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傾城傾天下 第209章 :同歸於盡 文 / 自由精靈
第209章:同歸於盡
女王。
女皇。
是這大千世界甚少之人物。
只因女人的風采,大抵被男人們書寫的歷史所覆沒。
女人們的歷史,一直被深深地掩埋於厚厚的塵土之中。
女人卑微,女人無能,女人,是弱者。
她們耽於情感,耽於家庭,而很難看到,這個世界的廣大,更多的時候,是因為男人擋在她們面前。
她們所看到的,只是男人或矮小或偉岸的肩膀,而看不到整個天下。
當一個女人看到天下,當一個女人擁有智慧和膽量,她,也可為王。
只是代價高昂。
緋色唇瓣微揚,綻出絕魅笑漪,司徒黛兩手同時抬起,朝著安清奕和烈詠天。
他們毫不遲疑地近前。
立於蓮花之下,仰著頭,看著那個他們愛了數年的女子。
「愛我嗎?真是愛我嗎?」她嗓音微涼,像是在問他,也像是在,問他。
安清奕和烈詠天同時點頭。
「即使,」司徒黛唇邊的笑更加艷燦,「上窮碧落下黃泉,也愛嗎?」
「愛!」
那樣懇切的回答,即使頭上清朗的天空,也失了顏色。
「那麼,就隨我一起,去吧!」
涔涔話音,被風吹散,藍色蓮花忽然轉赤,瞬間變成一團熾烈的火光,將三人一齊吞沒!
「天哪!」神廟前頓時一片大亂,無數人奔跑呼叫,唯有司徒沛,仍然靜靜地跪峙著,目光悲憫地看著所有的一切。
黛兒,你不愧,是我司徒沛的女兒,你不愧,是這袤國的公主,你不愧,天命所賦的無上榮光。
這涅磐之火,不但能移換你的身體,也能焚滅你的情根,倘若你能浴火重生,袤國會再因你,繁盛萬年,萬萬年,倘若你不能……為父,會與你一起,慨然赴難。
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烈詠天呆呆地看著那披頭散髮的女子——那是她嗎?真是她嗎?是他揣在心中數十年,拼盡性命去愛的女子嗎?
在佛經中曾有一個故事,說某女子愛上了佛祖的弟子阿南,佛祖便問那女子,你愛他什麼,女子答說,愛他的眉,愛他的眼,佛祖便把阿南變成了一個女人,然後再問那女子,你還愛他嗎?女子嚇得跑掉了。
熊熊火光中,烈詠天與安清奕俱無比清晰地看見,司徒黛的眉眼體型,正在發生著可怕的變化——瑤鼻聳高,身形漸長,被他們握住的纖掌,也骨節突起,越來越粗大。
「天哪!」烈詠天終於忍不住一聲嘶嚎——
聽到他極致痛苦的聲音,司徒黛反而加大指上力度,目光變得銳利無比,嗓音中帶著幾絲徹骨的瘋狂:「愛嗎?還愛嗎?此時此刻,你們還敢說愛嗎?」
烈詠天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往後撤手,安清奕卻倏地跳上蓮花,立在司徒黛的面前,字字句句,發自靈魂深處:「愛!阿黛,無論你變成何等模樣,無論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是你,我都愛!」
只要你是你,我都愛!
司徒黛怔住了,傾國傾城的面容上,竟閃閃爍爍有兩種面相不斷反覆,或男或女,時男時女。
她在掙扎。
她在痛苦的掙扎。
其實今天這一場弘大的戲,唱給天下人看,唱給他們倆看,也唱給她自己,唱給命運看。
是大戲。
也是大賭。
賭這兩個男人,到底有多少真心,也賭她自己,有多少真愛。
倘若他們雙雙退出,她便不會再因為「負心」而愧疚終身,可以安安心心地做一個男性帝王。
但是從內心深處講,她並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現在呢?現在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最後關頭,一向勇猛無敵的烈詠天,遲疑了,一向溫柔似水的安清奕,卻顯示他昭昭日月的決心。
塗天的大火,染紅了整個世界,卻阻不斷那四道交織的目光。
「清奕,」她喚著他的名字,明媚一笑,絕艷千古,「得夫如此,司徒黛死而……」
「無憾」二字尚未出口,那已漸漸熄滅的火光,忽又大熾,繼而化作四堵嚴密的焰牆,將三人團團困在當中。
「詠天?」司徒黛與安清奕同時轉頭,看向已經騰上半空的烈詠天,「你這是做什麼?」
「呵呵,」烈詠天沉聲低笑,滿眸陰鶩,「阿黛,你不是說,要與我們同死嗎?那便同死好了!」
「詠天!」司徒黛大急,剛想上前解勸,卻被安清奕掩到身後,他挺直後背,滿面凜然地看著烈詠天,「有什麼事,你衝我來,別找阿黛麻煩!」
「好!好!好!」他不說這話,還自罷了,一說這話,頓時惹得烈詠天怒氣更甚,從頭到腳青煙滾滾,轉瞬化作騰騰烈焰,向兩人猛撲而去。
見勢不妙,安清奕也抬起手來,掌間頓時水色隱隱,頃刻化作甘霖,自空中降落,哪曾想水火相遇,反而燃燒得更加猛烈。
很簡單,火勢太猛,雨勢太弱。
安清奕咬牙,緊接著催動雨勢,其結果仍是適得其反,不單他自己的衣袍,就連司徒黛自己的髮絲,也躥起簇簇火苗!
