。思及此,面上帶笑,心下設防,再一禮:「雲卿剛剛入朝,還不熟悉各殿結構,還請祝侍郎為在下指個道。」

    「榮幸之至。」

    兩人並行,我小心地與他保持距離。胸前的繩結,已由四品馨結換成了三品魚結,紅的穗子在北風中打著轉,身上淡紫的袍微微飄動。

    「少初?」祝庭圭主動開口,他偏過臉,笑得誠懇,「豐侍郎不介意在下直呼你的表字吧。」

    含笑,溫言道:「自是無妨,孝先兄。」

    他眉梢微動,定在原地。我停下腳步,回身望去:「孝先兄?」

    祝庭圭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啊,風迷了眼,迷了眼。」

    走到長廊盡頭,向右一轉,再行百步,便來到了一處所前。

    「細思堂。」嗯,名字很是符合戶部的職能,國之財資確實要認真核算啊。祝庭圭上前一步,捲起棉簾,衝我微微一笑:「少初,請。」

    好討厭的表情啊,不知為何,我就是對他的笑極度排斥。禮貌頷首,舉步走入。戶部不愧是最辛濫所,目光掃過之處,人人俯首閱文,奮筆疾書。

    「各位同僚。」身後的祝庭圭突兀出聲,打破了沉靜的氣氛,他指著我介紹道,「這位是新任禮部侍郎,豐雲卿,豐少初。」

    「嗒。」「嗒。」一隻隻毛筆擱下,一位位員站起行禮。

    「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雷,雷,一套話我就聽懂這八個字,駛雷的。

    「大人才情,晚生佩服!」

    大叔,你鬍子一大把了,不要裝嫩好不好。

    「……大人文武雙全,實為大才……」

    「真是少年英雄,老夫汗顏……」

    「……」

    一個一個回禮,舌透抽筋,這些人終日數字打交道,今日總算找到人嘮嗑,趁機發洩是不是?我滿頭冷汗,虛應著,真是天旋地轉,魑魅齊呼,就只差叫聲救命了。

    「好了,都做事去吧。」沉沉一聲,讓我如聞天籟。四周漸漸安靜,眾人訕訕散開。

    我撫胸暗幸,只見聿寧身著紫袍立在內門,厲環視。剛才對我圍追堵截的各紛紛頷首,清脆的算盤聲在室內響起。

    「尚書大人。」從懷中抽出三本文冊,雙手奉上,「這是烈侯、榮侯殿下大婚需要的彩禮清單,以及定侯來訪需要的物品清單,還請大人過目。」

    「嗯。」聿寧輕輕應聲,有些遲緩地接過,「知道了。」抬起頭,只見他清亮的黑眸微顫,「冬日冷寒,豐侍郎要多保重。」

    「嗯,大人也是。」我輕快頷首,深深一揖,「下公務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好……」他的語調中似有一絲不甘。

