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柔情男兒謀 第30章 :男兒之淚 文 / 自由精靈
第30章:男兒之淚
九州侯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唇角邊勾起邪冷的笑——
他已經聽到了那個聲音,很動聽的聲音,彷彿仙樂一般。
只要,只要再前進一點點,他就能邁進那條神秘的通道,踏進他心心唸唸嚮往的王國,永生的王國。
大片的血色在黑色眼瞳中瀰漫開來,站在冰池四周的所有黑衣人,無比清晰地看見,他們所效忠的主子,衣袍整個地慢慢鼓脹而起,就像是被海風漲滿的帆,隨著陣陣湧動的氣流而獵獵作響。
凝聚起所有的心神,九州侯將御魂功發揮到極致,欲傾所有力量,攻破殷玉瑤最後的心防……
恰在這最關鍵的時刻,石室後方連接出口的甬道中,倏地飛出一絲極細的銀光,直襲九州侯的後心。
此時此刻,不單九州侯自己,就連冰池邊所有負責防衛的黑衣人,也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殷玉瑤身上,是以,直到那銀光逼至眼前,方才紛紛回過神來。
「侯爺——」一名黑衣人出聲提醒,可,已經晚了!那銀光已經沒入了九州侯的衣袍!
好個九州侯,身形往旁邊斜倒,極速飛掠而起,凌空翻身,冷厲目光直射向甬道之中。
寒光數點,再次撲面而來,還夾著一絲絲極淺極淡的青色煙霧,任是九州侯武功再強,也不敢硬接,再次往後退開。
趁著這短暫的間隙,一道極迅疾的黑影激射而至,從九州侯面前掠過,直落入冰池之中,顧不得那灼手炙熱,展臂將已經失去知覺的殷玉瑤攬入懷中,又迅疾朝石室出口的方向衝去。
「什麼人?留下命來!」九州侯眸中戾光暴綻,雙掌揮出,厲厲掌風中,奪魂針無聲無息飛出,直取黑衣人要害。
卻是,有去無回。
凌厲的攻勢,和那根極其細小的奪魂針,彷彿落入茫茫虛空。
九州侯面色遽變,身形急速前撲,然而甬道之中空空如也,哪還有黑衣人的蹤跡?
「該死的!」石室之中陡然響起數聲暴怒至極的厲喝,狂捲的颶風中,數十名黑衣人相繼倒地,胸口處赫然一個巨大的掌印。
只是轉瞬間,泛著藍色幽光的冰池旁,只剩下九州侯一人,滿目鐵冷,滿臉梟傲,滿身戾氣,甚至連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在「卡卡」作響……
——————————————
雪冷霜目中,劃過一絲顫悸。
落宏天靜靜地凝視著平躺在石面上的女子。
已經完全失去了人形,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
這樣的她,還值得他出手嗎?
他是殺手,從來不會救人,更不會做什麼無意義的事。卻偏偏答應了那個人,救她。
君子一諾,重若千金。
他非君子,卻亦重視對對手的承諾。
既然答應了,那無論成或不成,都得試一試。
再說,這女子身上,還有他想得到的東西。
罷,僅此一回吧。
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殷玉瑤的身體,右掌貼上她的後背,緩緩將一股溫潤的內力輸入,護住她最後一絲命息。
「……煌曦……」一聲嘶啞的低吟,從女子乾裂的唇間溢出。
居然醒了?落宏天眸中閃過一絲驚詫,旋即起身,仍然將殷玉瑤平放於石上,自己半蹲於她身側,冷冷地注視著她。
「……煌曦……」女子再次輕喚一聲,慢慢抬起蜷緊的右手,卻遲遲沒有攤開。
「……你是……煌曦嗎?」已經被燒焦的眉頭高高蹙起,表露著她此刻心中的疑惑。
落宏天不由眨了眨眼——真不知道,這女人是什麼構造的,竟然能經得住九州侯如此的折騰。
見他久久不回答,女子再次追問了一句:「你是……煌曦嗎?」
落宏天心中不由掠過一絲好奇——到底是什麼樣重要的東西,竟然讓她在生死邊緣,仍然如此惦記?難道是——
略一思忖,他緩緩啟唇:「我是煌曦。」
殷玉瑤那緊閉的雙眼卻忽然睜開,清冷如星的眸光,泠泠投落到落宏天的臉上,神情也驀然變得激動起來:「不!你不是煌曦!你,你是——落宏天?」
天!落宏天不由抬手撫了撫額——他實在是小看了她,或許連九州侯,包括燕煌曦自己,都小看了她,這個女子強大的精神力量,的確在某些時候,遠遠超乎了常人,尤其是她心中抱定某個信念之時,更是堅韌得難以想像。
「是,」身份被揭穿,落宏天倒也不隱瞞,「我是落宏天。」
「你——」殷玉瑤身子輕輕一顫,猛然縮回右手,緊緊捂在懷裡,神情警惕地面對著落宏天,「這一次,你又想做什麼?」
「你覺得我可以做什麼?」落宏天嗓音清冷,眸光來來回回地在殷玉瑤臉上睃巡著。
「我……」深吸一口氣,殷玉瑤像是決定了什麼,「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落宏天,我們,做個交易吧?」
交易?又是交易?落宏天唇邊勾起一抹興味的笑——難道這女人跟燕煌曦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想跟他做交易?他落宏天的交易,是那麼好做的嗎?
