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春心托杜鵑 第97章 :一夕旖旎 文 / 自由精靈
第97章:一夕旖旎
鼻息間充斥的,是對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眼眸中見到的,是女子光滑柔嫩,有如羊脂白雪般的肌膚。()
少年的臉漲得血紅,輕顫的雙手不知該擱置何處。
「瑤姐姐,」他沙啞著嗓音,輕輕地喚她。
「嗯?」殷玉瑤頷首,看向躺在被褥中的他。
「我……好難受……」
「忍忍,再忍忍就好了。」撩起紗帳,殷玉瑤剛欲下床,胳膊卻被五根有力的手指抓住,「瑤姐姐,我……」
少年死死地瞪著她,眸中跳蕩著灼烈的熱芒。
心頭突突一跳,殷玉瑤暗叫不好,愈發惶急起來,當下再顧不得許多,赤著雙足跳下地面,把燕煌曄連同被褥一起,扯落在地。
生拖硬拽著,殷玉瑤將燕煌曄拉出寢殿,拿起木架上的銀盆,將一盆子清水嘩啦啦悉數澆到他頭上,趁著他發怔發愣發抖的時候,掙脫他的禁錮,轉身跑了出去。
一衝出宗翰宮的大門,殷玉瑤便茫然了——這偌大的永霄宮,自己又能去哪裡呢?
沿著樹影深深的迴廊,她慢慢地向著走著,一顆心,卻是從未有過的荒蕪,濃重的壓抑就像堵高牆橫亙在心頭,困鎖著無邊無際的傷悲。
或許自己,真的該安靜地離開。
去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無人知曉的日子。
「唔——」
突如其來的黑影,罩住她倉皇的容顏,隨之而來綿綿密密的吻,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是你……」殷玉瑤低低地喘息,眸光澄冽地瞪著眼前這狂肆囂張的男子,存了心想要抗拒,卻被對方那濃烈的熱情,焚燬了心智。
她很少看見這樣的他。
從一開始,他就是清冷的,就是理智的,就是從容不迫地。
哪怕是親手將她推到懸崖邊緣,哪怕是攜著她面對世上最凶殘的敵人,他都一樣地冷靜剛強,不露一絲破綻。
可是此刻,在這個薄暮黃昏的時刻,他卻表現得像個剛剛墜入熱戀的男孩子,瘋狂地索取著她的溫暖。
殷玉瑤驚悸了。
她已經拿定主意不再理他,她已經不想再重複過去的那些悲哀和無奈,可是他,卻偏偏不肯放過。
「瑤兒……」他低吼著喚她,「相信我……」
反反覆覆地,他只說三個字。
三個讓她最心酸,卻最不能抵禦的字。
一次一次,她都是在這三個字面前,兵敗如山倒。
確實。
確實一直以來,她都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他。
因為她愛,所以相信。
罷了。
豁出去一次吧。
她終於放下了心頭那絲猶豫,毫不遲疑地,深深沒入他的懷抱。
就像一尾小小的魚兒,游進浩瀚無邊的大海。
就是你了。
這兒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生生世世,想要棲宿的地方。
就算明知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般的無奈。
但我仍然選擇依賴。
濃密的樹蔭,遮掩了所有的一切。
呆呆地站在粉牆後,燕煌曄透過磚隙,看著那兩個無邊癡纏的人兒,胸腔裡奔騰的熱血,一點點變得冰涼。
她不要他。
她愛的,仍然是四哥。
心,像是被扔進油鍋裡,滋滋啦啦地痛,一條接一條的口子綻裂開來,流出殷殷的血。
四哥,這就是愛的感覺麼?
這就是你之前,那些悲傷,那些絕望的緣起麼?
現在,該輪到我品嚐了?
少年低下頭,笑容涼澀,然後默默地向後退去。
不遠處的梧桐樹下,一雙眼,明明滅滅,閃閃爍爍,滿含嫉恨地看看牆那邊依然如火如荼的兩個人,再看看遠去的燕煌曄,最後,收斂了鋒芒,隱匿了蹤跡。
纖薄的雲,抹淡了月暉。
已經過了子時。
他卻仍然不肯放她走。
貪戀著這一隅的溫暖與柔情。
「不要怪小曄……他不是存心的……」
他伸手揉揉她柔順的烏髮,話音中帶著幾絲情動的暗啞:「你覺得,我會怪他麼?」
「那今日之事?」
「我知道。」兩指探出,輕輕摁住她柔軟的唇瓣,「什麼都不用解釋。」
「你打算怎麼做?」
「這宗翰宮,你怕是還要再住些日子。」
「嗯。」她溫順地點頭。
「瑤兒……」他忍不住輕輕歎息——他的瑤兒,總是這般默默地選擇忍耐,選擇承受,讓他怎能不心痛?
