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文 / 林朝愔
上官婉愔的手絞緊了煙霞色的雙重裙擺,指上的金掐玉串珠戒指不住的顫動,凝氣忍痛道:「皇上這是存心要慪氣的話,臣妾便不說了n」
「為什麼不說?你是心虛,還是怎樣?」
君玉砜到底不便向她喝斥,但心中怒氣卻是無可消減,遂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高聲道:「難道在你心裡,他就那麼珍貴?朕比不得,趕不上,連說說都不行?如果到了現在,你心裡念念不忘的還是他,那麼朕又算什麼?!」
「皇上要我如何遺忘?只當過去是浮生一夢,任何人事都不曾發生過嗎?」
有晶瑩的液體漾的眼前模糊一片,上官婉愔扶著椅手瑟瑟站起來,直視著君玉砜的眼睛,定定的說道:「那樣的事,請恕臣妾做不到。」
「什麼,你做不到?你說什麼?」君玉砜似全然不信自己會聽到如此言語,當下只睜大了眼睛。
「是,臣妾做不到。」上官婉愔堅定地重複了一遍之後,在君玉砜震驚頓住的片刻之間反問道:「皇上是不是要說,君為臣綱、夫為妻綱,對不對?是,皇上是臣妾的夫君,當聽君命、行妻則,敢問皇上,臣妾素日可曾有絲毫怠慢?臣妾為你生兒育女,延綿子嗣,難道就有失為婦之道了嗎」
見她淚水漣漣,君玉砜到底心中一軟。他側過頭去,默然片刻,才道:「沒有。」
「臣妾不能忘記叢前的舊事,亦不能忘記與皇上的種種,所以才說做不到。」
上官婉愔在君玉砜複雜的目光中含淚輕笑,她繼而反問道:「臣妾請問皇上一句,是否對宋子初就真的已全無掛念?」
君玉砜聞言更是啞然,不能回答。
「皇上既不能相忘,又何必還來問臣妾?難道,在皇上的心裡,只有你才可以這樣,臣妾作為女子,便連想一想也是罪該萬死?」
早就知道從一開始便是錯,卻不知道還要一錯再錯錯到何時?或者,自己這一生,從一開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吧?
上官婉愔輕輕合上眼簾,纖長的睫毛迫得淚水破眶而出。()
「皇上只知道臣妾不能遺忘過往,卻不知道——」她頓了頓,似是再也說不下去,「若臣妾不是那麼的在意與皇上之間的感情,那麼臣妾大可以如同一般的宮妃一般,只顧著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而不必去顧忌自己的心是不是難受,是不是痛苦。如果這樣的話,皇上你是不是就會覺得,臣妾是一個賢德的皇妃?」
君玉砜不知從何說起,「婉兒,朕不是那個意思,朕只是——」
「皇上,臣妾覺得有些身體不適,想先行告退了。」上官婉愔躲開他伸過來的手,轉身欲出,閃避間不慎碰翻側旁的高頸花瓶。
「匡當」一聲脆響,精美的花瓶霎那間散成一地斑駁凌亂的白玉碎片。
侍女們聞聲從外面跑進來,見上官婉愔淚流滿面,皇帝也是一臉不悅之色,便以為兩人發生了爭執。當下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住上官婉愔朝君玉砜哭道:「皇上,娘娘如今懷著龍胎,請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不要再生娘娘的氣……」
「桔梗,不要求他,我們出去,出去……」上官婉愔的聲音帶著不自禁的顫抖,身形跟著微微一晃,接著就是失控的掠翻了側旁一案器皿。
「娘娘!!!貴妃娘娘!」
「婉兒!」
耳畔猶自殘留著君玉砜和侍女疊加在一起的驚呼聲,一種劇烈的疼痛自腹部迅速蔓延開來,上官婉愔只覺得眼前一黑,感覺到君玉砜伸手將自己攬入了懷中,呼吸著他熟悉而又濃烈的龍涎香的氣味,而後就迅速墮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快!宣太醫!快給朕宣太醫進來!」
夜色,漸漸籠罩了慶豐宮的上方。數十盞金蒂蓮花台宮燈在寢殿內灼熱的燃燒著,強烈的光線映得殿內幾近白晝,地面上青金鏡磚通明呈亮,恰如君玉砜臉上陰霾不定的淡青色,整個人似乎都被籠罩在淺淡的陰影之中。
慶豐宮早已闔宮戒嚴,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出入。宮人們只隱約的知道,午後貴妃起身之後,皇帝過來探視。不知怎的,帝妃二人便起了爭執,結果是貴妃不慎跌倒以至觸動胎氣,太醫和嬤嬤們忙碌整整半日也沒個准信,太皇太后聞訊連忙趕來坐鎮。
整個慶豐宮都被這突發事件鬧得人仰馬翻,而後宮之中,也因為此事鬧得有些人心惶惶。
君玉砜坐在寢殿外的椅子上,已一言不發近半日,不僅晚膳一點未用,甚至連皇后過來求見也不允。
因著皇帝這可怖的臉色,周圍的宮人皆惶恐不安,更不敢有人上去相勸。
