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第127章 :黑暗之夜 文 / 自由精靈
第127章:黑暗之夜
桑山別宮。()
疏淡的陽光稀稀落落地照進破爛的蓬窗,映在女子妖嬈不減的面容上。
她還是那麼地美。
卻帶著一股太過濃重的邪氣。
從骨頭縫裡透出來的邪氣。
如果,非要用什麼詞,來形容這個女人的話,那便是——亂國妖姬。
事實上,她也的確當得起這麼個稱呼。
她這一生,只愛過一個男人,可是那個男人,從來不曾把她放在心底。
這不重要。
這真的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最後竟然下了一道聖旨,血淋淋的聖旨,要他身邊的暗衛,秘密地處死她,還有她的兒子,燕煌暄。
這是一個帝王,最後最睿智的抉擇,但對於她而言,卻是絕對絕對的,滅頂之災。
二十二年,她足足愛了這個男人二十二年,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冰寒徹骨的結局。
從收買的近侍口中,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懵了,然後跌跌撞撞地跑到去乾元殿,找他理論。
那個時候,他已經病入膏肓,他已經體弱難支,可是他的那雙眼睛,卻依然是那麼地冷,那麼地冷。
她跪在他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哭,問他為什麼。
他看著她,字字如刀:「這些年,你做了什麼,自己清楚。」
她呆了。
眼中的淚,剎那倒流了回去,一絲絲驚懼在眸底散開——
然後,她笑了,萬般淒涼地笑了:「你知道?」
他沒有說話,只是眸沉如墨。
她昂起頭,情緒開始變得歇斯底里:「你知道?燕煜翔,你知道竟然還給別人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你知道卻依然縱容我與別的男人苟合?你知道……卻當什麼都看不見,你知道……哈哈哈,你知道……」
她哭著笑,笑著哭,最後只剩下發抖,不住地抖。
然後,她聽到三個字:「對不起。」
那是她或許等了一輩子,才等到的三個字。
可他接著又道:「對不起你的,是朕,不是大燕,更不是朕的兒子,你不該把你的恨,轉嫁到他們的身上。」
明明滅滅的燭火中,她再次屏住了呼吸——曾經,她以為他傻,以為他糊塗,原來他什麼都清楚,包括她的背叛,她和九州侯背後的密謀,甚至包括——燕煌旭的死。
他只是已經沒有力量,來對付他們而已,所以,他只能無奈地,將這一大團麻煩,扔給將來繼承帝位的兒子。
對於他的兒子,他有的,是愧疚,深深的愧疚,就正如對他真正愛過的那個女人一樣。
「所以,」她輕飄飄地開口,「你要……除掉我們?」
他用無聲的沉默,給出了那個鮮明的答案。
終於,一切淒惶結局,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我不會死的。」她定定地看著他,那雙美眸,那雙他曾經親吻過的美眸,是從未有過的冷靜,「反而,我要看著你的兒子死,我要看著整個大燕亡!我要看著這個國家,因為你的愛,而徹底淪入地獄!」
「你——咳咳咳!」他撐著床榻,開始用力地咳嗽,朝著她伸出手,像是要拉她,也像是要掐死她,可是他太累了,他早已被愛恨情仇,家國大業掏空了身子,他只能那麼無力地伸著手,什麼都做不了……
她走過去,在他的面前蹲下,微微揚起頭,似笑非笑地對著他的眼睛,很輕很輕地道:「燕煜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當年,你心愛的鐵皇后,你寶貝的鐵皇后,從來從來,就沒有向君至傲,寫過……任何一封書信……那些信,都是我偽造的……以鐵紅霓的筆跡,鐵紅霓的名義,偽造的……」
當這句話落地的剎那,她看到了他那剎那血紅的眼睛,以及最後一絲,心弦斷裂的聲音,汩汩的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來,剎那間濕透被褥,點染出片片紅梅。
刺目剜心。
沒有再多言一句,他就那麼倒了下去……
完成這最後一擊,她帶著殘虐的笑,離開了那座華美的宮殿。
是的。
那是她生命裡最恢宏的勝利。
用一根玉簪,激發了鐵紅霓的傲性,用一封封仿造的書信,踐踏了燕煜翔身為丈夫,身為帝王的尊嚴。
從那以後,他們仍然相愛,卻,再沒有見過一次面,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再沒有一次眼神的交匯,來開釋生命裡最後的誤會。
她很殘忍。
真的很殘忍。
用最殘忍的方式,肢解了他們之間最完美的愛。
這是一個女人的心機。
殺人不見血,奪命不用刀。
所以,不要小看女人,千萬不要。
當寫下這些文字時,我自己都在心顫。
並且膽寒。
但是故事,還要繼續下去。
因為下面的情節,會更加慘淡。
現在,她要用這份心機,去對付那個男人的兒子。
燕煌曦,你父親的宿命,你同樣逃不掉的。
你逃不掉的。
「娘娘。」
一個我們曾經熟悉的人走了進來。
高之銳。
那個曾經圍剿過燕煌曦,為難過殷玉瑤的大內侍衛副指揮使。
韓儀非常嫵媚地笑了。
她等這一刻,等了一年,或許更久。
看罷對方遞上來信的,她緩緩站起了身體:「傳我命令,調回所有侍衛,還有,派人速與皇上聯繫,要他注意浩京的動靜,隨時準備起兵返京!」
起兵返京!
