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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任重道遠 文 / 張秋楓

    張斯出發的時候,發佈會的消息已鋪天蓋地。

    老教授與年輕學子結合的模式,還是非常新穎的。由於有桃源中學的先例在,民眾倒不怎麼懷疑其中的作用。但他們對此事的可行性,並不報很大的希望。

    「退休學人,沒了教學工作,進山支教倒是一條不錯的選擇。以他們深厚的學養,以及廣博的見聞,輔助年輕教師改革,前景可觀。兩者相輔相成,互取優點,對於貧困區的孩童,該有極大的幫助。

    我為這一創建性想法,激動了一會兒,卻又陷入了沉寂。

    在內陸文壇,張先生年紀甚幼,然由於歷次的行為,受人推崇,號召力自然不弱。但想憑著一席講話,煽起風潮,將眾人引去支教,怕是不大可能。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心就止不住地痛楚。

    他的人格是高尚的,他的行為是無私的,但他的想法是單純的!正因如此,才令人感到難過。美麗而注定破碎的事物,是人最難直視的。讓庸俗污濁的生活,擊碎一顆潔白透明的心,令人情何以堪?

    張先生未曾考慮過這一層,僅憑自己的熱心,埋頭苦幹。將別人當作自己一樣,在面對貧窮和不公時,會義無反顧地挺身而出。卻不知別人除了佩服之外,只會向後退縮,連他單純而乾淨的目光,也不敢接觸的。

    我能想像出他的情形,帶著滿腔熱情,歡喜雀躍,激動地去尋找同道中人。而當他伸出手,等待別人來握時,方纔還高呼鼓掌的人群,會霎時消散,最多給他留下一個歉意的目光。

    到時候,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建造的夢想大廈倒塌,一定會非常失落……」

    「世事艱難。」張相文放下報紙,歎了一口氣。

    「任重道遠。」張斯淡然地回了一句。

    一行數人,相視而笑,通是長衫垂曳,如此談笑風生,確實有股別樣的風采。周圍有許多人被驚動,年輕的學子們,懷中抱書,好奇地看過來。

    掀了掀眼睛,有人面露喜色,顯然是認出了幾位。

    「三劍客」是《百家講壇》元老級的主講人,名氣極大,在民間的辨識度很高。余德水一代奇人,以圖書館前授課,教孩童傳統文化而聞名,報紙上曾有許多他的報道。至於其他幾位,都是桃源中學的老師,或是以特立獨行為人知曉,或是也主講過《百家講壇》,都是民眾熟悉的人物。

    這麼一群人,長衫飄逸地立在燕京大學的門前,怎能不令人奇怪?

    一位可愛的女生,受不住同伴們的慫恿,紅著臉走了過來,俏生生地站在張斯面前,怯怯地問道:「請問,你是……」

    「對,我是。」張斯微笑著應道。

    小姑娘臉更紅了,未曾想他小小地幽默了一把,使得自己將準備好的說辭,忘的乾乾淨淨,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

    「年輕就是好,」余德水歎息了一聲,笑道:「我們這群老頭,算是被人徹底無視了。」

    張相文呵呵一笑,說道:「我年輕的時節,大概也能有他的幾分倜儻,努力表現,或許尚可爭一爭風頭。如今人朽神衰,便實在無能為力了。」

    「姐姐,你大幾了?」張斯見小姑娘窘迫,不再逗她,問了一句。

    小姑娘看了遠處嬉笑的同伴們一眼,神色微赧:「大三。」

    「你來找我,可是要簽名?」張斯問道。

    小姑娘看著這位比自己尚小些的男孩,心頭如小鹿亂撞,總難平息下來,先是點點頭,後來又搖搖頭。

    這倒還張斯疑惑了,笑道:「這可為難我了,那,我是簽呢,還是不簽?」

    小姑娘羞怯地說道:「自然是要簽的……我還想問問你們來這兒要幹什麼,是否需要幫助……我們幾個都沒什麼事,正好可給你做個導遊。」

    張斯「哦」了一聲,這才恍然。

    看看小姑娘美麗聰穎的模樣,又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可能是位學霸。這樣的女子,才貌雙全,該極為自信才是,怎麼如此羞怯呢?看來平日只顧著學習,並不善於交流,以至於見了陌生人,難免結結巴巴。

    其實,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另外還因為小姑娘面對的人比較特殊。

    燕京大學的學生,大抵都是自信的,但她們眼前的人,若非教授奇人,便是才子大師,即便她們的師長來了,也要順眉低首的。尤其張斯,或許她們對於他的歌曲、電影沒什麼感覺,但那幾首才華橫溢的詩,可是敲開了萬千女子的芳心。

