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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30章 恰似東風染春碧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30章恰似東風染春碧

    腦子有點鈍,怎麼回事?

    「卿卿」

    「啊?你剛才說什麼?」我看著眼前這滿目怨色的男人,總覺得不大對勁,五感好像慢了半拍。

    「我說」他一改愁色,眸中流蕩著春波,傾身向我靠來,「這個毒只有你能解。」

    「真的?」我喜上眉梢,一拍,「說吧允之,要我做什麼!」好朋友,講義氣。

    「就是需要你的一點點血啊」氣音在身邊曖昧地噴薄著。

    血?我腦子轉不過彎來,一路走到了底。要血是吧,我有的是。一捋袖管,轉腕翻上,下刀子吧,要多少流多少,最好把我心中的愧疚全都流光。

    腕上並沒有如期而至的痛感,環顧四周那人卻已沒了蹤影,地上軟軟地趴著一件紅衫。

    沒了?直直的腦筋還是找不到轉角處,木的很。

    「嗡嗡。」耳邊傳來惱人的蚊聲,我聚起掌風剛要扇去,就聽驚恐的語調滑入耳際,「等等!」

    「哎?」我偏過頭,看著那只半指長的蚊子,顫道,「允…允之?」

    「是我啊,卿卿,給我叮一下就能解毒了,我就能恢復人身了。」

    「哦,哦。」我撩開頸後的長髮,大義凜然地開口,「來吧。」

    被叮上的剎那,頭頂突然傳來驚天巨響,伴著脫落的瓦片,一道金光映入眼簾。

    「不准!」冷冽的一聲麻痺了五感,我隨即陷入黑暗。

    ……

    我睜開眼動了動脖子,還能聽見骨頭的脆響,目光不經意定在身前:「修…修遠?」

    「你醒了啊。」他含笑看來,真是上等美色。

    等…等一下,我沒看錯吧。

    「你…你在幹什麼?」

    「美色」毫不吝惜笑顏,嘴角飛得更負「擦劍。」本是暖暖的金色映在他眼裡,卻凝成了不盡涼意,涼的我頭皮發麻。

    「喝點水。」他很溫柔地將瓷杯遞來。

    「哦……」有點不對勁,很不對勁,我心不在焉地吞下一口水。

    瞪,瞪,瞪了半晌,我全身無力地癱倒,一抹酸液自嘴角流下:「這分明就不是水!」

    「那是什麼?」我像破布娃娃似的被他攬到懷裡。

    「是醋啊!是醋!」就算沒了腦子,我也能分出這兩者的不同好不好。

    他神態自若地了我唇上的酸液,歎了口氣:「看來,是我喝的太多了。」

    突然間頭上又是一陣轟響,腦門像有無數個小棒槌在猛敲,金光再次撒下……

    「姑姑!姑姑!」

    痛,痛,痛,我下意識地撫額,下意識地睜眼。

    某只正在啄「米」的「小雞」忽地停下動作,興奮地碾過我的身子:「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我半撐著手拽回快要滾下床的侄子,自昨晚下了朝偷偷溜回哥哥家後,這孩子就一直黏著我。

    「彥兒,痛不痛?」我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氣,輕輕地揉著他微紅的額頭。

    「不痛。」他奶聲奶氣地說道,投桃報李地搓著我的腦門,「十五下。」

    「嗯?」

    「彥兒撞了十五下,才把姑姑夢裡的壞人撞飛呢。」

    望著那雙天真爛漫的童眸,我啞然失笑。

    「真的哦,阿章教我的哦。」他附到我耳爆很神秘地輕語,「每次彥兒在夢裡被打老虎追的時候,只要阿章一敲我,大老虎就不見了呢。」

    「嗯,嗯。」我摟著軟綿綿的小人,笑不成聲。

    「剛才姑姑閉著眼很痛苦的時候,彥兒就開始敲,可是直到第十五下姑姑才醒呢。」他嘟著嘴,好像很不滿,「一定是阿章教的不對,我要去找她啦。」

    「彥兒,彥兒。」我捉住不安分的小人,「不是阿章教的不對哦,拭姑夢裡的大老虎太大了。」我比劃了一下手指,「有平常的十五個大哦!」

    「十五個?」晶亮的小眼瞬時撐大。

    「嗯嗯!」我點著他的小鼻子,讚道,「所以彥兒好厲害呢!是個大英雄!」

    「像爹爹那樣的大英雄?」像是盛滿了清水似的,那雙眸子顫動著。

    「比你爹還厲害的大英雄!」

    「娘!娘!阿章!」他爬下床,瘋似的向門外跑去,「姑姑說!」小短腿突地滯住,他定在原地嚅嚅自語,「對了,出了門就要叫叔叔。」他扶門一笑,旋即改口道,「叔叔說彥兒是比爹爹還厲害的大英雄呢!」說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冷風溜進半掩的門縫,吹動著我散亂的長髮,透涼地沁入我的肌理。

    為了我,連純真的彥兒都開始說起謊了。

    胸口一陣酸,彷彿真將夢裡的那杯醋喝進了心裡。

    「妹妹醒了啊。」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蘸鹽的柳條滯在齒間:「嫂子。」

    她疊著兩手,笑笑地看著我:「睡得好麼?」

    我涮了涮口,走到冒著溫水的銅盆焙「難得回家,睡得可香了。」由著引章為我捲起衣袖,「嫂子。」

    「嗯?」

    「彥兒剛才叫我叔叔。」整個臉悶在熱氣騰騰的手巾中,我的心也悶悶的。

    「是我教的。」她的腳步聲漸進,「童言無忌、隔牆有耳,不得不計較啊。」一雙柔荑輕搭在我肩頭,「讓妹妹住在相公的書房裡,也是一樣的道理。」

    「嗯。」我狠狠地擦著臉。

    「你的閨樓每天都有人去打掃,嫂子盼著哪一天你能正大光明的回來啊。」

    「我明白。」擦淨臉,我伸手覆住她的纖手,「嫂子,難為你了。」

    「一家人還說這話。」她笑著將我拉到銅鏡前,盯著鏡中的我,打趣道,「瞧瞧,這裡頭的姑娘可不一般啊,不似兒郎勝兒郎。」她拿起犀角梳,輕柔地打理著我的長髮,「自韓月下被王上送去蓮州守孝後,一到婉約社的社日,那些個夫人都假惺惺地向我打聽你的近況,私下裡卻盼著你不好。」她攏起眉頭,秀顏憤番「我忍啊忍啊,忍住不賣弄。我們韓家可出了兩個官呢,我家小姑子可是你、你、你。」她拿著梳子裝作在點人,「你們家老爺的老爺!」

