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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300章 :情關難過 文 / 自由精靈

    第300章:情關難過

    來了嗎?

    終究還是來了嗎?

    沉鬱夜色籠罩的城頭,帝王長身而立,臉上是多年不曾見的梟傲,與鐵血。

    就像十二年前,他手提雙劍自明泰殿中殺出,就像數年以來,每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其實情形,又有什麼不同呢?

    身為男人,除了揮劍搏殺,再搏殺,他能有別的選擇麼?

    更何況,他是帝王。

    一個國家的帝王,乃是這個國家靈魂的象徵,倘若他棄城乞降,整個燕國何存?他的愛妻稚兒何存?

    段鴻遙,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我也知道,確實是燕氏皇族有負於你,但有負於你的,只是燕氏皇族!不是她,更不是天下蒼生!

    就讓這仇恨,在我身上終止吧。

    抬眸看了看黯沉的天際,帝王心中一聲歎息。

    「皇上,讓末將領兵出戰吧!」一身胄甲的劉天峰上前,沉聲請命道。

    「末將也願出戰!」韓玉剛、冉濟,以及一干將領紛紛表態道。

    「出戰?」燕煌曦冰冷的目光從他們臉上掃過,口吻裡沒有一絲溫度,「你們知道敵人在哪裡嗎?你們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嗎?」

    眾將默然。

    從地底莫明顫動的剎那,劉天峰便派出三路哨探出城查看,可兩路折回報上的消息都說,城外根本沒有發現一個敵兵的影子。

    沒有敵人?那打什麼仗?

    可是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嗅到了空氣中那股濃烈至極的殺意,即使是劉天峰韓玉剛這般久經沙場的老將,都不禁陣陣股顫,背後生涼。

    燕煌曦的目光,再次轉向城外。

    夜,還是潑墨一般地黑,有如帝王深凝的眸色,辨不出任何一絲情緒的起伏。

    一陣風掃過。

    「來了。」

    極輕的兩個字,卻像滾雷般從每個人心尖兒上碾過。

    嘩——

    身板兒挺得筆直,握緊冰冷的槍桿劍柄,虎目中爆射出凜凜寒光!

    嗒、嗒、嗒、

    從暗夜裡傳來的聲音極為怪異,扯動著每個人的神經。

    呼吸屏住,肌膚緊繃,全身上下的血像是河水一般回溯到心臟之中。

    天際,一抹晨曦緩緩綻開。

    每個人瞠大的雙眸中,映出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

    高低起伏的山脈上,佈滿黑衣黑馬黑刀黑劍的騎兵,像墨黑的烏雲,像食人的蟻團,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他們壓迫過來。

    劉天峰眼角的肌肉一筋一筋地抽,他承認,平生從未見過如此悚人的景象,即使是全城鼠疫氾濫,即使是看著一個大活人生生在眼前變成白骨,也沒有此刻這般,讓人心驚膽裂。

    他不由下意識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想說兩句冷笑話,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早已發不出一個字音。

    「有誰願同朕出戰?」皇帝的嗓音平平響起,聽不出任何的起伏。

    「末將願往!」是冉濟粗聲粗氣的嗓音,沉重而黯啞。

    「好!」燕煌曦頷首,目光從眾將臉上掃過,「還有嗎?」

    「末將也願往!」又有兩名將領出列。

    「點卯!列隊!」燕煌曦揚臂高呼。

    「皇……」劉天峰只迫出一個字,便被燕煌曦一記凌厲的眼刀止住,從他身邊擦過時,燕煌曦輕輕兒扔下一句話來,「保護皇后……」

    衣角閃動處,帝王的身影消失於樓步拐角,數十面戰鼓的催鳴,淹沒了劉天峰眸中心底,澎湃汪洋的哀傷……

    「殺啊——」

    城門開處,燕煌曦一馬當先,領著五萬精兵衝出。

    久諳戰陣的他並沒有盲動,而是在離敵軍數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列陣以待。

    對方仍是烏頭烏臉,連一絲兒動靜俱無,似乎對燕軍根本不屑一顧,也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燕煌曦瞇起了眼。

    太陽緩緩升高了,明晃晃的陽光灑下來,照在沙石子地上,白白的一片,讓人看了,心中憑添數分焦躁。

    忽然間,一面斗大的黑旗在敵軍中豎起,同時,敵軍分散開來,列為九行,露出八條通道。

    「燕皇小兒,」半空裡驀地響起一個冷浸浸的聲音,「你若有膽,單騎殺入此陣中,倘若有命出得來,本尊與你之間的深仇血恨,一筆勾銷,倘若你出不來,本尊便率這數十萬甲軍,殺入你燕國,顛覆燕氏千年社稷,以報當日滅族之仇!」

