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295章 :別無選擇 文 / 自由精靈
第295章:別無選擇
「天峰……」
皇帝的輕喚將劉天峰從怔愣中喚回。
抬起手,燕煌曦將那張寫滿字的紙塞到他手中,壓低嗓音道:「這個,你拿著,倘朕有甚不妥當,你須設法,聯絡暗衛,令其務必將此傳回宮中,交予,交予……」
燕煌曦話未說完,人已經暈了過去,臉色一片蠟黃,像風乾了似的枯樹皮。
劉天峰心內大急,喉頭哽咽,卻又不敢聲張,只顫顫地接了那旨,細細地掖入內衣中,檢視了好幾遍,才提過被褥,輕輕兒蓋在燕煌曦身上。
折出大帳後,劉天峰顧不得許多,直奔醫帳,把蔣德拎到僻靜處,豎起兩隻眼睛道:「你且照實了說,皇上的病,到底要緊不要緊?」
蔣德兩條眉毛擰得麻花也似,卻只搖頭不肯言語一聲兒。
見他如斯模樣,劉天峰心內涼了半載,重重一拳揮出,將堅硬的磚壁砸出個老坑。
蔣德直挺挺地靠在牆上,雙眼緊閉,就像一條被曬乾了的死魚,劉天峰冷盯了他半晌,終不得主意,歎了一聲調頭而去。
而蔣德,沿著牆壁,慢慢滑倒在地,兩行絕望凝成的淚水潸然而下。
他確實盡力了。
可是,任他翻遍醫書,想破腦袋,還是找不到一個法子,來解救瀕臨死亡的大燕士兵,和它的帝王。
在死亡面前,人命,向來脆弱得不值一提,無論高低貴賤,邪惡還是善良。
……
入夜了。
整個稷城中響起陣陣慷慨激昂的悲歌。
靜默地站在哨樓上,任涼泌的風拂起袍服,劉天峰心中的酸楚如浪潮翻捲,甚至生出種想拔劍指天的衝動。
可他到底沒有。
目光,下意識地看向東方,浩京琉璃錦燦的影像在腦海裡閃過,旋即黯淡。
還能回去嗎?
我最愛的地方?
還能見到你們嗎?
那些我最親最愛的人?
這個征戰沙場多年的漢子,眼底也不禁浮泛起隱隱淚光,只覺心中像是有一把刀,在極輕極慢地攪,碎了希望,碎了意念,甚至是碎了所有的一切……
在不盡的悲傷中,又一個黎明到來。
朝陽依舊在天邊升起,光輝地照耀著大地上的一切——
日月的交替,四季的輪迴,並不會因任何一個生命的逝去而停駐。
劉天峰抬起頭來,滿眸血絲的眼,隱著絲焚天滅地的瘋狂。
下方人潮湧動,雜沓的腳步聲聽起來,顯得那樣地不真實,隱隱聽得有人喊:「傳御醫,快傳御醫!」
是時辰快到了嗎?
一種窒息的感覺,壓倒性地將劉天峰整個桎住,讓他無法呼吸,甚至感覺心臟已經停止跳動。
天地,沉默。
「開城門!快開城門!」
突然響起的聲音,如一塊巨大的石頭,投入死寂的湖。
劉天峰睜開了眼,垂眸望去,但見城門之外,隱隱有一縷風煙揚起。
「找到大夫了!快開城門啊!」聲音甚是惶急,帶著火燒火燎的焦灼。
心內一動,劉天峰旋即大喊道:「開——門——」
整個人也像從死亡中復甦過來似的,急匆匆奔下城樓,大喊大叫著衝向城門,沿途的士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的將軍,久久難以回神。
城門打開了,一共四騎,疾馳而進,前面三人是身著地方軍服的兵卒,而最後一個,是一名背著藥蔞的青衣男子。
事態緊急,劉天峰也不及查問,一把將青衣男子給拽下馬背,扯著他急三火四地往中軍大帳而去。
中軍大帳帳簾低垂,外面圍得水洩不通,將領、兵卒、御醫,個個滿臉焦灼,有的在低聲許願,有的仰頭望天,還有的死死鼓著腮幫子。
「讓開!」隨著劉天峰一聲大喊,眾人讓出條路來,看著他扯著個青衣男子,飛步衝進帳中。
「快,快!」劉天峰喘著粗氣,將青衣男子摁在床邊。
反是那青衣男子,一派從容鎮定,顯出胸有成竹的模樣,放下背蔞,從裡面取出株模樣奇特的植物,摘下兩片葉子來,側斜著輕輕嵌入燕煌曦的唇縫間,然後又取出針袋,抽了一根極細的,在燕煌曦的頸側緩緩插入。
燕煌曦喉頭一滾,竟起了絲反應。
青衣男子俯身,壓低嗓音道:「皇上,請細嚼嚥下。」
劉天峰及其他幾名御醫均一臉緊張地看著,只見燕煌曦嘴唇慢慢蠕動起來,真將那葉片給嚥了下去。
青衣男子收好銀針,站起身來,一臉肅然地掃了劉天峰等人一眼:「從現在起,請諸位離開大帳,十二個時辰內,不得隨意出入。」
「好。」劉天峰一口答應,眸中卻閃過絲戾光,「倘若皇上有什麼閃失,本將定取你項上人頭!」
青衣男子卻無半點畏懼,淡然笑了笑,又側身坐回凳上,從藥簍中取出另外幾種藥草,逐一在榻沿上排開。
最後深看了他一眼,劉天峰方才轉頭,低沉著嗓音對那幾名尚自摸頭不知腦的御醫道:「走!」
出得大帳,劉天峰撇下御醫,立即找來那三名地方軍卒,劈頭問道:「你們是哪州哪郡的?」
「回將軍話,卑職是商州安饒郡的。」
「商州?安饒郡?」劉天峰粗-黑的眉毛微微掀起,「與你們同來的那個青衣男子是?」
「他啊,」內中一個郡卒抹了把臉,滿眸敬佩,「是商州一帶有名的神醫,新到的郡守大人訪得他的賢名,特特行了數十里山路,親自找到他,請他立即趕來稷城行醫救人。」
「他叫什麼名字?」劉天峰有些不耐地加重語氣問。
