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難忘 第二十七話:式微式微,卿胡不歸(一) 文 / 司幽
第二十七話:式微式微,卿胡不歸(一)
一場倒春寒後,天氣真正地好了起來,掬月齋小院中的草地改換了綠意,就連泉水也似乎更清澈了些。
前天韓如詡氣急敗壞地來店裡質問佩刀改變的事,二人口徑一致地裝傻充愣,雖然明知是他們做了手腳,又苦無證據,加上現今手裡的劍比以前更鋒利,倒也沒啥不好的,也就把懷疑吞回了肚裡。
其實回憶起那個稀里糊塗上了戰場的夢,他就大概能才到那把劍是什麼了,只是……這麼昂貴的東西,是怎麼到了自己手裡?劍的主人似乎並未將劍轉手給衛檀衣,倘若轉手了,以那人錙銖必較的個性,會給自己才是奇了怪了。
橫豎這是佔了便宜,韓如詡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想那眼皮跳,興許跳的是財不是災呢。
「韓大人笑得那麼開心,一定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吧?」淬思在一旁扇火,冷不丁問道。
「誒?」韓如詡下意識摸臉,「我笑了嗎?」他還沒那麼喜形於色才對。淬思衝他擠眉弄眼:「笑了啊,我都聽見聲音了。」
一旁假寐的衛檀衣眼也不睜,懶洋洋地說:「你想聽故事就直說,韓大人腦子不靈光,被你耍得團團轉可不好。」「誰腦子不靈光!」莫名其妙也要來一句損話,真是奇怪了。
淬思撅了撅嘴,完全十來歲少女的嬌憨態,只是聯想起她足有六百歲的陰壽,韓如詡就覺得背後發涼——也不知她翻臉是什麼樣子。「好事沒有,壞事倒有一件。不過對你們而言,或許是件好事。」他一點兒不想看她撒嬌,當然發怒更不想看。
「京城裡進來頻繁鬧出些匪夷所思的事,市井間的傳言已經傳到了皇上耳朵裡,皇上似乎也有些害怕真有鬼怪,所以下令要在京城西北邊建一座祭壇,每年允許百姓去那兒祭祀鬼神一次。」
「唔。」
「……不值得高興嗎?」
衛檀衣冷笑:「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現在害怕了,反悔了,當年做過的事犯下的罪也不會消失。更何況鬼魂羈留人世,僅僅是有心願未了,誰管你祭祀與否。」
「但規矩鬆動總是好事吧,」韓如詡不解道,「皇上自己都變了,下面做什麼就都有了理由。」
「不是這麼回事,韓大人,你把你的皇帝主子想得太簡單了。——淬思,可以了。」
淬思依言盛了滾水來桌邊點茶,衛檀衣托腮望著她的動作,口中卻說著:「建一座祭壇,允許大家去祭祀鬼神祈求平安。每個人都可以去,那就不需要請巫師作法,不需要其他的儀式,像我以及樂前輩這樣的人仍然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皇帝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封殺懂得法術的人而已,鬼神是存在的,這他自己也清楚。」
韓如詡皺了皺眉:「封殺懂法術的人,誰呢?」
「當然是所有的人。」
「那總得有個起因吧?」
衛檀衣卻意外地搖頭了:「我不知道。」
這「不知道」完全可以和「不告訴你」等同,韓如詡不相信還有他不知道的事,幾百幾千年前的人他三言兩語就能談熟絡,常人知道不知道的典故傳奇他信手拈來,這樣的人會不知道自己出生後才發生的事?笑話嘛。
「益王那邊有動靜嗎,聽到這個消息,那隻老狐狸應該高興得不行吧?」
韓如詡懷疑地一瞥他:「你關心他做什麼?」
衛檀衣理所當然地道:「我和太子好歹算是相交數年,替他打探一下對手也不行麼?」
「祭壇建起來的話,恐怕會不妙啊。」淬思忽然插話。
「為何不妙?」怎麼看都是好事。
淬思回到爐邊,將蒲扇柄握在兩掌間:「皇帝相信有鬼,又怕鬼,肯定會找一個信得過的巫師扮作普通人把守在那兒,白天掃地啦什麼的,夜裡就以那裡作為據點,將京城裡大街小巷的鬼怪全都一網打盡,那主人你……」
衛檀衣顯然忘了還有這樣一面,愣了愣,微微虛起了眼,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滿城的鬼怪一網打盡不也乾淨,省得三天兩頭出事兒。」
「韓大人,」淬思嚴肅地指責,「如果你是鬼,你就不會這麼說了。絕大多數鬼魂只是在努力尋找實現心願的方法,而不會去害人,畢竟自己曾經也活過。」
發現自己忘了店裡站著一隻鬼,韓如詡汗顏地摸著鼻頭:「強行驅散他們確實很過分。」
可不止是那樣啊,淬思偷偷瞟了瞟衛檀衣——鬼都沒了,他吃什麼。
「有了,」衛檀衣突然展顏,「他既然要找人跟我鬥法,我便奉陪到底。」
韓如詡心裡一毛,這傢伙又想做什麼可怕的事了。
***
狠話是放了,可接下來的好幾天,卻不見衛檀衣有什麼動作,還是成天在店裡坐著,不知打哪兒鼓搗來一管笛子,咿咿嗚嗚地吹。淬思不勝其煩地躲到了後院,上門來的客人也都給趕走了。
人人避而遠之的同時,門口的台階上卻總有一個人坐下來聽,吹得不好時候不見怪,吹得流暢了,還能看見他哭。
衛檀衣對他的哭心知肚明,也不問,只不斷練習,一直到左鄰右舍實在受不了,請他到沒人的地方高雅去為止。
入鹿河邊的蘆葦抽出了新芽,迎著春風沙沙作響,衛檀衣走在前面,聽曲的人跟在後面。
「你覺得這曲子好聽?」走到四野無人處,衛檀衣才問。
那人垂下頭,半晌才答:「聽著挺悲,會讓我想家,想老婆和孩子。」
衛檀衣默然。這曲子是在喚醒了原染之後,偶然聽他吹奏過的一段,只因聽著聽著不知不覺潸然淚下,令他感到十分驚奇,才索要了曲譜。
「這曲子名叫寒沙落月,共分三組,分別寫的是戍邊將士背井離鄉之苦、思念妻兒之苦,以及英年早逝之恨,寫這首曲子的人告訴我曲子有催眠功效,能夠體會那種悲涼的人才會流淚。」
那人低頭不語,或許正在想家。
「你有多久沒回去了?」衛檀衣問。
「我也不記得了,大概好多年了吧。我想回去,可就是回不去。」
要不要順手幫幫他?衛檀衣有點猶豫,眼前這人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也不知力量如何,萬一他家太遠那豈不是倒貼了。不過……送上門來的買賣又怎能不要,於是問:「你家在何處?」
那人回答了一個他聽都沒聽說過的地方,又問了附近的河流山川,回答完全陌生,衛檀衣簡直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腦袋不清楚,煩躁道:「你說的都是哪位皇帝在位時候的地名,怎麼全都奇奇怪怪,聽都沒聽過?」
「哪位皇帝?」那人傻乎乎地望著他,「皇帝不是只有一位嗎?」
衛檀衣被他反問得一怔,繼而不解,再而恍然大悟,脫口而出:「你隨我來,我設法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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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詩經·國風·邶風》,式微,式微!胡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