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春心托杜鵑 第95章 :血腥的開始 文 / 自由精靈
第95章:血腥的開始
鳳儀宮。
喜燭高燒,合巹玉樽中,盛滿美酒。
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只剩下他,和她。
她抬起頭,溫柔地凝視著他。
是的,溫柔。
這一刻的黎鳳妍,真的很溫柔。
畢竟,面前這個男子,真真正正是她想嫁的,想愛的。
而且,她亦滿懷寄冀地,等待著那份愛。
其實,這種心態,擱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很正常。
哪個女人不渴望被愛?
否則,何必嫁?何須嫁?
燕煌曦有些恍神。
他不曾想,會看到這樣的黎鳳妍。
此刻的她,是溫柔的,是無害的,甚至帶著幾分能入他眼的嫵媚。
畢竟,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任何一個美麗的女人,對男人而言,都是有誘惑力的。
更何況——
更何況桌案之上,還放著那盆匠心獨具的玉雕蘭花。
「煌曦……」她柔柔地喚他,鮮花般嬌嫩的臉龐,一寸寸向他移近。
杏黃的簾幔垂下,遮掩了所有的一切。
今夜,是他們的洞房花燭。
今夜,良宵脈脈,暖玉生香。
今夜,在離此不遠的宗翰宮中,殷玉瑤正跟著十五歲的燕煌曦,立於月下庭中,一次又一次地揮劍、出劍、收劍,任那冷冽的劍光,霜寒了眼。
她依然故我,她依然堅持,因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要靠什麼,才能平復心中那綿綿密密的痛。
悄然地,燕煌曄收起了長劍,退後幾步,靜靜地看著她。
十五歲少年的眸底,湧動著絲絲別樣的情愫。
直到三年之後,直到完全長成,他方才懂得,那種陌生而異樣的情感,叫作——憐惜。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憐惜。
秋風泠泠,月暗霜天,憔悴了誰的容顏,滄桑了誰的,似水流年。
這一夜,在永霄宮中。()
有一個女人很幸福。
有一個男人很無奈。
有一個女人很冰冷。
有一個男人很懵懂。
還有很多很多的人,盤算著自己的盤算。
但,無論如何,再黑暗的天,終究會亮。
晨起。
永霄宮中所有的人都忙碌起來,唯有宗翰宮,大門緊閉,人影不見。
因為,按照宮中規制,各宮的妃嬪、領事太監、掌事宮女,都必須前往鳳儀宮參見新後。
鳳儀宮中,一身盛裝的黎鳳妍正襟高坐,面上帶著春風得意的笑。
可是,當她看到那十幾名魚貫而入的宮妃時,臉上的笑,驀然凝固。
燕煌曦封妃之事,她早有耳聞,只是沒有想到,人數會如此地多,而且個個品貌不凡,她雖自認是個美人,但美人見美人,也難免生出些許嫉妒,更何況是她。
收斂起眸中情愫,黎鳳妍聲色不動——無論如何,她是皇后,而且是新後,該有的禮數,該有的威儀,一分都不能少。
「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妃嬪們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卻半晌不聞鳳音。
黎鳳妍沉默著,她們便不敢起,各自垂著頭,或捏著裙邊,或看著地板。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黎鳳妍方才轉頭看向自己的心腹太監常笙:「本宮帶來的禮物,可都備辦齊全了?」
「回娘娘,已經齊全。」常笙趕緊著答言。
「那便——宣吧。」
少頃,鳳儀宮響起常笙清亮的嗓音:「賞,甘泌宮賢妃賀氏,夜明珠一對!」
「賞,毓芳宮良妃蔣氏,玉如意一支!」
「賞,蘭禧宮淑妃陳氏,瑪瑙翡翠屏一面!」
「賞——」念到此處,常笙先停了停,方才更加大聲地道,「棲霞宮洪氏,天蠶絲錦十匹,雪貂皮裘兩件,定顏珠五顆!」
……
話音甫落,下方便起了陣小小的波瀾,雖無人發話,但那微微抬起的螓首,泠泠碎響的釵環,無不顯露了她們心中的激動——
同樣的品級,同時進入後宮,為何皇后對洪氏的賞賜,如此之重?