    「嫂子。」我嗔笑著。

    「你不知道,我憋了多大的氣啊。」

    我輕撫著幫她順氣:「知道知道,都憋出這麼大一個肚子了。」說著,睨了她微凸的衫子一眼。

    她面染紅雲,一瓣丹蔻點上我的額際:「好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捉黠取巧的功夫是半點沒落下!」

    我捉住她的細指,笑道:「要不伶牙俐齒,早被朝臣王侯分著吃了。」

    「妹妹,你辛苦了。」她歎了口氣,捧起我的臉,「再見,你已全然不同。」細嫩的指間劃過我的眼角眉梢,「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好像藏著無盡的秘密,叫人讀也讀不懂,猜也猜不透。」

    「嫂子……」

    迎著融融冬陽,盈盈秋水眸定定望來,她的眸光中映出我的影。

    「唯一看的清的,就是這雙眼。」她歎了口氣,「少了份悲,多了份倔,像極了你哥哥,像極了。」

    「嫂子。」我輕輕撫上她微隆的腹部。

    「嗯?」

    「給我生一個侄女,好不好?」晨光下,案上的水仙開了一朵,靜靜地流瀉著愁雲結雨般的水沉香。

    「好。」她的聲音有些,發上的梳子輕輕滑下。

    我轉過身,看著銅鏡裡的淚顏:「讓她做一個真正幸福的韓家女孩,我會很用心地疼她,很用心,很用心。」我揚起緩緩、柔柔、悵然的語調。

    「好……」

    韓家的男兒生來血管裡就激盪著英雄氣,注定征戰沙場、列土封疆。女兒會好點,只有我是個例外。

    「嫂子,不用梳這麼麻煩的樣式。」我歎道,「晚上就要拆的。」

    透過鏡子,她徑直往來,眼神有點凶,眼眶有些紅。

    我摸了摸鼻子,乖乖地當起人偶娃娃。

    「姑姑。」我瞅了一眼鏡中人,好嚴肅啊,怪不得能鎮住哥哥,「姑姑近來如何?」

    「秋天裡染的傷寒到如今還沒好透呢。」她的十指在我發間穿梭,旁邊的引章也卯足力氣在梳弄,「不過也沒什麼大礙,聽太醫說拭姑深冬氣阻,病氣鬱結於胸所致。」

    宮柳怨盡北風惡,愁紅慘綠又殺卿。

    輕吸一口涼薄之氣,我慢聲道:「嫂子,下次你進宮的時候幫我帶句話。」

    「嗯,什麼話?」

    「就說。」扭曲的銅鏡並未扭曲我的眼,目光不落腮,我定定視前,「弄墨,卿卿會救你出來的。」

    半晌,傳來輕且柔的一聲:「好。」這個字藏著同樣的堅定。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嫂子吟著詩,搖著我來回打量,「修以春遠山,佩以碧玉環。耳著明月璫,麗雪淡紅妝……」吟誦聲漸止,她輕撫著我的耳垂,「妹妹,你沒有耳洞?」

    「是啊。」我輕快地答道,從衣襟裡取出猶帶的白鳳簪,插在了高綰的發間,「小時候打過,後來又長起來了。」我轉過身,挑了一件煙碧色的女衫,「嫂子也別歎氣,這樣正好。」再取過一條春白色的腰帶,繞起一圈又一圈,「你想想啊,如果我真有了耳洞,還能在朝中行走麼?」

    「不成。()」

    「哎?」我詫異抬眸,正對一雙肅然麗眸,「嫂子,你想幹嘛?」

    「等你結了朝堂裡的事兒,就給我回來穿。」

    「不要。」我捂著耳朵誓死不屈,又不是無痛穿耳,小時候的慘烈還猶在心頭呢。

    「不要也得要。」她挺著肚子,氣勢逼人。

    端著笑,盛著笑,滿著笑,溢著笑,趁著她倆看愣神的功夫,我跳窗而出:「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

    要是目光能穿肉,那我的耳朵上早就一排小洞了。

    搬著椅子,我諂媚地向安全地帶移去:「哥,你怎麼不及晌午就回來了?」我是無耳兔,我是無耳兔,嫂子,請無視我。

    「今天王上召我入宮,結了徵兵的事就放我回來了。」

    院子裡,臘梅帶著點雪,透出幾分出塵的味道。

    「嗯。」看來上官老頭吃癟了,人果然囂張不得啊。

    「卿卿,我問你。」哥哥放下書卷,目光沉沉落下,「昨晚你給我的圖是哪兒來的?」他壓低了嗓子,幾近耳語。

    「哥,那圖王上也有一份,只不過沒有我的好。」

    他深眸驟凝。

    「圖上畫的那幾種武器終將取代弓弩、臨車,成為攻城略地的殺手鑭。」我按著他的手,灼灼而視,「不要問我從何得來,哥哥只管讓工匠去造,待王造的那批現世了你再拿出來,就說是韓家軍改進的新火器。」

    他嘴角溢出一絲笑,轉身走進書房,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

    「這是今天王上賞我的,除此之外還賞了韓家軍兩個大鐵管。王說,這些都是番人送的武器,讓我和幾個將軍回去好好使用。」他拎著那把看了又看,「可我們幾個討論了一上午都沒琢磨出來。」

    「是這樣吧。」嫂嫂接過去,抓住管,儼然把托當成了斧頭。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復古的支,我接過這個沉沉的鐵疙瘩,瞧了又瞧。

