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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十八話:人面不知何處去,牡丹依舊(五) 文 / 司幽

    第十八話:人面不知何處去,牡丹依舊(五)

    北蕭的使臣終於押解著那頂四鳳銜牡丹寶冠上路了,朝廷另派了軍隊護送他們北上,左右神策軍的眾將士在罵罵咧咧中鬆了口氣,各自回家休整去了。

    「樂前輩別來無恙?」樂棲身眺望著遠去的北蕭軍隊,忽聽背後有人問候。

    衛檀衣和淬思似乎也是來看熱鬧的,淬思手裡甚至提著餐籃。

    「原來衛公子也來看熱鬧,」畢竟有過一段的交情,樂棲身還是略帶笑意拱了拱手,「那北蕭使臣運走的聽說是件稀罕物,衛公子沒能得手,心中想必很是遺憾吧?」

    衛檀衣莞爾:「樂前輩說的哪裡話,衛某雖是商人,也不至於窺伺獻給北蕭的貢品,怎麼,竟叫前輩誤會了衛某的用意?」

    樂棲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淬思,乾巴巴地問:「那衛公子用意何在?」

    「是這樣的,」淬思搶先道,「韓大人重傷未癒就奉旨前來保護北蕭使臣,我家主人與他素來交好,想來探望一下,又怕被禁軍攔住,才特地請先生幫忙。」

    「是麼。」樂棲身哼了一聲,覺得沒趣,隨便一拱手便走開了。

    衛檀衣也不在意,只望著那掀起一片塵埃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冷不丁道:「那寶冠從此就回不來了,你可生氣?」

    一縷淡淡的白煙字餐籃縫隙中溢出,化作一名身著緇衣的年輕僧人,眉目間依稀可辨五百年的滄桑痕跡。「這世間早已沒有貧僧拋不下的身外之物,喜怒哀樂皆為虛妄,貧僧已不在意。」

    「那你可還有未了的心願?」

    緇衣僧人淡然一笑:「貧僧想到運河舊址去走走。」

    ***

    「韓大人!」一聲清脆而近在咫尺的喊聲,韓如詡嚇得差點回身就是一刀。

    淬思提著餐籃正站在他身後,笑盈盈地望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可是自家的院子,他練功的時候從不允許人進來,萬一誤傷到那可不是開玩笑。於是韓如詡很是詫異淬思怎麼進來的。

    「因為主人叫我來送一些糕點,所以我就在這兒了啊。」淬思明顯答非所問,將手中的餐籃遞了上去。

    韓如詡不說話,看了她一會兒才接過來。籃子挺沉,看來裝了不少吃的。「他自己怎麼不來?」話一出口韓如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話、這話聽起來怎麼這般彆扭。

    淬思睜大了眼:「不是主人送來的韓大人就不要嗎?」

    「沒那回事,」當然不是這樣!韓如詡否決得極快,「既然來了就到屋裡坐一會兒吧。」

    淬思搖搖頭,笑嘻嘻道:「不了,主人要去卓郡,我還得趕緊追上去呢,韓大人請多保重!」然後一轉身就不見了。

    雖然不是大活人,這麼忽地就沒了影子,還是嚇了一跳,韓如詡掂了掂餐籃,才敢確信剛才不是自己眼花。

    「卓郡,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後來乾脆以「那人做事向來沒憑沒據」為借口放棄了。

    ***

    燕朝時燕武帝下令開鑿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徵調了全國上下近一萬人苦苦修築了十年,在燕朝滅亡之前終於通航。如今過去了近五百年,大運河早已不復昔日風采,但仍舊是大水湯湯,千里泛舟。

    「當年你選擇了捨天下而保一人,後悔過嗎?」衛檀衣站在河堤上,青絲裹挾著兩鬢的長絛在秋風中飛舞。

    緇衣僧人輕閉雙眼,手合十:「不曾後悔。師父當年雖然對我說,我為拯救天下而生,卻依舊將我交給了蔣家,想必也是知道,以我一己之力,終難以改變著既定的未來。」

    淬思蹲下身,指尖輕觸河堤上濕潤的泥土,忽歎道:「錯失所愛,就算得了千古芳名又有何用,誰知你生前寂寞。」

    那僧人只笑而不語,宣了一聲佛號。

    當年為他定制了一頂寶冠,作為成人之禮在二十歲生辰那天贈與了他。

    自知時日無多,只願那寶冠能代替自己常伴於他身旁。誰知世事難料,自己死後竟然沒有魂飛魄散,還有了能驅逐惡鬼的法力,自此便附於寶冠之上,以無形之軀繼續守護他。這一留,就是五百年,守護的人早已作古,自己卻陷入執念中,不肯散去。

    問世間,誰主沉浮,誰主情緣,拼也將一生耗盡,哪管得滄桑變幻。

    ***

    燕隆傾九年,武帝下令開鑿大運河,南起卓郡,北抵烽台,途徑鄒陽,便於南北商運,保障帝都糧鹽供給。

    禾陵蔣氏為江南首富,帝命其捐銀五萬資助修河,蔣氏不允,遂遭滿門抄斬,僅餘蔣氏男丁一名,征為河工,押赴卓郡,未幾卒。

    ***

    「什麼可以驅邪避難,百病不侵的寶冠,根本就是謠傳!」

    四鳳銜牡丹寶冠被狠狠地扔到了地上,角落上的一隻鳳凰被毫不留情地摔得變了形。

    「治不好太后的病,你們一個個統統得陪葬!」

    御醫們惶恐地跪了滿地,高呼著「臣等萬死」。

    塌前來回走動的君王滿面怒容,每哼出一聲,下首跪著的御醫宮女們就更將額頭貼近地面。

    「兀肜我兒。」塌上之人忽然喚道,那聲音蒼老且虛弱,只差沒斷在半中。

    君王立刻在塌沿坐下來,滿臉關切:「母后,兒臣在。」

    病榻之上的老婦已是滿面灰土色,卻努力微笑著,握住了兒子的手:「生死皆有命,不必強求。」

    「母后!別說這種話,兒臣就算是將每一座山都翻遍,也一定要找到能治您的病的藥,您不可以放棄啊!」

    老婦人呵呵一笑:「得子善孝如斯,本宮再無所求。」說著便闔上了眼。

    「母后,母后!」君王嚇得六神無主,握著那乾癟的手連聲大喊。一名御醫趕忙上前替老婦人切了切脈,然後跪地道:「陛下,太后只是昏睡過去,請陛下少安毋躁,讓臣等為太后醫治。」

    君王恍恍惚惚起身讓開來,御醫們忙上前各自施展本事,忙得不可開交。

    四鳳銜牡丹寶冠仍舊靜靜地躺在地上,彷彿正冷眼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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