    不多想,轉身向周圍行禮:「各位同僚,雲卿這就告辭了。」再向一直靜看熱鬧的祝庭圭拱手,「多謝孝先兄為我引路。」

    夾著文冊,剛要跨過門檻,只聽祝庭圭笑笑出聲:「少初當真謝我?」

    嗯?停住腳步:「自然。」

    「我有幾位同僚很想認識少初兄啊。」他彎起眼眉,露出太過真誠的微笑,「少初若真想謝我,不如今晚同我們一敘,全當為少初升慶賀可好?」

    真是狡猾,當著戶部眾的面我能推拒麼?不情不願地應下,又惱又怒地離開,這帛修院果然是虎狼窩,闌得,闌得。腳下帶風,使出三成輕功,一口氣跑出七殿下的勢力範圍。

    「哈。」遠遠望著台閣所在的淵華殿,長長舒氣。嗯,文書院是在,是在?舉目四顧,腦中回憶出地圖。啊,是在右掖門附近,上閣崇武殿和束閣謹身殿以西。

    「西,西。」小聲念叨,向著冬日微斜的那邊走去。

    陽光在崇武殿與謹身殿之間曳了一條長長的陰影,我行至背陽處,感到隱隱濕寒,周圍浮動著陰霾的氣息。

    繞過殿角,只見哥哥和幾位將軍恭立廊下,剛剛被封為一等郡公的上司馬趾高氣昂地甩袖而過,態度甚是傲慢。

    「什麼東西?!」待上密卸,年輕氣盛的韓德狠啐一口,擰眉怒視,「明明靠是賣兒換來的爵位,還好意思顯擺!」

    「阿德。」哥哥低輕呵。

    「連武所的蕭太尉都對將軍禮讓三分,上老頭憑什麼……」韓德氣得滿面通紅。

    「阿德!」哥哥斜睨沉聲。

    韓德撇了撇嘴,終是不甘地退後。

    輕步走到韓德身後,幽幽開口:「左參領不必氣憤。」他身體一滯,愣在原處。我背著手,踱到他們身前,「一步登天往往會墮入深淵啊。」

    哥哥如刀削般的俊顏露出暖意的微笑:「豐侍郎,你什麼時候來的?」雖為自己人,但韓家軍的年輕軍還是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哥哥行事小心,不留半分破綻。

    眨了眨眼,指向遠處:「上司馬前腳剛賺後腳我就來了。」

    哥哥伸出手幫我理了理微皺的衣領,溫言道:「這幾日還習慣麼?」

    「嗯……有些怪怪的。」摸摸微涼的鼻尖,看到他輕攏的眉梢,立刻改口,「不過沒有大礙。」

    「真不明白王上為何讓豐大人到禮部當差?」面沉穩的韓東不解地看來,「豐大人明明更適合武將之職。」

    「是啊,是啊。」我重重頷首,「天天閱文,好似坐班房,弄得我全身酸痛啊。」轉了轉頸脖,「將軍怎麼現在就離開武所呢?早退啊,早退。」虛目瞟視。

    哥哥薄唇微揚,一臉可親:「成原一戰韓家軍死傷過萬,而備所已經征齊人馬,命我等明日前往近畿大營訓練新兵,因此今日才奉命早歸。」奉命二字咬的很重。

    「那將軍可要保重身體啊。」我情不自地向他靠近,以袖掩面,壞壞勾唇,「聽說夫人有妊了,真是厲害厲害,恭喜恭喜。」

    「你這小丫……」哥哥揉了揉我的頭髮,匆匆改口道,「小!」

    「哈哈哈!」向後跳了兩步,拔腿就跑,「我還有事要做,將軍回見啊!」

    「臘八那天來家裡喝粥。」身後響起哥哥爽朗的笑聲,「別跑,慢點!」

    「嗯,嗯,知道了!」隨意地向後揮手。

    腳下飄飄,一虜行。太好了,明年初夏韓家又將多一口人,希望嫂子給我生個可愛的侄。侄,侄,閉上眼默默許願。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牆,整個人如風箏般飛起。