    準星、照門,還有火繩……

    「有沒有子彈?」

    看著哥哥一頭霧水的表情,我開始明白了,克裡斯他們留了個心眼,給了圖紙、給了炮,但沒給彈藥。真是,好一個「大禮」啊。

    我抱著五六斤的鐵走出書房,從地上撿起彥兒玩的彈珠,慢慢地走到院中。還好托的暗隔裡藏了點火藥,他們也算厚道了。

    半晌,我一手烏黑地完成裝彈儀式,再看去地上多了道影子。

    抬起頭,卻見哥哥認真的雙眸:「這麼麻煩?」

    「是啊。」我嘴角不自覺地一抽。

    「還不如斧頭便利。」哥哥冷哼道。

    「……」無言以對,眼角跟著一抽

    他薄唇上掛出諷笑:「上了戰場就等著挨砍吧」

    我心底再一抽,抽著抽著也就習慣了。托著把兒,擊打火石點燃引繩。

    「嫂子帶彥兒進去!」我大吼一聲,瞄準五丈之外的石牆。

    只聽砰的一聲,強烈的後坐力頂的我肩胛骨生疼。待嗆鼻的白煙散盡,只見哥哥瞠目而視,怔怔地走向前方。

    一個,兩個,三個黃豆大的窟窿邊嵌在厚厚的石壁上,周圍還熏著火藥的殘痕。

    「這叫。」我捧起鐵,「有了這個東西,韓家軍個個都能成為武林高手,用小小的鐵珠穿過穿過敵人的心臟。」

    深眸一掃諷色,目光黏著在冒著白煙的牆上,哥哥鄭重接過。

    「這種火的威力還不算最大。」

    此話一出,換來他驚詫的目光。

    「哥,你想啊,要是五個鐵管攏在一起同時擊發,那效果是現在的幾倍?」我笑道。

    他眼中燃起火花。

    「若十個呢?」我又笑道,「豈是鐵斧可以媲美?」

    「不是。」他咬牙應著,興奮得連左頰上的淡疤都在抖動。

    「至於裝火藥的問題,一來是熟能生巧,二來。」我眨眼輕語,「改良的方法,我那張圖上都有。包括大炮,就是那個大鐵管的使用和改進,我都有寫。哥……」我拽著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說道,「番人引進了火器,誰最先最好地使用,誰就能控制戰場。」

    他眉梢飛揚。

    「而在青國,哥哥要嘗別人所不敢嘗的螃蟹,要有王上所沒有火器。」我攏緊五指,用盡全力,「只有這樣,哥哥才有底氣兌現十年前的那個冬至對我說的話。」

    他緊著濃眉,怔怔望來。

    「哥哥你說過,韓月簫的忠不是忠於哪個王,而是忠於韓家。」

    那雙眸子顫著、顫著,漾出細碎的波紋,漾出淺淺的笑意,生動像要擰出水來。

    「韓月簫,不敢、不願、更不能忘。」

    嫂子是對的,我和哥哥是如此的相像。

    因為我們的眼中刻著同一抹傷,因為我們的心中都設下了同一道防。

    形影相吊的蒼涼,雋永在心上,在彼此的生命裡唱響。

    正如這幽然破蕾的,臘月梅香……

    他敢發誓,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期盼著一個女人的到來。

    寒風掠過牆角,一人縮肩駝背,引頸而望。

    冷…冷死他了,可他寧願凍死在這裡,也不願回到那個暖屋去。今兒臘月十五輪著他家那位不省心的大人沐休,她自個兒倒是悠哉游哉地跑去將軍家好吃好住好玩,卻讓他午後去雲上閣請了更不省心的兩女一男回來歡聚。再加上更更不省心的西邊那位,現在那四個人倒是聚了,就是沒讓他歡起來。

    他哪裡知道江湖人稱「溫潤公子」的豐梧雨,心腸原來是那麼的歹毒,那麼的黑!要不是姓豐的以師兄的事情相要挾,他至於賣身獻藝、變性求榮麼?他至於麼!

    如今他倒是能確定一點:要再曖昧下去,他準保會被某女抽死。

    想到這,幽憤的表情又重新掛回到他的臉上。

    原本只想整一隻呆鳥,誰知卻招來了一匹惡狼。

    他悔啊,悔不當初,悔難自禁,悔的腸子都青了。

    冬陽淡照的午後,一人瑟縮蹲下。及目處,儘是荒涼。

    「嚶……」

    風一陣,鳴一聲。

    他心頭乍緊,這通往密道的路不是被下令守嚴了麼,怎麼會有異響?他站起身,警戒地看著拐角處,悄悄打開了袖箭的機關。

    清泠的鳳鳴漸近、漸近……

    殘雪飛下寒枝,如含煙惹霧的落絮楊花。依依裊裊的星雪塑出了清勁的北風,更牽出了讓人見之難忘的倩影。

    春白色的腰帶迎風拂動,煙碧裙衫飄若流雲,流淌著步步生春的雅致風情。

    他愣在原地,腦中只留一句詩。

    恰似東風凝春碧,水沉雲落一枝香。

    初見時他只眈了一眼,就能製出與她如出一轍的假面,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認真是一點都不像啊。

    她清眸中盛滿了月光,兩頰的笑渦淺淺蕩漾,是一個氣質遠勝美貌的好姑娘。

    「怎麼?」才一愣神的功夫,好姑娘就來到了他身旁,「凍傻了?」

    言律一掃眼中的迷色,嘴角微微下沉。他收回,那個「好」字他收回!

    「這麼冷的天,真難為阿律出來等我了。」她懷抱著幾枝臘梅,週身散發出幽幽暗香。

    言律輕嗅著,只覺心頭清爽的緊:「大人要請的人都到了,就安置在西廂。」

    「你受累了。」她回眸一笑,平時束起的長髮如絲般飄動,繚繞著無限春意。

    好美的髮色,他心頭有一點嫉妒,薄薄的假面下一陣滾燙。為何頂著他那張神鯤第一美男的臉,她笑得妖美,而恢復了本來面目卻笑得滿是仙氣呢?

