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第129章 :慘烈 文 / 自由精靈
第129章:慘烈
這一夜,整個永霄宮格外地平靜。
什麼風波都沒有。
每個人都安靜地呆在屬於自己的地方,聽著窗外那嗚旋的風聲。
這一夜,有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握著各自的武器,在明泰殿外最陰暗的角落裡,守了整整一夜。
直到黎明的晨光,穿破夜的岑寂。
陣陣倦意襲來的時候,殷玉瑤聽到了鐘聲,宣揚勝利的鐘聲,頓時,她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然後,她看到一個人,提著一口木箱,大踏步而來。
林昂?
隔著長長的迴廊,她疑惑地看著他——他不是一直在外駐軍嗎?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緊闔的宮門打開了,年輕的帝王走出,迎向他曾經的夥伴,現在的臣子。
「事情妥了?」
「妥了。」
「是他的?」
「是他的。」
聽著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殷玉瑤的雙速轉動著——這是——?
半個時辰後,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林昂率領一眾死士夜襲華陵城,拿到了一樣物事——燕煌暄的頭顱。
燕煌暄死了?
他真的死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的心中沒有絲毫欣慰,反而洶湧起深濃的不安——燕煌暄真死了?世界上再沒這個人了?
但,皇帝卻已下了聖旨——是夜大宴群臣,共祝海晏河清。
泰親王死了,祈親王癱了,燕煌暄沒有了,事情,看起來似乎的確結束了,可,真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
不管怎麼說,皇帝臉上那少見的笑容,讓整個永霄宮都明亮起來,從皇后黎鳳妍,到掃地的太監宮女,齊齊開始忙碌,佈置這佈置那,只有她這個燕夫人,被徹底地排斥到一切之外。
她的疑惑,無法找人訴說,她的擔憂,也沒有人來關注,就連一向與她走得很近的燕煌曄和燕煌昕,也投入了這種盛大的歡樂之中。
彷彿勝利,真的已經到來。
只有她揪著一顆心,看到潛藏在暗處冷笑的敵人。
燕煌曦,我在擔心你,我真在擔心你。
到底是你被敵人麻醉了神經,還是你——另有他謀?
她希望是後者。
只是沒想到,他這一次圖謀的,竟然是她的心。
已經被逼到絕路的燕煌曦,經過一夜的苦苦掙扎,作出的,卻是這樣的決定——殺死他們的心,殺死他們之間那珍貴的感情,來挽救大燕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好吧。
現在,讓我們盡力用一顆平靜的心,來看待這個男人的選擇——
這個選擇,是明智的嗎?
短時間內,的確是。
在無邊強大的威力之下,他屈服了。
並且事實上,他也有屈服的理由——因為,所有的敵人都除了滅了,他似乎,再沒有留著那個女人的必要。
這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有史以來,面臨的最大危機。
諸位朋友,下面的故事,請你們看清楚,想清楚。
我這本書,講述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愛情故事,在這一卷之內,它慢慢地傾向於講述,一個男人在現實與理想之間最艱苦的掙扎,在壓力與感情之間的猶豫與徘徊。
是放棄純真的自己,屈就現實的繁難,還是堅定地守著自己的信念,繼續走下去?
要堅守一段感情,很難;
要堅守一項事業,難道不也是如此嗎?
當你們面對生存的底線之時,難道你們,除了出賣自己的女人,自己的良知,自己的靈魂,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大多數男人選擇前者。
真的。
大多數男人。
他們畏懼生存之艱辛,畏懼相愛之磨難,畏懼追求信仰的痛苦與地獄熬煎。
他們要退縮了。
包括我筆下的燕煌曦,他也要退縮了。
寫到這裡,我整顆心都揪緊了——因為那是曾經的我自己。
因為我也曾為自己的放棄,付出慘重千倍的代價!
高昂的代價!
一生不可挽回的代價!
我相信,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有這樣艱難的時刻,痛苦的時刻,掙扎的時刻。
他們,會為了種種現實的因素,放棄本該堅持的,更可惡的是,他們會為自己的放棄,尋找這樣那樣的理由——包括,我自己。
燕煌曦也為自己尋找了一個理由——大燕的子民。
這個理由很光輝很燦爛。
這個理由是千百年來帝王們掛在口中的招牌。
他們將他們的失敗,歸結為——紅顏禍水。
那麼這些男人們,你們是否想過,紅顏為何會禍水?當你們沉浸在她們的溫柔之中,當你們享受她們的甜美之時,可有想過,為她們承擔一份該屬於男人的責任?
你們沒有!
自古紅顏多薄命,為何薄命?綜而觀之,都是因為男人的薄倖!