    「小心!」只聽一聲大吼,我秘睜眼,卻見天地橫斜,臉頰幾將貼地。一頂手肘,運氣提身,在空中翻了兩個觔斗,而後穩穩落地。

    彎腰輕拭去衣角的灰塵,眈眼一瞧,眼前多了一雙巨腳。慢慢、慢慢地抬起身,緩緩、緩緩地仰起頭,好高啊!這人背著光,方正的臉上儘是陰影。有點可怕,壓迫感十足。

    「對不起!」他深深鞠躬,「都是下太不小心,衝撞了大人!」

    羞愧地看著眼前折腰的巨人:「是我閉目疾行,你並無過錯。」伸出手將他扶起,忽見此人抬起頭,眼中含霧,雙唇顫動:「大人真是好心,還安慰下……」

    呃?我,我,我沒看錯吧!一個魁梧的漢子怎麼可能有著小白兔一樣的眼神?不可能,不可能。擦擦眼角,再看去,太恐怖了,真的是一隻巨型小白兔……

    眼見此人捂臉泣,我急急拽住他的衣袖:「哎,別哭啊,有什哭的。」

    溫言相勸,他卻抽的越發起勁。忍,忍,忍無可忍,我咬牙低吼:「不准哭!」

    抽泣應聲而止,他抹了抹佈滿淚跡的臉頰,袖角印上一片水漬:「大…大……大人。」

    看著長如松柏的他,再看看短如灌木的我,分明是小…小……小人麼。清清喉嚨,正聲問道:「你可知文書院在何處?」決不承認,決不承認我迷路了。

    「下剛從文書院出來。」他吸了吸鼻子,咧嘴憨笑,「若大人不嫌棄,下願為您引路。」

    看了看他身上的六品袍,禮貌頷首:「嗯,那就勞煩了。」

    他弓著背脊,碎步走在我身爆謹守上下之禮。

    「直起身吧。」認真地看向他,「你身型高大,如此曲體倒是難為了。這裡偏僻無人經過,就不必拘禮了。」

    「大…大…大人……」他一癟嘴,見勢又要哭出。

    暗咒一聲,揉了揉額角,連忙打岔:「你叫什麼?在哪裡當值?」

    他抬起頭,將淚珠生生憋回眼眶,敦厚笑道:「小人姓何,名猛,字婁敬,乃是束閣監察院的一名台諫。」

    「台諫?」挑眉看向情溫良的白兔兄,「你是言?」

    「是。」他鄭重點頭。

    不可置信地來回打量,嚅嚅開口:「你會罵人?」言最擅口水戰,這位連說話都哆嗦,就更別提上書彈劾了。

    何猛羞赧地抓頭:「不會。」聲音弱弱,「下承蒙岳父大人庇佑,才得到這麼一個職。」

    「岳父大人?」

    「嗯,下的岳竿是監察院的何御史。」

    聞言,瞠目而視:他家泰山就是當朝一品、有「鐵面判」之稱的何巖?據我這幾日觀察,何御史為人剛正不阿,不似濫用職權為親屬謀利之徒啊,怎麼?「你…」虛目看向一臉訕訕的何猛,「你也姓何?」

    他巨身微僵,露出一絲苦笑:「是,下是入贅婿。」何猛垂著頭,加快腳步,側臉覆上一層陰影。

    我幾乎是小跑,方才追上埋首而行的他。「招婿入門又何妨,搧枕溫席為高堂。」揚聲長吟,只見他腳下停住,詫異望來。我舒開眼眉,駐足再念:「唯愛門前雙碧柳,與執手敬爹娘。」轉身含笑,溫善地直視。

    何猛剛毅的臉上露出淡淡柔光,他撐起雙臂向我一揖:「多謝大人贈詩。」

    搖了搖手,閒庭信步地緩行:「何猛啊,你原姓什麼?」

    「甄。」他笑笑作答,「小人原為寒族,父姓為甄。」

    一個趔趄,差點撲倒:甄…甄猛?穩了穩身子,撫了撫束冠,還是姓何好啊,何猛、何猛,順耳極了。

    在一答一應中走了半盞茶的功夫,終於來到了文書院前,這裡還真是偏僻。青磚壘壁,紅瓦做頂,全無其他各殿的奢華氣息。允之,就在這裡坐陣?實在是不符合他的癖味啊,詫異,詫異之極。

    「豐大人。」白兔兄搓著手,諾諾開口。

    「怎麼了?」偏首看向他,「不一起進去?」

    何猛赧然一笑:「文書院多是寒族子弟,他們……」巨型「白兔」搔了搔耳朵,「他們不太喜歡我。」

    因為你入贅華族謀得差事麼?顧全他的體面,終是沒開這個口:「嗯,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可以到禮部來找我。」

    「白兔」秘抬頭,含著兩泡眼淚,厚唇巨顫:「真…真……真的麼?」

    「嗯。」我笑笑頷首,「真的。」

    何猛哽咽著,張嘴言,卻已難以發聲。他垂下兩臂,雙手緊握成拳,對我久久行禮。半晌,他掩面而去,那背影高的像一座山,直的像一根椽。在華、寒二族日益激化的當下,遊走於天平兩端的他受盡歧視,最事單。

    「唉!」深深歎氣,轉身走入略顯寒酸的文書院,抬眼便見橫軸上傲如瘦竹的四個大字:清勁之寒。

    走進第一間房,只見一排排書架頂梁而立,身著八品毀袍的員們或是踮腳、或是搭梯,上上下下忙的不亦樂乎。邁入第二進,景象陡變,一張巨型方桌佔據中央,數十名男子圍靠在案爆速讀著身前堆積如山的奏章,而後分門別類地放入八竹籃。