    「不過,阿律應該沒有這麼好心。」她藏起眼中的月光,邪氣地虛起眼,「你是為了避難才跑出來的吧,嗯?」

    他不爽地瞪眼,再一次確信。

    笑得仙還是妖,根本就不是臉皮的問題,而是人品問題!

    「林姑娘,麻煩你再給添杯茶。」師兄笑容滿面地看著阿律,指了指手邊的空盞。

    對於阿律求救的目光,我以沉痛哀悼之色回應:上吧勇士,我在後方支持你。

    阿律的笑容兀地塌方,如泥石流般迅猛。

    「啪!啪!」身側響起炸耳的鞭響,師姐面色不善地震起紅鞭,流火的美目死死地盯著師兄手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那杯她親手泡製,師兄卻碰都不碰的茶……

    阿律的身子真虛啊,添杯茶都能抖索成那樣。

    「林姑娘。」師兄笑著笑著,手就覆在了阿律的顫巍巍的爪子上,「不急,慢慢來。」

    他笑的是春風拂面,師姐噴的是炎夏暑熱,我們看的是秋淡雲閒,阿律則嚇得是冬寒不語。

    一室之中,四季皆全,而首先爆發的是「夏天」。

    只聽一聲空響,紅鞭如蛇直奔「春」與「冬」交握的手而去。

    不好!我暗叫一聲,移步直上,在阿律溢滿感動的眼神中打下響鞭,搶救下差點被無辜殃及的青花瓷瓶。

    「大…人……」阿律摔坐在地上,指著我一顫一顫,「敢問你剛才救的是人,還是物?」

    我抱著瓷瓶站在修遠身爆看了看棋局:「阿律你可記得著瓶子值多少價錢?」

    「當然記得!這上坊官窯的精品,不下於五十兩。」

    明白了吧,我抬眸看著他,目光坦坦蕩蕩。他愣了片刻,嘴角開始抖動,劇烈抖動。

    「林、姑、娘。」硬邦邦的三個字錘的阿律瞬時定住,師姐陰惻惻地向他招了招手,「來,咱們女孩子家一起玩兒,卿卿你也來。」

    管我什麼事?剛要拒絕,卻見師兄射來的溫潤目光。

    「夜兄,上次在荊都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放下一粒黑子,淡瞳向右一轉。

    這一個動作驚得我寒毛豎起,不好,非常不好。

    「嗯?」修遠看向我,本是無波的瞳眸竟綻出一抹引人遐思的玉采。

    師兄閒敲棋子,露出人畜無害的目光:「卿卿啊,除了立冬那天身子不好外,還有……」

    「師兄!」我放下瓷瓶,雙手奉茶,「說話口乾,您還是潤潤嗓子吧。」

    就現在的修遠,小妹都已經招架不住了,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吧。

    「好。」他笑意濃濃地接過,優雅地呷了口茶,「卿卿啊,人說長兄如父,那為兄的話你是聽還不是聽啊。」

    不多說,我站起身走向夏熱炎炎的那邊。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小妹這就去侍奉那位凶巴巴的母老虎去……

    ……

    「我是笨鳥,我是笨鳥。」師姐惡狠狠地瞪著阿律,「行了吧!」

    「哈哈哈。」阿律癲狂地笑著,「果然夠笨啊!」

    「混蛋,待會兒要是讓我當主人,你當應聲蟲,看本姑娘不玩兒死你!」師姐怒氣沖沖地洗了洗骨牌,「再來!再來!」

    「大姐?」我在如夢姐面前晃了晃手,「在想什麼呀?」

    她微斂神,面色初霽:「我知道了。」

    「嗯?」我摸了張骨牌。

    「柳尋鶴要來雲都迎親了。」

    我手指頓了下:「嗯,娶得是振國侯府的表。」

    「是那個聖女吧。」她理了理手中的牌,語氣很輕,好似事不關己,「前些天在街上碰到了,她和她那個異母妹妹湯在一起。」

    「湯?」我有些記不清了。

    「湯淼淼那丫頭。」師姐說著,還偷看了下阿律的牌,「還不是上次武林大會抖落出的破事兒,聽說自此之後姐妹兩個相依為命了。」

    「不會啊。」我放下一張人牌,「那時候湯淼淼聽說傳家紫玉在聖女身上,氣的差點發狂,怎麼可能這麼快冰釋前嫌?」

    師姐聳了聳肩:「不知道,兩個人看起來是很親熱,聽說湯淼淼會作為妾陪嫁過去。吃!姓林的你給我放下,那牌本姑娘要了!」

    「可能是看到了聖女的母家勢力,所以才屈服的吧。」如夢接心不在焉地看著牌,「人情世故不都是這樣麼,勢力能掩蓋一切不光彩的過往。」

    「姐姐。」我握住她微涼的手。

    「沒事兒,都過去了。」她拍拍我的手背,擠出一絲笑。

    「改明兒我給你們找個清淨的地方,不要住在雲上閣了。」那裡人多嘴雜,等到梁國迎親的到了,還不知道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傷到了姐姐。想到這,心頭湧起一陣惱恨:柳尋鶴,你真太讓人忙失望了。

    「不用。」大姐叫了張地牌,「混跡在那裡多少還能幫幫你,再說了那地方是夜少俠的產業,我們住在單獨的院子裡,又清淨又安全。」

    「是啊是啊,那個地方好啊,好的不得了。」師姐又斜了一眼,引得早有警覺的阿律收起牌狠狠回瞪,她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哈欠,「在雲上閣我可是如魚得水,老鴇子都誇我聰明伶俐,還給我加了賞錢呢。」眼見好牌被阿律吃掉,她懊惱地扯了扯頭髮,「至於小鶴子麼,哼哼」

    「灩兒,你可別亂來。」大姐一把抓住她的細腕,「這裡是雲都,可不比別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師姐小聲咕噥著,「就算我不出手,你當師兄是擺設麼,這頓棍棒小鶴子肯定是逃不掉了。」

