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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國史大綱 文 / 張秋楓

    《明報月刊》在《人間詞話》精才絕艷的開篇後,引起不小的轟動,許多學人聞風響應,以為幸事。大家摩拳擦掌,鋪紙揮毫,準備與同行們切磋一番。與此同時,張斯工作也正式開始,徹底為月刊立穩腳步。

    一部著作,悄然登載。最先是引論,文字簡短,語義明晰,並不十分費解,卻掀起不小的風潮。專家與學生,誦之再三,擊節讚賞。

    「凡讀本書請先具下列諸信念:

    一、當信任何一國之國民,尤其是自稱知識在水平線以上之國民,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應該略有所知。(否則最多只算一有知識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識的國民。)

    二、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否則只算知道了一些外國史,不得雲對本國史有知識。)

    三、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有一種溫情與敬意者,至少不會對其本國歷史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即視本國已往歷史為無一點有價值,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亦至少不會感到現在我們是站在已往歷史最高之頂點,(此乃一種淺薄狂妄的進化觀。)而將我們當身種種罪惡與弱點,一切諉卸於古人。(此乃一種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譴。)

    四、當信每一國家必待其國民具備上列諸條件者比數漸多,其國家乃再有向前發展之希望。(否則其所改進,等於一個被征服國或次殖民地之改進,對其自身國家不發生關係。換言之,此種改進,無異是一種變相的文化征服,乃其文化自身之萎縮與消滅,並非其文化自身之轉變與發皇。)」

    前世曾流傳過一句話,許多讀者知曉:有井水處有金庸,有村鎮處有高陽。

    這兩人能否並列,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此處不作分析。高陽是台灣一位著名的歷史小說作家,存有幾千萬的文字,在華人界名聲極大。單看他與金庸並提,便知小說的流傳廣度,確實有過人處。

    高陽先生被問及何以寫歷史小說時,曾言是要「喚起民眾對歷史的溫情」,這樣「民族才有辦法」,可以一直走下去。

    「溫情」的說法,大概就源於上面引論。

    《明朝那些事兒》原作者當年明月,提及自己的「史學偶像」,作過比較,說自己「差距很大,他是著重於歷史本質的東西,雖然我的書裡也有這樣的內容,但跟他還是相差很遠……我希望我的書能流傳很久,但是我認為可能性不大。

    我的書賣得很好,但是我一直認為錢穆的書雖然可能一年賣不到一百本,但是一百年以後,他的書還是有它的價值和意義,還是會被翻出來重新出版。」

    引論的作者,正是史學大家錢穆!而這部著作,則是那部大名鼎鼎的《史學大綱》。甫一出現,果然震驚天下,學界嘩然。激動之餘,也引起了絕大議論,眾說紛紜,一時之間,難辨清是什麼聲音。

    而那對歷史「溫情與敬意」的說法,已在各大高校流傳開,更成為歷史系師生談論的重點。彷彿為大家推開一扇新門,走進一看,豁然開朗,難以自己。

    作品繼續登載,內容緩緩展開,眾人不禁為它的娓娓道來所吸引,也為那許多神奇的發現感到驚訝莫名。這樣一部著作,支持的人極多,反對的人也不在少數。學界的反響最為熱烈,紛飛的文章,第一時間見諸報端。

    「此書首重政治制度,次為學術思想,又次為社會經濟。

    社會經濟為最下層的基礎,政治制度為其最上層的結構,而學術思想則為其中層的干柱。在具體闡述時,並不是刻板、機械地、作教條主義的圖解,而是在客觀中求實證,抓住各個歷史時期突出的變化,通覽全史而覓取其動態。

    張斯似乎創建一種新的體例,在華夏史學著作中尚屬首次。單是以此而言,也是一份不小的貢獻。至於其中內容,更是引人入勝,讀之忘時。初次見那引論,不禁被激的心潮澎湃,熱血湧起。

    國人著史,讀史,所謂何來?

    以往的時節,民眾誤會叢生,最易評判華夏歷史。這在翻書之前,已帶了有色眼鏡,很難得出真正的好處。既是華夏的國民,確實要有相當的『溫情與敬意』,如此才能體會古人的種種,得出發展的軌跡……」

    「這又是一部傑作,難能可貴。

    張先生講史出身,對於史學有瞭解,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有這般功底,卻出人意料。無論《品三國》,或是《明朝》,都是演義成份居多,實際說來,並無多少學術價值。《大綱》則一改風格,筆力厚重,令人心折。

    於古代政治制度,思想變革,下了極細膩的功夫,論證其起源流結局。諸多創建性的說法,令人耳目一新,對錯暫且不論,卻實實在在為大家提供了另一種思路。這樣成熟連貫的著作,在近來是絕無僅有的……」

