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第128章 :疏離 文 / 自由精靈
第128章:疏離
弦聲陣陣,歌舞昇平。
這是永霄宮中,數年來從未有過的喧鬧景象。
卻,不屬於她,只屬於那個燈火燦爛中的君王。
她站在這裡,看著他摟著別的女人,盡情享受無邊的綺柔。
如果。
如果他們不曾相愛過,如果她不是瞭解他深入骨髓,她真會以為,他本性就是如此風流。
但她知道不是。
穿透這種風流,她看到的,是一個字。
一個棄字。
他要用這種方式,讓她領悟到這個字。
殷玉瑤,我放棄了你,放棄了我們之間的愛。
放棄了我對你的承諾,甚至放棄了我自己。
自暴,也自棄。
因為對你那份愛,其實也是我對自己心靈的承諾,假如我放棄了,那只能說明,我將與你相連的那一部分自我,一起放棄了。
她靜默地站立著。
居然沒有傷悲,而是一種可怕的冷靜。
這是一種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冷靜。
面對毀滅,面對死亡時的冷靜。
它是黑暗的,令人窒息的。
卻反而能激發出內心最潛在的本質。
她的男人,放棄了她,那她該怎麼做?
是哭嗎?是衝過去找他理論嗎?
不。
她都沒有。
她,在替他尋找一個理由。
任何一件事的發生,總有理由,如果不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那麼,一定有別的理由。
她想到了。
那個絕對的理由。
背轉身體,殷玉瑤離開了。
「皇嫂……」燕煌曄悄無聲息地跟上來,壓低嗓音輕喊。
「你回去吧。」殷玉瑤一行走,一行緩聲道,「回去守著他,現在這個時候,他很需要你。」
「那你呢?」
凝住腳步,殷玉瑤抬頭看了看黑沉的天空:「我的問題,要自己去面對。」
很好。
殷玉瑤,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開始為你驕傲。
因為你們這段感情,最大的問題,出在你的身上,出在你與生俱來的宿命上,雖然那個男人愛你,你卻沒有資格,將自己的問題,完全轉嫁給他。
你覺醒了。
你終於覺醒了。
當這個問題,沉重得連他都扛不起的時候,你應該學會,自己去面對了。
其實,你一直沒有想過,要去反抗這種宿命,因為在遇到他之前,生,或者死,對你而言,並不是特別重要。
因為那個時候,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令你留戀難捨的東西。
可是現在,不同了。
你愛這個男人,你捨不得離去,那麼,你就必須與命運爭奪,至少搶回生存的權利。
雖然那很艱難,但是你,必須去完成。
她要去找赫連毓婷,她要去找歸泓,找納蘭照羽,找一切她可以聯合的力量,然後再找到那個男人,給他最沉重的一擊。
儘管她知道,這個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但是她一定要去做。
「姐姐,」另一道人影走過來,看看身後那座輝煌的大殿,再看看她,「我陪你。」
「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她看著他,目光溫靜,卻含著抹渾重的堅凝。
「我確定。」十歲的男孩子腰板挺得筆直,下意識地握緊袖中的短劍。
「那麼,好吧。」她深吸了一口氣——帶他離開這裡也好,經過這麼些日子的磨煉,她相信,他已經有了足夠自保的能力。
一大一小兩個人,踏著清冷的夜色,走向宮門。
眼見已經到了出口,殷玉瑤卻忽然停下腳步,扯著殷玉恆,藏進暗處。
幾絲風聲從頭頂劃過。
殷玉瑤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儘管夜色很濃重,她還是敏銳地認出了那個人影——竟然是——九州侯北宮弦!
天哪!
她摀住自己的嘴,差點叫出聲來!
這個可怕的男人,她一生都不會忘記!
沒想到他,居然摸回了這裡!他要做什麼?
「姐姐,」殷玉恆抬起頭,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沒,沒有,」快速轉動著念頭,殷玉瑤當即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她得搞清楚這件事,其它的她可以不管,可是這個男人,太可怕!
