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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帝春心托杜鵑 第105章 :居心叵測 文 / 自由精靈

    第105章:居心叵測

    終於,殷玉瑤哭夠了,也哭累了,抬起通紅的雙眼,怔怔地看著小男孩兒。

    容心芷的心,驀然揪緊——要是夫人發現,他並不是她念念不忘想要尋找的弟弟,會……怎麼樣呢?

    可讓她無比震驚的是,殷玉瑤竟然沒有發現!

    她摩挲著他的臉,傻傻地笑:「阿琛乖,從此以後,姐姐去哪裡,你便去哪裡,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小糰子的雙眼骨碌碌眨動著——這個女人,好生奇怪。

    「姐姐?」他偏著腦袋,目光狐疑地打量著她,「跟你走,有飯吃嗎?」

    一直沉浸在悲傷中的殷玉瑤,驀地屏住了呼吸,立於她身後的容心芷,也屏住了呼吸。

    見她久久不答,小糰子開始不安地扭動身子——是他說錯話了嗎?

    「有。」良久的沉默後,殷玉瑤再度開口,深黯雙眸慢慢變得清晰,變得明亮,她似乎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足以改變她此後命運,足以撐著她活下去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在此時的她的心中,只是剎那微光,還未能成形。

    「我跟你走!」小糰子抬高下巴,用同樣堅定的目光看著她——

    他不知道,在給出這個鮮明的答案之後,他的命運,也悄然改變。

    數年之後,他會由一個流浪市井的孤兒,變成大燕帝國最勇敢的將軍,為他的瑤姐姐,為他的女皇,甚至為她的兒子,誓死效忠一生。

    但是現在,這個十歲的小男孩兒,所夢寐以求的,僅僅只是一碗可以果腹的米飯。

    有時候,我也忍不住在想,所謂的壞人,或者好人,區別在哪裡呢?

    改變一個人,甚至成千上萬人命運,將其導往光明,便是好人吧;至於壞人,就是那些熱愛掐滅希望,為一己之私慾,不惜讓他人,讓蒼生罹難的傢伙吧。

    而殷玉瑤,她一直是一個這樣的好人。

    她並不幸福。

    卻深深地希望著身邊的人都幸福。

    她誕生於黑暗,卻熱切地嚮往著光明。

    所以,她救下燕煌曦,甚至放下心中仇隙,去幫助落宏天,再然後,她遇到了一個真心真意欣賞她的男人。

    不管遭遇了何等樣的磨折,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療愈傷口,繼而以心中那份微薄的希望,帶給別人希望。

    雖然在遭受磨難,遭受痛苦,遭受屈辱的時候,她也曾想逃,也曾悲傷,甚至絕望到想去死,可是啊可是,只要這世間肯給她一縷陽光,她就仍然能夠捧著那顆破碎的心,站起來,再度面對世間滾滾的滄桑。

    殷玉瑤,我是喜愛你的,我是敬重你的,雖然你天性中的軟弱,會讓我哀你之不幸,怒你之不爭,但是我知道,你最終是會勇敢的,最終是會堅強的,最終會發現,你身邊的這個世界,是多麼的光輝與燦爛,多麼值得你去愛。

    因為在你的生命裡,不僅僅有燕煌曦這樣一個胸懷天下的男人,還有納蘭照羽這樣的知己,赫連毓婷這樣的朋友,以及很多很多,曾經幫助你,曾經相信你,甚至曾經暗戀過你的人……

    輕輕握起小糰子的手,殷玉瑤暖暖地笑了:「小糰子,你真是個誠實的孩子。」

    容心芷那顆高懸的心,終於輕輕地,輕輕地放了下去——她的夫人,她打心底裡認可的大燕皇后,終於從那無邊無際的絕望中,清醒過來了。

    再度恢復那微弱的生機。

    很顯然,她已經認出面前這男孩兒並非她的弟弟,可是她照樣將心中那份關懷給予了他。

    「我們走。」握著小糰子的手,殷玉瑤再次邁開了腳步。

    所有的路人紛紛讓開,因為從那個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雍容與高華,寬厚與溫暖,讓他們深深動容。