    「有這樣的作品,張斯已邁入史學大家的行列。

    建國以來,華夏的通史,倒是出了幾部。也是洋洋灑灑,結構恢弘,取得過一定的成就。但受教條的限制,思想硬化,頗多粗陋錯誤的觀點。民眾受其影響,也產生同樣的想法,實在是件可痛恨的事。

    《大綱》走的是另一種路,全不受套路束縛,寫的極為自由客觀。這大概便是『野狐禪』的好處吧,不必接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教條。在我看來,《大綱》是華夏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通史,應該作教科書使用……」

    這是一部中國通史,因用大學教科書體例寫成,不得不力求簡要,僅舉大納,刪其瑣節。內容於學術思想,政治制度,社會風氣,國際形勢,兼有顧及,惟但求其通為一體,明其治亂盛衰之所由,聞其一貫相承之為統,以指陳華夏民族生命精神之所寄。

    翻閱起來,倒不是如何困難,卻也受了不少指摘。

    「近來有許多人推崇《國史大綱》,令人不解。

    在我看來,這並非一部精深的著作,現今隨便一個歷史的博士生,都可以寫出來。論述過於散漫,偏於個人化的色彩。尤其用語,依然是張斯慣用的淺白文言,到了現今的年代,卻不寫正規的語言,實在奇怪。

    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其中情緒化的痕跡很濃,可以很清晰看出作者的傾向。

    寫歷史貴在客觀理性,豈能將個人的情感夾在內?單以此點論,張斯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歷史作者。可能是以前講史的壞毛病,帶到了學術上來,總顯得隨意。我不支持大家看這樣一部著作,很容易搞混是非……」

    倒是說到了幾分實情,錢賓四先生寫作《國史大綱》時,正值抗戰,民族危亡,懸在一線。錢先生輾轉各地,親歷戰火,將對國家深切的感情,與抗戰的勇氣,化進了書中。所以其中情緒明顯,很易感受到。

    有人不同意這樣的指摘,發文反駁:

    「能見到《國史大綱》,就我自己而言,還是十分慶幸的。這樣的著作,並不多見,至少建國以來,確實沒有。

    至於它是否『精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大好論述。通史的特點,在於宏大連貫,確實與這個詞沒多少相干。但若說『隨便一個博士生』都能寫出,就令人難以置信了,我便是教歷史的教授,不敢說自己說平如何差,但確實寫不出這樣的著作。

    說《大綱》的文筆,就更難令人接受了。用文言或是白話,這是各人的愛好,不必強求。在我看來,張斯的文筆,向來出眾,這部也不例外。與那些枯燥的文字比起來,讀來簡直是一種享受。總不該因為自己寫的不好看,便責怪別人的沒有學術價值吧?況且,文言的歷史,遠比白話長的多,我實在不明白什麼是『正規的語言』。

    《大綱》的情緒,確實能感受到。

    但這沒什麼不好,《史記》就是一部情感濃烈,感人至深的作品。它的成就,是其它史學著作無法比擬的,所以情緒並不影響價值……」

    由於是堪堪出現,大家儘管談論激烈,卻並不能得出準確的結論。持著自己的觀點,相互辯駁,扯出了許多其它問題,順帶著解決了一些。而大家於《國史大綱》的真正價值,仍未能參透,這還需經過時間的磨練,才能看清。

    一位後世的學者,在文章中是如此寫的:

    「因寫作《國史綱目》之需,最近研究宋代社會治理秩序,閱讀李濤的《續資治通鑒長編》,二十大本,讀來十分有趣。

    至於今人著作,閱讀了一些日本人的研究,不斷地翻張斯先生的著作。

    再一次感受到《國史大綱》之高明。二十世紀早中期,華夏歷史研究是學術界的大熱門,出了很多通史著作。然而,大浪淘沙,當年紅極一時的著作,現在沒有絲毫價值。

    事實上,他們只具有負面價值,極大地扭曲了國人對於華夏歷史的認知。

    當下華夏知識群體幾乎已成本能的對華夏文化的負面認知,很大程度上是由這些歷史敘事造成的。他們的普遍特徵是,站在華夏文明之外,站在歷史的終點上,用一個個所謂的普世的尺度,隨意判斷、裁剪中國歷史。

    張斯先生的《國史大綱》則拔乎流俗,摒棄一切外在理論,以中國知識人之自主意識,深入中國文明內部,歷述中國文明演進之內在理路。

    在張先生筆下,華夏文明是活生生的,不斷生長的,其間經歷了曲折,有過黑暗,但同時,也始終在調整,在突破,而又不失其顯著的文明特質。每次閱讀這本書,我總有欲罷不能的感覺,因為,讀這本書彷彿就是回首自身的文化生命之成長史。張先生敘述的華夏歷史其實就是每個活在當下的國人的歷史。

    只有這樣的華夏歷史,才值得讀者以溫情與敬意閱讀、體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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