輕輕地啜著香茶,黎鳳妍只微微抬了抬眼皮。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因為,棲霞宮洪氏,是三朝老臣洪宇的孫女兒。
如果。
如果要徹底地斗倒殷玉瑤,要牢牢地掌握後宮,甚至控制燕煌曦,影響前朝的局勢,洪宇那一關,不能不過。
她要借今日之機,探探這洪詩嫻的斤兩,可用則用,不可用,則設法將其牽制住,然後架空。
終於,賞賜完畢,后妃們揉著酸麻的雙腿,各自起身,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齊齊向黎鳳妍道謝。
就在她們準備告辭離去之時,黎鳳妍再度出聲:「慢著。」
眾妃收住腳步,眸色閃爍不定,目帶疑惑地看向上座那位高深莫測的皇后。
黎鳳妍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慢條斯理地開口:「時候尚早,諸位姐妹們且先留下,說說話兒吧。」
眾妃聞言,面面相覷——這拜也拜過了,賞也領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可皇后發話,只得乖乖領命,各自屏聲靜氣,立於一旁。
黎鳳妍滿意了,輕輕一點頭,再次看向常笙:「繼續。」
「各宮領事太監、掌事宮女,入殿參見!」常笙扯長了嗓音喊。
小心翼翼地,永霄宮東西十二宮,九十九殿的領事太監、掌事宮女魚貫而入,拜倒於階下,戰戰兢兢地叩頭大喊:「奴才/奴婢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次,黎鳳妍抬起了頭,厲目橫掃,從頭到尾走了兩個來回,在一名身著藕色宮裙的宮女頭頂停住:「左行第五的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不提防有這一著,頓時驚惶不已,渾身抖簌,跪在原地只是叩頭,說不出話來。
黎鳳妍不耐地擺擺手,常笙立即走了過去,將那宮女拉出隊列,帶到黎鳳妍面前。
「抬起頭來。」眸綻寒霜,朱唇輕啟,黎鳳妍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那宮女早自失了方寸,半點動彈不得,常笙伸手一抓,扯住宮女的髮髻,將她的頭部硬生生提起,那張清秀絕倫的面容,突如其來地映入黎鳳妍眸中。
一絲戾光,急速從那深冽的鳳眸中劃過。
「拖出去。」
冰冷的話音,讓靜寂的空氣瞬間凝結成冰。
「打,著實打。」
悄無聲息地,旁邊上來兩個太監,拖起那花容失色的宮女,便朝外面走去。
不消片刻,殿門外傳來一陣陣啼血的哭聲,先還帶著幾分委屈,再後來,便慢慢地小了下去,只剩下那悶沉的木板聲,一聲聲,敲打著殿內每個人的心魂……
九月清爽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照在宮女纖秀的身子上,映進大殿,透過地板的反射,進入每一個人的眼簾。
他們都看見了。
看見那四散飛濺的鮮血。
看見陽光底下最冰冷無情的殘酷。
卻沒有一個人作聲。
因為他們很清楚,誰敢出頭,死的,便是自己。
黎鳳妍得意地笑了。
權利。
這就是她從小熟諳的權利。
只要擁有權利,便能控制世界上所有的一切,為所欲為。
慢慢轉動著手中的玉杯,黎鳳妍終於緩緩出聲:「本宮累了,都先回吧。」
沉默著。
每一個人都沉默著,走出高華典雅的鳳儀宮,越過那具已經慢慢變得冰涼的屍體,走向四面八方。
「娘娘,」常笙躬著身子走進,「那丫頭……」
「拖出去,餵狗。」
她說。
她這樣說。
她這樣含著不盡的憤恨與怨毒說。
拖出去,餵狗。
常笙打了個寒噤,卻還是去了。
他從小服侍黎鳳妍,清楚她那說一不二的乖張性格。
既然是餵狗,那便餵狗吧。
兩個膀大腰圓的太監,抬起那個無辜的少女,走出鳳儀宮,走向宮外。
在穿過一道迴廊之後,他們遇上了一個人,一個跟他們同樣身份的人。
「站住。」
那人叫住了他們。
「安總管。」兩個太監趕緊站住,面色恭敬地向他行禮。
「這人——」安宏慎的視線掃過那宮女的臉,頓時倒抽了口寒氣,話鋒陡轉,「誰做的?」
兩名太監相顧苦笑,沒有答言,只是轉頭朝著鳳儀宮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安宏慎沉默了。
這才是第一天。
這才剛剛開始。
抬頭看了看那青湛湛的天空,他無聲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塞到兩名太監手裡:「去吧。」
兩名太監對視一眼,朝著他躬身一禮,調頭離去。
彎下腰,安宏慎背起宮女的屍體,加快腳步朝宮門的方向走去。
迴廊的對面,掩映的樹影深處,一個身著玄色衣袍的男子,眸色深漩,靜靜地看著所有的一切,然後默然離去。
「你回來了?」
剛剛邁進明泰殿,小安子便聽到了一個極度清冷的嗓音。
他猛然一顫,隨即匍倒在地,衝著前方連連叩頭。
昏暗之中,掠過聲淺淺的歎息。
玄色人影慢慢浮出,冷毅的面容變得清晰。
「起來吧。」
「皇上,」小安子咬著牙,卻仍然不敢站起,「是小安子不好,小安子應該早點去……」
「不是你的錯。」男子的嗓音裡,隱著無邊的滄桑,還有渾沉的凝重,「今晚,你再去宗翰宮一趟。」
「皇上?」
「一個三分像的宮女,尚且如斯……」
燕煌曦的話沒有說完,後半句消沒了聲息。
安宏慎明白了,當即再次重重叩頭,起身離去。
一個只有三分像的宮女,尚且落到如此的境地,何況是她?
何況是心純如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