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春心托杜鵑 第96章 :少年情思 文 / 自由精靈
第96章:少年情思
冷峭的風聲遍佈中庭。
「什麼人?!」
劍光橫劈而至,在小安子面前停下,定定地指著他的胸膛。
倒抽了口寒氣,小安子猛然往後退了一步,好容易穩住身形,看向那持劍而立的女子。
「……夫,夫人?」
「是你?」殷玉瑤收劍後退,眸中冷色不減,「你來做什麼?」
小安子眨巴眨巴眼,腦袋裡轉得飛快:「奴才,奴才有,有事,請示五殿下……」
「是麼?」殷玉瑤淡淡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向院子中央。
劍影再起,絞碎寒湛夜色,碎分滿地疏影。
抹了把冷汗,小安子靠著牆根兒往殿裡走,一顆心卻著實歡騰得緊——皇上,您大概不必憂心了,那黎皇后雖然囂張,卻未必及得上夫人心中那絲真正的剛強。
他想得不錯。
雖然現在的殷玉瑤,論心機未必是黎鳳妍的對手,但當對方真正發動攻勢時,她或許,已經不再會像以前那樣,站在原地被動挨打。
她會反擊的。
甚至是反攻。
不過,皇帝陛下既然有交待,小安子也不敢怠慢。
燕煌曄正在房中整理兵書,看見他進來,略微一愣,隨即掀起了眉頭:「又怎麼了?」
小安子往院外看了看,確定殷玉瑤並沒在意,這才湊到燕煌曄跟前,壓低嗓音道:「怕是要動手了。」
「動手?」一時之間,燕煌曄未能領會要義,滿眼迷惑地重複道,「什麼動手?」
小安子急得跺腳,又不方便明說,只得連連咳嗽幾聲:「總之,務必保證……安全。」
這下子,燕煌曄明白了,當下一隻手掌按在桌上,定定地看著安宏慎道:「知道了,只管放心。」
「嗯。」安宏慎點點頭,「那,奴才告退。」
「等一等,」燕煌曄叫住他,「幫我帶句話。」
「什麼話?」安宏慎一怔。
「我在,她便在。」
安宏慎面色一變,卻沒有多言,默默地退了出去。
庭中月下,那舞劍的女子身法靈轉,裙袂飛揚,一招一式之間,帶著愈見凌厲的絕決。
她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亦彷彿,早已明明白白地知曉了一切。
帶著一顆沉甸甸的心,安宏慎離開了宗翰宮。
燕煌曄的那句話,看似輕得不能再輕,卻暗含著某種動魄驚心的危機,讓他陣陣膽寒。
要不要告訴皇上呢?
告訴皇上,會有什麼後果呢?
思來想去,安宏慎最終選擇了隱瞞——皇上苦惱的事已經太多,若再加上此一件,只怕皇上會食難下嚥,寢難安枕。
何苦呢?
何必呢?
還有燕夫人,看似溫婉,實則心若明鏡的燕夫人,她應當,不會讓皇上失望吧?
雖然見慣了太多醜惡,心卻仍然善良的安宏慎這樣期冀著,所以,對燕煌曄那奇怪的態度,他選擇了緘口不言,而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沉默,自己的好心,竟會差點釀成滔天的橫禍。
夜,已經很深了。
外面那個倔強的女子,仍然在繼續。
燕煌曄歎息一聲,終是忍不住拿起件衣袍,邁出殿門。
「瑤姐姐,歇歇吧。」
女子充耳不聞。
放下衣服,燕煌曄抽劍上前,架住她手中長劍:「夠了!」
他的湛眸中,跳動著簇簇薄惱的火焰。
殷玉瑤終於停下,舉劍的手緩緩下垂,珵亮的劍鋒指向地面。
「你很在乎,是不是?」燕煌曄毫不客氣,劈頭便問。
「什麼?」殷玉瑤視線飄忽,下意識地迴避。
「你看著我!」燕煌曄走過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他只在意著她的痛苦,她的煎熬,而忘卻了他們現在的這個姿態,是多麼多麼地曖昧,更不知道斯情斯景,全被一雙藏在房脊之後的冷眸,盡收眼底。()
殷玉瑤終於回過神,正視面前這個和自己一般高矮的少年。
「你在乎,就去找他!」燕煌曄壓著嗓音低咆,「不要在這裡折磨自己!」
回答他的,是殷玉瑤澀然的一笑,然後,她搖了搖頭,輕輕撥開他的手,轉頭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瑤姐姐,四哥他是愛你的!」少年終於沒能忍住,扯著嗓音喊了一句。
是的。
這句話,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確切地說,是看到燕煌曦不管不顧地衝過來,斬斷那些利箭,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那一刻起,他便看到了這一點。
看到了自己兄長那深湛無邊,卻又苦惱無比的愛。
緊接著後來發生的一切,也一再地證明了他心中那種朦朧的感覺。
是一種他從未嘗試過的感覺。
一種強烈得讓他不得不去表達的感覺。
今夜,他終於說了出來,為大哥,也為自己。
殷玉瑤收住了腳步,轉過頭向那月光下的少年看去。
她的眼,依然是冷的。
和滿地霜華一樣的冷。
「我知道。」
輕飄飄三個字,穿透薄寒的空氣,落入燕煌曄耳中。
「你知道?」少年頓時激動了,提起雙腳幾步衝到她跟前,滿眼熱切地看著她,「你知道?知道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不理他?你知不知道,他很難受他很傷心?」
「我知道。」殷玉瑤再次重複,「但,我不能去。」
燕煌曄驚愕地瞪大雙眼。
「去了也沒用。」
她只說了這麼句話,然後再一次轉過身,走了,只留下站在原地發怔的燕煌曄。
她說她知道。
她心裡也在乎。
卻仍然不肯邁出這座宮殿,走向他,走向那個一直在深黯夜色裡等待他的男子。
他們明明隔得如此之近,心,卻似乎比任何時候都遠。
這算是愛麼?