燕煌曦,你不是很愛那個女人麼?
那麼,她死的時候,就是你死的時候,就是這個大燕,改朝換姓的時候!
燕煜翔的兒子能做皇帝,我的兒子,也同樣可以!
二月初的時候,北邊傳來消息,祈親王燕煜詡,病歿。
三天之後,西邊也傳來消息,泰親王燕煜翱,意外摔下馬車,中風偏癱。
事情,似乎發生得都很巧。
大概清楚內幕的人並不多,朝臣們紛紛鬆了口氣,這兩個內患,總算是除去了。
皇帝的表現卻很平靜——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送出的禮,收下很容易,要享受,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最後,還剩下一個燕煌暄。
對於這個「親哥哥」,他還得好好琢磨琢磨,怎樣才能「除惡務盡」。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在逐步解決對手的時候,那個真正能置他於死地的對手,也在迅速地,朝他靠近……
夜,很黑。
殷玉瑤斜倚在榻邊,手裡握著卷兵書。
她最近看得最多的,就是兵書。
殺伐攻謀,步步驚心,就像她愛上他之後的日子。
今夜,卻似乎有什麼不同,兩眼明明盯著那些字,無論如何卻看不進去,心中像是有一隻狼爪子,在那裡撓啊撓啊撓。
歎息一聲,殷玉瑤放下書,起身走向殿門外。
都快子時了,他還是沒有回來,是因為朝政,還是別的事?
「皇嫂,」恰好巡邏經過的燕煌曄看見燈光,忙忙地走過來,「在等四哥?」
「嗯,」殷玉瑤點頭,「他今天很忙嗎?」
燕煌曄一愣神,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自從午時後,我就再沒見過四哥。」
心中「咯登」一聲響,殷玉瑤二話不說,提步便行:「走,我們去乾元殿看看。」
夜色深濃,宮燈淒迷,這春夜裡的永霄宮,竟然顯得有些蕭索。
穿過曲曲折折的甬道,走過寬闊的廣場,他們終於走到乾元殿外面。
抬頭望去,整個乾元殿竟是一片漆黑。
「這——」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不假思索地,飛步邁上台階,推開殿門。
火把的光亮,映出一道頎長的人影,玄色衣袍,站在角落裡。
「四哥?」燕煌曄滿懷不解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觸了觸他的胳膊,「四哥你這是——」
男子如雕像一般佇立著,明明人站在那裡,卻像隔這世界,有千仞之遠。
殷玉瑤也走了過去。
卻只站在離他數步遠的地方。
再沒有靠近。
也無法靠近。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之間,有什麼,已經改變了。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濃烈的疏離,燕煌曄沒有感覺到,但她感覺到了。
他這是在,無聲地拒絕她,更是在向整個世界宣告:
我,不需要你們。
你們都走吧,離我越遠越好。
轉過頭,殷玉瑤走了,儘管腳步踉蹌,幾度跌倒,她還是走了。
「皇嫂?」再看了一眼燕煌曦,燕煌曄提步追了出去——像以前那樣的悲劇,他可不希望,見到它們再次發生。
整個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你看到了?」
瞅著某個方向,燕煌曦緩緩地開口。
一個人影浮了出來,剎那逼近他冰凍的臉:「還行。」
「燕煌曦,」人影的面容愈發清晰,白金色的面具散發著幽冷的光澤,「不要讓我說第二次,交出乾坤鏡,趕走殷玉瑤,否則,你會看到浩京城,變成一片廢墟。」
