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290章 :心機深重 文 / 自由精靈
第290章:心機深重
「陳將軍,」殷玉瑤的目光首先落在陳國瑞那張方正的臉上,「自今日起,永霄宮的安危,本宮的安危,就全權委託將軍了。」
「末將領命!」陳國瑞話音鏗鏘,沒有一絲一毫的含糊。
「賀蘭將軍,」殷玉瑤又將視線轉向賀蘭靖,「東線之事,辦得如何?」
「回皇后娘娘,」賀蘭靖面色沉穩,「才出東門,末將便將相關事宜全權托於副將葉泰與邱子衍,轉道趕回浩京,還請娘娘原諒末將擅離職守之罪。」
殷玉瑤默然。
對於這位幾度護自己脫難的流楓將軍,她的心中始終存著一絲感懷之意,明白他如斯舉動,純粹是憂慮她之安全,更何況,現在也確是她用人之際。
燕煌曦命她代理朝政的聖旨,短時間內或可震懾一方,但日子一長,朝廷中那些派系複雜的利益集團,難保不生出點什麼變故,此時有幾個得力之人在身邊,於她確實大有裨益。
細細揣度一番,她又想起一事來,柔和面色道:「本宮正有一事作難,想與二位將軍商議。」
「娘娘請講。」
「今日廷上,兵部尚書萬嘯海報領軍餉一事,本宮聽著納悶兒,頗多疑惑處,請兩位將軍替本宮釋解。」
陳國瑞與賀蘭靖對視一眼,繼而轉回視線。
「請問兩位將軍,以大軍五十萬計,每月消耗錢銀多少?再加獎勵、慰撫等事,又需耗銀多少?」
「啟稟娘娘,現下按制,每名普通軍士,每月餉銀二兩,五十萬大軍,單此一項,每月便需銀錢一百萬兩,若再加論賞慰撫,恐需一百二十萬兩有餘。」
殷玉瑤秀眉微蹙:「如此說來,萬嘯海所請,並不為過。」
「萬尚書,」賀蘭靖沉吟了一下,仍是忍不住問道,「請領銀兩多少?」
「兩百萬兩。」
賀蘭靖與陳國瑞不由又對視了一眼。
「然戶部尚書潘辰仕卻言,現國庫中所存現銀不過七百萬兩,倘若支取了這筆軍餉,只怕朝中財政將陷入窘局,故而,本宮想請教兩位將軍,可否栽撤一半,只准其一百萬兩?」
賀蘭靖與陳國瑞一齊沉默——雖然長期以來,不管是燕煌曦,還是殷玉瑤,甚至大燕國內大小官員,都已經將他們視作燕臣看待,但他們卻始終保持著一份旁觀者的邊立,若非必要,是不會對燕國的朝政、軍政、民政發表任何議論的,如今聽殷玉瑤提起,心中還是稟著這麼個態度,一則在外征戰的,畢竟是燕煌曦本人;二則萬嘯海此一舉動的用意到底何在,也著實令人琢磨不透。
瞧著他們倆的神態,殷玉瑤已知其意,遂輕輕歎道:「罷了,看兩位將軍也無甚主意,是本宮強人所難了,兩位將軍且先回吧,讓本宮好好思量思量。」
「末將告退。」陳國瑞與賀蘭靖一齊躬身,然後朝外走去。
出明泰殿,行了一段距離之後,賀蘭靖卻停下腳步,對陳國瑞抱拳道:「將軍請先行一步。」
陳國瑞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自去,賀蘭靖站在原地,目送他走遠,方才轉身折回。
殷玉瑤正靠在椅上小憩,耳聽得他輕淺的腳步聲,微微睜開雙眸,看見是他,倒也不覺得有何意外,只緩緩坐直身子,目光裡隱了絲殷切。
賀蘭靖走近,曲膝跪下,臉色一派莊凝:「今日之事,按理,賀蘭靖實不該言,但為了皇后娘娘,卻不得不說。」
殷玉瑤也不說話,只凝神細聽著。
「今日萬嘯海所奏之事,實為試探,娘娘大可不必應之。」
「何以見得?」
「皇上做事,從來是謀定而後動,即使是匆促應戰,必然也有所準備,更何況是軍餉?若是軍中果然缺銀少餉,皇上必然會傳旨於鐵黎,或者洪宇,讓他們去同萬嘯海商議,可是今日,卻是萬嘯海本人提出此議,就頗令人費疑。」
「嗯,」殷玉瑤點頭,「此話有理,可倘若萬嘯海所說乃是事實呢?」
「是真是假,娘娘只要召洪鐵二位太傅進宮問詢,便知端倪,末將只是怕——」
「怕什麼?」
「怕皇上一去,眾臣中或有那居心叵測之輩,不安其位,或小視娘娘,或別有他圖,還請娘娘細甄別之。」
小視?他圖?殷玉瑤唇邊浮起一絲淡淡的冷笑——若換成數年前那個不諳人事的少女,她或者會手足無措,但是如今麼,且看是誰,能笑到最後。
細窺著她臉上神情,賀蘭靖不由輕吁了口氣,放下半顆心來。
「將軍的好意,本宮記下了。」殷玉瑤秀眉微微上挑,「也請將軍,時刻做好準備。」
「是。」賀蘭靖垂眸答應,卻也並不細問,到底是要做什麼準備。
對於這個年輕女子,從頭至尾,他都選擇了毫不質疑的相信。
只因為,她是赫連毓婷信任的人,甚至是——赫連國主信任的人。
賀蘭靖走了。
殷玉瑤闔上雙眼,重新倚靠在椅背上,腦子裡千念百轉——燕煌曦走得確實太急,很多事,他根本沒有來得及交待,所以,一切都得靠她自己體會、領悟,然後逐一實施。
既然他把這個偌大的國家交到她手裡,她就有義務,將其治理得妥妥貼貼。