    如沐春風,如飲甘露。

    好奇地抬著頭,小糰子的視線,始終焦著在殷玉瑤的臉上。

    「怎麼啦?」殷玉瑤抬手摸摸臉頰,「我很髒嗎?」

    「不是,」小糰子搖頭,「姐姐很漂亮,比畫上的仙女還漂亮。」

    「你見過仙女?」殷玉瑤眨巴眨巴眼,有意逗他玩。

    「我……」小糰子剛要說什麼,忽然扯緊殷玉瑤的衣袖,抬手指了指前方,「姐姐你看,那兒……有仙女……」

    殷玉瑤的身形,驀然一滯。

    果真是仙女。

    足有數十人之眾,而且個個身著青色紗衣,裙袂飛揚,將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尤其是那領頭的女子,眸含春水,楚楚動人,纖腰不盈一握,如弱柳嬌花,不勝風流。

    呼地轉身,殷玉瑤二話不說,調頭便走。

    「夫人,夫人,」容心芷小跑著匆匆跟上,口內急問道,「夫人識得她們?」

    「不識。」冷然答了兩個字,殷玉瑤扯著小糰子,飛快地轉過街角,然後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容心芷,「去,設法打聽一下,她們來浩京做什麼。」

    「是。」面對她的堂突,容心芷居然惟命是從,當即轉身離去。

    「姐姐,」小糰子再次扯扯她的衣角,「我餓了。」

    「小糰子……呃,你從小便叫這名字?」

    「嗯。」小糰子點頭。

    殷玉瑤眉梢揚起:「這名字太俗,不如,姐姐另給你起一個,可好?」

    「嗯。」小糰子目光閃亮。

    「就叫你——玉恆,殷玉恆,可好?」

    「好啊好啊!」小糰子,應該是殷玉恆了,立即拍著手掌跳了起來——從小,他就渴盼著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堂堂皇皇的名字,可是周圍的人都叫他小糰子,慢慢地,他自己也習慣了,習慣得忘記了,他也是一個正常的男孩子,更該成長為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有了名字的殷玉恆,興奮得連腹中飢餓都忘記了,圍著殷玉瑤又跳又叫,殷玉瑤眸帶淺笑,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純澈得,似乎又變回了一年之前,那個盪舟於湖上的少女。

    直到,容心芷滿臉凝重地走回。

    「打聽清楚了?」

    「是。」容心芷點頭。

    殷玉瑤凝目注視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們,」容心芷想了想,方才壓低嗓音道,「是泰親王的青衣衛,此次進宮,是打著為皇上生辰獻舞的旗號。」

    「壽辰?」殷玉瑤的雙瞳,輕輕一顫,繼而平靜了。

    沒錯,她的確連他何時生辰,都不知曉,不過到了現在,知與不知,都不再重要。

    自己是自己,他是他,在她的心裡,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看著垂眸不語的殷玉瑤,容心芷想說什麼,卻終是掐住了話頭。

    這一次的傷害,實在太過沉重,想必夫人,絕難原諒皇上。

    難道他們之間這段真摯的情感,真要因為慘痛的現實,而付諸流水嗎?

    「姐姐,」無邊的沉悶中,還是殷玉恆打破了靜寂,「你不開心嗎姐姐?」

    殷玉瑤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淡淡眸華落到容心芷臉上:「我要出城。」

    出城?

    容心芷的心,頓時往下一沉,繼而點點頭:「夫人,請跟我來。」

    繞過一條條偏僻的巷道,他們終於來到西城門外。

    容心芷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殷玉瑤:「夫人,真要離開嗎?」

    回答她的,是殷玉瑤清冷的目光,堅定的腳步。

    深深歎了一口氣,容心芷回頭朝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轉身走向大敞的城門。

    鐵老將軍,請原諒心芷,心芷有負您所托,因為心芷,也不願再見到夫人,受到任何傷害。

    或許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它會治癒夫人心中的傷痛,至於她和皇上,有沒有未來,心芷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作為一個女人,心芷只是希望,夫人能夠平安,快樂,幸福……