    他那是一時逃不掉,但師姐你卻是一輩子都逃不掉了。

    我以牌掩口,靠緊大姐:「這麼多天,他們倆就這樣耗著?」邊說邊瞟向一動一靜,一春一夏的兩人。

    姐姐眼中閃出笑意,她湊到我耳邊輕語:「其實灩兒已經很熱情了,可表哥卻對她冷冷淡淡的,氣得這丫頭上躥下跳呢。」

    「報復啊。」我長歎一聲。

    「嗯?」大姐不解看來。

    「姐姐,記住以後千萬不要得罪師兄。」我鄭重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不自知的某人,「寧得罪小人不得罪豐梧雨,他記仇的。」想當初,師姐惹了多少筆桃花債,師兄背地裡就干飲了多少瓶悶醋。如今都報應了,師兄是一點都不吃虧啊,

    「吃!吃!」師姐搶過阿律手上的牌,「不准耍賴啊!」

    師姐這個虧是吃定了,我心下肯定。

    「灩兒會不會是豐老爺子撿來的?」大姐撫額歎息。

    「師傅說是抱錯的。」我善意提醒。

    「對了,對了。」師姐傾身向前,一臉神秘地說道,「雲都出了件怪事,前些日子過去的烈侯庶妃復活了。」

    「啪。」我將牌九放下,「你聽誰說的?」

    「雲上閣都傳遍了呀。」她睃了我一眼,「客人們都說私娼樓子裡來了一位美人兒,長得和才過去的庶侯妃幾乎一模一樣。」

    幾乎一模一樣……

    那個人啊,同董慧如截然相反,絕望時她選擇了生途而不薯路。這就是允之留下她的目的吧,可為何又將她安排在煙花之地?為何?

    「卿卿?該你出了。」

    「師姐。」我灼灼地望著她,「不可以,不可以去招惹那個私娼。」

    「我……」她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

    「你性喜新奇之物,以往闖禍多半如此。可這次,這個人,你千萬不能碰,千萬不能交,明白麼?」我厲厲叮囑。

    「好,好。」她不住頷首,「我不去就是,我發誓。」

    我重拾牌九,用起心來:「阿律。」

    「大人。」他一掃先前的嬉笑,謹然應答。

    「近日,殿下都在忙這些?」

    「就知道瞞不過大人。」他默認。

    「盼兒,還好麼?」我吃下一張天牌。

    「脫胎換骨。」

    局勢開始扭轉,我一人獨大。

    「十二殿下何日凱旋?」允之單挑此時打出這張牌,想必是步步連環的。

    「大人……」阿律手一抖,丟下一張好牌,「大人怎麼會猜到……」

    看來就是這樣了,我垂下眼眸,心跳微沉。

    「昨夜他已到京畿大營。」對面的屏榻上傳來低沉一聲。

    我尋聲而視,正對修遠湛然的雙眸。

    「應該已經到了。」他氣定神閒地下子,沉穩似山,淡定若水。

    十二殿下這顆不安定的棋子又會落在哪兩條經緯的交叉點?又會守住中央的哪個天元?

    不安、興奮、感傷濃在一起,滿溢心房。

    「丁三配二四。」我放下手中的骨牌,「至尊對,我贏了。」

    「太狡猾了,我就快湊成雙天了。」師姐嘟囔著。

    我挑著眉,搓了搓手:「願賭服輸,這回你剩的最多,我是主,你是應聲蟲。」

    向阿律遞了個眼神,今天我就發發善心,糊了這兩個冤家。讓你也能抽出身專心應付今後的風霜,畢竟這天是晴不了多久了。

    清了清嗓子,我啟唇吟唱:「滄海去得千層浪,夜雲飛絮暗瑤光。郎呀郎,莫惆悵,聽我一曲話衷腸。」

    音落悄然,人聲、落子聲皆逝。

    為何都這樣看著我,為何又那樣看著修遠,修遠又為何這樣又那樣地看著我?

    觸及那雙融春鳳目,我的臉頰瞬時滾燙。誤會,真的是誤會。

    我狠狠瞪了一眼師姐:「應聲蟲,應聲蟲。」

    「哦。」她興奮地摸了摸鼻子,對著我訕笑,「滄海去得千層浪,夜雲時絮暗天罡。郎呀郎,莫惆悵,聽我一曲話衷腸。」

    笑吧,看誰笑到最後。

    「千層浪盡顯明珠,妒雲難掩太白光。郎啊郎……」那雙黑眸含著水,盛不住滿滿情意,點點傾瀉在我心頭,赧然蒸騰於顏面。我愣了片刻,眼珠亂滾瞥向一側,指著師姐和阿律繼續歌道:「郎呀郎,辨賢良,真情假意莫彷徨。」

    師姐有些迷茫,半晌才明白過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師兄且歌且唱。阿律則分外配合,扮起了黑臉凶婆娘。

    「豆蔻梢頭少年狂,不知紅豆寄何方。郎啊郎,聽我唱,不羨龍鳳羨鴛鴦,對浴紅衣一雙雙…一雙雙……」師姐窘迫地看著我,低問,「是什麼?啊?」

    我做了個奉茶的動作,唇不動聲響:「素手銚煎玉芽葉,請君但飲一壺香。」

    「嗯?」她的秀眉攏了又攏,最終歸於一犀「繞來繞去的,本鳥不玩了。」

    啊?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再偷偷瞄向一側。毀於一旦啊,剛才師兄面色如春,而今卻一瞬進冬了。師姐啊,你完了,就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

    火紅的裙角自眼底閃過,師姐肅著臉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我屏住呼吸,雙眼眨也不眨,關鍵時刻啊。

    「師兄。」師姐微啟紅唇。

    「嗯?」師兄答得不經意,聲音依舊溫潤。

    「小鳥喜歡你。」

    「哦。」師兄的語調雖然平靜,雖然依舊漫不經心,可是我看到了,他的手有一點點的痕跡。

    頭狼,興奮了。

    「師兄!」師姐提高了嗓門,「小鳥喜歡你!」

    「我聽到了。」師兄面色如常,輕輕落下一粒黑子,「像喜歡夢兒和卿卿那樣喜歡,為兄明白。」

    太黑了,師兄的心腸太黑了,真是一頭貪心的狼。

    「不是!」師姐面覆紅雲,美目晶瑩逼視。

    「是。」師兄再落一子。

    不過,修遠已經很識趣地坐到了我身爆師兄一個人在下什麼呀。

    「不是!」

    「是。」

    「不是不是不是!」師姐終於被激怒了,她一個縱身將師兄壓倒在榻上,「姐姐能做我相公麼?卿卿能和我生孩子麼?」

    我再,忽覺右手被輕輕握住。轉眸便見那雙猶言似語的鳳眸,一時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小鳥就是這樣喜歡你,師兄你明白了麼!」