「姓盧,叫祟光。」
「盧?盧祟光?」劉天峰飛快地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並無有關此人的訊息,正想再問,一名傳令兵忽然急速奔了過來,口中喊道:「報——北面發現敵情!」
劉天峰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什麼名醫不名醫,大步流星地直奔哨樓而去,那三名郡卒對望一眼,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得呆了。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黎軍來犯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軍營,頓時一片人心惶惶——鼠疫肆虐,士氣低靡,皇帝病重,偏偏這個時候,敵人卻發起了進攻,真可謂福不雙降,禍非單行。
站在哨樓上,劉天峰兩隻大手死死地抓著木欄,眸中一片凜冽,死死地盯著那狼煙瀰漫處。
一隊隊黑色的騎兵正如潮水般向著稷城湧來,萬馬奔騰,旌旗蔽雲,烏鴉鴉地望不到盡頭。
「將軍……」旁邊的小校微微股顫,「敵方聲宏勢大,倘若發起進攻,我軍,我軍……」
「閉嘴!」劉天峰惡狠狠一句吼回去,他如何不知形勢險惡?可是現下燕煌曦生死難料,城中一切事務,均得由他拿主意,稍有差池,後果將難以預料。
「傳本將將令,各營進入備戰狀態,隨時準備迎敵!」
「……是。」舔舔乾裂的嘴唇,小校硬著頭皮答應一句,側身退下。
夜幕再次降臨,劉天峰來來回回地在中軍大帳外走動著,時不時定下腳步,凝眸看著那依然緊垂的帳簾,好容易才按捺住想衝上前去,將之掀起的衝動。
大帳內一片漆黑,毫無動靜,彷彿那個白裡到來,號稱名醫的盧祟光其人,已經羽化遁去。
轟——
一聲遽響,驟然從城門的方向傳來。
劉天峰悚然心驚,驀地轉頭,剛要扯開嗓子大喊,便見一名校尉迎面奔來,疾聲道:「將軍!敵軍攻城了!」
「什麼?!」劉天峰面色遽變——縱使他征戰沙場多年,也萬料不到,竟然會有軍隊,初及城下便開始發動攻擊,尤其是在這夜色濃重之時。
「去城門!」大手一揮,劉天峰整個人已經像炮彈一般射了出去。
城門內外已是一片燈火通明,近百名士兵扛著圓木,將城門牢牢頂住,而城門之外,一陣陣喊殺之聲如驚雷般傳來,轟轟碾壓著每一個人的心!
情勢危在旦夕!
「傳令弓箭手,登城放箭!」劉天峰果決地下令道。
「弓箭手已經上城!」一名千夫長接過話頭,「只是能夠活著射箭的,已不足百人!」
「韓玉剛和冉濟呢?」劉天峰放開嗓音嘶吼。
「冉將軍也染了鼠疫,躺在醫帳中生死不知,韓將軍親自登城督戰……」
劉天峰愣了一瞬,猛地扯開外袍,兩條胳膊上的肉直晃晃地抖,口內震天價地喊道:「嚴防死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嚴防死守!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春夜裡,無數大燕男兒,發出他們焦迫至極,也雄壯至極的喊聲。
他們,要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為那個生死未卜的帝王,築起一座牢不可破的長城!
每個人都赤紅了眼,在生與死的夾縫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與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吼之聲!
他們是軍人,他們的天職,便是守衛身後的每一寸國土!更何況,他們誓死效忠的君王還在這裡,後退,不僅是懦弱的表現,也意味著放棄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
如果稷城破了,外面的黑色騎兵將長驅直入整個大燕,大燕的半壁河山,勢必都將被戰火覆沒,更重要的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除了六十萬護鳳大軍,還有京中僅存的十萬禁軍,所有大燕最精銳的部隊,甚至都集中到了稷城,洪州雖還有燕煌曄領著一支精兵,但遠水難救近火,更何況,洪州軍肩負抵禦倉頡的重任,根本無暇分身他顧!
除了絕地反抗,他們別無選擇!
盧祟光!盧祟光!劉天峰緊緊咬著牙齒,在心中不住地叫囂著——希望你不要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希望你在十二個時辰內,能夠救醒皇上!否則,稷城不保,大燕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