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與君長相知,直到海枯石爛時 第239章 :魂之所繫,命之所在 文 / 自由精靈
第239章:魂之所繫,命之所在
「煌曦!」驚急之中,殷玉瑤不由喊了一聲,黑暗中一雙有力的臂膀從旁伸來,緊緊抱住了她。
「煌曦!」急切地喚著他的名字,她緊緊地環住他壯實的腰,渾身不住地悸顫著。
「我在這兒——」緩緩地俯下身子,他深深將她擁入懷中,卻不再說話。
慢慢地,殷玉瑤平靜下來——她並不想讓自己這種緊張不安的情緒影響到他。
輕輕地,燕煌曦歎息了一聲,把腦海裡籌謀好的滿盤計劃硬壓下去,他本來是想說出來,與她好好參詳,可是,一則她的情緒如此不安,二則她還懷著身孕,此次離宮狩獵之事……還是罷了吧。
「煌曦,你有事?」殷玉瑤卻抬起頭,望定他的雙眼。
「沒有,」燕煌曦平靜地道,俯身將她抱起,「夜已經深了,休息吧。」
上了床榻,殷玉瑤默然依在他懷中半晌,終是忍不住動動身子,輕聲問道:「煌曦,你說吧。」
「嗯?」男子含含混混地答應,「說……什麼?」
「心事。」
「心事?」燕煌曦的睡意退去三分,嘴角勾起抹淺笑,「你多想了,哪有什麼心事?」
殷玉瑤沉默了。
但凡他不想說的事,就算她費盡周折,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唯一清楚的是,他不說,只是不想讓她擔心而已。
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擔心。
濃黯的夜色,慢慢湮寂了他們的面容……
……
「微臣反對!」
一聽燕煌曦說要離宮狩獵,丞相洪宇花白的鬍子氣得直抖——在他眼裡,年輕的皇帝這些日子以來,是越來越不成體統了,先是南巡,現在又要狩獵,如今雖說天下太平,卻遠沒達到物富民豐,路不拾遺的地步,這位忠正耿直的老丞相,一心想著在有生之年,將未完成的抱負盡諸展世,為此不畏年高體邁,始終辛辛苦苦地替燕煌曦打理政務,但凡燕煌曦有什麼過錯,他總是會掛在嘴上念叨上半天,對此,燕煌曦只能苦笑,卻無半分責怪之意。
旁邊的鐵黎卻沉默不言。
只因他深知,燕煌曦此舉,定然有其深意,而且是不方便言講的深意。
既然不方便言講,他也只能沉默。
「洪愛卿,」燕煌曦慢悠悠地開口,「朕聽說,最近您的兒子要娶親了?」
洪宇一時沒緩過勁來,頓了一下方道:「是。」
「那,朕准你半月假,讓你安享天倫可好?」
「皇上這是,厭著老臣了?」洪宇的鬍鬚又開始抖。
燕煌曦還再想說點什麼,外邊兒忽然傳來安宏慎的聲音:「皇后娘娘請求陛見。」
殿中三個男人同時一怔。
瑤兒?燕煌曦有些出乎意外,爾後道:「宣。」
但聞得一陣衣料簌簌響動,一身正裝的殷玉瑤慢步走進,先向燕煌曦輕輕一福,然後轉頭看向洪宇,微微笑道:「本宮恭賀太傅納媳之喜。」
「謝娘娘慈恩。」洪宇收了怒氣,還禮——不管怎麼說,對這個看似溫柔,實則剛韌的年輕女子,他也著實有幾分敬意。
「本宮親自挑了件賀禮,還望太傅笑納。」殷玉瑤言罷,側身微微朝旁退開,後面大宮女佩玟捧著一個金漆托盤上前,恭恭敬敬地遞到洪宇跟前。
洪宇也不細瞧,躬著身子接過,卻聽殷玉瑤又道:「太傅為大燕,夙興夜寐,兢兢業業,本宮心中著實感激不盡,聽說太傅膝下唯有一子,生得儀表堂堂,文才武藝俱是上乘,將來定是人中龍鳳,娶妻成婚,乃一生之大事,太傅素日憂心國事,甚少看顧家中親人,何不趁著這功夫,與家中人一敘天倫呢?畢竟,人生百年,能得閒者,幾日?」
她這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教洪宇感慨之餘,又無可辯駁,只得深深匍倒:「微臣多謝娘娘教誨!」
殷玉瑤嚇了一跳,趕緊上前親手攙起:「玉瑤雖為皇后,但論年紀,卻是您的晚輩,怎敢當此大禮?」言罷側頭看了燕煌曦一眼,又溫言道,「皇上欲出宮狩獵,實是本宮悶得慌,想出去散散心,還請太傅大人見諒。」
洪宇再怎麼古板,卻也不是那起絲毫不明事理之人,當下已然明白,殷玉瑤此番言行,純替燕煌曦解圍,不過她這番苦心,卻也教他感慨,默然退到一旁,再沒說什麼。()
燕煌曦長吁一口氣,道:「既如此,鐵太傅,洪太傅,朕外出狩獵期間,這朝中之事,就有勞二位了。」
鐵黎略一遲疑,即上前道:「那皇上的安危,由誰負責?」
「少將軍,殷玉恆。」
鐵黎也安心了。
六年來,經過他的悉心調理,殷玉恆可以說,已經成為大燕國內的第一梟將,勇悍剛猛,不下於當年的燕煌曦,更兼個性沉穩內斂,比起燕煌曦,另具一種堅忍不拔的力量。
其實鐵黎不知道,殷玉恆之所以如此能忍,多半還是因為燕煌曦——因為他一心要超過燕煌曦,不是指野心韜略,而是武藝和將材,那個昔時吃百家飯長大的男孩兒,已經養成倔強的性子,無時無刻不想在他的瑤姐姐面前,證明他的能力。
唉,可憐的殷玉恆,我該怎麼說你呢?