    「明白了。」淺淺的笑漾著波紋,師兄的聲音微顫,「可是,林姑娘也是同你一樣的喜歡我啊。」

    嗯?我偏過頭,只見阿律含淚晃腦,口唇無聲顫動:不敢。

    「她沒有我這麼喜歡你。」師姐直接坐到了師兄的身上。

    「林姑娘說,她喜歡我喜歡到什麼都聽我的。」師兄的聲音很具有欺騙性。

    栽浴我再一次讀懂了阿律的唇語。

    「我也能!」師姐拍胸口保證。

    「林姑娘還說,她喜歡我到以後都不會多瞧其他男人一眼。」

    阿律指著那邊不住瑟縮。

    「我半眼都不瞧!」

    「這些話他們可都聽見了。」師兄一定是暗爽在心頭。

    「你們都給我作證!」師姐回頭指來。

    「嗯。」我和姐姐齊齊應聲。

    師兄,見好就收吧,小鳥都叼在嘴上了,可以了。

    「可是和林姑娘的喜歡差不多,也沒什麼特別的。」顯然,師兄並不打算收。

    「我,我!」師姐揪著師兄的衣袍,胸口劇烈起伏,「我!我!」

    「不急,為兄聽著呢。」師兄輕言曼語地安慰,顯得很有耐心,「只要在赴林姑娘的月下之約前說出來就好。」

    「月下之約?!」師姐殺人的目光瞪來。

    阿律口唇發白,看樣子隨時都會倒下。

    「師兄,今晚你出不去了!」

    「哦?」

    月色長衫飛向半空。

    「你要先赴本鳥的魚水之歡!」

    「好啊。」師兄完全沒有被強迫的認知。

    「不是該說不要麼?」阿律愣在原地。

    接收到師兄警告的眼神,我拖著愣神的某人逃出西廂。

    「關門,上鎖!」我氣喘吁吁地命令道,「命令府裡的人千萬不要靠近廂房。」睨了一眼蹲在門腳偷聽的阿律,我挑了挑眉,「想靠近也可以。」

    「哎?」姐姐定住腳步。

    「喪葬費自理。」

    一人站起。

    「大人!」西廂外傳來一聲大吼。

    「何事?」我沉聲應道,卻見修遠擋在我身前,阻隔了門外的窺視。

    「三殿下家的管事來了。」

    「管事?」北風吹動著衣裙,拂動著夜的波紋。

    「他說是奉命給大人送謝禮來的,請大人移步親驗。」

    送禮?我沉思片刻,許是三殿下以為董氏能受封號、入王陵,是我守住了臘八那日的秘密吧。

    「嗯,知道了。」我向阿姐招了招手,「姐,這頭髮梳得緊,待會兒你幫我拆啊。」麻煩,還要換男裝。

    「好。」

    「修遠。」我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今個十五我不能如約陪你了。」

    他偏冷的唇線隱約勾起,修長的指撫過我的髮絲:「下個月我等你。」

    「好。」我的眼中只有他。

    「剛才的歌。」他挺秀的身體微微傾來,聲音帶著些許欣悅與壓抑:「我很喜歡。」

    說完他淡笑離去,空留我一隻剪影。

    ……

    「請大人慢用,慢用啊,呵呵……」

    三殿下管事那別有深意的語調猶在迴響,我盯著眼前半人高的紅木箱子,看了又看。

    是什麼寶貝呢?他說用,那該是銀子吧。

    這麼多!

    我繞著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興奮的手腳冒汗。

    我說的那些「好話」足夠三殿下喝上一壺了,他卻如此善良,如此破費啊,破費得我都不好意思。

    顫顫地掀開箱蓋,我一下閃了眼睛。

    這個美麗的少年,仿若柔亮了香草芳澤的水妖。

    「艷秋,見過大人。」

    那一垂首的無限春情,如寒徹入骨的冰水,驀然淋下……

    花絮:月下之約

    斜陽殘照,暗金色的暮靄在院落裡升騰。

    「宋大人。」

    「。」宋寶言看著眼前這人,輕聲應著。

    某人抬首四顧:「這宅子很結實是吧。」聽似詢問,卻更像自語。

    宋寶言有些恍神:「大概……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某人像誓足了勇氣,視死如歸地推開花廳虛掩的門,臨入前還回頭看望了望地面,「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不怕。」

    這是什麼狀況?

    自認就算遇到鬼都能搭上話的宋小二愣在原地,挫敗感直擊心間……

    食不言,寢不語,這頓飯好安靜,安靜的她好忐忑、好無力。

    她眼珠輕輕、緩緩、極小心地向一側偷覷,卻正對他坦蕩蕩、明朗朗的注視。

    「呃。」她喉間一噎,滯住了氣。

    夜景闌眉梢微攏,伸手將她摟在了懷裡。暖掌帶著點內力,很有技巧地輕撫著她的背脊。懷中人漸漸順了氣,頭垂得更低。鳳眸暖暖看向她裸露出的泛紅肌理,眼中染著點點情意。他的目光沿著她秀美的頸項一路游移,忽地定住,而後涼涼地虛起。