    「請問?」身側走來一名清瘦書生,他不卑不亢地行禮,「大人是何處的?」

    「我是禮部侍郎豐雲卿,奉命來取禮部的文書。」降聲作答,生怕驚擾了辛苦作業的眾人。

    書生剛要開口,卻聽內室宛轉一聲:「路溫,帶她進來。」

    名喚路溫的八品編修掀起門簾,對圍粳胸:「大人,請。」

    輕步邁入,只見允之靠在長椅上,就著微薄的冬陽,心不在焉地翻動文卷。他慵懶地轉眸,紅唇輕佻地勾起:「過來坐。」

    走近了,這才發現他閱讀的是何文書,瞠目而視:「你…」

    他漫不經心地將奏折合上,包著絹布的扉頁上印著灼眼的紅字:密!

    這可是各州郡八百里加急,唯有王上才可批閱的密折,他不但無視戒律,而且還不太起勁地拆閱。不太起勁!可見這種事他已經幹得輕車熟路,毫無刺激可言了。

    虛眼相對,他傾身而來,喉間發出沉啞的低笑:「怎麼?怕了?嗯∼」

    歪過頭,目光在他精緻的俊顏上逡巡:「原來如此啊,怪不得你甘守這間清水雅。」青王眾子無不是選擇三閣四部四府來發展黨羽,而這位卻選擇待在眾人看闌過是整理各地上書、謄寫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編製的文書院,且一待就是數年。其實是內有乾坤,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徹,都要深刻。

    「喔∼」他瞳眸一瞟,唇畔溢出詭異的媚笑,「你又知道了?」

    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探來,這次我不閃不避,壓低聲音:「足不出戶便知天下,斗室之內盡控王朝,允之,你算得可真夠精的。」長指劃過我的耳垂,頓住。那雙魔瞳越發的深邃難解,他慢慢收攏五指,黑眸忽地耀出燦,好似熊熊烈火足矣燎原。

    「真是…真是……」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迸出,「我真恨不得將你一口吃下!」

    暗叫不好,起身便賺行至門簾,只聽身後傳來暗啞低沉的宛聲:「我只能保你在外庭無恙,可出了午門,你定要把朱雀隨時帶在身邊。」

    「嗯。」輕輕頷首。

    「少食、少飲、少言,不可讓人近身,切記!」

    回望那雙厲厲細眸,微微愣怔……

    ……

    寒雲翳翳掩落暉,素手纖纖奉新醅。

    時輩推遷微雪至,眠醉柳不需歸。

    我早該知道,早該知道……

    唉!暗歎一聲,與身邊的幾位繼續客套。員之間社交決不可能僅僅是喝喝茶、隨便聊聊,至少也要狎次妓、泡個澡,不露聲地推了推身邊這位瑰姿逸的校書。

    所謂的校書不過是風塵子的雅稱,她們因精於文墨而被戲稱為才子。

    「少初啊。」相貌平平的祝庭圭舉起酒盞,衝我眨了眨眼,「雲上閣可是京師第一青樓,這裡面的姑娘都是拔尖的,今日你就好好享受吧。」

    「是,是。」我端著苦笑,偏首呷了一口校書喂來的清酒。享受,真的好「享受」啊。

    「豐大人請不必拘謹。」坐在我對面的秋啟明攬著妓,了一口人唇上的胭脂,「雲上閣的雅間是只有華族才可使用的,那些粗陋的寒族酸戶是決不可能來壞你我興致的。」

    我倒想有人來破壞呢,唉,蔫蔫垂首,凝神細思,腦筋轉的飛快。這秋啟明……向對座瞟一眼,他就是青王后的親侄、七殿下的表哥、世襲振國侯的少侯爺,他雖身無職,卻與朝中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再環顧四座,今日來的都是榮侯門下的年輕權貴,擺明了來者不善啊。思及此,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挺直胸膛,接受幾位員的敬酒。

    酒過三巡,那廂要與幾位精兒你來我往地說套話,這廂還要應付時不時竄到懷裡極盡挑逗的姝,真是精神與的雙重折磨!