    端坐於馬背之上的男子,微微抬起下頷,望向空中的目光,滿眸鐵冷,甚至隱噙著絲淡淡的不屑。

    「要破你這勞件子陣,又有何難?朕,只怕你這陰邪之人不遵信諾,趁朕入陣,卻圖謀朕身後兵卒城池!」

    空中之人桀桀陰笑:「今日之事,由不得你,你戰也得戰,不戰也得戰!倘若你不肯入陣,本尊立即發兵踏平稷城,又有何難?」

    「是嗎?」燕煌曦深吸一口氣,驀地抬起右臂,袖中弩動,三支利箭激射而出。()

    「撲——」

    瞬而,一男子如大鳥般從空中跌落,胸膛上恰恰插著那三支箭,唇邊隱見血跡。

    燕煌曦再次抬手,袖中寒星凌厲。

    段鴻遙昂起下巴,冷冷對上燕煌曦那雙漩黑冽眸,一時竟動彈不得,半晌後退一步,嘶然道:「你自進陣,本尊中了你的箭,片刻間也無力親戰。」

    燕煌曦這才收起袖箭,轉頭朝城樓之上的劉天峰,城樓之下的冉濟各看了一眼,這才掌拍馬背,大喝一聲:「去!」竟是孤身單騎,闖入黑騎軍陣中!

    一絲陰沉沉的笑,在段鴻遙唇邊綻開——他早知尋常刀劍絕傷不了燕煌曦的性命,更何況城中還有一個殷玉瑤,她與燕煌曦早已定下血綬,兩人乃是同生同死之命相,就如安清奕與赫連毓婷,也就是說,若殷玉瑤不死,燕煌曦便不會死。

    這樣的結局,當然不是辛苦潛忍四十年的他想看到的,既然燕煌曦「死」不了,那就只能讓他「不死不活」了,如若燕煌曦進得此陣之後,永不得再見天日,想來大燕國必亂,到那時,他再領兵長驅直入,覆滅燕國,不過是翻掌之易……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燕軍們眼中除了濃濃的擔憂,還有焦燥之色,人人都知那敵軍統帥此舉,定然不懷好意,可是事發之時狀況緊急,又有誰能夠上前阻攔?

    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也唯有等待罷了。

    再說燕煌曦,甫入黑騎軍陣營,便感覺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撲面而來,好像進入偌大的冰窟,他立即凝氣於丹田處,動起天禪功,以抵禦瀰漫的刻骨寒意。

    不想轉過一處拐角後,眼前的景象忽變,現出街市模樣,男女老少川流不息,商舖酒樓櫛比鱗立。

    這是——

    燕煌曦眼裡閃過絲疑惑,當下拿不定主意,是大步向前,還是停駐原地看個究竟再說。

    耳邊卻忽然眾語喧嘩,無數亂七八糟的聲音如沸水般撲了過來:

    「自古讀書之人,應以明理求道為根本,豈能醉心於經濟之學?」

    「差狗又來了!差狗又來了!」

    「他爹,衙門自古朝南開,有錢無理莫進來,你還是忍一口氣,莫與那李霸爭什麼長短吧……」

    「這煌煌大燕,看著繁華錦盛,不過只鏡中花水中月,說散,便散了……」

    「自來牝雞司晨,必亂國政!」

    「女主臨朝,成何體統!」

    「也不知皇帝是怎麼想的,竟把偌大的國家,交給自己的老婆!」

    「這大燕國早已是昨日黃花,外面看著尚可,裡面卻一塌糊塗……」

    ……

    燕煌曦的腦子一陣嗡嗡亂響,這些聲音,都是從前的他不曾聽見過的,也是從前的他,不曾留心的。

    他想反駁,他想震喝,可是那千張口萬張口,漸漸凝聚成一個深邃的黑洞,噴著濃濃的濁氣,要將他整個兒吞沒!

    「煌曦……」

    在那些不堪入耳的喧嘩中,卻有一道清音,如佛偈一般傳來,瞬間讓他整個兒清醒:

    「天——下——泰——平——」

    天下泰平?!