    早上,他真不該手下留情。

    好冷,某人縮了縮脖子,兩手顫顫捧起一碗滾燙的魚湯。吹著,吹著,一縷髮絲滑進了湯裡,猶如三月嫩柳戲平湖,留下淺淺的痕跡。她剛要挑出黑髮,卻被夜景闌先一步拈起。

    她徐徐抬眸,只見落在他指間的發濕濕地垂著,掛出一顆乳白色的水滴。

    一雙春泓瀲灩,他輕吮那滴湯汁,頃刻綻放出笑意:「味道剛剛好。」

    碗裡激盪出濃濃的浪,鮮美的香氣直撲某人的面龐,蒸騰得假面下一陣灼燒,燒的她心肝撲通通地跳,跳的她嘴巴不自覺地張啟。

    好美味,真恨不得一口喝掉啊。

    她傻笑著偷偷再瞧,驚訝地發現一切如常,那張俊臉依舊帶著天生的冷清和正氣。

    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三天沒休息好,都出現幻覺了。

    她心不在焉地再喝一口,燙、燙、燙,好燙。

    「卿卿。」

    「嗯?」她張開嘴巴,貪婪汲取涼冽的空氣。

    「你可曾絕望?」

    她眼簾一顫,欲蹙還顰:「嗯。」

    夜景闌心頭乍緊,憶起今晨的對話……

    那個人虛弱地趴在林成璧的肩頭,諷笑道:「你雖武功蓋世,卻也殺不了我。眠州勢孤,處處掣肘於人,你自顧猶且不暇,又有何本事護她周全呢?」

    他緩下腳步,凌厲回視。

    礙眼的人笑得張狂:「定侯,就如你看得到她頸脖上的吻痕卻抹不去,她心頭殘留的傷疤你一樣難以觸及。與你不同,她的絕望我看過、計較過,也因此知道對她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周全。你我各走一道,本殿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成原死戰,她力戰堅持;朝堂沉浮,她談笑自若。從她的眼中,他看到過痛,看到過傷,卻從來沒有看到絕望。

    原來,她真的絕望過。

    夜景闌斂神沉眸,看著她默默地喝著湯,一小口、一小口,很秀氣、很文靜、很讓人憐惜。

    「是我錯了。」他輕喟,引來她詫異的目光。

    他目光融融蘊滿情意,一種酸澀的滋味在胸口醞釀。

    他知道,她雖心性平和,骨子裡卻最是驕傲。寧願關起門來頓頓吃她最討厭的酸菜,也不接受他的銀兩。

    他知道,她雖然很怕疼,卻每每表現出堅強。幾次療傷,她眼角明明含著淚光,卻從不發出半點聲響。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的驕傲和堅強也曾經那麼的不堪一擊,她曾經有過絕望。

    他錯了,錯在將她現有的一切看的那麼理所應當。

    「卿卿。」他的聲音不似以往的清泠,好像在壓抑著什麼,「卿卿也曾經是個小姑娘。」

    她身體一顫,碗中翻起濃白的波浪。

    「嗯。」她應著,聲音沙啞。

    聞聲,他心尖霎時,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當時你多大?」

    「六歲。」她環著他的瘦腰,緊緊的、緊緊的。

    「一個人麼?」他輕撫著她的發。

    「嗯。」猶記那染血的冬日,她一個人死扣著岩石縫隙,刺骨的潮水一陣陣地湧來……

    過去真的傷的她很深,她還在怕,夜景闌擁緊她的身體,試圖用暖意驅散她心底的冰寒。

    「以後想著我,好麼?」

    懷裡的人抬起臉,迷濛的眼含著不解之色。

    夜景闌捧著她的臉,眸中是滿滿的誠摯:「絕望時想著我,我一定會來救你。」

    麗眸盛不住淚,顫動的情絲瞬間滿溢。

    「卿卿。」他俯下身,親吻她的眼,「十六歲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不再是一個人了啊,他心愛的姑娘。

    ……

    十指相扣,衣袂,月下兩人如影隨形。

    剛才,隱約間聽到宋大人匆匆推門又輕輕掩門的聲音,她一定哭的很慘烈吧。

    上一次像這樣放肆地宣洩自己的情緒是什麼時候?

    她偏頭想著。

    好像是十年前,一夕痛失雙親時她這樣哭過。而後,她就學會了壓抑自己,即使哭也絕不大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流淚,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堅強。

    就在她幾乎忘了嚎哭之時,這個人卻用一句話將她釋放。

    哭出聲,真好。不是一個人,真好。

    她偏著頭,看著眼前這滿身月光的男子:「修遠。」

    他停下腳步,鳳眸清清,靜靜看去。

    「修遠待我真好。」

    他眼中藏著一絲笑。

    「一直以來都是修遠在付出,而我卻什麼都沒做。」她抬起頭,眼眶還有些紅腫,「這樣很不公平,是不是?」

    「有點。」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她不禁愣怔。

    他說有點,有點啊,心裡果然還是不平衡啊。

    她偏過身,冥思苦想著,不時向一側偷看去。一次、兩次,每次都被他攫住目光,她的臉紅了又紅,眉頭蹙了又蹙。

    夜景闌鳳眸含笑,一瞬不瞬地看著,將她的一顰一笑收進眼底,放進心裡。

    其實他從未覺得不公平,他只是愛瞧她彆扭,愛瞧她害鞋這是他新挖掘的興趣。

    「修遠。」那個害羞的姑娘轉過身來,「每次你親……」假面掩不住羞色,薄薄的面皮透出淡淡粉雲,「每次你親這張男人的臉,會覺得彆扭吧。」

    「有點。」一點都不彆扭,但為了更好的福利,他就小小的違心一次吧。

    「以後每月十五我都用真面目來見你,可好?」

    「好。」他喜歡的緊。

    「每次赴約我都換回女裙,只為你一人梳妝,可好?」

    「好。」他的聲音低柔而,驅散了夜清冷的氣息。

    她抿了抿唇,繼續道:「今後只要你我沒有公事,三五沁涼夜,人月兩團圓,可好?」

    他黑眸蕩漾著泠泠春水,像要頃刻滿溢,翻騰的眼波倒映出冷艷的月光。

    「好。」

    她回首看了看身後的三丈高牆:「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好。」他笑得很溫暖。

    她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摸了摸鼻尖:「修遠啊,給了保證總是要下點定金的,是不是?」

    「是。」他很有耐心地看著她靠近、踮腳,看著她臉上的粉雲濃成了胭脂色,看著她有些侷促地仰首,看著那兩瓣輕輕而略有地擦過他的唇角。

    就是這一刻啊,他細長的眼再也載不動情絲,洶湧的愛意瞬間傾瀉。

    羞怯的某人剛要撤回紅唇,忽覺後腦被人緊緊按住。霸道的氣息頃刻佔據了她的唇,濃烈而的吻迷離了她的心智,一次又一次地在唇角、在她的心底激盪。

    以後切記在事前談好定金的數量,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忘,不能忘……

    花絮:一隻小鳥壓惡狼?