    「大人,這菜不和您的口味麼?」

    「唉?」打發了又一位前來勸酒的郎,偏首看向微蹙柳眉、懷恨阿嬌模樣的校書。

    她身輕腰軟地倚來,紅的丹蔻指了指案上的佳餚:「這些菜,您幾乎都沒有動呢。」

    進來前,隨侍的朱韌提醒過,青樓楚館的酒水菜餚多是加了「料」的,要我慎之又慎,怪不得允之會說那句「少時、少飲、少馴啊。

    「那個。」我向邊上一挪,避開身體接觸,輕言道,「本是北邊人,吃不慣南食。」

    「喔?」坐於上手的祝庭圭倒是耳尖,「既然如此,少初應該早說啊。」他揚揚手,招來一名龜公,「去,給豐大人弄幾道北方菜。」

    暗地咬牙,又不敢發怒,只盼望這宴饗能早點結束。

    「少侯爺。」一名身著四品袍的瘦小男子端起酒盞,對秋啟明諂笑,「聽聞少侯爺的那樁司被壓下來了,下敬薄酒一杯,為少侯爺洗去穢氣。」

    「嗯,謝了。」秋啟明隨意地抬手,倨傲地仰首飲下,將酒杯重重地扣在桌上,「含什麼東西!就憑他一介寒族、區區八品編修就想告倒本少爺麼?」秋啟明秘摟過身側妓,毫不避嫌地伸手探入人的衣襟,引得嬌喘連連,「能為本少爺的愛做棺,那棵千年古木也算值了。」

    我撇開眼,不再看那的圖景,只聽耳邊一片馬屁聲、應喝聲。文書院八品編修謝林狀告振國府少侯爺一案,最近鬧得是沸沸揚揚。據說謝林家中有一棵千年楠樹,被謝氏視為祖宗蔭蔽的家寶。月前秋啟明的愛急病去逝,這位囂張跋扈的少侯爺硬是帶人闖進謝家將那棵楠木強行砍下,製成上等棺槨風光大葬了這名侍。如今,此事就這沒了了之,寒族士子豈會罷休?不含疑。

    「可,那謝林不會善罷甘休的。」祝庭圭道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少侯爺還需小心啊。」

    「哈哈哈!」秋啟明猖狂大笑,手上似有加力,疼得身下人咬唇低嗚,「孝先還是這麼婆婆媽媽,寒族那些人成不了氣候。上次彈劾左相一事不了了之,原因就是揭發他指使工部貪污經費的寒族名仕一一死絕。」

    手上一滯,酒盞中的醪微微晃動,腦中浮現出一張絕望的麗顏,盼兒……

    左相不僅害死了她的爹爹,更是改變了她的命運。

    他從人懷中抽出右掌,了指尖的血跡,笑得陰險,「其中的蹊蹺座上各位心中有數,王上更是明白得很,結果還不是沒有追究?為何?」他挑了挑眉,看向身下嬌容慘白的妓,那子搖了,咬牙擠出一絲笑。秋啟明捏緊她的下巴,重重一咬,而後朗聲道:「寒族皆賤命,華族但可,哈哈哈哈!」

    眾人符合地笑開,祝庭圭微微一哂,舉杯搖首。

    「所以啊。」秋啟明終於放過了那名校書,理了理凌亂的衣衫,舉盞向我敬來,「豐侍郎可要選好前途啊。」

    舒開眼眉,飲下清酒:「雲卿愚鈍,還請少侯爺賜教。」

    秋啟明眈眼看來,舉箸直指:「你啊你,就是太年輕了,才被人輕易唬弄住了。」

    「唉?」不解輕歎。

    他嚼了嚼口中的菜:「我問你,九殿下待你可好?」

    「自然很好。」實話實說。

    「骸」秋啟明不屑地冷笑,「寧侯這招可陰險了去了,施以小利就讓你死心塌地。孰不知,他這是在害你!」

    微皺眉,並不接話。

    「聽我說完了,你再惱。」秋啟明指著我,語調蠻橫,「大凡出仕的,人人都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往上爬。」

    這話雖直白,卻也一針見血,刺得眾人不置可否,一陣訕笑。

    「你若是跟著九殿下,那這個從三品就是你的極至了。」

    捏緊酒盞,沉下唇角。

    「因為啊,九殿下的母家是寒族。」秋啟明一再強調,「寒族是永遠站不到高處的。」

    我正開口,卻見聽上手的祝庭圭詫異出聲:「真的麼?」他看了看俯身耳語的龜公,匆匆放下酒盞,急急起身向門外走去。

    一室喧囂漸盡,眾人不解地看向門角。竹簾輕卷,映入眼簾的是一身醬紫袍。

    「大人……」

    「尚書大人,您怎麼來了?」下級吏紛紛起身,笑臉相迎。

    聿寧舉步走進,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清俊的臉上浮起暖笑:「怎麼?眾位不歡迎本?」