情-愛是讓人歡怡的,責任是讓人望而生畏的!(發一句牢騷,就如很多寫手,都期待著做大神,卻沒有想過,做大神要付出的代價,是非常非常艱辛的——也包括我自己,自我譴責一下。)
寫到這裡,我的心是沉痛的。
沉痛得在滴血。
我要休息一下,因為下面的情節,進行起來太慘烈。
這是一種血熬干了的感覺。
(心理素質不好的朋友,請跳過。)
夜,終於來臨。
整個乾元大殿一片燈火輝煌。
遍佈著歡聲笑語。
無雙錦燦,盛世太平。
只有坐在角落裡的殷玉瑤,依舊靜默著,與這眼前的浮華,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始終追逐著那個男人,那個在眾多女人之間周旋的男人。
她看著他笑,卻感覺他在哭。
罷了。
燕煌曦,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配合一下你。
終於,她也舉起了杯子,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走過去。
殷玉瑤,我很同情你,倘若你在這個時候離去,你將永遠聽不到,那番最殘忍的話語。
可是你,你太愛這個男人,愛到自己一腳踏進墳墓,而毫不自知。
終於,你站到了他的面前,向他舉起手中的金樽:「煌曦,我祝賀你。」
「你說什麼?」燈火燦爛中,那男子慢慢地轉過頭,一雙黑眸,冷如萬丈冰獄。
「我,祝賀你。」她再次開口,嗓音卻有些啞淡,甚至發顫。
面前這雙眼睛,令她陌生,令她膽寒,她彷彿再次看見,一年多前,那個在酈州西南軍軍帳之中,冷冷審視她的男人。
那雙眼睛裡,沒有寵溺,沒有溫情,只有懷疑,只有冰冷,只有無情。
然後,她看到他慢慢地笑了:「殷玉瑤,今夜難得開心,朕,賜你一件寶物如何?」
殷玉瑤瞪大了眼——自他們相識以來,他從未在她面前,用過這樣的稱呼——朕……他說自己是「朕」……
她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個字,心像是被捅了個窟窿,流出汩汩的鮮血。
他就那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從旁邊拿過一個錦匣,面帶不屑地遞到她面前,就像一個富翁,施捨路邊乞丐一枚金幣:「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大手一伸,揭開盒蓋,刺目而入的光輝與燦爛,灼痛所有人的眼。
鳳冠。
只有皇后才能佩戴的鳳冠。
他貼在她耳邊,笑得惡毒:「對不起殷玉瑤,皇后的寶座,已經有人了,朕只能給你這個。」
這句話入耳的剎那,她整個人都傻了。
渾身不住地抖。
她看著他。
就那樣滿眸滄桑地看著他。
是滄桑。
真真正正的滄桑。
這一刻,她像是瞬間老了一萬歲。
燕煌曦,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樣在愛你?
你知不知道,這句話一旦出口,注定我們之間——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然而,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再次開口,一句一字,響亮無比:
「殷玉瑤,知道朕為什麼選擇你麼?因為你夠大膽,夠聰明,是朕精心打造的擋箭牌,也是朕手中,所向無敵的利刃,而今,天下歸心,四海呈平,朕,已不再需要你……」
是心死了嗎?
是靈魂灰飛煙滅了嗎?
那一刻,她聽到利刃,刺進心臟的聲音。
她不相信。
她不敢相信。
她穩住血管裡最後一絲力量,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這個她今生用盡所有心血去愛的男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寫她現在的心情,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真沒遭遇過像她這樣的打擊,估計這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承擔不起。
在這一刻,她終於死了心。
唇角揚起淡淡的嘲諷。
心死了,尊嚴還在。
眾目睽睽之下,她抬起手掌。
耳光響亮。
她拿過鳳冠,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腳一腳,碾得粉碎,她抬高下巴,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還你。」
寫到這裡,我倒是想起一個我很欣賞的女人來——《紅樓夢》中的尤三姐,我記得她衝到柳湘蓮面前決絕的那一刻,抽劍自刎,鮮血淋漓,那是一個女人,最後的尊嚴與抗爭。
在這之後,她們會獲得另一種覺醒。
再來看看我們的殷玉瑤,一年多以來(其實,這個時間設定有點短),她拚死拚活地愛這個男人,不計代價地愛這個男人,她從一個單單純純的水鄉少女,一步一步,踩著滿地鮮血,漸漸地變成另一個女人,漸漸從眾多的女人中脫穎而出。
應該說,我對她性格漸變的把握,還是比較準確地,因為她的經歷,實在太過艱辛,尤其是她所深愛的男人,將會完成對她心靈最為沉重的數次打擊,讓她徹底地浴火重生。
他看著她,一雙黑眸,暗如深淵。
每個人的心跳都停止了。
黎鳳妍的,鐵黎的,洪宇的,殷玉恆的,燕煌曄的,燕煌昕的……他們,多多少少都見證過他們的相愛——
那京郊江邊,帝王身上散發出來的,透骨的悲涼與絕望。
那麼真實地撼動過他們的心。
如今,滿地,蒼涼。
就連藏在角落裡的許紫苓,都靜默了冷笑,開始發怔。
她親眼看到了她想要的毀滅。
她親手製造了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她發消息通知昶吟天,昶吟天就不會採取行動,讓安清奕現形,找上門來。
如果她什麼都不說,他們這段感情,至少還會繼續三個月。
更重要的是,三個月之後,他們或許真能找得到坤鏡。
找到坤鏡,意味著希望的來臨,意味著一切都可以改變。
因為乾坤之鏡,是第一把,對付安清奕的利器。
可是她,卻親手打破了他們的希望,將他們推到這絕望的深淵邊。
視線慢慢下移,落到自己的雙手之上,彷彿看到纖薄掌心裡,那一汪汪流動的血。
是從他們心中,滴淌出來的血。
這個滿心邪惡的女子,第一次,闔上了她那雙罪惡的眼。
不忍再看。
連滿心邪惡的人,都不忍再看,那要慘烈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