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難忘 第九話:欲得周郎顧,時時思拂弦(三) 文 / 司幽
第九話:欲得周郎顧,時時思拂弦(三)
「琤——」一指撥動,琴弦發出龍吟一般悠遠綿長的鳴聲,音色圓潤,絲毫沒有因沉睡而生澀。韓如詡也聞聲望了過來。
「韓大人知道我為何要讓你看這把琴嗎?」衛檀衣將緞子又蓋了回去。
「不知。」無非是炫耀,不過似乎找錯了對象。
衛檀衣似乎歎了口氣,轉身回到桌邊坐下:「當年岳國國君的身邊,有一名內侍非常仰慕這位風度翩翩又氣宇非凡的將軍,但由於身份懸殊,只能期待著國君接見方將軍時自己能多看心上人幾眼。方作邕喜歡音律,這名內侍也就想盡辦法學習,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博得他的青睞。
「可惜你也知道,這方作邕最終沒能善終,他儘管是個人才,卻也有岳王不能忍受的缺點,那就是貪婪。岳王也是風雅之人,這逆轉七星原本是宮中奏雅樂所用之物,方作邕一次得勝歸來,岳王在宮中款待他,他聽到琴聲,便向岳王索要,岳王心中雖不捨,最後還是賜給了他。後來岳王就捏造了罪名,把他給殺了。」
韓如詡臉上沒有表情,不懂他究竟有何用意。
「當然了,因為他戰功卓著位高權重,生前與他交好的人也是非常多,剛獲罪下獄時,也有不少人為他求情,可惜這些人沒有看透國君的真實心思,後來非但救不了方作邕,還把自己也賠了進去。」衛檀衣眼中流轉著奇妙的光澤,似乎意有所指。
「……你想勸我不要再管這件事?」
衛檀衣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故事還沒有結束。後來是那名內侍向岳王進言,建議把方作邕流放到漢南——這已經是相當遠的地方了,在那時候已經是岳國的邊境。方作邕就這麼鬱鬱寡歡地上了路,從平步青雲的大將軍跌落成囚徒,更令他傷心的是,逆轉七星被岳王奪了回去,這對他來說,就像從身上生生撕下一塊肉來那麼痛,在到達漢南不久之後,他就因病辭世。」
這一通下來究竟有何目的?若不是勸阻自己,那又能是何意?韓如詡琢磨了很久也沒想透,低頭不語。
「哦對了,韓大人既然來了,可有空幫我一個忙?」衛檀衣突然想到一般提高了嗓門。
「……何事?」
「這逆轉七星畢竟是寶貝,放在這兒實在是太可憐了,我又使不上勁兒,能否勞煩韓大人將它搬到後院房內,也免得它始終不能見光。」
想到要搬動這個看起來格外笨重又破舊的傢伙,韓如詡臉上黑了黑,卻還是答應下來。
自己都做到這個份上,他多少該幫些忙吧?