剛欲出口拒絕,殷玉瑤已經再度開口:「……天途也,蒼蘅之北,大地以西,光耀日月,七虹御山川,九龍騰銀河……」
「你說什麼?」落宏天眸色驀地一寒,伸手扣住殷玉瑤的手腕,死死地瞪著她,「你說什麼?」
輕輕地,殷玉瑤臉上綻開一抹絕美的亮華,口中的氣息卻漸如游絲:「……帶我……去見他……告訴你,後面的事……」
「喂!」落宏天卻顧不得別的事,雙手扣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別裝死!說清楚!把話說清楚!」
可是,那女子卻像是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就如一朵凋零的花,一株被摧毀的樹,再沒有半點反應。
呼地站起身來,落宏天二話不說,托起她的身子,便朝著西南軍大營的方向奔去——
殷玉瑤,你可不能死!
你的身上,繫著比四方諸國加起來,更浩瀚深廣的秘密。
你要見那個傢伙,我便帶你去見!
————————————————
高高的令台上,燕煌曦一身甲冑,面容如冰,一面杏色令旗,在他掌中,隨風招展。
下方,數十萬兒郎手握長槍,步履鏗鏘地演習著戰法戰陣。
「燕煌曦!」轅門之外,猛可裡響起一聲高喊,「你給我滾出來!」
霎時,全場靜寂,每一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話音來源處。
黑衣的男子,手中橫托著一個包袱,如鐵柱般矗立著,渾身散發著冷凝的氣息。
「什麼人?」近千名士兵立即齊刷刷調轉槍頭,對準來人。
「退下!」半空裡,響起一聲清喝。
令到行止,士兵們列隊退下。
一步一步,燕煌曦從令台上走下,湛黑雙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跟我來。」撂下三個字,落宏天轉身便走。
「殿下?」劉天峰急急趕上前,沉著嗓音喊了一聲。
「沒事。」燕煌曦擺擺手,將令旗遞到他手裡,「你帶著兄弟們,繼續操演,我去去便回。」
離大營半里外的白沙河畔,流水潺潺,樹影寂寂。
「失敗了?」甫一站定,燕煌曦便沙啞著嗓音,吐出三個字——對於這樣的結局,他並不是沒有設想過,因為,九州侯太強,實在太強,即使是天下第一的落宏天,也沒有百分之百的可能,避開九州侯的絕殺。
落宏天冷哼:「失敗?燕煌曦,你當我落宏天是什麼人?除了總是殺不死你,我還從來沒有失敗過一次!「
「那你?」
俯下身子,落宏天將手上的「包袱」放在草地上,慢慢打開——
滿空煦亮的陽光,剎那間似乎凝結成了冰。
他想過的。
想過她會受盡折磨遍體鱗傷傷痕纍纍;
想過她會花容慘淡氣息奄奄;
甚至想過她……
卻從來沒有想到,她會以如此模樣,乍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烏黑青絲,沒有了;
蓮花般的面孔,也沒有了;
那雙曾經攜著他一起逃命,在連心島上教他捕魚,為他扎葫蘆筏的纖手,遍佈條條傷口,滲著渾濁的膿水……
瞧吧,這就是他做的事。
這就是他對她少女傾情的回答。
慢慢地,燕煌曦走了過去,雙腿曲倒,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地,輕輕地,握住殷玉瑤皮開肉綻的手。
「她要見你。」立於一旁的落宏天冷然開口。
燕煌曦恍若未聞,只是目光深漩地凝視著一動不動的女子,彷彿將整個世界都遺忘了。
「……煌曦……」如石像般僵冷的女子面容上,忽然有了一絲波瀾。
「玉瑤?」燕煌曦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眸。
「……解藥……」她吃力地翕動著嘴唇,「……奪魂針的解藥……我拿到……」
緊攥的右手,在燕煌曦面前慢慢攤開,一粒白色的藥丸,奇跡般地保持著完整,在殷玉瑤僅剩一點肉色的掌心裡,盈盈滾動著。
時間,停止在這一瞬。
不單是燕煌曦,就連旁邊的落宏天,也整個兒驚怔了——原來她,原來她挺到現在,原來她不惜出賣心中藏掖多年的秘密與他交換,竟然是為了,竟然是為了……
燕煌曦啊燕煌曦,落宏天忍不住輕輕搖頭——你何德何能,焉得她如此為你?
燕煌曦一直跪著。
一動不動。
頭上雪亮的陽光灑下來。
映出刀削面容上,點點晶瑩。
化作流光,輕輕地落入女子掌心。
殷玉瑤下意識地往後抽手:「你……趕快吃了它……」
燕煌曦仍舊未動。
殷玉瑤眉峰蹙了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你不能不要啊……燕煌曦,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一件事……以後再沒有機會了吧……」
淚水愈加洶湧。
他雖不是鐵打的漢子,但自小不喜流淚,即便是宮中血變,父皇辭世的那一刻,他雖然心中流血,卻也沒有掉過一滴淚。
而此時,而此刻。
他除了以淚洗面,已經——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