慢慢地,燕煌曦從懷中摸出個盒子,托在掌心,面無表情地遞到他面前:「乾鏡。」
「坤鏡呢?」
「在南海。」
陰沉沉地一笑,人影揭開盒蓋,從裡面取出一面亮閃閃的銀環,放在唇邊幽幽一吻:「阿黛,我們終於,又相逢了……」
一千年。
他等待了一千年,苦守了一千年,終於等來了這一刻,重新的相逢,卻也是重新的折磨。
只是阿黛,你所預言的事,永遠都不會發生。
因為,我會禁錮你,永遠留在我身邊,這世間任何事,任何人,都休想顛覆我所創造的一切,就連你,也不可以。
「安清奕,」在他走向殿門的剎那,燕煌曦終於開口,「如果,如果我讓她離開,你會不會,放過她?」
「燕煌曦,」人影停下腳步,淡淡冷哂,「記住你的身份,不要去肖想,你不能肖想的東西。」
「……就連最後三個月,都不可以嗎?」
「不可以,三天,我只給你三天。」面朝殿門,那男子鐵冷雙眸,仿若萬年冰淵,「若三天之後,她還呆在這座宮殿裡,那你就等著,給所有人收屍吧!」
他走了。
正如他鬼魅般地來,再鬼魅般地去。
殿門合攏的剎那,燕煌曦頹然倒地,一手,摸向心臟的位置。
那裡,插著一片最柔軟的蓮花花瓣。
卻筆直地指向他身體的要害。
準備了這麼久,煎熬了這麼久,他以為自己可以反抗了,卻連手都不曾抬起,便被對方捏於掌間。
生死一線。
他用柔軟的花瓣,插進他的胸膛,一點點地深入,然後微笑著看著他,看著他在死亡的恐懼面前,如何地苦苦掙扎,如何地苟延殘喘。
如何曲下雙膝,跪在他的面前,向他討饒。
他不怕死。
他跪下,只因為他聽到了一句話:
「當你血盡之時,我會立刻去找她。」
就是這麼一句話,摧毀了他最後一絲意志。
「為什麼?」他抬起頭,滿眸的恨,滿眸的烈,「為什麼不肯放過?」
「那你呢?」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就像一個王者,看著路邊的螻蟻,「從一開始,我就警告過你,不能愛,不要愛,可是你聽了嗎?」
「那不是理由!」他捂著流血的胸口,黑髮一根根豎起,「你沒有權利……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們……」
「是的,」他冷笑,張開五指,在他的傷口上再狠狠地推了一把,「我沒有權利,但我有足夠的實力——毀天滅地的實力!而你有嗎?你有與我叫板的實力嗎?你啊你,你連做我手下一名腐兵的資格都沒有,你,只能倒在這裡哀嚎痛哭,只能聽著自己血流的聲音,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死去……」
「安清奕!安清奕!」他赤紅著雙眼,嘶啞地喊著他的名字,卻——無可奈何。
「你恨我嗎?」他依舊那樣冷漠地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彷彿芒刺般扎入他的身體,四處流躥,「整個世界的人都恨我,可是,恨有用嗎?恨能改變什麼嗎?恨也罷,愛也罷,都是人類最卑賤的情感,只有生存,才是永恆的,只有真真實實地呼吸著每一縷空氣,才有資格繼續叫囂,你懂嗎燕煌曦?」
只有生存,才是永恆的。
只有真真實實地呼吸著每一縷空氣,才有資格繼續叫囂。
他說得對,他說得教他無可辯駁。
原來,無論是愛情還是權位,在生存的面前,都是如此蒼白。
真是這樣嗎?
真是這樣嗎?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擊垮面前這個,令千萬人聞之變色的魔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