    殷玉瑤的腳步,終於漸漸緩慢,因為她累了。

    身與心,傷得那麼地重,又倔強著非要離開皇宮,不累,是不可能的。

    容心芷見機上前:「夫人,前面不遠處有家客棧,我們休息休息再上路吧。」

    「好。」殷玉瑤點頭。

    再往前走了一刻鐘,果見驛道右邊,一面旗幌招展。

    三人走了進去,容心芷讓殷玉瑤坐下休息,自己忙前忙後,叫了一桌子菜,殷玉恆早已餓壞了,拿過碗筷就大吃大嚼起來,殷玉瑤卻似乎有些食不知味,挑著飯粒,良久才嚥下一口去。

    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容心芷仍然沉默著。

    她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設法化解她心中的結。

    天色漸黯,三人用過晚飯,上了二樓,為方便彼此照顧,宿在同一間客房。

    「夫人,休息吧。」整理好被子,容心芷站起身,對倚在桌邊沉思的殷玉瑤輕聲說道。

    「心芷,」殷玉瑤的神情卻有些恍惚,「你……見過泰親王嗎?」

    容心芷心中突突一跳,細思片刻,方答道:「昔日泰親王來朝,小女隨父入宮赴宴,見過一次。」

    「哦?」殷玉瑤抬起了頭,「那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呢?」

    「居心叵測。」容心芷如是答。

    殷玉瑤面色一凜,繼而恢復平靜:「睡覺吧。」

    側躺於榻上,容心芷雙眼微闔,卻始終聆聽著身旁殷玉瑤的動靜。

    可她只是那麼一動不動地躺著,似乎什麼都沒想,又似乎,思緒萬千……

    困惑著困惑著,容心芷終是沉入了夢鄉……

    夜正深時,容心芷忽然睜開了眼,長期軍旅生活,讓她比尋常女子更易驚醒。睜眸往旁側看去,枕上空空,夫人不見了!

    冷汗嗖嗖從全身上下冒出,容心芷不及多想,急急搖醒殷玉恆:「快跟我來!」

    「去哪兒啊?」殷玉瑤不滿地嘟噥著,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不許吵!」容心芷可不像殷玉瑤那麼好說話,當下一聲震喝,唬住殷玉恆,然後握緊長劍,拽著他走出了客房,離開客棧。

    夜風冷冷地吹來,兩個人徹底清醒了。容心芷稍微判斷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朝著東北方走去——如果她沒有記錯,那兒有一條河,直通湘江。

    穿過黑黝黝的樹林,藉著淡淡天光,他們終於看到了那個背影清寂的女子。

    「姐——」殷玉恆剛要呼喊,卻被容心芷一把摀住嘴唇。

    「你幹什麼呀?」殷玉恆不滿地瞪她,卻被她眸中的厲色震懾了心神。

    夜風中的殷玉瑤,髮絲飛揚,纖弱的身形卻透出幾分冷然的剛強,卻也帶著絲濃郁得化不開的憂傷。

    她還是擔心了。

    其實,早在浩京城中,看到蝶姬的第一眼起,她就擔心了。

    她記得酈州的小樹林中,她是如何用一曲琴音,迷惑她的心智,從她口中套取遺詔的下落,而面對血鼠都能無所畏懼的她,竟然被她給愚弄了。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可怕的一個女人,帶著這樣一支居心叵測的隊伍,打著獻藝的旗號,去永霄宮,去為他賀壽,到底隱藏著怎樣的企圖呢?

    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也不願再想下去,可是心中那股洪大的不安,卻強行壓過了她的理智,甚至不斷地衝擊著她好不容易堆壘起來的高牆。

    已經不愛,卻未必能做到,能眼睜睜地看著曾經愛過的人,陷入重重凶險。

    外有燕煌暄九州侯,內有黎鳳妍和其他不明的威脅,他的處境,和一年之前並無什麼不同。

    即使身為帝王,即使坐擁四海,卻仍舊夜夜枕戈待旦,日日舉步維艱。

    她陪在他身邊的時光,雖然不長,但這些煩難,她還是看在眼底,記在了心上。

    倘若她就此離去,倘若她徹底將他忘記,燕煌曦,你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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