    更不必提他的幾部著作,在燕京大學中,也是擁躉無數。

    驟然面對這樣的人,即算他態度溫和,也止不住緊張。

    「我們?」張斯聞言,呵呵一笑,與張相文等人相視了幾眼,說道:「我們是來騙人的……對此地不熟,姐姐有心幫忙,那真是太好了。」

    報刊上的熱鬧不息,風潮湧動。

    大家被張斯的說法震驚了一下,接著又陷入了激烈的討論。吵吵嚷嚷,五花八門,誰也不能說出一個為眾人信服的意見。

    「年高的學人,心無所求,或許出於公義,能響應他的號召;青春的學子,固然熱血,但有種種顧及,反而希望不大。

    張先生的提議,過於理想化。

    既言支教,所在地區,必定十分貧窮。而張先生便利的,不過是學生,或能兼及教授。青春學子一無豐厚薪水,二無發展空間,又何以生存?依張先生所言,他們大概都是初出校園的學生,算一算年紀,似乎已經不小了。

    值此年紀,家中父母所期盼的,多是成家立業。由於支教在這方面無能為力,他們選擇之後,壓力必然巨大……」

    作為一種意見,此篇文章,十分中肯。

    由於貼近事實,引起了許多人的思索。行善積德,人們從心底裡還是支持的,但總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最好是絲毫不損害自己的利益。年輕的學子,有著自己的生活壓力,念及現實世界,不免感到膽怯了。

    「昨日與父母吵了一架,胸中鬱悶難以發洩。

    進山支教,何等榮耀的事,偏偏橫遭攔阻,大家到底在想什麼?女友聽了此事,竟也不能諒解,再三喝止,實在令人難堪!

    張口買車,閉口購房,剩下的才是結婚,生子……我的一生,便要在這種庸懦的情形下生活麼?不免要懷疑,生存的意義在哪裡。向著功利的目標,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從祖輩到父輩,從父輩到這輩,就像是一個平行的循環。

    背棄父母的期盼,頂著社會的壓力,我的生活,可能潦倒而落魄,是很難開心的。但順了大家的意思,高官厚祿,我便能開心麼?我的愛好已經丟開捨棄,我的理想已經灰飛煙滅,甚而我的良心,也被自己狼吞虎嚥!

    一切屬於我靈魂的東西,消散不見,我真的還能開心麼?因為我良心,還殘存著少許,所以我無法判斷,大概是不能開心的。可是,不開心,我生活的意義又在哪……」

    這是一位大學生的日誌,在網上流傳甚廣。

    內中對生活情況,僅是粗筆提及,但讀者憑借幾行文字,已可以想像得見。他定是想到山區支教,然後遭到父母極力反對,想與女友溝通,又被一頓斥責,甚而可能被用婚姻的事要挾。

    而這一烈性的作者,心中是何等氣憤難過,大概可以猜出。

    這也是許多年輕學子的心聲,熱血方剛,他們還保留著最真切的願望,想做一些俠義正當的事情。可是在庸俗的社會面前,這一點微弱的堅持,顯得羸弱不堪。大家崇拜一個有錢有勢而人品低劣的傢伙,卻不會喜愛一個落魄潦倒而正義慷慨的窮漢。

    「我要對張先生說聲抱歉,對山區的孩童說聲抱歉,同時也對我自己說聲抱歉。

    我的申請書本已交上去了,卻又被自己死皮賴臉地討要了回來。最終,我輸給了母親的眼淚,輸給了女友的威脅……輸給了強大的現實。明天開始,我將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日復一日過著平安單調的生活。

    張先生,請繼續前行吧,沒能追隨您,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但請原諒我的懦弱,我向來是個無能的可憐蟲。而我將不再羞愧,因為從今日起,我已經死亡,活著是另外一個人,或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

    這又是一篇類似的文章,卻更令人喪氣。

    作者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即算是氣憤,也看不出半點。語氣顯得平淡,正因如此,才令人倍覺慘淡,『哀莫大於心死』,說的便是這樣。

    他或許隨著時間推移,能漸漸好轉,而此事必將成為一根拔不掉的尖刺,插在他的心頭,令他一想起便慚愧難安。

    年輕的讀者,看了非常生氣,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的前途有多重要?一輩子又能掙多少錢?是五千萬,還是八千萬?

    張斯擁有這些錢,卻一無所剩的花了出去,可以得到大家難以想像的前途,卻在為此事奔走,呼號吶喊!

    你們矯情的表達,令人作嘔。

    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我不相信,一個人的俠義肝膽,會被生活中的微微波折湮滅。若果如此,那只能說明,你們都在撒謊!從來沒有過支教的念頭,從來沒有燦爛的理想,從來沒有純潔的良心……一切只是自欺欺人,是想當然的編造!

    如果不服氣,不要反駁我的言辭,請背上行囊,立即出發……」

    這是解氣的文章,大家紛紛轉載,表示支持。

    而反駁的評論,絕對不會停止,總會有人站出來,將這一切推翻。當這篇文章堪堪出現,下面已經登上了回應。

    「作者有心氣,可以自己去,何必要強迫別人?

    這種事情自然要你情我願,各人情況不同,你的壓力不大,不代表別人壓力不大。事情若真如你想的那樣,世界和平早就實現了。

    此外,張斯有大家說的那樣偉大?

    他敢將身家捐出來,是因為沒有後顧之憂,一批錢用了,跟手就會來一批。書可以一本接著一本寫,專輯可以一張接著一張出……當大家在讚他的高風亮節時,他已經再次變成了大富翁。

    這才是他與大家的本質區別,你去了,將一無所有,他卻可以獲得無比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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