眼見窗外天色越發濃黑,遠處隱約已浮上零星瑣碎的星光,君玉砜原本修展軒長的雙眉愈加深鎖。他不自覺的轉頭看向寢殿之中,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吩咐劉產道:「你去,瞧瞧裡面到底是什麼狀況?」
劉產趕忙連聲答應下,剛轉身便見內間奔出來一名宮女,朝著君玉砜跪下道:「太皇太后讓奴婢出來傳話,說是貴妃娘娘的胎總算是保住了,請皇上放心……」
君玉砜聞言大喜,立時便要起身進去探望,那宮女忙戰戰兢兢的擋住去路,「皇上且慢,太皇太后還說了,貴妃娘娘此刻心情不佳,皇上您還是改日再進去探視娘娘為好……」
「滾開!居然敢攔著朕的去路?」
君玉砜原本急著去看望上官婉愔,這時候被奴婢攔住,心下惱怒不已,當下就伸腿往前踢了一腳。那宮女吃痛卻不敢讓皇帝進去,只是跪在地上苦苦的叩頭,看來是受了太皇太后的嚴令,所以才冒死阻攔。
劉產見狀忙上前勸道:「皇上息怒,裡頭有太皇太后坐鎮呢,您大可放心。太皇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福澤綿長,此次定會保貴妃娘娘與小皇子平安無事的,皇上,您還是在這邊坐著,只管靜候太皇太后娘娘出來便是……」
「靜候?你讓朕怎麼靜?!」君玉砜高聲將劉產的話打斷,他無限惱恨的緊緊握住拳頭,悔不當初的捶桌道:「都怪朕,不該和她——唉!朕怎麼就」
他憶起下午的爭執,那句「若是臣妾不是那麼的在意與皇上之間的感情,那麼臣妾便可以做個安分守己的賢德皇妃?」
這話猶自在耳畔縈繞,再想到她欲言又止的苦楚,以及眼底對自己的絕望和悲憤無助。這些種種情景一一浮現過眼前之後,君玉砜只無力的清晰的感到,這避無可避的宿命如同一柄冰涼的利刃,正以迅疾的速度飛光般銳利的朝自己和她刺來,這一生兜兜轉轉,總是繞不開這樣的困局,讓人只欲窒息。
好容易等到太皇太后從寢殿裡出來時,外頭早已到了初更時分。君玉砜連忙快步迎上去,攙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剛要開口,太皇太后已有些冷淡的甩開了他的攙扶,道:「哀家可不敢擔皇帝的這一個攙扶。你如今已是天子,天下萬民的福祉都繫於你一身之上。哀家不敢對皇帝你再多說什麼,只有一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帝你對著自己懷有身孕的嬪妃尚且能這般意氣用事,可見,哀家素日以來的苦心,你父皇對你的一片期望,你都全然沒有半點放在心上。」
這話對於一向慈愛的太皇太后來說,已是很重的申飭。君玉砜見她一臉疲倦不堪之色,也是心下甚為愧疚,當下並不敢辯駁,只能垂頭道:「是,孫兒記住了,請皇祖母放心,孫兒以後定然會好好照顧貴妃,絕對不會再出今日之事了。」
太皇太后有些失望的看了看他,最後還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長歎一口氣,簡短道:「皇帝,你需知道,現下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貴妃的這一胎。你呀!還是太年輕意氣了些了。」
君玉砜對著太皇太后再三承諾,並親自將其送出慶豐宮的大門,直到見著太皇太后的鸞車消失在夜色裡,這才轉頭回過身來。
慶豐宮寢閣內自是滿目的凌亂,侍女嬤嬤們過方纔的忙碌之後,此刻都在顧著收拾。殿後有濃郁的藥湯的氣味傳來,將殿中的瓜果香氣都蓋了下去。
君玉砜的眼中似是什麼都沒看到,他腳步輕緩走到床榻邊坐下,柔聲道:「婉兒——」。
他遲疑著伸出手,眼光落在華衾錦堆中的女子臉色蒼白若素,一雙纖手在藕合色薄衾上無聲蜷曲,無限疲憊的合上眼簾,只是一言不發。
殿內氣氛尷尬至極,上官婉音身邊的侍女連忙上前圓場道:「皇上,娘娘才剛喝了安神湯,此刻定是已睡了。」
「哦,是麼。」君玉砜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來,訕訕笑了笑,「讓朕看看太醫們開的方子,瞧瞧都用些什麼藥。」
聞言,醫女連忙將藥方遞上,又送上脈案,輕聲道:「請皇上放心,貴妃娘娘此刻脈象已平和了,胎氣也還算穩定。」
君玉砜再三看過藥方之後,又回首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見上官婉音實在是不願看見自己一般,這才吩咐道:「朕明日下了早朝之後再過來,你們好生照顧著貴妃歇息,千萬別招惹她生氣,有事趕緊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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