「阿恆,我們回去。」簡短地說了一句,她帶著殷玉恆,折身匆匆走向明泰殿。
歌舞已經停歇了。
年輕的帝王半倚在龍椅中,望著上方的藻井。
手掌,慢慢抬起,放在心臟的位置,那裡,是空的。
沒有痛感。
只是空的。
這是一種很蒼茫的感覺,蒼茫得能讓你忘記整個世界的存在。
慢慢地,殷玉瑤走到他面前,隔著燭火,靜靜地望著他。
回頭。
這兩個字,在人生之中,其實非常重要,因為有很多事實,你只有在回頭的時候,才能看得見。
但是一般人,很少回頭。
這一次,她回了頭,並且看到了最為真實的他。
退去浮華,暫時放開權利,他只是一個男人。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這一刻,他們無聲地對立著,像是兩個完全孤立的世界,毫無交集。
終於,他發現了她的存在。
那雙黑眸,倏地閃亮,繼而沉寂,浮出點點冰寒:「你在這裡?」
這是句很奇怪的問話。
殷玉瑤,你不該在這裡,但卻偏偏在這裡。
殷玉瑤靜靜地注視著他。
在他們快到兩年的相戀時光中,她很少用這種目光去看待這個男人。
平靜的目光。
以前,她總是仰望他,更多的是仰仗著他。
她並不冀求那種平等,因為在她心中,他們兩個並不相配。
事實也是如此。
他太高貴,太梟傲,太冷漠。
高貴得讓人難以接近;梟傲得俯視萬物蒼生,冷漠得讓人窒息。
但是這一刻,僅憑著靈魂與他對視,卸去一個女子心中瀰漫的柔情。
她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他的脆弱,和無能。
按理說,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和無能,這是一個男人最不想發生的。
但是,我要告訴每一位男性,倘若你面前這個女人,是真心愛你的,不用介意讓她看到你的無能。
當然,如果這個女人不愛你,看到你的無能,她估計會嗤之以鼻,然後轉身離開。
如果這個女人是愛你的,她會選擇,以她的方式幫助你,儘管這些方式,有時候會很愚蠢。
但那出於愛。
就比如,鳴凰宮中,她跪在赫連毓婷面前,用手中金簪,毫不猶豫地刺進自己的胸膛。
那真是愚蠢的。
但卻也是,那個時候的殷玉瑤,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但是現在,她不會了。
她默默地看了他很久。
整座大殿靜得掉一根針都清晰可聞。
然後她當著他的面,做了一個動作。
緩緩地,緩緩地拔下發中金簪。
一折兩斷。
那是金簪。
那不是玉。
那簪尖刺進她的掌心,鮮血一絲絲滲出來。
滴嗒落在冷炙未撤的桌案上,污損了葡萄美酒夜光杯。
靜靜把那支斷簪放在他面前,她轉身走了。
這是一種決絕。
極其清冷的決絕。
只有殷玉瑤才能做得出來的決絕。
她無聲地向他宣告,燕煌曦,我們之間,結束了。
呆呆地看著那兩截斷簪,燕煌曦啞啞地笑出了聲——殷玉瑤,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了結,就能了結的。
你的離去,並不代表什麼,意味著什麼,因為那個人要的,並不僅僅只是你的離去,而是——
心死。
他要你心死。
要我心死。
要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一絲,敢與他對抗的力量。
如果我們不肯心死,他會讓整個世界的人死。
他就是這種人。
就是這種毀天滅地的人。
哦,不是人,是魔鬼。
他高擎著那隻手,遮住整片天空,想要維繫的,只是他所以為的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沒有光明,傾世冰冷。
但他覺得,只有在那樣的世界裡,他才是安全的。
他不需要溫暖,不需要光明,只需要一種,絕對的強權。
統治世界,唯我獨尊的強權。
沒有人能夠挑戰這種強權,哪怕是他曾經愛過的女人。
殷玉瑤,你不知道,那個男人有多麼可怕,又有多麼強大。
我們的愛,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當他出現的那一刻,我悲哀地低下自己的頭,承認自己對付不了他,承認自己拯救不了你,承認自己的懦弱和絕望。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除了放棄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算我明白,這種放棄很愚蠢,可卻是此時的我,唯一的選擇……
燕煌曦。
看到這樣的你,我該說什麼呢?
你的絕望,我深深地品嚐過,你的痛苦,源自於我的骨血。
你的退縮,我可以理解。
因為你已經走到,命運最緊要的關口。
前面,是刀山火海,後面,是地獄深淵,無論你是前進,抑或後退,等待你的,都將是粉身碎骨的局面!
只不過。
若你前進,為愛而戰,你將是個英雄。
若你後退,為生存而屈,你將是個孬種。
千百年來,這是一條,檢驗一個男人,是大男人,還是小男人,是假男人,還是真男人,唯一的標準。
唯一的——底線。
所以,我愛燕煌曦。
倒不是這個男人有多麼完美,而僅僅是因為,他最終那一抹,可貴的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