「我不會讓你等太久……」再一次深深將她攬進懷中,他低黯著嗓音重複。
殷玉瑤卻沒有吱聲。
她相信他此時所言,字字句句發自肺腑,可是煌曦,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因為在這永霄宮中,有的不僅是我們兩個,還有成千上萬雙眼睛,成千上萬雙顆心。
雄渾的鐘聲傳來,驚碎無邊旖旎。
慢慢地,她抽離身體,輕手輕腳離開假寐的他。
晨光中的男子,容顏安好,輪廓分明,那恬靜的神情,讓人不禁忘記他高貴的身份,以及平日裡張揚的霸氣。
最後再看他一眼,殷玉瑤咬住雙唇,用力地別開頭,匆匆往宗翰宮的方向走去。
她很怕。
怕自己多留一秒,就會再次沉淪。
怕自己多呆一刻,便再也捨不得離開。
煌曦,既然拿定主意,要忘記(暫時的),那你就不該來找我,你應該全心全意,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的繚亂,如此的糾纏,只會讓你我更痛。
朝陽的光芒穿透樹葉,灑在男子剛毅的面容上。
輕輕地,他睜開了眼,雙眸豁亮,炯炯有神,哪有昨夜的半絲旖旎?
他的柔情,他的猶豫,他的不捨,他的彷徨,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子配看見,配享有,那便是他的瑤兒。
他已經放不下,丟不開,捨不了的瑤兒,至於那些不相干的人……總有一天,他會將他們趕得遠遠的,遠得再也不能分割他們。
清寂庭院,燕煌曄背對宮門,軒然直立,瘦長的身影在澄澈陽光的勾勒下,顯出幾許蕭索。
殷玉瑤悄無聲息地走進,從他身側掠過。
「你回來了?」他終是開了口,帶著幾許鼻音。
輕「嗯」一聲,殷玉瑤收住腳步。
「皇嫂,」少年忽地抬頭,對上她的雙眼,「你會一直陪著四哥吧?」
殷玉瑤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坦蕩地看著他。
眸中掠過幾絲苦澀,燕煌曄卻一勾唇角,笑了。
「這便好。」
最後擱下三個字,少年手提長劍,獨自向寢殿的方向走去。
殷玉瑤的心,先是微微一陣震顫,然後便徹底地放鬆下來。
她想,他應是懂了。
這個少年,有著一顆與他兄長類似,卻比他兄長敏感許多的心。
不過短短數日,他已經將燕煌曦的無奈,她的憂思盡收眼底,然後默默地選擇維護,選擇祝福。
燕煌曄,你是一個好孩子,終究有一天,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我想上蒼,絕對不會辜負你的,絕對不會。
「宣——」
就在殷玉瑤看著殿門的方向,靜靜思索之時,宮門之外,忽然傳來一聲洪亮悠長的高喊。
她驀地回頭,只見一溜長長的隊列,正紛沓而進,在庭院中一字排開。
眼中劃過幾許不解,殷玉瑤凝立不動,神色靜默。
鳳儀宮領事太監常笙滿面微笑:「宣皇后娘娘懿旨,賞賜宗翰宮殷氏夫人,孔雀金絲裘一襲,鳳血香兩盒,翡翠祖母綠六塊……」
殷玉瑤冷冷地聽著,面無表情。
終於,常笙宣完懿旨,滿眼慇勤地朝她看過來:「殷夫人,謝恩吧。」
終於,殷玉瑤抬起了頭,一字一句,冷沉無比地開口:「第一,我不是什麼殷夫人,更非後宮嬪妃;第二,我殷玉瑤自問無功,不受這祿,公公請回吧。」
常笙臉上掠過幾絲尷尬,神情裡添了羞惱,奈何皇后一再吩咐,若是辦不成這差,回去定會吃板子。
眼珠骨碌碌一轉,常笙當即撲通跪倒在地,衝著殷玉瑤連連叩頭:「娘娘只當憐惜奴才們吧!」
話聲未落,後邊捧著器物的一干太監宮女們,齊刷刷跪下,也不說話,砰砰叩地有聲。
殷玉瑤闔上了雙眼——這便是權利嗎?
這便是她從不曾熟諳,也不想熟諳的權利嗎?這便是黎鳳妍十拿九穩,覺得自己定勝無疑的籌碼嗎?
這便是——她心愛男子拼盡一切,也想要抓住的利器嗎?
她真的不喜歡。
可卻必須去適應。
「起來吧。」輕輕一擺手,殷玉瑤朱唇微啟,「都擱後殿裡去。」
「是!」常笙面現喜色,哪裡敢耽擱,忙忙地領著一眾人等,去了。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常笙復出,走到殷玉瑤跟前,神情侷促地道:「夫人……照例,領罷賞賜,是要前往鳳儀宮謝恩的……」
雙眸疾閃,那清瑩烏眸中乍現的厲芒,讓他頓時噤聲!
卻,稍縱即逝。
「好。」女子唇角勾起,冷然一笑,「請公公先回,我稍事梳洗,便去。」
「是是是是。」常笙身子微抖,頂著滿腦門兒冷汗,連連地點頭哈腰,退了出去。
從小在皇宮混大的他,見過無數的權貴公卿,皇家貴女,哪一個不是心比天高,色厲內荏?
可是這個女子,卻有著一種他全然陌生的稟性,看似柔弱,內斂剛韌,看似清純,暗斂無窮智慧。
希望。
希望他是看錯了。
否則他打小兒伺候的那位帝國公主,即便有著火一般的美貌,火一般的性情,火一般的熱烈,卻也勝不過她。
那一池,比天山峰頂,更純淨的,聖潔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