    「當然不是。」

    「怎麼會,怎麼會。」

    祝庭圭識趣地將主座讓出,隨侍進來的侍將我的上手那桌清理乾淨,快速換上新鮮酒菜。

    聿寧脫下披風,長身清瘦,撩袍坐下:「今日在戶部聽到兩位侍郎的對話,本一時興起便不請自來了。」他和藹地看向坐到秋啟明身邊的祝庭圭,「孝先不會嫌棄吧。」

    祝庭圭拱起手,深深一揖:「大人能抽空前來,實乃我等的榮幸,庭圭惶恐之至。」

    聿寧捲起長袖,就著侍捧來的溫水淨了淨手:「嗯,那大家繼續吧。」

    眾連連稱諾,然復方纔的放肆。

    酒席上清冷不少,而身側卻越發的溫軟。虛目看向頻送秋波、極盡勾引之能事的校書,一陣惡寒,背上浮起冷汗:求求你,放過我吧。

    掰開她細白的纖指,闌及慶幸,就只見她膝下一頂,豐盈噴的向我直直撲來。又急又惱,恍然無措,只覺體內真氣亂竄。剛要揮袖,卻見人身子一滯,她眉目微訝,僵硬轉首:「大…大……人……」

    聿寧抓著她的皓腕,雙目厲厲睨視:「你先下去,本有事與豐侍郎商議。」

    校書垂首一禮,悄然離席。

    恩人啊!我感激地看著他,就差揮淚拜謝了。

    「少初。」聿寧傾身而來,朝我微微靠近。

    「尚書大人,多謝。」我舉起杯盞,「雲卿敬大人一杯。」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清亮的黑眸流溢出難解的神采:「你……」

    「嗯?」挑眉疑視,「怎麼了?大人?」

    一向平靜的俊顏帶著惱怒,他暗斥道:「不要叫我大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聿寧輕喟一聲,「請叫我元仲,雲卿。」他語帶懇求,聲音低啞。

    微愣,下意識地開口:「元仲。」語落,他眸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好似明星。

    「豐侍郎。」下手傳來低喚,「豐侍郎?」

    掙開元仲的輕握,轉身應道:「何事?」上手傳來若有若無的歎息。

    那名六品小臣衝我一禮:「下是長蔭院的主簿,請大人及早將宗譜送來,我等好登記在冊。」

    長蔭院位於左掖門附近,在空間結構上與文書院東西相照,在深層意義上更是與文書院兩兩對峙。因為長蔭院是青國華族宗譜的存放地,是高貴門閥的神聖像征。

    「我沒有宗譜。」忘山豐氏並非華族。

    「什麼?」那人右手一抖,灑下一片酒漬。

    笑言聲驟無,舉座看來,加著驚詫、敵意、鄙夷的目光。

    我掃了掃衣袖,站起,睨視眸中帶火的秋啟明和面複雜的祝庭圭。嘴角緩緩勾起,清清淡淡地笑開:「豐氏雲卿,忘山寒族也。」轉目掃視,只見眾人呆愣,昂首挺胸,微微一禮,「今日,多謝各位的招待,雲卿就此告辭。」

    洒然一笑,清風曳袖,別去一室悄靜。

    「丁!丁、丁、丁……」竹簾翻下,杯盞皆傾。

    閃過迎來送往的鶯鶯燕燕,甩開粉撲鼻的奢華,穿過幽幽深深的青樓三進。仰首深深吐息,感受著如米細雪的清明。

    「雲卿。」

    剛要邁過門檻,卻聽身後溫聲響起。撫著紅門,偏過身去,只見聿寧籠著披風疾行而來。

    「聿尚……」話未落,見他黑眉輕攏,連忙改口,「元仲兄,你怎麼出來了?」

    「我與他們不熟。」他臉上的赧一閃而過,慢慢走近,「殿下沒吩咐過你麼?」

    「唉?」

    聿寧皺起眉頭,沉聲道:「這種地方,你不復。」

    摸摸微涼的鼻尖,捉黠地眨眼:「那元仲兄就復?」

    「我不常來……」他的聲音有些低。

    一句調侃他倒當真了,不住朗聲大笑,震的他愣在原地。

    「大人,大人!」細雪中傳來朱雀不耐煩的高喚,「我吃喝辣、快活的大人喲!」嘴角一抖,難再笑,朱雀來了精神,繼續唱念做答道:「天可憐見,小的們飢寒交迫、拋棄子,在這兒苦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天不落雨天颳風,不下饅頭下大雪,可憐小的一頭白霜……」