卿生你未生,你生卿已嫁。
這人世間的確有很多感情,純粹乾淨,卻因為種種緣由,不得完滿。
不過,倘若殷玉恆哪一天不倔強了,那他也就不是殷玉恆了。
他對殷玉瑤的感情,也可算得上是一種根深蒂固的信仰——因為是這個女人救他脫離苦難,因為是這個女人賦予他重生,因為是這個女人讓他懂得了什麼是光明,什麼是愛,什麼是正義,什麼又是大道,所以,他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一生,還報於她,甚至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所愛的,這個國家。
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一個男人最光明磊落的性格。
可是現在的他還不太懂得,報恩,未必要以身相許,更不需要,以心相許。
倔強的孩子啊,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才能看清,身邊那近在咫尺的幸福?
諸事商量妥當,鐵黎與洪宇退去,燕煌曦方下了丹墀,一步步走到殷玉瑤跟前,目光深瀚地注視著她。
今日洪宇之事,可大可小。
若他施君威強壓,洪宇自然也不敢不從,只是從此以後,君臣二人之間,難免會有些罅隙,可是讓殷玉瑤這麼一處理,妥當得不能再妥當。只是那些話,由她說出來,合情合理,若由他說出來,則有些啼笑皆非了,而且,依他硬派的個性,只怕也難出口。
「什麼時候出發?」卻是殷玉瑤先出聲,打破靜寂。
「後日。」
「那我回去準備。」她掉過頭,往外走。
「準備什麼?」燕煌曦伸手拉住她。
「當然是和你一起。」她平平靜靜地答。
「不行。」燕煌曦臉上的肌肉頓時一抽。
她也不惱,只抬著頭,那麼安靜地看著他。
卻讓燕煌曦一陣心驚肉跳。
是多少個日子前,奔馳在觴城郊外的馬車中,她也是這樣地看著他,無聲地表示著自己的決絕。
「罷了。」他閉閉眼,無聲歎息,心裡卻有一絲苦澀的甜蜜,緩緩化開。
瑤兒,我如何不想你隨時在身邊,可是現在,我們還有寰兒,還有宇兒,還有……你腹中的小生命……
煌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之於我,不僅僅是丈夫那麼簡單,更不僅僅只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你是我魂之所繫,命之所在……
魂之所繫,命之所在……
卻終有一天,被殘酷的命運撕得粉碎……
九月。
滿山楓葉火一樣地紅。
燕煌曦將燕承宇送往大將軍府,由鐵黎親自看護,自己帶著殷玉瑤,由殷玉恆護著,前往少碭山狩獵。
少碭山,地處浩京西郊,山深林密,卻又分佈著不少的草場,是個天然上佳的狩獵之地,歷代歷朝的帝王們,每逢春、秋兩季,常常帶著滿朝文武,興師動眾地前往狩獵。
自燕煌曦執政以來,這還是頭一次。一則此前內憂外患,他忙碌不停,根本無暇抽身,二則他本人對這種事不甚感興趣。
即便此次狩獵,所攜人等也不算多,只隨行宮女太監數百人,另有兩千禁衛軍相隨。
不管別人心裡作何想法,燕煌曦自己卻明白,這狩獵的真實用意何在——與劉天峰、南軒越、葛新等人的判斷一致,他已經非常清楚,有一股暗潮洶湧的力量,自各方而來,開始在大燕國內盤根結網,其目的,就是——他。
先時身處永霄宮,敵在暗他在明,始終無從判斷這股力量到底有多龐大,後面操縱之人又是誰,是以,他決定以身涉險,引對方動上一動,方能因時利導,制訂下一步決策。
輦車緩緩地前行著。
燕煌曦半倚著車壁,看著窗外不斷往後滑移的田野、山川、河流,以及遠處不斷起伏的小丘……這是他的國土,他的家園,他的夢想,他絕不容許任何人來侵犯,哪怕……哪怕他的雙手,要再次沾染無辜之人的鮮血!
放在膝上的手,驀然被一抹溫暖包裹。燕煌曦倏然回頭,對上殷玉瑤澄淨的眼眸。
兩人間一陣沉默。
甚至感覺得出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裂隙,還有……疏離。
六年來從未有過的疏離。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許久未見的蕭殺之氣,讓她不安,讓她擔憂,更讓她……心痛。
若是往常,燕煌曦必然會收斂那份尖銳,溫存地撫-慰她,可是這一次,他沒有。
他的黑眸之中,滿是倔強,永遠不會妥協的倔強。
他用這份倔強,無聲地告訴她,他是帝王,保護這個國家的安全,並使之綿延興盛,乃是他最為重要的使命。
是的。
就像很久以前,他為了肩上的責任,傷害她出賣她利用她……甚至,親手粉碎他們之間的一切,他也會痛,痛得剜心碎魂,痛得生死不能,可他仍然會去做……
殘忍吧。
這就是帝王之愛的殘忍。
這個國家是他的,可他也是這個國家的!
或許到最後的最後,他連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能犧牲!
若一個女人,愛上一個帝王,卻不能愛上他的江山,那麼這個女人,要麼被帝王拋棄,要麼,根本不可能靠近他那份高高在上的愛。
轉過頭,殷玉瑤強忍著眸中淚水,廣袤的地,無垠的天,從她的視野裡飛速劃過,往日生動的景色,此時卻攙雜了幾許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