安清奕頓時亂了方寸,一面忙忙地撲滅司徒黛身上之火,一面衝著烈詠天揚聲大喊道:「你難道真要活活燒死我們?」
烈詠天微怔,通身火光暫收,居高臨下地俯望著兩人,冷然道:「要我住了這火也行,但你們兩人,須得應我一件事。」
「何事?」
「自此以後,永不相見!」
「不可能!」不待司徒黛言語,安清奕便斷然否決道。
「那好,」烈詠天陡然變臉,「就讓我們三人,玉石俱焚!」
須臾之間,神廟之前空曠的廣場盡成煉獄,文武大臣們抵不過那灼人的熱浪,早已跑了個精光,高高的方台之上,唯余兩人,一跪一立,均是一身山崩無懼海嘯不動的氣勢。
跪者,司徒沛。
立者,便是那男生女相,女生男相的天諭。
不管今日這場大火,焚出的是什麼結果,他們都必須堅守。
因為,他們一代表天,一代表地,若他們也不在了,則意謂著,袤國,氣數已盡。
天已昏黃。
冬陽沉落,有冷白的弦月,慢慢上了樹梢,漠視浩浩坤乾。
抬頭看了眼天空,天諭雙唇微微一抖,卻到底緘默。
罷了。
冥冥中早有注定,縱他強行干預,也無力,改變什麼。
再看烈火之中,三人衣袍、髮絲盡燃,皮膚上串串潦泡,哪還有半點昔日風華絕代的模樣?
安清奕滿眸惱怒,正欲赤膊上前與烈詠天酣戰,卻被司徒黛輕輕扯住。
「詠天,」她的嗓音重又柔和,就像那些相對笑語的時光,「住了這火吧,只要你住了這火,我答應你,今生今世,與安清奕永不相見。」
「……真的?」烈詠天上上下下地瞅著她,直到確定她全無半點謊言欺詐之意,方才點頭道,「好,我就,依你所言!」
他抬手一按,火勢下降一丈,再往下一按,火勢再降——
當他第三次抬手時,廣袤蒼穹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連綿不絕的轟響,如萬鈞滾雷,九天霹靂。
火光!
一連九團火光,正衝著神廟的方向疾馳而來!
「快走!」短暫的震愕後,安清奕第一個作出反應,雙掌重重拍上司徒黛的後背,將她高高拋向空中,遙遙地送了出去。
烈詠天先是一愣,黑眸疾轉,右手抬起,送司徒黛一程,左手卻下摁,以一團遽火,反將已經躍起的安清奕,重新逼回死地。
仰頭看著他,安清奕忽然笑了,雙唇微揚,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愛她。
然後,他竭盡全力,反彈出一股大力,將身子微微下墜的烈詠天再次送上高空。
烈詠天驚呆了,手足驀然冰涼。
那些赤誠的稚子時光,忽如倒洄的激流,迅疾在他的腦海裡閃過——曾經,他們是一對最好的朋友,曾經,他們衣則同穿,飯則同食,曾經,他們鬥雞走馬,稱兄道弟,一人有難,兩人同當。
即便是認識司徒黛之後一段很長的日子裡,他們也依然保有了那份乾淨的友誼,可是從什麼時候起,這段珍貴的感情竟失去了顏色?他們開始心存芥蒂,他們開始斤斤計較,他們把曾經的快樂拋諸腦後,他們開始,像防火防盜一樣,防著彼此……
安清奕,是我錯了?還是你錯了?抑或是,我們都錯了?