    有悍僕如此,實乃家門不幸。越聽越寒,向聿寧匆匆一揖:「元仲兄,小弟這就告辭,明日早朝再見。」

    「你!」

    在微雪紛飛的裡,雲上閣朱門飄動著兩盞紅琉璃燈,明滅的燈火映在聿寧清俊的臉上,滲入他脈脈凝愁的眸中。

    他鬆開我的衣袖,喃喃道:「以後不要這樣笑。」

    哪樣?摸了摸冰涼的臉頰。

    「大∼人∼」朱雀又催了。

    不知所以地向他頷首,飛步而下鑽進軟轎。

    「快!快!」轎外朱雀放聲大吼,「回府了!」

    「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我念叨。這種地方您能不來就不來,能脫身就盡早脫身。再說了,你在裡面天酒地了,可也得為兄弟們考慮考慮啊。我們雖是無焰門的人,練過些武,但畢竟不是鋼筋鐵骨,不住凍……」

    麻雀,麻雀啊。自動消聲,不聽某人的絮叨。一個人坐在轎中,回想著元仲的話,百思不得其解。咬了咬下唇,掀開布簾。

    「您要出了事,殿下就會怪罪師兄,師兄若受了罰……」朱雀跟在軟轎爆邊走邊說,「若受了罰,我可會恨死你。」他偏過頭,詫異看來,「唉?你探頭做什麼,天寒快伸回去。」

    冬的京師大道顯得寂靜中透著些許陰沉,一行恍若步入黃泉鬼門,我心顫顫。

    「朱雀。」斂神輕喚。

    他皺了皺眉,像一個老媽子似的念叨:「大人,請叫我言律,殿下不都提醒過了麼,行走在外……」

    「不可無焰門的身份麼,我知道,我知道。」不住頷首,「阿律,你看著我。」

    他挑眉看來,我形式化地勾起嘴角,露出微笑:「怎麼樣?有什麼特別麼?」

    朱雀神氣活現地看著我:「特別啊,神鯤第一男子的臉當然特別!」

    不管易容幾次,他始終是那麼自戀。眼眉彎彎,暢然一笑。再轉眸,窗邊然見那道身影。

    唉?人呢?

    探出半個身子,回身看去。密雪紛飛的街上,朱雀定定地站著,我連人帶轎漸行漸遠。

    「停轎!」急吼一聲,軟轎落下,呆愣的某人瞬間驚醒,使出輕功快速飛來。

    「大人!」朱雀一臉忿忿,叉腰怒瞪,「以後不要這樣笑了!」

    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再這樣笑,連傻子都能看出你的身份了。」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啥?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模

    朱雀瞇著眼,俯身看來:「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像什麼?」

    「像什麼?」我也很想知道。

    「精!」

    「桃……精∼」

    森冷的語調在空曠的街上迴盪……

    穹廬蒼蒼雪霏霏,紅塵浩浩情微微。

    影沉沉白雲冷,看破玄機笑問誰。

    精室裡浮動著暖,毛皮鋪陳的軟榻上,一人翻身而起:「沒查清?」語氣頗為惱怒。

    「是。」吏部侍郎祝庭圭垂首而立,惶恐地說道,「一晚上豐少初都沒讓娘近身,也沒吃什麼酒菜,所噎…」

    「不愧是九弟的人。」榻上那人冷哼一聲,往日溫煦的眼眸閃過毒光,「孝先啊,你的手段還是太軟了。」

    「殿下……」祝庭圭諾諾接聲,「殿下的意思是?」

    「查。」簡短有力的咬字,森寒入骨的語音,「不惜一切代價。」

    狂風捲雪,猙獰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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