***
東宮。
太子宋旌悠閒自得地坐在桌邊點茶,御貢滴露的清香飄滿了整個房間。
「殿下這時候還有心情點茶?」右庶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靜靜地問。
「為何會沒有心情?」宋旌揚了揚手中的茶筅,似乎心情不錯,「滴露一直是父皇才喝的好茶,近幾年迷上了玉蝶振翅,小王這才得以分到幾兩,若不好好享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右庶子臉上陰晴不定,倚著門框一言不發。
「對了,昨晚有人告訴了小王一些有趣的事,你過來,小王想說給你聽聽。」
「是。」
斜陽正黃昏,東宮正殿內昏暗一片,只聽得沸水注入茶碗,其聲涓涓。右庶子盯著桌上的茶碗,始終不見太子開口,便問:「殿下要對屬下說什麼有趣的事?」
宋旌笑道:「你慌什麼,沒有好茶相佐,再有趣的故事也會少了三分味道。」
茶筅慢慢攪動著碗中綠色的茶漿,粘稠得令人喉嚨發乾。
「銀燭告訴小王,那個晚上,似乎是看到有個奇怪的影子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宋旌以茶筅輕點著動盪不止的茶漿,徐徐說道。
右庶子沉默不語。
「來,你跟隨小王這麼多年,如今大難當頭也不離不棄,這茶,算是小王對你的感激。」
右庶子動容:「殿下折殺屬下了,屬下既然跟了殿下,自當竭心盡力。」
宋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是麼,小王雖然沒有虧待你,但平日裡也沒有特別器重你,怎麼會值得你為了小王連命都不要了。」
「光當!」茶碗滑落,若不是原本也端起不高,只怕這一碗尋常人見也未見的好茶就要連同那青瓷茶碗一起謝世。右庶子兩手微微發抖,想來是努力克制的結果。
「你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右庶子使勁閉了閉眼:「殿下若要屬下去死,屬下也必將毫不遲疑。」
宋旌點了點頭:「那你去吧。」
「……殿下!」
「還有何事?哦,茶你喝了吧,留神燙。」
說完,宋旌只顧凝視手中的茶筅,再不肯看他一眼。右庶子顫抖著手捧起茶碗,許久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迅速將熱茶喝下。宋旌這才微笑著望了望他,問:「味道如何?」
「畢生難忘。」右庶子放下茶碗便跪倒在地,深深磕了幾個頭後,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殿。
***
這回淬思不再像上次那麼凶,見了韓如詡也是笑盈盈地行禮,好像之前那個不過是她的孿生姐妹。
「主人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下了。」雖是這麼說著,還是帶韓如詡到了後院。
出於禮節,韓如詡等在迴廊的拐角處,淬思上前敲門。
「主人,韓大人有事來訪。」淬思在門外反覆喊了幾次,屋裡仍是一片無聲。韓如詡等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便走上前來:「門鎖著嗎?」「倒也沒有,但是貿然闖進去……」淬思話未完,門已被推開。
房間裡清清冷冷,並不像有人在,韓如詡繃緊了全身的神經,慢慢步入房內。
房中沒有蠟燭,只能摸黑,黑暗又恰好能麻痺人的神智,韓如詡感覺自己不是走在一間房裡,而是走在某種危險的圈套裡。
床上帳子放下,看不真切裡頭是否躺著人。韓如詡心頭千百個念頭轉過,裡面沒有人,或是裡面躺著屍體,也許一旁還隱藏著殺手,再或者……
「唰!」帳子掀起,床上空無一人,韓如詡雖疑惑倒也鬆了口氣,誰想身後淬思忽然一聲驚叫,到把他嚇得幾乎拔刀:「怎麼了?」
淬思指著空空如也的琴架:「主人他……」
韓如詡瞬間緊張起來:「他上哪兒去了?」
「宮裡……」
***
祈天台降仙塔。每逢除夕,皇帝都要率領文武大臣到此處拜祭天神,祈求來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屆時會有禮部安排禱告儀式,樂官奏樂,皇帝為首,向天神叩首敬香,供奉一年的祭品。
降仙塔共有六層,頂層八面來風,據說在此奏樂就連天神也能聽得到,因而每次祭天儀式結束後,都會有專人在此繼續為天神奏樂。
時值初夏,按理塔中不該有人,可偏有一些細碎的腳步聲傳到塔頂,襯著空曠的夜色令人毛骨悚然。
登塔的人很快便現身了,白衣翩翩青絲拂揚,背後背著一條狀物,細心地用刺繡緞子裹著,看不出是何物。
衛檀衣將背上所負之物解下輕輕置於地面,解開那層層包裹的緞子,露出殘破的逆轉七星。「此處便是降仙塔,你可以出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一抹淡淡的人影逐漸顯現在塔頂。那人著淡青衣衫,髮冠微散,一張清秀的少年的臉,眉間隱有哀意。青衫少年對他拱手行禮:「多謝衛公子出手相助,清宛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