轟——
第一團天火遽然炸落。
紛飛的氣浪間,一片模糊。
再也沒有時間猶豫了!烈詠天一頭紮了下去,想去抓扯那只似乎已經被燒得只剩骨頭的胳膊。
轟、轟、轟——
天火接連不斷地落下,古老的神廟,連同宏偉的乾璽宮、巍峨的王都一起,悉數吞沒。
「詠天——清奕——!」司徒黛嘶叫著,披頭散髮地衝進火海——
最後三團火光墜落,焚天滅地,這個存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龐大古國,終於在第一萬年即將到來之時,化作一片無垠的焦土……
……
大戲幕落。
旁觀的兩人,卻久久回不過神來。
「瑤兒……」柔婉的嗓音響起,似近在咫遲,也似在極遙遠處。
「母親。」殷玉瑤恍若從夢中驚醒,喃喃答道。
「謝謝你們耐心看完這個故事,也謝謝你們,讓我看到,希望。」
「你的意思是,」燕煌曦插進話來,語聲卻波瀾不驚,「你將自己的意識封存千年,就是為了等待我們出現,替你收拾這宗爛攤子?」
「煌曦!」殷玉瑤微惱,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角。
「難道不是嗎?」淡瞥她一眼,燕煌曦言辭間鋒芒依舊,「這分明是你自己不智——若你早選擇安清奕,又豈會讓烈詠天陷得如此之深?或者,你乾脆就鎖心斷情,去做一個聖明的君王,救黎民續國祚,又豈有如今之禍?」
「你說得不錯,」司徒黛悵歎,「說到底,一切都是我的過失,是我優柔寡斷,是我溺於兒女私情,終究誤了他們,誤了天下蒼生,不過,我也已經為自己的失誤,付出高昂的代價——那一場大火,並沒有燒死我們,卻將袤國的萬年基業化為烏有,同時,葬身火海的無數生靈,化作怨氣橫肆世間,最終形成強大的戾念,附在了安清奕的身上——之後的事,不必我細說。」
「這麼說來,」燕煌曦仍然絲毫不給面子,誓要將那塊瘡痍給揭開,「安清奕服下你的心,其實是一場交易,其實就是要用這一千年的時光,尋找收拾這殘局之人?」
「……可以這麼說。」
「那如果,永遠都找不到呢?那你是不是準備,任由千夜晝一直橫行下去?任由安清奕和烈詠天,千年萬年地生活在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折磨之中?司徒黛,你真是這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你看似有情,其實無情,或許,你從來就不懂得,什麼是愛!」
「煌曦!」殷玉瑤大急,拚命想阻止他繼續「胡言亂語」,卻聽司徒黛幽然一歎道,「瑤兒,讓他說吧。」
挺了挺後背,燕煌曦接著說道:「真正的愛,是承擔,是分享,無論苦難也好,幸福也罷,都該兩個人同時面對,如果一段感情經不起利益的考驗,經不起磨難,經不起質疑,那麼這樣的感情,不要也罷!你又何必猶豫,何必左右為難?」
「是啊,」司徒黛輕輕地歎,「煌曦,你說得不錯,換作兩年之前的你,可曾明白這些?」
燕煌曦頓時語塞。
「若沒有北宮弦、黎鳳妍、燕煌暄、許紫苓、安清奕、昶吟天等人的一再為難,若沒有鐵黎、納蘭照羽、容心芷等人的一再攜助,若沒有你們兩人之間種種反反覆覆,復復反反,你們可會懂得愛的珍貴?愛的艱難?愛的不易?」
燕煌曦再次怔住,那眸底的堅冷,漸漸化作了——謙沖與微凝。
那身化於虛空中的女子,以她千年的智慧,千年的痛楚,千年的傷悲,向他們解說著愛之要義。
任他再是狂傲,面對這樣的教益,也只能選擇,心服口服。
「母親。」
梟傲的帝王終於全心全意地跪下,朝著虛空中真情實意地拜伏下去,殷玉瑤緊隨其後。
「請母親示教,我們,該怎麼做。」
「記住你們的愛,它會是你們最強大的武器,想想在這之前,在那些最困難的時光裡,你們是如何戰勝黑暗與凶暴,取得勝利,想想每一次失敗的因由,想想你們分離的痛苦,重逢的喜悅,相愛的純美,你們就會懂得,如何憑藉著這份愛,去與所有的困難作鬥爭,如何將這份愛,化作天地之間最燦爛的光明,朗照乾坤。」
「煌曦,你是這一千年來,最傑出最堅強的男子,瑤兒,你雖生來柔弱,卻因愛而堅強,因愛而尊貴,並且懂得如何以一顆仁善之心,澤被天下蒼生,你們二人,一剛一柔,一堅一仁,倘若聯手,乾坤宇宙,盡在你們心間,再加之諸人從旁相協,世間再難之事,於你們也不過如履平地。從今爾後,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劫難,只要你們不放棄彼此,不放棄心中那份愛,一切艱難險阻,皆可化解,你們,可明白了?」
「玉瑤明白!」
「煌曦明白!」
再起身時,眼前的一切已然悉數沉入黑暗。
宮闕高台,滄海桑田,皆只曇花一現。
他們默默地站立著,腦海中一片空靈,無悲,亦無喜,無痛,亦無懼。
乾坤、宇宙、億萬光陰,從他們的意念中剎那閃過,又剎那消失。
就連彼此,似乎都不存在了。
只剩下一幅極其宏大,又極其清晰的圖景,同存於他們兩人心中。
那幅圖,叫作——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