這算是哪門子的愛?
燕煌曄迷惘了。
「有趣。」
鳳儀宮中。
聽罷來人的匯報,黎鳳妍黛眉微挑,唇角漾開抹漪笑,極度勾魂。
她正愁找不到破綻,這破綻,便自己出現了。
既如此,她何必再苦苦等待,何必再留那麼顆釘子,扎自己的眼?
「你且這麼著。」令來人靠前,黎鳳妍壓低嗓音,輕輕吐出一番話。
乾元殿御書房中,一片燈火灼灼。
皇帝燕煌曦、丞相洪宇、兵部尚書萬嘯海,鎮國將軍鐵黎,以及剛從東郊澄心院被召回的韓之越,正在商議如何處理偽帝燕煌暄之事。
自從六月遁出浩京以來,燕煌暄佔據華陵,始終固守不出,燕煌曦本欲不加理睬,待作足準備,再將其一舉殲之,不想三日前,燕煌暄忽然派出數支隊伍,出華陵朝各個方向奔襲三州十二郡,沿途燒殺搶掠,導致民怨四起,性質十分惡劣。
似乎有意與其應合,福陵郡的泰親王,淞陽郡的祈親王,也各自動作不斷,與邊關守將通風傳訊,來往頻繁。
看樣子,這仗是不打,也得打了。
問題在於,如何打?
若貿然動手,引得對方拚死力抗,即使取勝,只怕也會元氣大傷,若其他某國趁火打劫,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太平,只怕將立即毀於一旦。
現下的境況,的確十分棘手,所以,燕煌曦在沉思,鐵黎在沉思,殿上所有人都在沉思,無人開口。
「皇上,」神情驚惶的小安子忽然從殿外奔進,「皇后,皇后她——」
「她怎麼了?」燕煌曦濃眉一揚——安宏慎,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也不看看,是什麼場合!
小安子自知冒撞,可事情緊急,又不能不說:「皇后帶著六宮嬪妃,去宗翰宮了!」
燕煌曦面色陡寒,霍地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大家,先散了吧。」看看皇帝遠去的背影,鐵黎默然歎息一聲,輕聲言道。
黎鳳妍,你到底想做什麼?
風風火火地,燕煌曦直奔宗翰宮,到得宮外,卻見黎鳳妍領著一眾后妃,安靜地站在宮門處,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
「皇后?」燕煌曦冷著一張臉上前,銳厲視線如刀鋒般掃過黎鳳妍的臉。
對方卻很是無辜地挑挑眉頭:「皇上怎麼來了?」
「回去!」燕煌曦沒有心情和她周旋,直截了斷地下令道。
黎鳳妍睜大盈盈雙眸:「臣妾只是偶聞五殿下身體抱恙,故而前來探望探望,臣妾……做錯了麼?」
「抱恙?」燕煌曦怔住,隨即朝後方看去。
緊隨著趕來的安宏慎自然也聽到黎鳳妍的話,卻是滿頭霧水,喃喃道:「奴才……並不知情啊……」
「是與不是,進去瞧瞧不就得了?」黎鳳妍暖暖地笑,那雙水眸,清澈得不能再清澈。
事已至此,也只能進去瞧瞧了。
於是,皇帝在前,皇后其次,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宗翰宮。
樹蔭深深的庭院裡,格外安靜,鴉雀不聞。
突如其來的,一股強烈的不安,在燕煌曦心頭躥起,離那扇緊閉的殿門越近,越是鮮明。
「皇上?」站在寢殿門前,黎鳳妍輕輕地催促了一聲。
閉了閉雙眼,燕煌曦抬起右手,推開了門扇……
他們,看到了他們要找的人。
雙雙對對,臉對著臉,臥於錦幃之後的榻上。
雖然。
雖然隔著層朦朧的輕紗,雖然殿中的光線並不怎麼明朗。
可他們仍是看清楚了。
黎鳳妍的眸底,迅疾掠過絲得意。
可出乎她意外的,是燕煌曦的態度——
他很平靜。
儘管眸底翻滾著黑色的驚濤駭浪,儘管垂在身側的雙手幾乎能擰出血汁,他還是很平靜。
默然地轉過身,燕煌曦一言不發,調頭便走。
黎鳳妍失望地瞪大了眼——她沒有看錯吧?她用盡心機,導演了這麼一場戲,得到的,便是這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