    用力一晃腦袋,燕煌曦潰散的意志再度凝聚,再睜眸看時,眼前那繁華的街市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段鴻遙,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淡淡的,燕煌曦唇邊扯出一絲冷然的笑——自來人言可畏,庸議有如軟刀子,會毫不留情地殺死每一個處於輿論中心的人。

    夠陰狠。

    即使心堅意定如他,也差點中招。

    深吸一口氣,他邁開了腳步。

    一張寬闊而舒適的大床,出現在眼前。

    燕煌曦的眉頭不由輕輕一擰——這?

    「皇上……」女子柔媚的輕音從低籠的紗帳中傳出,艷色傾城的眉眼,絲質寢被下,修長**若隱若現。

    拿這來唬朕?燕煌曦冷冷一笑,驀地拔出劍來,正欲揮刀劈下,那女子面容忽地一變,卻成了目光清澄的殷玉瑤。

    燕煌曦愣住了,雖明知她不可能在此處出現,雖明知眼前一切皆是幻象,可那劍拿在手裡,卻有千鈞之重,怎麼也刺不下去。

    對於生命中最重要的這個女人,他那顆堅硬如鐵的心,終是從當初的防範猜忌,變成如今的千寵百溺,現在的他,縱使回到當年的澹塹關外,面對假的殷玉瑤,只怕也揮不出那一記奪命之掌。

    「煌曦……」女子站起身來,眸光楚楚可憐,隱隱浮動著幾絲淚意,寢衣從肩頭滑落,露出潔白香肩。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燕煌曦額上滲出,心中有個聲音在狂呼:「殺了她!那是假的!假的!」可手臂卻有千鈞之重,怎麼也舉不起來……

    「皇上,」女子靠近了他,張開雙臂將他抱住,柔軟胸脯緊緊貼上他健碩的胸膛,舌綻蘭花,輕輕舔-舐-著他的耳垂。

    燕煌曦如遭電擊,丹田中的氣息四處亂躥,凜冽的寒意即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他整個人凍成一座冰雕。

    一聲輕曼的冷笑後,眼前的「殷玉瑤」消失了,露出段鴻遙那張大理石般的臉。

    燕煌曦啊燕煌曦,枉你一世英縱,雄材大略,指斥河山,卻到底,敵不過一個情字!

    黑褐色的大地緩緩綻出一條破口,透明的冰晶裹著燕煌曦的軀體,一寸一寸地往下倒去……

    「殺啊!」

    「殺啊!」

    乍然湧起的砍殺之聲,讓段鴻遙猛然一震,當下撤去幻術,往四周看去,但見不知哪裡衝出來的銀甲軍,與黑騎軍殺到一起,飛揚的血色間,但見一名銀甲將軍,手中長槍如蛟龍探海,轉瞬挑下數十名黑甲軍,殺氣騰騰而來!

    這人是誰?段鴻遙冷不丁吃了一驚——他覬覦稷城已非一兩日,對城中大小將領的情形,可以說是瞭若指掌,除燕煌曦之外,從未聽說過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但對方已以雷霆萬鈞之速衝至他跟前,二話不說挺槍便刺,段鴻遙見他來勢凶狠,縱身躍上半空,避開他這一襲,那銀甲將軍卻繞過他,槍尖寒冽,直直插入冰晶之中!

    不知死活!

    段鴻遙立於半空,冷然哂笑——這冰晶看似普通,實乃十年之前,那些冤死的黎國兵民怨氣所化,此時結附在燕煌曦身上,只巴不得活活噬其肉食其魂,豈是尋常刀劍可以破開?

    但是——

    那槍尖入處,冰晶竟然咿咿嗚嗚地發出痛楚之聲,爾後裂開一條條縫隙,破成無數小塊兒紛墜於地。

    帝王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雙眸緊閉,面色煦白如紙。

    銀甲將軍打馬近前,調轉槍尖,對準空中的段鴻遙,另一隻空著的手卻將燕煌曦給凌空提起,置於馬鞍之上,然後策著馬匹,慢慢往後退去。

    段鴻遙目不轉睛地看著,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更沒有出手搶攻。

    倒不是他心存仁念想放過燕煌曦,實是這銀甲男子身上,流溢著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

    濃郁的,新生者的氣息。

    這股蓬勃的氣息,大大壓過黑騎軍陣中的戾氣殺氣死亡之氣,如枯木逢春,龍入瀚海,是無法阻擋的。

    沒想到。

    大燕國中,居然還有人,能給垂死的燕煌曦帶來新的龍氣!

    段鴻遙死咬著牙關,胸腔裡恨意肆虐,毀天滅地的**如烈火燃燒。

    也僅限於此罷了。

    因為,怨氣即散,此陣便破,他段鴻遙再有能耐,也不能把燕煌曦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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