    十五的月兒圓又圓,魚水之歡羨天仙。

    可是,有誰能告訴她現在該怎麼圓、怎麼歡啊?

    心頭怦怦直跳,她依舊拽著師兄的衣襟,是那麼的氣勢逼人,是那麼的勇往直前,是那麼的大義凜然,是那麼的不知死活……

    卿卿那丫頭說的對,她的確太隨性、太妄為了,現在該怎麼收場?啊!該怎麼收場啊。

    她耷拉下腦袋,有些蔫。

    「小鳥?」溫潤潤的一聲幽幽響起,「沒事的話,為兄還要赴林姑娘……」

    這聲音好似大力金剛丸,瞬間將她的勇氣補了回來:「不准!」

    她瞪瞪,凶巴巴地瞪,身下這人卻笑得很欣悅。

    「小鳥一言,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她腦中滿是師兄和林姑娘交疊的手,只覺氣血倒湧,神經一根根地沖爆。

    師兄是她的,是小鳥的!

    她小臉憋得通紅,雙手快速動作。一件、兩件、三件,長袍滿天飛,被侵犯的某人完全沒有即將遭受蹂躪的認知,抬臂、轉身,完全配合。

    「哈……哈……」她瞪著眼睛,喘著粗氣,很有成就感地看著自己的戰利品。

    想她小鳥偷看了那麼久,卻不知道最俊的這個一直在身邊啊,師兄的身材好好啊。

    她紅著臉,直勾勾地看著,嘴角還掛著傻笑。

    身下這人半裸著上身,一頭黑髮散亂在榻上,流露出很容易讓人上鉤的美態。

    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喉頭的吞嚥,心跳驟然加快。

    「小鳥。」這一聲沙啞的讓人動心,「為兄都讓你為所欲為了,你也該表現出一些誠意吧。」

    嗯?誠意?她不明所以地對視。

    身下人抬起精瘦的手臂,指間自她的唇角滑下,在她的肌膚上點燃了從未有過的。

    「小鳥,長大了啊。」琥珀色的淡眸流轉著別樣神采。

    噗通,噗通,她的心完全被眼前的美色捕獲,整個人呆呆地坐在那裡。

    「今天你這樣說,為兄真是好歡喜、好歡喜。」他誘哄著,手上的動作不曾停止,「小鳥可知,為兄等今天等了多久?」

    她搖了,繼續欣賞美景。

    「呵呵。」他的笑聲很動聽,淡瞳卻似落了雨的湖面,不再平靜。

    一件、兩件、三件,他手指有些顫地「投桃報李」。

    「八年了啊。」

    八年?她滿頭迷霧,片刻之後卻被滿身寒氣驚醒。

    哎?她上身怎麼只剩一件肚兜了?

    她再也顧不得欣賞美色,輕輕向後挪,再挪。

    好硬啊,什麼抵著自己?她下意識地向後摸去,偷偷看了一眼身下。

    他俊臉薄紅,咬著牙像在忍耐著什麼。

    究竟是什麼呀,她有些好奇,再捏了捏。

    身下的喘息漸粗漸急。

    她抓了抓頭,卻不知此時是鬢雲亂灑、半掩,在某人眼中真是好一幅美景。

    快要夠到了,她眼角瞥見落在榻腳的中衣,向後再挪了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坐在了灼硬上。

    「小鳥。」這聲咬牙切齒。

    「嗯?」夠到了!

    眼見就要夠到衣帶,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的她才發現上下易主了:「師兄?」

    「哼。」身上這人虛起雙目,危險地靠近。

    「啊?」撲面而來的陽剛之氣讓她手腳不是、躲閃不及。

    「原本我想忍了這麼多年,也不急於一時。」淡眸燦然,他整個人乍現,散發出濃濃的掠奪之意,「卻沒想到你玩火**啊,小鳥。」

    他指尖一挑,隔在兩人上身的最後一塊布料隨即滑落。

    「師…兄……」她慌亂地遮起胸口,師兄變身了?怎麼就變身了?

    她瞪大眼睛,只見薄唇慢慢壓近。

    「小鳥。」著那兩瓣讓他垂涎已久的紅唇,他感到胸中的熱浪就要滿溢,「這燭火要不要熄呢?」

    她嚥了一口,兩口,三口口水,著魔似的說道:「不要,我想看清師兄。」

    「真是個乖女孩兒。」他笑著,溫熱的鼻息噴薄在她的肌理上,催的她皮癢、心癢,頭腦一熱玉臂就攬上了他的頸脖。

    她不貪心,就親一下下,一下下。

    一沾上就粘在了一起,顯然某人很貪心,貪心的令人咋舌。

    像是被烈火包圍,升騰的熱氣催熟了她的思想,蒸發了她意志,好似一抹輕煙徐徐消散。

    等等!她忽然抓住了輕煙的尾巴,她要在上啊,上!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忘?

    使出吃奶的力氣,她推,她推,她再推。

    怎麼會紋絲不動,先前不是一撲就倒麼?

    身體無法力行,她就出言提醒:「師…兄……」

    這是她的聲音,怎麼跟鳥叫似的?

    「嗯?」他眼中泛著綠光。

    「我…我要在上……」

    誘人的笑聲滑入她的耳際:「不急,我們還有一整夜呢。」

    什麼?她腦袋有些遲鈍,竟然想不明白。

    「為夫定會好好滿足你。」

    不要啊,她要在上!在上!在上才能……

    狡猾的狼又在鳥的身上點燃了一把、兩把、三把,無數把熊熊大火,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她殘留的意志。

    輕煙?

    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連渣滓都不剩。沒了沒了,小鳥進了狼肚子。

    一隻小鳥壓惡狼?

    夜還很長,夢可以慢、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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