「娘娘,」安宏慎的輕呼打破她的思緒,「萬尚書來了。」
「傳。」殷玉瑤再度坐直身子,下意識地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衣裝,腦海裡同時浮閃過一份履歷:
萬嘯海,慶豐年間武舉及第,先為巡防司副督察,後入兵部,任員外郎,為人精明幹練,頗得燕煜翔賞識,攫升至兵部尚書,燕煌曦登基之後,對於文武大臣「附逆」之事概不追究,是以,萬嘯海仍任兵部尚書一職,直到如今。
對於六部尚書,殷玉瑤輔政日久,多少有些瞭解,而萬嘯海此人給她的印象,四字以形容?——沉穩內斂。
如果換成另外四個字,則是——心機深重。
「微臣參見娘娘。」
尚自思慮間,萬嘯海已經進殿,懷中抱著一疊帳冊,向殷玉瑤伏身行禮。
「平身。」殷玉瑤擺手,轉頭向安宏慎示意。
安宏慎上前,從萬嘯海手中接過帳冊,呈至案上。
拿過一本帳冊,殷玉瑤細細翻看著,眼角餘光時不時瞟過萬嘯海的臉,卻見他一臉鎮定,眉宇間不見絲毫異色。
殷玉瑤並非魁似道,單從那一串串長長的數目上,也瞧不出個七七八八,但她心中卻總有股難以形容的不安。
「萬愛卿,」拋開帳冊,殷玉瑤看定萬嘯海,「本宮且問你,此前皇上每開戰端,是先與你商較軍餉一事,還是臨出征之時,再命你向戶部請撥?」
萬嘯海一怔,冷靜眸底起了絲小小的波瀾。
「萬愛卿,」殷玉瑤輕喚一聲,「可是有什麼不方便明言嗎?」
「那倒沒有,」萬嘯海忽然抬起頭,「此前每每出征,都是皇上親下聖旨與戶部,直接從國庫中劃撥銀兩至前線軍需官手中,並不曾經兵部。」
「嗯?」殷玉瑤揚起眉頭。
「微臣上折請撥這兩百萬兩軍餉,其實,是為了作不時之需。」
「哦?」殷玉瑤的嗓音微微挑高。
「微臣仔細計算過,皇上此次出征,共領兵八十餘萬,每月所靡費錢糧高達兩百萬兩之多,只怕傾全國之力,也不夠三月支使,倘若到時軍中告急,無論皇上如何英勇,這場戰爭,也難勝利。」
殷玉瑤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萬嘯海沉默著,他的話,其實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那部分,是對前方戰局的擔憂,假的那部分,卻是他故意將情況說得極其嚴重。
他很想試一試,這位臨危受命的皇后娘娘,到底有幾分膽色,又到底,能不能擔承起這個偌大的國家?
若不能……萬嘯海眼底閃過絲魅光,耳邊隱隱響起前日夜間,所見之人說的話語:
「萬大人自小習藝,二十五歲上中舉,三十歲入六部堂,三十二歲即為兵部尚書,真可謂年少得志,如今正值鼎盛華年,大有作為之時,若輔佐聖明天子,自當留青名於史冊,可試觀今日之大燕,幾有權柄旁落之勢,殷玉瑤不過婦人爾,如何治得天下?若萬大人還一心效之,伏乞於女子裙下,豈不辱沒自己一世英名?」
「倘若萬大人有心效命於我家主公,將來定以大將軍之職期之,掌全國兵馬,甚至將整個天下,握於掌中,到那時,萬大人鴻圖大展,何受這區區兵部尚書拘之?」
……
萬嘯海雖年少得志,但自入朝為官以來,卻甚是老成,不顯山不露水,即使是燕煌曦本人,對於他這位下臣真正的心志,只怕也所知甚少,倒是那突突兀兀冒出來的「黑衣使者」,平白攪亂了他心中一池春水。
男兒大丈夫,生不作五鼎食,即作五鼎烹,沒有人知道,在萬嘯海素日沉靜的表面下,卻隱著一顆勃勃跳動的野心。
他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罷了。
燕煜翔、燕煌暄、燕煌曦,歲月更迭間,他已歷經三位帝王,奈何燕煜翔在時,他還年輕,資歷又淺,若有邊事,是輪不著他上場的,而燕煌暄,這位「偽帝」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如何能讓他大展所長?實現滿腔的抱負?而燕煌曦,本身便是個軍事奇材,自帥掌西南大軍開始,便自己領兵作戰,再加之鐵黎、劉天峰、韓玉剛、白汐楓等人,皆是當世一流的將材,更輪不到他涉入其間,分一杯羹。
所以,他一直非常安靜地呆在兵部尚書任上,直到現在——
燕煌曦,走了。
鐵黎,眼見著廉頗老矣;
劉天峰等年輕戰將,也跟著燕煌曦走了,是凱旋而歸,還是戰死沙場,乃是個未知之數。
皇帝將朝政交給這位年輕的皇后,但這位皇后到底如何呢?
他不能不為自己的前程考慮。
倘若燕煌曦戰敗……哪怕是一個沒腦子的人,也能隱隱想見得到,日後那一場狂猛至極的驚濤駭浪。
皇后娘娘,您,是否能通過這場巨浪的考驗呢?萬嘯海的心中,有一絲興奮,一絲冷然,一絲嘲諷,更有許多,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